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竹园
竹园名副其实，满园子密密匝匝的翠竹，这些竹子生长多年，一根根粗壮高直，连成一片遮天蔽日，顺着一条青石板铺成的甬道走入竹林间，但觉浓荫压顶，阵阵阴凉扑卷全身，京城八月间气候温差大，白天温热，早晚沁凉，刚刚还走得一身微汗的母女俩，进入竹园便如置身冷水中，先是感觉凉爽适意，再往竹林深处走了一小段路，便像是进入了深秋，身上衣裳单薄，凉得过了。
林雅青见那位走在前头带路的楚国公府仆妇抬起手用力摩挲几下臂膊，不禁皱了下眉头，这地方夏天住着还可以，秋冬怎么住人？而且还是个年纪不小的妇人，朱氏说杨姨娘身子嬴弱多病，病人更不适合住在这阴森森的院子里头。
杨姨娘，也许连朱氏都不了解她真正的身世，林雅青从未听娘说起过外祖母的娘家，却在祖父那里知道一些事情，祖父提及杨氏，口气里尽是怜惜叹惋。
家道中落，名媛贵女委身做妾，奈何福薄运衰，得不到宠爱就罢了，还被幽禁起来不得见人，且一关就是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样的大错。
朱氏说说她记事时杨姨娘还在身边照看着，忽然有一天就不见了人，她曾哭地找过，嫡母嫌她吵闹，让婆子将她关进黑屋子，后来是嫡姐要找她玩，把她放了出去，嫡母说只要她听话，日后还可以见见姨娘，不然的话就再也见不着了。
朱氏从小就十分尊敬嫡姐，嫡母严厉，嫡姐倒是温和友爱，每日让她跟在身边相伴，她乖乖地依赖嫡姐，讨得嫡姐欢心，嫡姐就会帮她，偷偷带她去竹园探望姨娘。
林雅青听着朱氏惋叹怀念她亲爱的姐姐，心里不以为然：才不信那样的嫡母能生出个温情良善的闺女，瞧章氏调教出来的林雅芝姐妹俩，还有林博知，都长成一副什么样的心肝！
那大朱氏若真的把小朱氏当亲妹妹，以她备受宠爱的嫡女身份，可以为小朱氏做很多，但她似乎什么都没做，只是享受着小朱氏的尊崇和膜拜，在小朱氏跟前显示她嫡女的优越，甚至于帮助小朱氏偷偷进竹园探望杨氏，说不定只是少年心性觉得好玩罢了。
林雅青一边扶着朱氏往前走，一边邪恶地臆测大朱氏当时的心态，就不肯相信那女人真能存有好心。
约莫走了一里路，眼前出现一处房舍，青砖黛瓦，造型雅致，带路的婆子说到了，林雅青诧异了一下：住得挺好嘛，这跟高级渡假村的房子差不多了。
想想又了然，这里怎么说也是楚国公府的地盘，当然不可能造出个茅草棚来。
杨氏的房舍外围着道竹篱笆，篱笆边扎堆儿盛开着许多五颜六色的花朵，不名贵，但十分好看，旁边是几块整整齐齐的菜地，葱蒜冒头，姜丛开花，芹菜绿绿嫩嫩长了半尺高，另有几畦松软的泥土里冒出点点绿芽，想是刚撒了秋菜种子。
林雅青微笑，外祖母是个手脚勤快闲不住的，这样很好，有事做就不会寂寞，还能锻炼身体。
那仆妇朝着小院子里喊了两声，没人应答，便动手推开篱笆门，领着朱氏和林雅青进去，身后菱儿和红儿各抱了个包袱紧紧相随。
正屋的门大开着，一行人便往正屋走去。
朱氏觉得有点不对劲，心里发慌起来，娘曾说小院空旷，住得久了，哪个地方发出点声响她都能听见，并分辨得出是什么声音，每次她来看娘，就算没人给通报，娘都会迎出篱笆外等着，可这一次，为什么娘半点动静也无？
朱氏喊着“姨娘”，一把拔开挡在前面的仆妇，提着裙裾三步并两步跑上石阶，却在屋门前停住，不知看到什么，受了惊吓般呆楞一两秒才尖声哭喊出来：
“娘！娘啊，你怎么了？”
林雅青赶紧跑过去，一步跨进屋里，就见靠近大门边地上躺着个青衣妇人，心知这就是杨氏了，前世她听医生说过四五十岁的人不知原因昏倒在地上，最好不要大力搬动，急忙拦住朱氏不让她拽拉地上的人，伸手探了探杨氏脖颈动脉，再摸摸她的额头面颊及手脚，除了手脚很冷，身上其它部位温度如常。
