【云淡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心道,你云清锦衣玉食,喜得玉子,为何还要来找如此落魄的我呢。/我虽不怨也不想再恨,但也无须再有纠缠牵挂。

    “看来你还在怪我。”云清一直跟着她。

    云淡埋着头不想再听,云博绑在她怀里,正抬头天真地看着她,她对儿子温柔地笑着。

    “当年,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去帮你验证一下你口中所说的这个男人是不是真心的。结果,结果他——”云清一直在解释。

    云淡停了下来,怀里的云博乖乖地睡着了,小脸埋在胞襟之下,看起来那么可爱可怜。

    尽管她不想再想起任何以前的事,但她的心里仍旧有当初的情谊,也仍旧想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当年又发生了什么事。

    “哎,结果被我发现,他家中其实早已有了妻子。我很生气,想要将真相告诉你,却如何都找不到你——你怎么这么傻,就算你负气要躲她,也要告诉我与爹爹一声呀,害得我与爹爹到处找你。”云清一脸担心埋怨,像是这一切都是云淡的错一样。

    “你们真的,有找过我么?”她日日夜夜被这个问题折磨,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当然有。但是怎样都找不到你,后来我想,也许你是真的气自己许错了男人,无脸再回家见我与爹爹,独自一人远走高飞去了。”

    远走高飞?明明是有人将她扔在了山洞之中不管死活,怎么会被别人当成了远走高飞呢?!

    略去被囚山洞的事情,云淡最不解的是为何姐姐会嫁给了博公子?

    “那为什么,为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那天在人群上,我已经将你认了出来……哎,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你交代。你走了之后,这个男人——你也看到了,就是我现在的夫君,他又回来了,他分明家中已有妻子,却还是扬言要娶你为妻,他还说,还说……”

    “他说什么?”云淡心急地转过身,上次见云清时,那****在金贵的大轿之中,华服艳丽,仆从无数,今天她居然只身前来,妆着简单朴实,乌丝轻挽,徐徐动人。这段时间她一定过得很好,愈发的美丽动人,云淡因为心情过度抑郁,又遭受罹难,憔悴之样根本无法跟她相提并论。

    云清的眼里,闪过些许得意,她从来都赢她,不管是样貌,还是所享受的生活。

    她马上咬着唇,皱着眉,委屈道:“他说,他碰过的女人,决不能让她再许别的男人,就算是娶回来关在笼子里,也不能放生在外,丢他上官家的名声——他还说,若是云淡不上花轿,他就杀光村里的人,让我们云家背着全村人的命债活着……”说着云清低头拭泪,一副婉然欲泣的楚楚怜人模样。

    “他……他真的这样说?……”云淡不敢置信。

    “还能有假么?那公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妹妹你不清楚么?”云清明知顾问。

    云淡回想着博公子的言行举止,心痛难耐,的确,这些话,他会说出口的。

    云清嘤嘤垂泪,楚楚可怜道:“我们实在找不到你,为了全村人的性命,我只能装作是你,忍辱负重,嫁给了这目无王法的魔头为妾,才知道他口出并非狂言,他家身居要职,杀人的确只不过点个头的事……所幸嫁入府后,上天垂怜,让我身怀有喜,才能让我在府中的日子好过一点,不然的话,我早已被他那善妒心狠的大夫人给害死,哪能活到今天见到妹妹你呢?”

    云淡双泪垂流,心如死灰,但总算,这些日夜折磨她的猜想,终于有了个说法,往后她可以平静地向前走去,再不回头多看一眼。

    而那张留在回忆里偏执又漂亮的少年脸,也当是自己做了个天真无知的梦吧,云清过得好,她也不必内疚招了这么个狠心人。

    “如果妹妹怪我抢了你的富贵生活,那——那现在我就带你回去,将真相告诉他——”云清真诚地拉住了她的手,像是真心想要将身份再对调回来,而且,她好像一点都没发现云淡怀里系裹着的孩子。

    云淡无力道:“不用了。过去的一切,就当他是个梦吧。我现在过得很平静,什么都不想再要。”

    “爹爹呢?爹爹很想你,他说你什么都没有带,就这样走了,一直担心你过得不好。”云清与爹爹的感情十分要好,哽咽道。

    云淡痛彻扉,强忍哭意道:“告诉爹爹,我过得很好。我本来就什么也没有,故也不需要带走什么。”

    “爹爹他为你备的嫁妆,你也没有带走么?”

