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被他骂惯了,霍尘意根本没有走心,“听说毛文龙有一次酒醉之后,曾公然对下属言道:若是没有睿王,辽东必定失陷于贼,而辽东若是失陷,则大明必危!”

    魏忠贤竖起耳朵,瞪大眼睛,做了半天准备就听到这个,肚子都快气炸了。

    “你给我说道说道,这话那有不对的地方么?”

    对于他的质询,霍尘意答的干脆之极:“没有。”

    没有——没有你说个吊!

    魏忠贤耐心终于用尽了,就在他举中手茶碗准备给这个敢挑逗自已的家伙一个好看时,就见霍尘意冲他笑了一下。

    “东林党已经倒台,但睿王党已经成势!”

    魏忠贤机灵一下打个寒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结党了?”

    “我没有。”霍尘意摇了摇头:“但以睿王今时今日所为,他还用得着结党?有的是人愿意追随他!若是魏公去辽东走一圈就可以知道我所言非虚,相信睿王若是有个风吹草动,必定会有一场难以预测的暴风雨。”

    “他们敢!”魏忠贤终于摔了手中杯子,“他们敢反,老子饶不了他们!”

    “为什么不敢?”

    霍尘意冷笑了一声:“人心不如水,平地起波澜啊,魏公。”

    魏忠贤咯噔一下坐到椅子上,他是没读过什么书,但他不是傻子,他明白那两句诗是什么意思——顿时怒火全消。火一消理智便来,借着霍尘意的话尾再往深里一想,汗顿时就淌了下来。

    “他是天潢贵胄,是大明的二皇子,若是有朝一日,登高一呼,不用别的,只一句清君侧,我等也罢了,魏公您便是第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魏忠贤眼角不住地抽搐,一句也没有说。

    “怎么办?”

    霍尘意站起身来:“三条路,不知魏公选那条?”

    魏忠贤死命的盯着他,半晌没有吭声。

    霍尘意也不着急,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你不问我决不说的架式。

    “讲!”

    霍尘意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连一丝情绪都没有带出来。

    “第一条路,速战速绝,处理掉睿王。”

    魏忠贤哼了一声:“心道还以为会出什么好招呢,这招用到烂大街了好吧。”

    “第二条路,拥护睿王。”

    魏忠贤就象火烧了屁股一样跳了起来:“你——要我放背叛陛下?”

    对于魏忠贤几能吃人的眼,霍尘意不闪不避:“什么陛下?一个无识人之明,无治世之功,为政四年,多有昏聩之举的皇帝?”

    “你放肆!”魏忠贤抬腿这是一脚,霍尘意整个人便飞了出去。这一脚踢得极重,霍尘意在地上半晌才爬坡起来,脸如金纸。

    霍尘意一声不响的爬了起来:“去年您过生日的时候,养心殿外群臣云集,高呼九千岁的声音阖宫皆闻;你的儿孙举朝尽是,内阁阁老自称家臣;您的生祠举国各地都在建设,这些您有没有想过,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他冷笑了一声:“或许,皇上已经知道了?”

    自古以来,卧榻之旁从来不容许他人酣睡。

    天启也是人,他怎么会忍?

    魏忠贤无力的坐倒在椅子上,整个人怔怔出开了神。

    “还有第三条路。”

    魏忠贤铁青着一张脸,半晌方才开口:“讲!”

    霍尘意笑了一下,“第三条路,效仿前朝,择贤另立。”

    魏忠贤几乎不敢相信自已听到的,哑着嗓子道:“你真的疯了。”

    霍尘意俯身捡起脚下三块碎片放在手心,将两块大的放在一起,另外拿起一块小的,转头看着魏忠贤。

    后者同样死死的盯着他,眼睛充满了血丝,又凶又恶,还有不可遏制的贪婪之色。

    都九千岁了,为何不能再进一步?

    这事只要想想都够让人疯狂的了。

    “你出去吧。”魏忠贤哑着嗓子:“让我想想,一个字都不许露!”

    霍尘意应了声是,他没有那么傻。

    话点到了,眼药也上了,再往下就是静等水到渠成的事了。

    黑暗的夜里,他将头埋得低低的,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嘴角露出了一点笑容。

    ————

    三天之后,朱平安再次出现在诏狱。

    能够再次出现在这里,朱平安颇有种人生如戏的感觉。他本来做好了被天启叫去大骂一顿,然后找个借口或贬或杀,不过很奇怪,他没等到圣旨,反而等到一份通知——今天是审杨涟的日子。

    朱平安心里真是百味交集,莫衷一是。

    楚慈知道他的想法,只对他说了一句:“我陪你去。”

    虽然只有四个字,其中深意足以令朱平安心动神惊——美人恩重,生死已许,他却不知如何已报。

    “楚慈——”朱平安少有的欲言又止。

    楚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干么,有话就说。”

    朱平安半天没吭声,想了半天后忽然小声道:“等这些烂事完了,你想个地方,咱们一块走吧。”忽然又补充了一句:“那都行。”

    这下轮到楚慈愣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而是想过多少次。她的身份注定和朱平安无缘,就象眼前,她用的也只是个贴身侍卫的身份。

    她知道朱平安根本不在意这些,可是她在意。

    “那也不行。”望着朱平安的背影,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你天生注定是要呆在这里的人。”

    “下官见过殿下。”

    又是许显纯,比起上次审汪文言相比,今天他气也粗了,胆也壮了。

    无他,宫中已经传来圣上口谕,睿王只负责听审,不得干预,更不能随性率为,否则以违旨论处。

    朱平安知道他为什么如此高兴,冷冷看了他一眼,“许大人,本王送你一句良心话,不知你要不要听?”

    一听良心二字,许显纯就觉得脸皮有些火辣辣的难受,真心想说不要,但他不敢。

    只得强笑道:“下官洗耳恭听。”

    朱平安停下脚步:“人呐,缺德事办多了,必受天谴。”

    就算早有思想准备,许显纯还是拿不住了,边上一众刑吏都在看着呢——已经有不少人忍不住发出讥笑声。

    许显纯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默默将喉头一口凌云冲宵血咽下。

    ——早晚你不要犯到我的手里!望着朱平安的背影,他恶狠狠的想。

    杨涟与汪文言不一样,好歹在坐牢之前他是左佥都御史,对于这种级别的人物,许显纯也不敢太过放肆。

    公堂之上,许显纯重重一拍堂木:“杨大人,将你行贿官员的事实说出来吧,否则,小心皮肉受苦。”

    事实上,杨涟皮肉已经受苦了。

    “用什么刑?有死而已!”声音不大,带着几分黑色幽默,好笑之余堪比惊雷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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