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逐月便这么一直犹豫着,等着天也黑了,这一日又这么过去了。雨倒是早就停了。看着已经暗下的天色,封逐月只觉自己仿佛这才回了神,时候已经不早了,这个时候不便她出门,她也再无什么好犹豫的,她只觉一颗慌乱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木玉断断续续进来这屋中几次,每次都看封逐月愣愣站在窗前,因着封逐月是背对着她的,她自也看不到封逐月的表情,她只觉封逐月似乎满腹心事,除却丫鬟锦瑟的离开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叫封逐月如此困恼?木玉不敢妄加揣测,等到天色已晚了,木玉进到封逐月屋中,又看封逐月站在窗边愣愣看着外边,此时此刻雨早就停了,夜色降临,一片昏暗中并没什么好看的,木玉想着封逐月大概还在为什么事情忧愁吧。

    “小姐,时候不早了。”木玉缓缓走到封逐月身边,“这外边究竟有什么好看的,小姐一动不动看了一整日了。”

    “哪有那么久。”封逐月轻笑一声,转了个身,这才从窗边离开,仍旧满腹心事的模样,想着天色已晚,很快这一日便又要结束,再来又会是新的一日。日复一日,她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木玉,你说若是一个人心中一直记挂着一件事情,却又始终下不定决心该不该去做这件事情……那她到底该要如何才好?”封逐月轻轻咬着牙。

    木玉笑道:“奴婢以为,若是那个人一直都记挂着那件事情,她虽然始终下不定决心去做这件事情,但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封逐月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是一副不解的模样,“那……答案是什么?”封逐月认真看着丫鬟木玉,只看着木玉一脸轻松的样子,仿佛她适才问的那个问题对于木玉而言真是再是简单不过的问题。可既然是如此简单的问题,封逐月为何却始终不能下定决心?封逐月在心中如此质问着自己,而后轻笑一声,淡淡一声笑,无声无息,却又意味深长。

    “小姐素来聪慧,不会不懂奴婢的意思。小姐若是觉得不明白奴婢这话的意思……也不过是因着当局者迷。”木玉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仿佛卑微的尘埃,落入无垠的广袤大地之中,顷刻便消失不见。

    封逐月还在思索着木玉方才那番话的意思,她只觉心头微微颤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久久寻不到答案,只得问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话虽如此……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那么依你之见,我该要如何?”封逐月最初问那问题时也不曾打算同木玉说那因那事情困恼的是自己,如今却是不打自招。

    木玉虽然不知道具体事宜,但她的确聪慧过人,也不曾细问封逐月到底是什么事情,只笑道:“小姐既然拿不定主意,却又久久为这问题所困恼。倒不如亲身去试试。除非那件事情会给小姐带来巨大的危害。一样事情既然不会产生危害,又可做可不做,为何不试试?”

    “一样事情既然不会产生危害,又可做可不做,为何不试试?”这话听着似乎有些道理,封逐月听着听着也有些动容,可她心中似乎还有百般问题困恼着阻扰着她,木玉的话虽然叫她动容,她竟还是下不来决心。

    木玉倒也没打算刨根问底追问下去,总归封逐月愿意同她说的话,封逐月自然会说。若是封逐月不愿意说,她也不便询问。

    “奴婢去为小姐端上晚膳吧。”木玉道。

    封逐月倒一点不觉得饿,却还是点了点头。等着木玉退下去,封逐月又沉思起来,用过晚膳之后,封逐月又随口问道:“今日府中可有什么事情。”

    封逐月平日里无趣时也时常要问起这些问题,木玉笑道:“今日的确听闻一件有趣的事情。”

    封逐月其实对此并不感兴趣,只觉无趣的很,便随口问道:“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木玉这便将自己白日里听到的事情说给封逐月听:“听闻四小姐身边的丫鬟竟然偷了四小姐的月例还在别人面前炫耀,竟然是被四小姐撞个正着。”

    封逐月本也是随口问问,听到这般稀罕事情当下也是惊讶不已:“竟有这种事情?”谁会想到四小姐身边竟然也有这般嚣张的丫鬟?若是旁人听到这般消息大概也只觉得惊讶罢了,封逐月听了却觉得分外好笑,“四小姐身边竟有如此大胆的丫鬟?”封逐月故作惊讶道,语气中却是带着几分兴灾惹祸的味道。想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封逐月曾经遭遇过的事情如今竟然在封妙之身上重演,岂不有趣?

    “只不过那丫鬟做出那般大胆之事又被封妙之撞破,她只怕也一样没好果子吃吧。”封逐月很是清楚封妙之的为人,那丫鬟做出那般大胆之事,若是不被封妙之发现也就算了,既然是被封妙之撞了正形,那她也唯独自认倒霉。不过这件事情对封逐月而言却的确是一件“有趣”之事。

    又听木玉道:“听闻四小姐后来赠了那丫鬟十两银子。说是那事情不过是误会一场。”

    “误会一场?”封逐月微微抬了抬眼,没想到这事情竟然如此曲折,却是笑道:“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反倒没什么意思了。”她心中顿觉索然无味,其中到底是什么缘由她也再没兴趣追问。

    却又听木玉开口说道:“其实众人都知道是因着容姨娘今日出了面保那丫鬟。”封逐月听着木玉提及容姨娘,这才又缓缓抬起头来,似是又对这事情有了兴趣。却也未见她再开口问什么,只是笑了笑,未曾多说。