    “爹爹也为我备了嫁妆么?”云淡惊讶,她从来就没有奢望过。

    “这么说,你是不知道了?”云清握紧了她的手。

    云淡摇头道:“爹爹从未提及我的嫁杏,又怎会跟我提嫁妆的事,而且我亦是好久没有见到爹爹了——难道姐姐……”

    这时,云清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她用力拉过云淡,粗声粗气问道:“爹爹真的没有给过你任何东西?”

    “爹爹偏爱与你,又怎会给我而不给姐姐你呢?”云淡试着将酸痛的手抽回来,但云清却没有松开,表情怪异,似乎在认真思忖。

    “姐姐——”

    “既然爹爹什么都没有给你,那你也可以死心上路了——”云清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狰狞!

    “你在说什么——”

    云淡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自己突然肩头一痛,整个人吃力向后仰去,她慌忙伸出手要拉云清,但云清却飞快地退后了一步,她脸上绽放出阴狠痛快的残笑,像一只咬断野兔脖子的恶狼。

    “救我——”

    云淡全身冰冷刺骨,头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一热,再一冷,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散发出一股甜腥味。】

    “天哪,她竟然?!她竟然推自己的妹妹跟小外甥下河?活活要冻死淹死他们么?怎么会有这么狠心肠的女人?她就不怕自己有报应么?!”我差点拍桌子起来,这云清,真是太过份了!

    云娘眼中也闪现出一丝怨恨,还有说不出的痛苦,继续道:

    【怀中小云博一挣扎,张嘴要哭,却被水覆盖,吃了好多冷水——

    他还那么小,那么弱,却要遭受这样的亡命之灾——

    她什么都不顾,拼命扯下围兜,将孩子举了起来,举过头顶,孩子却仍旧没有哭出声。

    “博儿,博儿,你哭吧,这么冷的天,这么刺骨的水,你一定觉得冷极了,你哭出来,让娘听到你还活着,博儿——”云淡嘶心裂肺地喊道。

    云博在怀中,只是微微动了动,发出颤抖得令人心痛的呻吟。

    姐姐,你为什么不救我?

    姐姐,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杀我?

    姐姐——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是她的“好姐姐”云清推了她一把……

    她绝望地看着岸边越来越远的云清,全身冷痛得失去了知觉。

    博儿,为了你,娘要撑住,你也要撑住。

    但她毕竟是个人,骨血拼成。

    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昏了过去,云博小声哭了几声,也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博儿,你若死了,娘也难再独活……

    ……】

    好可怜,云淡生云博前受了这么多苦,还以为生下孩子后会得些平静,但这云清到底是做了多少孽,为什么死咬不放?偏要害她到无可翻身之地才甘心么?

    血浓于水,血浓于水啊!

    我听得泪水连连,捂着脸顶着眼睛的巾帕已经没有干的地方了!

    【“别动。”

    又是这句话,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语调,时光是不是流转了?

    药娘。

    仍旧是这张无所不能的坚忍的脸,仍旧漫不经心地捣着药,只不过,这次比上次好一点,她微侧过头,不知是嘲笑还是微笑:“我要捡你多少次,才能跟你真正的后会无期?”

