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也别无他法,面对这个一问三不知的年轻人,刘叔不忍心把他赶出家门。老伴十几年前就去世了,还有个儿子,本来在家跟着自己务农,可是眼瞅着也快三十了连媳妇都娶不上,后来跟着村里的年轻人一块到北京城去打工。刘叔倒是也不指望这个儿子能让自己享上什么清福,自己一个人仍旧在老家守着一亩三分地养老,只希望孩子在外头能养活自己就知足了。

    在家门口捡了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人,换做是别人,都得吓一跳,说什么也不会把殷承兵留在家里头。

    可是刘叔跟别人不一样,不光是心眼比别人好,更何况,一个老光棍,又穷到刚刚能揭开锅,别人能图自己什么吗?把殷承兵留在家里,不仅有个人做做伴,还能帮自己干活。至少,这个年轻人也能把自己吃的赚出来吧。

    刘叔让殷承兵住在自己儿子的屋里,权当是捡了一个儿子来给自己养老了,殷承兵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刘叔过起了日子。每天刘叔把做好的饭端到殷承兵的面前,殷承兵吃饱了便睡,三天后也终于放下了心里的戒备。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叔,你做的菜也太咸了。”这句话把刘叔乐的半天直不起腰。“我还寻思着你是个哑巴呢!”

    殷承兵在家又修养了一段时间,等到伤口差不多愈合了,也开始跟着刘叔下地干活。虽然殷承兵没有什么干活的经验,不过身强力壮的倒还有一些蛮力气。只不过当刘叔每次问起他的身世,他却又只能缄默不语,他也想告诉刘叔,可是每次想要试图回忆,等待他的却是一阵阵的耳鸣和头痛。

    “那你总得有个名字啊!”刘叔说道。

    殷承兵放下手中的锄头,擦了下汗,说:“那叔你看着给我取一个吧。”

    刘叔琢磨了半天,跟殷承兵取了个名字叫“刘福”。

    “傻人有傻福!”刘叔笑着对殷承兵说道。

    殷承兵跟着刘叔在乡下,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脑子里什么都不想。日子倒也过得清静。他又怎么会想到百里之外的妻子石辛夷和女儿殷小果在他“离世”后过的是什么日子!

    一个人,明明好好的,怎么就从人间蒸发了。石辛夷带着工人来到殷承兵“生前”呆过的实验室,在废墟里拼了命的想把殷承兵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离开了。

    可是,找了几天,最终仍然什么都找不到。石辛夷沉浸在丈夫去世的伤心欲绝的气氛里不能自拔。直到殷承武莫名其妙的顶替了殷承兵,暂时接管了公司,石辛夷才缓过神,她不能接受这莫名其妙的结果,于是去公司找到了殷承武。

    “你大哥现在还下落不明,你这个做弟弟的怎么就这么狠心。”石辛夷有些气急败坏,她认定了是殷承武心怀不轨。

    “嫂子,大哥走了,你总得接受现实啊,他是为了公司的发展死在实验室的。我也觉得难过。我们是一块长大了,三十多年的兄弟情义啊。”殷承武假意安慰道。

    “三十多年的兄弟情义!就算是你大哥已经死了,现在也是尸骨未寒,你怎么就取而代之把他的公司收进了你的手里?”石辛夷反问道。

    “我这怎么叫是收进自己的手里呢,我是不忍心看着大哥一手建立起来的事业就这么垮了啊!我现在只是暂管,嫂子你有你的工作、事业,也无心打理公司,但这一切还都是我们殷家的,说什么我也要留给小果,等小果将来长大了,我就归还给我侄女然后离开公司,你也要体谅一下我的良苦用心啊。”殷承武安慰着石辛夷,却又摆明了没给石辛夷跟自己争公司的余地。

    石辛夷实在无力反驳,那一句句殷家的产业,让她不愿再开口说什么,从法律上来讲,虽然她和殷承兵的父母同样有继承丈夫遗产的优先权,但归根结底,小叔子拿出女儿来压自己,总不能跟自己的女儿过不去吧,石辛夷考虑到自己暂时也的确没有能力去打理这个自己完全不熟悉业务的公司,于是在跟殷承武签了十年后归还给殷小果的协议后,便不再过问基电公司的状况了。

    一个人每到周末都会去西山,坐在那堆废墟上,终日以泪洗面,最爱的那个人是死是活都不得而知,人生再也没有这么无助的时刻了。有多少次,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承兵,如果你还活在这世上,就请你出现吧,不要再折磨彼此了!

    可惜,殷承兵听不到她的呐喊,他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这样差不多过了一年,刘叔去世了。

    殷承兵怎么也摇不醒床上的刘叔。这一年,他早就习惯了把刘叔当成自己的父亲,只有刘叔才能让他体会到人世间的温暖。即便曾经死亡离自己如此接近,却连同之前的记忆都一起在被抹除了。殷承兵跪在刘叔的床前,就像一个孩子,第一次面对“死亡”的孩子,如此的惊恐和失落。

    刘叔的儿子刘金全这一年都没有回来,就连过年都没有回来。大年三十的时候,殷承兵和刘叔守着炉子等刘金全回来过年。“往年的时候,也是年三十才回来。”刘叔对着殷承兵说,“他在外边太忙了,我们再等等吧,兴许过几年就带个媳妇回来了。”

    殷承兵笑着,一边给炉子加碳,“叔,咱们今天把炉子烧旺一点,等金全回来,我就给他下饺子。”

    左等右等,一个晚上过去了,殷承兵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又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了,起来就看到刘叔坐在床上还在等着儿子,一宿没合眼,殷承兵看天还没亮,也没劝刘叔便又睡了。等殷承兵再睡了一觉起来时,刘叔还是那个姿势,但是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一开始以为刘叔睡着了,想帮他盖好被子,却没想到刘叔浑身冰凉地倒在床上,怎么摇他都没有再睁开眼,这段记忆是殷承兵如何也忘不掉的。

    殷承兵把刘叔安葬后,决定跟着同村打工的一块来北京城里找刘金全。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张纸条,那是刘叔之前留给他刘金全的地址。

    其实从殷承兵所在的乡下到北京城也没有太久,殷承兵躺在货车上睡了一觉,不到半天就到了。既然这么近,刘金全为什么过年都不回家呢?难道是过上了好日子忘了家里的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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