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林雅青走进林源济的静室,关好门窗,连窗帘也下了,然后朝着林源济跪了下去。

    林源济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此时正坐在案桌后手握狼毫写字,看见林雅青进来便笑咪咪招呼她坐下说话,谁知她却跪了下来,林源济不由得一楞,放下笔,抬抬手道:“小青儿可是遇到难事了?起来说话,有祖父呢,祖父给你做主!”

    林雅青站起身,走到林源济身边,轻声说道:“祖父,孙女有件奇异秘事,可以说这算是天机,天机不能泄漏,但是,孙女想着,若告诉祖父,应该是可以的!”

    林源济慈爱地看着林雅青,捋着胡子呵呵笑:“我的孙女纵使聪慧灵敏,却不是那修道之人,能知道什么天机?就算真有其事,之前为何不说,却到现在要泄漏?”

    林雅青见祖父毫无惊讶之色,暗想到底是站在朝堂上厮混了一辈子的老狐狸,估计真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脸色不变吧?

    “此事确实奇异,我不希望祖父受惊吓!”

    “呵呵,你都吓不着,能吓得着祖父?说吧!”

    “祖父请看。”

    林雅青将右手摊开放在林源济面前,说声:“请出来!”

    一只普普通通的粗瓷碗赫然出现在她纤柔的手掌上,林雅青抓牢瓷碗,一边往案上倾倒,一边念叨着:“贡米、小米、高梁、玉粟、黄豆、花生、芝麻……”

    随着她的话音,案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粮食。

    林源济瞪圆了眼睛,张着嘴,变成化石,一只手还维持着捋胡须的动作。

    林雅青停止倒米,将手在林源济面前乱晃,好不容易才把他弄醒,林源济抻着脖子,吞咽了一下口水,将目光投注到她脸上,明明十分急切却小小声问道:“乖孙女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祖父,这就是孙女所说的天机!之前不敢说出来,是因为被警告过,现在也只敢与祖父一个人说——孙女知道祖父为官清正,且一生致力于富民强国,虽离开朝堂,仍心系百姓。今天孙女出城了,无意中走进金茅镇灾民流民聚集地,看到灾民被饥饿折磨的惨状,孙女很难受。如果孙女不曾拥有这只米碗,难过完也就完了,可偏偏孙女手中有米,却不能拿出来给那些灾民吃,心中有罪恶感,难以安生!所以,来求祖父做主!”

    林源济颤巍巍伸出双手,将案桌上那只粗瓷碗捧在掌心,粗瓷碗沉甸甸地在他手上只停留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林源济大吃一惊:“小青儿,它它它……走啦?”

    林雅青忙道:“它每次倒完粮食会消失,半个时辰后才能唤回来!”

    林源济长吁口气,一颗心落了地:“好孩子,难怪你无所畏惧,说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粮食!你,如何得到它的?”

    林雅青便简单地说了个大概:“孙女在宫中遭人暗算,被那定王欺负,幸好太后她们来得及时,没有吃大亏。但孙女受不了定王的嚣张无礼,断不愿意做他的侧妃,因此在太后寝宫偏殿用一根白绫上吊赴死。那时候孙女觉得确实是死了的,身子轻飘飘的,见着一位白胡子仙翁,他笑着对孙女说:‘你阳寿未尽,回去吧。你祖父林源济是大盛国户部尚书,掌管国库钱粮,一生清正,受百姓盛赞,你既是他孙女,我这里有一物赠你玩耍……此为仙界宝物,你祖父百年之后,它自会归还天庭!记住:不可让人得见,否则你命休绝,也会祸及家人!”

    林源济神情激动,定定看着林雅青:“那位仙翁,他就说了这些?”

    林雅青点头:“是啊,他就说这些!”

    又皱着脸说道:“祖父,如今您是第二个知道这秘密的人了,我会不会死啊?”

    林源济呆了一下,呵呵笑了:“傻孩子!那位仙翁为何赠你米碗,因为你是祖父的孙女,祖父掌管天下钱粮,钱粮自然而然拥戴于左右……你该早些告诉祖父,这样你就不会那么辛苦,祖父知道了此事,你是不会死的!”

