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相见
门外进来的正是定王和李俊杰，两个女人的对话他们听到了一些，定王清冷的目光对上林雅青明丽却没有半点温度的眼眸，原本喝过几杯酒微染熏色的一张脸顿时又结起冰霜。
女扮男装的林雅青他没认出来，事实上如果林雅青做女子装束他也很可能认不出，那次在宫中两人抱成一团混乱不堪，他将她衣裳尽数撕毁……他记得她的身体她的气息，却没有看清她的脸！
她一直在拼命挣扎，又哭又喊，哭声由尖锐转为嘶哑，他分不清她真正的嗓音是什么样！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孰料世事兜转，相见之时彼此已成陌路。
若没有明显特征，分辨雌雄这方面他眼力没李俊杰好，李俊杰说乍一见到那小兄弟俩时就有所怀疑，他却真当她是市井翩翩少年郎，活泼开朗聪慧机灵又能友爱兄弟，让他想起自己在这个年纪时的样子，完全是相反的：阴冷沉郁狠戾暴烈，像西北荒漠上一匹孤狼，又像一株晒不到阳光却偏要拼力往上生长的暗谷枯木，面对那笑容灿烂目光真挚的少年，心底油然生出好感，不加考虑就允许属下接受他的赠酒，并亲口应承跟他家酒坊订一批酒！这是第一次，在他十分厌憎的京城，愿意接受一个平民商户子弟献殷勤！
李俊杰告诉他说那少年就是林雅青，他根本不能相信！
这或许就是前人所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他其实不想来见林雅青——觉得丢份，堂堂亲王沦落至此？宴席当中放下酒杯，亲自走来见个平民百姓？
捱不过李俊杰一句未雨绸缪，还搬出康王府那套路，无奈之下他只得来瞧瞧，毕竟照着眼下年景，两三年内军中粮草肯定紧缺，带兵多年，他深知粮草的重要性，而林源济虽已离开户部，却似乎比任何一个在职的户部官员都有办法！
他知道林雅青必定不待见自己，如今再回头想想，他那时对她好像真的过份了些。
那天在宫中赏花宴饮，暗线禀报说康王有可能遭暗算，他匆匆赶去，正看见神智不清的康王双眼通红，把哭哭啼啼的林雅青按在榻上，大力撕扯她的外袍，他赶紧将康王拖出帐外击晕并扔给窗外两名暗卫扛走，原本也是要跟着离开的，不打算为难林雅青，是林雅青自己愚蠢找事，滚下榻来尖声喊叫：
“来人！快来抓住他……是康王……”
此时，偏殿外传来不小的动静，听得出有很多人争相奔进内室——皇后算准了的事，自然不容许出偏差！
他想到若是皇后利用这小女子得手，康王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顿时就怒了，恶向胆边生，闪电般欺入帐内揪住林雅青狠甩两巴掌，她居然没晕，倒在榻上还不老实地低喊着康王的名号，定王索性三两下将她剥光，毫无章法地在她身上乱咬，那是平生第一次这样贴亲一个女子，出乎意料地没有恶心作呕，估计是因为他一边咬人，一边还得大声怒骂：
“你倒是跑啊！小小宫女，本王看上你就不错了，还敢跑！乱喊乱叫什么？老子是定王，你可认清楚了！”
回应他的，是小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偏殿层层帷幕被人一一撩起，随鸾驾而来的内侍宫女一直排列到床榻前，只是没人再敢撩起那缕薄薄的云纹烟罗纱帐。
皇后扶着太后，身后跟着众多妃嫔宫女，一行二三十人相继走进来，几乎站满了整个偏殿内室，定王冷笑连连：如果躺在榻上与林雅青纠缠的真是以贤明仁德扬名的康王，那岂不就称了皇后心意？
定王倒是想继续弄出更大点动静，林雅青这时候却晕了过去。
受皇后指使，两名宫嬷上前撩开纱帐，几十个人眼睁睁看着定王懒洋洋从榻上披衣而起，脚步踉跄，似酒醉未醒，而林雅青裹在锦被里，满脸泪痕，一动不会动。
皇后虽失了策，仍装出万分心疼的样子，抹着眼泪上前照看林雅青，太后则顿着龙头拐杖，恨铁不成钢地痛骂定王，定王满不在乎，等太后骂累了，自管扬长而去。
之后便是父皇怒责，真金白银赔礼道歉，还被迫娶林雅青，后来终究是没娶。
应该说是林雅青不嫁，定王府既然承诺了便老老实实做好迎亲的准备，但她一直病卧在床，婚期只有延后。
康王认为林雅青是高傲女子，不肯为侧妃，定王觉得未必是这个原因。
