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招了么?”

    文征孟进宫来的时候,一进门就发现朱平安正拿着一卷书怔怔出神。地中间楚慈正指挥几个宫女太监们收拾行李。苏州民乱是大事,没人敢轻忽以待,如果不是在等一个结果,朱平安现在都已经在路上了。

    “没。”

    文征孟言简意赅一个字,让朱平安放下手中书,抬起的脸上挂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伸手叫文征孟坐下,伸手用竹夹取过一个茶杯,持壶给他倒了杯茶。

    楚慈看了他们一眼,连忙招呼一众人下去了。等室内安静下来以后,朱平安这才开口:“他怎么样?”

    文征孟神情一黯:“死了。”

    然后紧接着补充道:“自缢死的。”

    “死了好。”朱平安嗯了一声:“看来他的心愿了了。”

    文征孟:“是,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非要选在刑部大堂,还要求三司会审的原因了。”

    “得这样。”朱平安轻叹了一声,茶杯的水汽蒸腾起来,让他的脸看起来有点玄妙之极的味道。

    “不这样,他走的也不会安心,那几位死的也不会安心。”说完这句后,他没有再说什么,但这不妨碍文征孟投过来倾心敬佩的眼神。

    顾大章确实是没有什么遗憾了——他临死之前在刑堂大堂上,当着三法司,当着无数围观平民,将杨涟、左光斗如何死的,为何死的,许显纯是用的如何手段对付他们的一一的说了出来,为了证明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还脱光了衣服,拿出了杨涟的绝笔血书。

    他那一身可怖到匪夷所思的伤终于派上用场,据说见过的人无不黯然流泪。

    当真相大白于天下时,他此生的任务终于胜利完成了。

    文征孟到现在一闭眼,出现在眼前的依旧是那张面色蜡黄可怜,却带着说不出的决绝之意的脸。

    刑部尚书李养正当时就炸了:“大胆,你敢如此污蔑九千岁,来人呀——”

    顾大章叹了口气:“李大人,晚啦,这么多人听着看着,你现在就是立刻杀了我,也挡不住这悠悠众口。”

    李养正不知是气还是吓的,整个人僵直立着,呼呼直喘粗气,半晌方道:“你,你好大的狗胆。”

    “不狗胆包天,如何见得青天白日?”顾大章讥笑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回首天地,郑重宣告:“忍辱负重,不负所托!”

    朱平安叹了口气,良久不再说话。

    “他可留下什么遗言么?”

    文征孟再度叹息,顾大章的遗言只有四个字:吾目瞑矣。

    直到现在,朱平安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已的看法与想法——大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东林党罪不可恕。可在他亲眼目睹了汪文言、杨涟悍不畏死、大义凛凛,他已经开始反思,有些事情自已是不是太绝对了?

    直到今天顾大章的四字遗言,终于触动了朱平安的内心。

    这世界就是有这么一些人,你可以不认同他们的所做所为,但却不能不钦佩他们的坚持。

    他们坚持信念,至死也不动摇。

    他们不求富贵、不求留名,只求留给世间概然雄浑正气。

    这样的人,可尊可敬,千年不朽。

    ————

    江南水乡,风光无限,苏州更是个中翘楚。

    官路上一行几辆马车踩着灰尘老远的来了,一身正服的苏州巡抚毛一鹭一肃然站在一旁,目视着远处,肥白的脸上不动任何声色。

    四条腿的马来得再快,也没有长翅膀的玩意来得快。

    毛一鹭城府再深,再不露声色,终被站在他身边苏州知府郑斌看出了几分,做为事主,郑斌知道这次事情如果处理不好,那么自已与毛一鹭就是一条绳上准备过火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大人,这次的事,全要拜托大人多多成全了。”

    毛一鹭收回远方的视线,轻轻掸了下身上根本就没有的灰,淡淡道:“慌了?”

    郑斌的脸瞬间涨红,“那有,大人不要取笑下官了。”

    毛一鹭呵呵了一声:“沉住气,稳住心,有名老话说的好——”

    郑斌不知这位那来的气度如此镇定,不过还是配合的点点头:“大人气度,下官远远不及。”

    毛一鹭看了他一眼,“我还没说完,你就知道你气度不及我?”

    郑斌在心里问候他家一遍后,还是得陪笑:“那就请大人指教了。”

    这时官路上传来的马蹄声已清析可闻,早就准备的迎接仪式已经开始准备。

    毛一鹭哼了一声,一直挂着的笑容瞬间不见,换上了满脸阴鸷。

    “天高皇帝远,咱们就看这位睿王殿下会不会作人了。”

    郑斌不知为什么心忽然抽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有点抽抽。

    而这时已容不得他多想,车驾已经停下。毛一鹭看了他一眼,一马当先,率领苏州所有府县官员上前迎接钦差。

    车帘一动,一俊美少年撩一车帘,笑道:“那位是毛大人,请过来见礼。”

    这下不止是毛一鹭怔了一下,就连郑斌都吃了一惊。

    这样的知颜悦色,是什么意思呢?

    往后的事更让他们看不明白了,这位少年睿王根本不象个前来察乱的钦差,倒象个来游玩山水的玩客。

    这一会的功夫,已经问了七八处好玩的地方,十几处吃的地方。

    若不是身后身后侍卫身上背着的尚方宝剑,毛一鹭几乎要认为自已接错人了。

    就在他们迷惑不解的时候,苏州虎跑县的小路上,一行十几人正不慌不忙的走着。

    南宫英雄掏出水壶递给朱平安:“殿下,大路不走,偏走小路,你就不怕累着?”

    朱平安接过来喝了几口,笑道:“你懂什么,想求真相,就得走小路。”

    南宫英雄小声嘀咕了一声:“要是楚慈姑娘让人看出来,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文征孟呵呵一笑:“先别说凭楚姑娘的本事,就算认出来,那个郑一鹭也不敢对她如何,毕竟那根天子剑可是货真价实的。”

    朱平安:“小文,还有多久能到虎跑县?”

    文征孟拿出地图看了几眼:“快啦,还有二十里路吧。咱们走快点,天黑一定能到。”

    “啊啊啊——还要走这么久啊——”

    ————

    而此时毛一鹭一行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睿王殿下进了城,让很多人包括了郑斌在内的不少官吏放心的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少年王爷似乎心情不错,全程笑脸,笑得人畜无害的。

    “毛大人,久闻苏州繁华,远胜京城。”睿王的眼四下里滴溜乱转了一阵:“怎么看起来,这城里人不多啊。”

    一直竖着耳朵听的郑斌的心忽悠一下就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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