    木玉在封逐月面前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眼下又无旁人,只是木玉本打算继续说下去的,看着封逐月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反倒不知封逐月是什么意思,也未曾继续说下去。只又说了些别的事情,说是二小姐封文静那屋中近日又闹出什么笑话,又说封暮歌今日又练了什么字弹了什么极难的曲子,又说封七小姐那儿的事情,说完了各个院中的小姐又说起姨娘少爷们的事情来,木玉平日里竟是没少留意这些,封逐月每日都要听木玉说这些事情打发时间。

    说着说着,又提起封逐月过些时日容姨娘请的先生便要来给封逐月授课了,封逐月也知年已经过完了,她也再不可能像是从前那般得闲了。琴棋书画她是样样也不能落下的,女红刺绣也是一样。这也就是再过几日的事情。

    封逐月过着这般平静的日子过得习惯了,不知不觉也懒散了,恍然想到再过几日自己便也再没有这样懒散的日子可过,竟又有些遗憾。

    木玉却觉封逐月大概也是过腻了现在这样平静的日子:“小姐这段时日也未曾出去过,过些时日小姐也要忙起来了,只怕也没有什么机会出去到外边闲逛了。小姐若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什么想做的事情,可得捉紧时间。”木玉如是笑着,半开玩笑道。

    木玉的话也许本只是随口说说,却叫封逐月恍然想到什么。是啊,再过几****也再无闲暇的时间,而赫连文之……

    封逐月如此一想,只觉心头一颤,下意识开口问道:“可知道老爷什么时候离开吗。”

    木玉轻轻摇了摇头:“似乎还未定下日子。想来却过不了多久时间。只是听说清姨娘那儿一直缠着老爷。清姨娘……清姨娘眼下仍旧还病重,老爷似乎也有些不放心。”

    封逐月倒没想到清姨娘竟是一病病了那么久,昔日封询还曾当着封逐月的面说等到清姨娘病好了便要再将丫鬟听竹中毒那事情仔细查查,谁又知道清姨娘这一病不起了。看样子却是还要再病许久。清姨娘一面一直病着,一面妄图趁着封询还在封家这段时间能一点点让封询回心转意。只是就目前来看清姨娘所做的一切终究只是徒劳无功。

    封逐月如此想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一会儿,她又问道:“容姨娘请的先生几时会来。”

    “说是五日之后。”木玉将相关事宜都记得十分清楚,又笑道:“容姨娘还说叫小姐这几日好好休息。再过五日只怕也没得这般闲空了。”

    “五日。”封逐月将那时间默念一遍。没想到竟是只剩下五日时间。只不过她也的确早就过腻了眼下这般懒散的日子。封逐月轻声笑了笑:“也好。”她心中却似乎还有什么心事。只是封逐月自己尚且不开口,她身边也并无能猜测出她心思的人。锦瑟早就不在她身边,她心中的苦闷是无处可说的。

    木玉虽然看出封逐月满心苦闷,却并未想过主动去询问什么。她素来聪慧,看封逐月如今又是乏了,只笑道:“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小姐歇息吧。”

    封逐月其实并无什么睡意,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封逐月这段时日过的萧条,这一点纵然是木玉也看得出来。即便如此,木玉却也不好说什么。这样平静的日子本来也并无什么不好,却到底有种说不出来的颓靡。

    木玉伺候着封逐月睡下,但封逐月其实仍旧并未真的睡过去。等到木玉离开,封逐月便又睁开双眼,黑暗之中没有留下一盏灯火,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样的情形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不知道多久之后封逐月才真的渐渐睡下,她只觉自己的意识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似乎有人经过,她能听见微弱如同尘埃的步伐从自己身边踏过。她还未曾完全睡下,睁开一条浅浅的眼缝,黑暗中竟觉有个身影站在自己身边,一片昏黑之中,那个身影若隐若现,她竟觉那身影是如此熟悉。

    站在她床前的人,竟给她那样熟悉的感觉。也许也是如此,她竟然丝毫不觉惶恐,更不觉有什么畏惧。

    却看那人影一动不动立在自己身前,封逐月眯着眼睛越看越觉得那身影实在熟悉,她想起身,却迷迷糊糊又闭上眼,不知不觉便睡下了,还当那是自己又在做梦。

    等到封逐月真真睡下,站在她床头的人却是缓缓低下身来,咫尺的距离,纵然四下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楚。然而,他却能感觉到那温热的呼吸,还有那有规律的心跳声,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瞬间,仿佛时间倒转,一切又回到了不久之前。那张睡着的面容安静美好,他指腹划过那张睡着的面容,他多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逐月……”

    轻微的叹息声中带着些许无奈。

    等到第二日清晨,封逐月再醒来时天也已蒙蒙亮了。她对昨晚的事情还有所印象,如今想想却觉那至多不过是一场梦境罢了。她这一日醒来的比平素还早。昨晚她却是一觉好眠,竟是这段时日前所未有的一觉睡到大天亮。她清晨迷迷糊糊醒来,天色尚且还早,只怕她院中的丫鬟也还未醒来,封逐月本想在床上呆坐一会,却发现床头多了一样东西。她先是稍稍一愣,还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之中。过了一会儿她才知道原来昨晚的一切并非梦境。

    原来昨晚那个熟悉的身影,竟是真的来过。床头留下的东西便是那人来过的证据。那是一把剑,被蓝色粗布包裹着,那粗布很是干净,被包裹在那下面的是一把样式很好看的长剑。封逐月还未明白过来,却又发现一张纸条。看过那纸条之后她才知道,昨晚来过的人是锦瑟,而这把剑却是封逐月昔日和赫连文之约定为赫连文之取得那样东西。封逐月将粗布拆了一半,打开粗粗看过一眼便又重新包裹上去,她抱着那被粗布包好的长剑愣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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