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开始 作者:简平仪

    正文 分卷阅读39

    从星开始 作者:简平仪

    好舟也不只是字面的意思。

    凌青原咬了一下嘴唇,眉眼阴翳。

    乱说话的人很快被请走了,而效果反是其他围观人群都意会其中含义,指指点点如芒刺如针毡扑面而来。

    宣辉对程鹤白没有太多意见,这部戏的主演选角、发行上映都由公司一把手包办。至于这个男主演,其实有演技。宣辉不好过问他是不是真有些阴私。作为导演,他是真担心外景拍摄的附加环境会对演员表现有影响。

    “这么说他演的《琉璃锁》你也没看?”

    “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好剧。怎么还放他出来演戏,摆明了毒药。”

    凌青原收敛心神进入状态,艾多是傻乎乎的二缺人物,他要用最喜剧略夸张的手法来塑造。他需要表现出欢脱而不刻意搞笑的状态。

    再一次开机,之前卡的地方过了,艾多依旧可笑得可爱。艾多支支吾吾说自己买个包包还可以,十个百个,整层楼都买下来他绝壁办不到。要不咱们分期付货?

    “够了艾多。你手里这些袋子都拿回去吧,我送你了。”

    “小……小天。”

    季小天双手叉腰俯看着不胜重负一个屁墩儿四仰八叉坐在光溜地上的艾多,一字一顿相当有御姐范儿:“你以为这些东西就能哄我开心。我告诉你我不要,你一分钱我都不要。你若是开心,就自己拿回家玩儿去。”

    艾多立刻青蛙状做起,拽着她的裙角:“不是,小天,怎么会不要呢。明明我买给你的,你送我干嘛。”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卖这些给我。”

    “因为你喜欢,你说想要我就给你。我在追你!”

    “我不开心。你把全世界都送给我我都不开心,就像你天天喊爱我,我只感觉到空气一样。艾多,你真心想过我需要的是什么吗。”

    一天戏下来,故作欢脱的凌青原感觉状态透支。绯闻压力下的他,故意封闭了自己的视听,排斥外界信息,勉强将自己包裹成一个封闭系统。

    然而暴露在公众面前,直面负面消息的侵扰。外加艾多的欢脱性格于凌青原也是种演出来的反向消耗,为他的情绪提供能量的电池几乎要燃尽。

    商场戏结束剧组收工,好事者不减反多。戏其实拍得还算顺,但剧组都挺默契地沉默。凌青原闷头收拾了东西,就想着跟黄锡离开。

    “程鹤白,留下来。我们来跟你上上思想道德,补补人品课。”

    “就是,你出道半年接主演,为了自己走红去玷污男神。不可理喻没下限,节操给狗吃了。”

    “不要在这里胡说,统统都是造谣。”有工作人员站出来维持秩序,想要让几个出言不逊的围观者冷静下来。

    聒噪很快让人群煽动起来,圆环状的看客围了好几层。也许是拍摄途中有人照相发微博的缘故,好事者的同质性很高,简而言之除了顾客路人,就是大把大把专程赶来围堵的岳粉鹤黑。

    “不要和他们起冲突,一有空隙你就随我离开。”黄锡告诉程鹤白。敏感发现事态不对的宣辉也打电话叫了商场保安。

    剧组里一些龙套配角演员怕被牵连,接二连三都遛了。粉丝闹事,要堵的也不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大红大紫的另有其人。

    为程鹤白上妆的化妆师出面说了一句话,她说程鹤白是在认真演戏,只要看了刚才拍摄就知道。她希望人们不要无故人身攻击。可惜这姑娘家声音太小,很快就被盖过了。

    “凡是程鹤白出演的片子我们都拉黑,凡是宏新出品的片子我们都抵制。”