    看着林雅青放心地点了点头,林源济收敛起笑容,目光随着严肃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凌厉,直直看进林雅青的眼睛,沉声道:“但是绝不可以告诉第三个人!你的父母,甚至今后的丈夫儿女,都不可说!这不仅关系你的性命,还关乎整个林氏家族!明白吗?”

    林雅青唯有点头:“孙女死过一次,如今很惜命,绝不敢大意!父亲母亲都不敢相信的,只肯来找祖父……”

    林源济舒了口气,缓缓道:“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仙界宝物,福薄无缘的,只怕一见它便倒地而死!这也算是为他人着想!”

    祖孙俩沉默了一下,林源济忽想起林雅青刚才说过的话,问道:“你今天出城,不与甘妈妈在店里呆着,却为何要跑去那灾民聚集地?流民穷凶极恶起来是很可怕的,你一姑娘家又没个随从,你你胆子真是太大了!”

    林雅青道:“孙女去了双马镇几次,认得一个船家,很纯朴,值得信任,就坐了他们的船去玩,船经金茅镇,船家也劝告不让孙女上岸,是孙女好奇,想看看许多灾民聚在一起是什么样的……”

    林源济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深闺女子,你非要看那灾民做什么?那些不是你该看、能管的事!”

    林雅青垂下眼眸:“孙女错了!孙女上去看到那些人的惨状后,心里难受得很,回来就想用这个米碗帮助他们,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因粮食数量太过庞大,不像平时孙女随随便便拿出几袋来也没人察觉,这么多粮食一出现,必定会招引祸端——今天有官府的人在那里施药,好像是安王的亲信!”

    林源济一怔:“安王的亲信?你如何得知?”

    “从他们说话的语气猜测的。”

    “你去招惹他们啦?”

    “我没招惹,是他们来找我说话,他们找我募捐呢,想说服我们家开粥厂。我因想到安王就是负责赈灾的,他有调度国家粮仓的权力,为什么还要巴望着平民百姓多多捐资捐米?因而讥讽他们几句,他们问我贵姓,我自然不怯场,就说了——我是老户部尚书林源济的孙子!我祖父在职之时,处置这样的灾情,那是小菜一碟,哪像你们这样手足无措!”

    “你这孩子!怎能口出妄言?祖父已不在其位,咱们家如今正落难,你你……唉!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林源济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皱着眉无耐地瞪着孙女。

    林雅青无辜地眨眨眼:“我说的是实话啊,我觉得祖父很了不起,他们就算寻来,祖父会有法子打发他们!”

    林源济叹着气,沉吟道:“祖父已致仕,如今更背负罪臣之名,他们应不会寻来……小青儿啊,你年纪还小,一些事不让你知道,是不想你心里有负担……行了,都已成过往,既然封尘,便不要再提!今后你切不可意气行事,须知祸从口出!”

    “孙女明白了。祖父,如果那些人寻来,我们怎么办?”

    “祖父现在好好想一想,你先下去歇息吧!”

    林雅青应声是,行礼告退,刚走出几步,林源济又唤道:“回来!看看那米碗在不在,拿出来瞧瞧?”

    林雅青抬起右掌平摊开,粗瓷碗赫然立于其上,林源济小心地双手接过碗,也像林雅青刚才做的那样,倒出他能知道的所有品种粮食,林雅青又告诉他米碗还能倒出种子,看样子那些种子品质应该极好,如果散给人们种植,说不定能增产几倍。

    “孙女和祖母、母亲她们被圈禁在府中小院子里时,曾在几个花盆里种下花生、黄豆、大麦和稻谷,只是天天浇水而已,二十天左右,它们都长到这般高了,而且根茎粗壮,长势喜人,可惜孙女不能带出来。”

    林源济依言倒出一些谷物种子,拿在手上细细观看,脸上再次现出激动的神情,双目熠熠生辉:“好哇!太好了!祖父一定想法子将它们散出去,让百姓受益,国家粮库充盈……”

    米碗拿在手上,林源济忘记了原本已吩咐林雅青下去歇息,自顾玩得不亦乐乎,一边和林雅青问这问那,林雅青早玩腻了,兴趣缺缺,撇嘴坐在一旁看着祖父开启老顽童模式,案桌上装不下米粮了,他居然跑到罗汉床边去,躬着身子继续倒、倒、倒……林雅青扶额,这老头明天腰痛病发作可千万别怪孙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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