林雅青原本是要嫁安王的，结果被他坏掉名声，应是恨极了他，她心里只有安王，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嫁过来了，省得日后相看两厌，他也不想要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志不同道不合的女人！
林府因罪抄家封府，自然而然失去与天家联姻的资格，他只当林雅青是个旧时认识的人，遇上了就顺手给予一些帮助，看不见或想不起来，那便算了。
她却不肯安安静静消声匿迹，七月间有密探亲眼见安王去客栈寻她，八月，她就出现在他面前。
前两日康王府议事，竟想要他去林府重提婚事，理由是林府没落，安王已大婚，林雅青无论如何都该死心了，若重得定王侧妃位份，这对林府和她本人都是极大的体面，康王府和定王府将来也会得些好处，至少，林源济不能一头倒向安王那边。
定王很恼火：什么叫“安王大婚，林雅青死心，自当愿意嫁入定王府”？难道他定王就这么差劲，合该专门等在后头收纳被抛弃的失意女子？
又不是娶不上，不过是没遇着合意的而已，天下女子那么多，不信遇不着！
他拒绝那个提议，被康王连着两晚请去喝茶谈心，说的那几句话听着耳朵都要起茧了。
今天姜善云二十岁生辰，大家伙同在西北边疆生活，交往好几年，李俊杰与姜善云成亲三载，恩爱如故，自是应该一起过来庆贺一番，却阴差阳错遇见了林雅青！
相见不相识，如果不是李俊杰在中间捅破这层关系，日后两人再见面估计仍旧互有好感，继续这么友好下去……
李俊杰的话倒是挺有道理：定王以前并不了解林雅青是什么样一个人，好不好大家先接触过再来评定！他的军队需要粮草，西北军屯需要粮食种子，据说这些林源济都能弄到，目前林源济已经在帮着安王做事，筹到了一批粮食，还要继续去筹，粮食种子正在培育中……这些他也需要，都是为国为朝廷，为什么他不能理直气壮去分一杯羹？
林府是在他和康王手中败落的没错，但起因却是安王，这个林源济自当心知肚明！想振兴林家，林家人最好要放宽心怀，能接受安王好意，就不该总惦记着定王抄家那点过节！
所以，综合起来一句话：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各人都应将眼光投放到更开阔更灿烂的前景！
定王和李俊杰这么讨论着，脚步轻快来到前院，走进厅堂便听见林雅青说那句话，而且还是看着定王说。
定王十二岁便在军营混日子，军营里将士来自五湖四海，什么土话俚语没听到过？登徒子不难理解，拍花子啥意识他自然也懂，意识到被林雅青给骂了，哪里还愉快得起来？
两个人在小巷里刚遇见时还是仰慕和被仰慕的关系，现在却像两只被成功挑起仇恨的斗鸡，相互瞪视着，谁也不肯先眨眼，更不肯移开眼睛，还不忘动起嘴巴：
“又是登徒子又是拍花子，说谁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谁接腔是谁！”
“我至于那样吗？你已知道我是什么人！”
“鬼才晓得你是什么人！”
“你！林雅青……你很好！”
“那当然，我比你好很多！”
“……”
李俊杰嗓子痒痒似地时不时咳一声，姜善云想上去拉林雅青，平民百姓见亲王是要磕头的，虽说从前是贵女，而如今到底已改变，得按规矩来才行。
李俊杰却一把抓住妻子，给她使了个眼色，夫妻俩装哑巴躲一旁看热闹。
那边林学知听见有男子的声音，早从侧门外跑了回来，有些紧张地靠近来挡在林雅青面前，对着定王赔笑道：“这位爷，我家六、六弟可是得罪了您？我给您赔不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林雅青将他推开：“不关你事，一边呆着去！我今天得瞧仔细了，免得日后上街还会认错人！”
定王在战场上杀敌如麻，砍人脑袋不眨眼，周身自然而然拥戴着酷冷煞气，这样一个杀神，偏生得一双勾魂摄魄俊美桃花眼，虽则那目光寒冷如冰，林雅青却感觉越来越难抵挡的其实是他眼角眸底若有似无的淡淡情思，想像着战场上他的敌手，便是在最激烈最该狠绝之际，一不小心被他眼中貌似含情的眸光所惑，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松懈，立时化为他刀下之鬼！