    “博儿,博儿呢?”云淡发了疯的问。

    “你活着,他也不能死。”药娘将云博从旁边的小床上抱了过来。

    云博认得自己的母亲,睁眼笑了,似乎早就在等待云淡的醒来。

    “谢谢。谢谢你。”云淡哽咽着,又只能是这三个字,无以为报。

    云淡脑后受创,又受冰寒之水浸泡,一调养又是好几个月。

    云淡问药娘是如何救的自己,她只说自己是在路边捡到的,就像去年,她在山路上捡到她一样,只不过,那时孩子仍在腹中,这时孩子已经出生了。

    令她心碎的事,云博虽然无性命之忧,但因为年纪太小,先天不足,现又受冻于水,身体比以前还要赢弱。虽是阳春开暖,但他却整个棉被缠身,还是止不住瑟瑟发抖。

    云淡看到云博就心疼,我的博儿,还这么小,跟着自己的母亲,就没有过过好点的日子。

    云淡卧床时期,云博一直由药娘帮带。

    药娘,好像很喜欢云博,她抱孩子的动作那样熟练,只有当过母亲的人,才会那样抱孩子。

    药娘也有孩子?但她为何总是只身在外呢?

    但有时候她抱着抱着,又会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面无表情地将云博放了回去。

    云淡身体慢慢复原,但她开始担心,担心复原后药娘又会离去,与药娘一起,她觉得很安全,云博的病,也能得到很好的控制与调养。

    果不其然,在那个吃完饭后的晌午,她抱着云博在屋附近晒太阳,一回来,药娘已经不在了,桌上又附了一张纸条:

    离开这里,南下,过山,过林,有镇子墟。

    群山围绕,或可切断你与胞姐心灵感应,还你平安康乐。

    后有地图。

    莫再问是是非非,平安即好。

    ——药娘。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但原再见时彼此平安健康,而不再受颠沛之苦。

    云淡将纸抱在怀里,认真地思考今后的来去。

    她真的无处可去,似乎在哪里都不得安宁,药娘三番几次救她,解她心结,给她安稳,这次一样肯定能帮到她。

    她安排好行囊后,带着一岁的云博开始南下。

    这地图画得简单,却找了她很久,路上走走停停,一晃亦是几年。

    他们到了药娘所说的子墟镇,这是一个安静又富饶的小镇,这里的村民都很好,也并不爱过问别人的往事。

    她在西边的一片空地上安了房子,开始了新的生活。

    她不想与人多交集,害怕太过张扬而触及到云清的耳目。

    但还是有人仗义出手地帮助她,好像她们母子对于他有一股难言的吸引力,他百拒不挠地将帮助她们当成了自己的使命。

    这个男人,叫燕冲正。】

    云娘,转头看了我一眼。

    燕冲正!

    我莫名地发起了抖……

    终于,说到我爹了么?

    云娘来到子墟,原来是受药娘指引。

    她受尽苦难,来到子墟避世,碰上了我爹……

    【燕冲正是个捕头,云淡新来镇上时,就是找他办的户所登籍。

    那个年轻又爽朗的捕头很喜欢云博,夸他长得好看,他还说自己也有个女儿,等再大些了可让两孩子一起玩玩,有人作伴也是好的。知他女儿四岁岁未到,而博儿已有七岁多,只因体弱多病,个头娇小,竟被当成了五六的孩童。

    云淡在西原落住后,燕冲正每每从衙门放工,都会与兄弟几人来原中看看,都很豪爽地说要帮忙原中粗活,但都被云淡一一拒绝了。

    云淡不想交结朋友,抱着云博在旁看着。那大孩子严父血总是偷偷跑来逗云博,云博因为长年身体赢弱心情抑郁,很少展颜欢笑,但还是会很好奇趴在窗内看着他们——他从出生就跟着云淡到处流离,哪会有真正的朋友与师长呢?

    云淡很怕,真的很怕,就像跌倒太多次的人,根本就不想再重新站起来一样。

    她怕自己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生活又被云清打断,她怕接近她的这些无辜的好心人也会受到牵连——

    对于那些平静又微带快乐的生活,她想都不敢去想,她怕自己是个不详人,受不起这样的福气。】

    我心中却万分难过,这不是最最平凡的生活么,对当年的云淡来说却这么奢侈,怕一旦拥有就失去,怕重新又重重摔回地狱,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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