正要喊仆妇丫环们过来一起慢慢抬起杨氏，却听杨氏轻哼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朱氏哭着喊娘，林雅青把脸凑上去，微笑问道：“您认得我吗？动一动手脚看看，身上可有不适？”
杨氏看了林雅青一会，原本涣散的目光凝聚了起来，眼中透出欢喜，嘴唇翕动着轻声道：“青儿！”
“是，我是青儿，青儿来看您了。”林雅青笑着指指朱氏：“我娘也来了。”
杨氏缓缓地抬起右手，轻轻触碰一下朱氏的脸，声音孱弱无力却含带着无限疼爱：“贞儿，你来看我了。”
朱氏抓住亲娘的手，哭道：“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昏倒在地上了呢？”
杨氏脸色惨白得吓人，却安抚女儿：“娘就是困了，坐地上歇会忽然想睡一觉……娘没事，没事的，别怕啊！”
“娘那么爱干净，从不坐地上的……娘有了年纪，身边没个人服侍，可怎么办？万一真出事了叫女儿如何是好？”
朱氏还在哭，林雅青已叫过那仆妇，菱儿也来帮忙，合力将杨氏扶起，并让她自己挪动脚步，慢慢走到椅子上坐下。
红儿看见桌上有个白瓷水壶，走去倒了杯水过来，林雅青试了试是凉的，想想找温水还得再等一会，且天气还不冷，应该没事，便给杨氏喝了下去。
杨氏连喝两杯水才缓和过来，神志完全清醒了，她一手拉着林雅青，一手拉着朱氏，脸上绽开笑容，那一瞬间，林雅青都不禁惊艳了。
她知道自己长得像朱氏，而朱氏承接了杨氏的美貌，但与杨氏比起来，她们母女俩真的仅仅是“像”而已！
杨氏之美，竟然无法用言语形容得出来！
纵然她穿着颜色老旧的布衣，头发灰白，身形清瘦面呈菜色，但那通身的气质神韵仿佛与生俱来，不同于众，再细看她的肌肤纹理细腻，眉目仍然精致如画，四十多接近五十岁了，晃眼瞧着也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和朱氏倒像是姐妹一般。
美人垂暮，而且还是穷困到这种地步的垂暮美人仍保持成这个样，实在是难得。
林雅青见那位走在前头带路的楚国公府仆妇抬起手用力摩挲几下臂膊，不禁皱了下眉头，这地方夏天住着还可以，秋冬怎么住人？而且还是个年纪不小的妇人，朱氏说杨姨娘身子嬴弱多病，病人更不适合住在这阴森森的院子里头。
杨姨娘，也许连朱氏都不了解她真正的身世，林雅青从未听娘说起过外祖母的娘家，却在祖父那里知道一些事情，祖父提及杨氏，口气里尽是怜惜叹惋。
家道中落，名媛贵女委身做妾，奈何福薄运衰，得不到宠爱就罢了，还被幽禁起来不得见人，且一关就是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样的大错。
朱氏说说她记事时杨姨娘还在身边照看着，忽然有一天就不见了人，她曾哭地找过，嫡母嫌她吵闹，让婆子将她关进黑屋子，后来是嫡姐要找她玩，把她放了出去，嫡母说只要她听话，日后还可以见见姨娘，不然的话就再也见不着了。
朱氏从小就十分尊敬嫡姐，嫡母严厉，嫡姐倒是温和友爱，每日让她跟在身边相伴，她乖乖地依赖嫡姐，讨得嫡姐欢心，嫡姐就会帮她，偷偷带她去竹园探望姨娘。
林雅青听着朱氏惋叹怀念她亲爱的姐姐，心里不以为然：才不信那样的嫡母能生出个温情良善的闺女，瞧章氏调教出来的林雅芝姐妹俩，还有林博知，都长成一副什么样的心肝！
那大朱氏若真的把小朱氏当亲妹妹，以她备受宠爱的嫡女身份，可以为小朱氏做很多，但她似乎什么都没做，只是享受着小朱氏的尊崇和膜拜，在小朱氏跟前显示她嫡女的优越，甚至于帮助小朱氏偷偷进竹园探望杨氏，说不定只是少年心性觉得好玩罢了。
林雅青一边扶着朱氏往前走，一边邪恶地臆测大朱氏当时的心态，就不肯相信那女人真能存有好心。