林雅青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难道，战神就是这样崛起的？
女扮男装的林雅青他没认出来，事实上如果林雅青做女子装束他也很可能认不出，那次在宫中两人抱成一团混乱不堪，他将她衣裳尽数撕毁……他记得她的身体她的气息，却没有看清她的脸！
她一直在拼命挣扎，又哭又喊，哭声由尖锐转为嘶哑，他分不清她真正的嗓音是什么样！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孰料世事兜转，相见之时彼此已成陌路。
若没有明显特征，分辨雌雄这方面他眼力没李俊杰好，李俊杰说乍一见到那小兄弟俩时就有所怀疑，他却真当她是市井翩翩少年郎，活泼开朗聪慧机灵又能友爱兄弟，让他想起自己在这个年纪时的样子，完全是相反的：阴冷沉郁狠戾暴烈，像西北荒漠上一匹孤狼，又像一株晒不到阳光却偏要拼力往上生长的暗谷枯木，面对那笑容灿烂目光真挚的少年，心底油然生出好感，不加考虑就允许属下接受他的赠酒，并亲口应承跟他家酒坊订一批酒！这是第一次，在他十分厌憎的京城，愿意接受一个平民商户子弟献殷勤！
李俊杰告诉他说那少年就是林雅青，他根本不能相信！
这或许就是前人所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他其实不想来见林雅青——觉得丢份，堂堂亲王沦落至此？宴席当中放下酒杯，亲自走来见个平民百姓？
捱不过李俊杰一句未雨绸缪，还搬出康王府那套路，无奈之下他只得来瞧瞧，毕竟照着眼下年景，两三年内军中粮草肯定紧缺，带兵多年，他深知粮草的重要性，而林源济虽已离开户部，却似乎比任何一个在职的户部官员都有办法！
他知道林雅青必定不待见自己，如今再回头想想，他那时对她好像真的过份了些。
那天在宫中赏花宴饮，暗线禀报说康王有可能遭暗算，他匆匆赶去，正看见神智不清的康王双眼通红，把哭哭啼啼的林雅青按在榻上，大力撕扯她的外袍，他赶紧将康王拖出帐外击晕并扔给窗外两名暗卫扛走，原本也是要跟着离开的，不打算为难林雅青，是林雅青自己愚蠢找事，滚下榻来尖声喊叫：
“来人！快来抓住他……是康王……”
此时，偏殿外传来不小的动静，听得出有很多人争相奔进内室——皇后算准了的事，自然不容许出偏差！
他想到若是皇后利用这小女子得手，康王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顿时就怒了，恶向胆边生，闪电般欺入帐内揪住林雅青狠甩两巴掌，她居然没晕，倒在榻上还不老实地低喊着康王的名号，定王索性三两下将她剥光，毫无章法地在她身上乱咬，那是平生第一次这样贴亲一个女子，出乎意料地没有恶心作呕，估计是因为他一边咬人，一边还得大声怒骂：
“你倒是跑啊！小小宫女，本王看上你就不错了，还敢跑！乱喊乱叫什么？老子是定王，你可认清楚了！”
回应他的，是小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偏殿层层帷幕被人一一撩起，随鸾驾而来的内侍宫女一直排列到床榻前，只是没人再敢撩起那缕薄薄的云纹烟罗纱帐。
皇后扶着太后，身后跟着众多妃嫔宫女，一行二三十人相继走进来，几乎站满了整个偏殿内室，定王冷笑连连：如果躺在榻上与林雅青纠缠的真是以贤明仁德扬名的康王，那岂不就称了皇后心意？
定王倒是想继续弄出更大点动静，林雅青这时候却晕了过去。
受皇后指使，两名宫嬷上前撩开纱帐，几十个人眼睁睁看着定王懒洋洋从榻上披衣而起，脚步踉跄，似酒醉未醒，而林雅青裹在锦被里，满脸泪痕，一动不会动。
皇后虽失了策，仍装出万分心疼的样子，抹着眼泪上前照看林雅青，太后则顿着龙头拐杖，恨铁不成钢地痛骂定王，定王满不在乎，等太后骂累了，自管扬长而去。
之后便是父皇怒责，真金白银赔礼道歉，还被迫娶林雅青，后来终究是没娶。
应该说是林雅青不嫁，定王府既然承诺了便老老实实做好迎亲的准备，但她一直病卧在床，婚期只有延后。
康王认为林雅青是高傲女子，不肯为侧妃，定王觉得未必是这个原因。
林雅青原本是要嫁安王的，结果被他坏掉名声，应是恨极了他，她心里只有安王，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嫁过来了，省得日后相看两厌，他也不想要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志不同道不合的女人！
林府因罪抄家封府，自然而然失去与天家联姻的资格，他只当林雅青是个旧时认识的人，遇上了就顺手给予一些帮助，看不见或想不起来，那便算了。
她却不肯安安静静消声匿迹，七月间有密探亲眼见安王去客栈寻她，八月，她就出现在他面前。
前两日康王府议事，竟想要他去林府重提婚事，理由是林府没落，安王已大婚，林雅青无论如何都该死心了，若重得定王侧妃位份，这对林府和她本人都是极大的体面，康王府和定王府将来也会得些好处，至少，林源济不能一头倒向安王那边。
定王很恼火：什么叫“安王大婚，林雅青死心，自当愿意嫁入定王府”？难道他定王就这么差劲，合该专门等在后头收纳被抛弃的失意女子？
又不是娶不上，不过是没遇着合意的而已，天下女子那么多，不信遇不着！
他拒绝那个提议，被康王连着两晚请去喝茶谈心，说的那几句话听着耳朵都要起茧了。
今天姜善云二十岁生辰，大家伙同在西北边疆生活，交往好几年，李俊杰与姜善云成亲三载，恩爱如故，自是应该一起过来庆贺一番，却阴差阳错遇见了林雅青！
相见不相识，如果不是李俊杰在中间捅破这层关系，日后两人再见面估计仍旧互有好感，继续这么友好下去……
李俊杰的话倒是挺有道理：定王以前并不了解林雅青是什么样一个人，好不好大家先接触过再来评定！他的军队需要粮草，西北军屯需要粮食种子，据说这些林源济都能弄到，目前林源济已经在帮着安王做事，筹到了一批粮食，还要继续去筹，粮食种子正在培育中……这些他也需要，都是为国为朝廷，为什么他不能理直气壮去分一杯羹？
林府是在他和康王手中败落的没错，但起因却是安王，这个林源济自当心知肚明！想振兴林家，林家人最好要放宽心怀，能接受安王好意，就不该总惦记着定王抄家那点过节！
所以，综合起来一句话：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各人都应将眼光投放到更开阔更灿烂的前景！
定王和李俊杰这么讨论着，脚步轻快来到前院，走进厅堂便听见林雅青说那句话，而且还是看着定王说。
定王十二岁便在军营混日子，军营里将士来自五湖四海，什么土话俚语没听到过？登徒子不难理解，拍花子啥意识他自然也懂，意识到被林雅青给骂了，哪里还愉快得起来？
两个人在小巷里刚遇见时还是仰慕和被仰慕的关系，现在却像两只被成功挑起仇恨的斗鸡，相互瞪视着，谁也不肯先眨眼，更不肯移开眼睛，还不忘动起嘴巴：
“又是登徒子又是拍花子，说谁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谁接腔是谁！”
“我至于那样吗？你已知道我是什么人！”
“鬼才晓得你是什么人！”
“你！林雅青……你很好！”
“那当然，我比你好很多！”
“……”
李俊杰嗓子痒痒似地时不时咳一声，姜善云想上去拉林雅青，平民百姓见亲王是要磕头的，虽说从前是贵女，而如今到底已改变，得按规矩来才行。
李俊杰却一把抓住妻子，给她使了个眼色，夫妻俩装哑巴躲一旁看热闹。
那边林学知听见有男子的声音，早从侧门外跑了回来，有些紧张地靠近来挡在林雅青面前，对着定王赔笑道：“这位爷，我家六、六弟可是得罪了您？我给您赔不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林雅青将他推开：“不关你事，一边呆着去！我今天得瞧仔细了，免得日后上街还会认错人！”
定王在战场上杀敌如麻，砍人脑袋不眨眼，周身自然而然拥戴着酷冷煞气，这样一个杀神，偏生得一双勾魂摄魄俊美桃花眼，虽则那目光寒冷如冰，林雅青却感觉越来越难抵挡的其实是他眼角眸底若有似无的淡淡情思，想像着战场上他的敌手，便是在最激烈最该狠绝之际，一不小心被他眼中貌似含情的眸光所惑，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松懈，立时化为他刀下之鬼！
林雅青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难道，战神就是这样崛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