约莫走了一里路，眼前出现一处房舍，青砖黛瓦，造型雅致，带路的婆子说到了，林雅青诧异了一下：住得挺好嘛，这跟高级渡假村的房子差不多了。
想想又了然，这里怎么说也是楚国公府的地盘，当然不可能造出个茅草棚来。
杨氏的房舍外围着道竹篱笆，篱笆边扎堆儿盛开着许多五颜六色的花朵，不名贵，但十分好看，旁边是几块整整齐齐的菜地，葱蒜冒头，姜丛开花，芹菜绿绿嫩嫩长了半尺高，另有几畦松软的泥土里冒出点点绿芽，想是刚撒了秋菜种子。
林雅青微笑，外祖母是个手脚勤快闲不住的，这样很好，有事做就不会寂寞，还能锻炼身体。
那仆妇朝着小院子里喊了两声，没人应答，便动手推开篱笆门，领着朱氏和林雅青进去，身后菱儿和红儿各抱了个包袱紧紧相随。
正屋的门大开着，一行人便往正屋走去。
朱氏觉得有点不对劲，心里发慌起来，娘曾说小院空旷，住得久了，哪个地方发出点声响她都能听见，并分辨得出是什么声音，每次她来看娘，就算没人给通报，娘都会迎出篱笆外等着，可这一次，为什么娘半点动静也无？
朱氏喊着“姨娘”，一把拔开挡在前面的仆妇，提着裙裾三步并两步跑上石阶，却在屋门前停住，不知看到什么，受了惊吓般呆楞一两秒才尖声哭喊出来：
“娘！娘啊，你怎么了？”
林雅青赶紧跑过去，一步跨进屋里，就见靠近大门边地上躺着个青衣妇人，心知这就是杨氏了，前世她听医生说过四五十岁的人不知原因昏倒在地上，最好不要大力搬动，急忙拦住朱氏不让她拽拉地上的人，伸手探了探杨氏脖颈动脉，再摸摸她的额头面颊及手脚，除了手脚很冷，身上其它部位温度如常。
正要喊仆妇丫环们过来一起慢慢抬起杨氏，却听杨氏轻哼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朱氏哭着喊娘，林雅青把脸凑上去，微笑问道：“您认得我吗？动一动手脚看看，身上可有不适？”
杨氏看了林雅青一会，原本涣散的目光凝聚了起来，眼中透出欢喜，嘴唇翕动着轻声道：“青儿！”
“是，我是青儿，青儿来看您了。”林雅青笑着指指朱氏：“我娘也来了。”
杨氏缓缓地抬起右手，轻轻触碰一下朱氏的脸，声音孱弱无力却含带着无限疼爱：“贞儿，你来看我了。”
朱氏抓住亲娘的手，哭道：“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昏倒在地上了呢？”
杨氏脸色惨白得吓人，却安抚女儿：“娘就是困了，坐地上歇会忽然想睡一觉……娘没事，没事的，别怕啊！”
“娘那么爱干净，从不坐地上的……娘有了年纪，身边没个人服侍，可怎么办？万一真出事了叫女儿如何是好？”
朱氏还在哭，林雅青已叫过那仆妇，菱儿也来帮忙，合力将杨氏扶起，并让她自己挪动脚步，慢慢走到椅子上坐下。
红儿看见桌上有个白瓷水壶，走去倒了杯水过来，林雅青试了试是凉的，想想找温水还得再等一会，且天气还不冷，应该没事，便给杨氏喝了下去。
杨氏连喝两杯水才缓和过来，神志完全清醒了，她一手拉着林雅青，一手拉着朱氏，脸上绽开笑容，那一瞬间，林雅青都不禁惊艳了。
她知道自己长得像朱氏，而朱氏承接了杨氏的美貌，但与杨氏比起来，她们母女俩真的仅仅是“像”而已！
杨氏之美，竟然无法用言语形容得出来！
纵然她穿着颜色老旧的布衣，头发灰白，身形清瘦面呈菜色，但那通身的气质神韵仿佛与生俱来，不同于众，再细看她的肌肤纹理细腻，眉目仍然精致如画，四十多接近五十岁了，晃眼瞧着也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和朱氏倒像是姐妹一般。
美人垂暮，而且还是穷困到这种地步的垂暮美人仍保持成这个样，实在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