    “鹤白,再忍一下保安就来了。”黄锡把程鹤白拉到身后,让他不直接面对暴走的黑粉。也害怕他有个冲动直接上手揍人。让黄锡意外的是,程鹤白静得骇人,被他握着的手腕甚至像一根没有温度的木棍,人也像雕塑一样低首不动,全无反应。

    这些黑粉翻来覆去骂得都是几套话,说程鹤白拖了谭岳后腿,或者宏新手段肮脏。商场保安一赶到,立刻开始驱散人群。黄锡看准了时机护着程鹤白往外跑。

    凌青原有种溺水的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周遭一切都被万花筒扭曲一般,听不清晰瞧不分明,身体也不听使唤,大脑一片空白。

    保安人手不够多,人群不是野鸡根本驱散不开。

    穿过相互推搡的好事者,凌青原肺被挤压呼吸困难,紧接着好像有一股聚力压着他后背,挤着他和黄锡分开,持不住平衡。更糟糕的是,脚下还不知道踩了或者绊倒了什么。前方人墙稀薄,眼见他身体歪斜倾倒,根本没哪个人有拦挡或者伸胳膊扶一下的意思。围观者颇有默契,纷纷空开一个豁口。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得太快,快得像带球过人射门似的。凌青原被推了或者绊了一跤,这么多人睁着眼,无人拉他反倒任凭他倒下去。

    让人肉疼的啪叽一声,凌青原整个儿正面着地。侧脸手掌重重地拍在光洁的地板砖上,眼睛闭着眉头紧锁。众人呆滞地看着这开衫毛衣白衬衫灰长裤,身材瘦削修长的年轻人扒在地上,时间静止般地没有动作。

    只看背影,其实不过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青年而已。

    黄锡连忙冲过去扶起他,在人群后方的宣辉也架起他另一边。乌泱泱的好事者潮卷潮退般地散了,还有些二愣子桩似的钉在地上瞅着事情发展。

    “没事儿。”凌青原动了动胳膊,推却了两人的好意。二人看见这个年轻人拍拍针织毛衣上的灰,正了正下摆,听他无情绪色彩地说了声走吧。

    黄锡向宣辉点头道谢,自己领着程鹤白走了。刚才程鹤白摔的一下定然不轻,不过大伤该不在骨肉。

    “疼么。”黄锡开车送他去公司的指定医院检查,车里问他。

    凌青原嗯了一声。

    “疼也没想过和他分?”

    凌青原侧头望着程鹤白在车窗玻璃上的剪影,苍白的人影嘴唇无声蠕动。那样更疼,他心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一路快进 黑暗要到尽头了

    第74章 七十四章

    “房杰,和郁总说我要同程鹤白联合开记者会面对媒体。”

    谭岳和程鹤白的恶闻已经成了一场连续剧,各大媒体娱乐版头条这段时间一直都持续追踪事态发展。程鹤白拍戏途中被失去理智的岳粉围堵,以致受伤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千里之外的《末世新生》剧组。

    拍摄间隙吴栋将头条告诉谭岳,谭岳于是看见了程鹤白脸上粘着纱布,手掌上还缠着绷带,从医院走出来上车的照片。他的粉丝,或者是他公司的水军,不管是什么立场失去理智伤害他爱的人,他忍无可忍。

    拍摄中走神,连贾凡也臭着脸骂了谭岳好几回。工作是工作,谭岳态度诚恳有错必应。可是一收工,他甩开了所有演技和客气,心急火燎地找上了房杰。

    房杰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可依旧把脑袋埋在平板里刷消息,因为他着实不知道如何作答。听见谭岳又厉声重复了一遍,房杰叹口气,把脑袋从“苏沁馨祝前男友安然无恙,一别两宽,各自保重”的图片新闻里拔出来。

    “和他开记者会,你打算做什么?站出来对公众摊牌说你俩是光明正大相爱的?”

    谭岳言辞冷淡:“说什么做什么我心里有谱,一定会比公司做得更妥当。”

    “不能这样说啊。没有公司的舆论引导,你哪有喘气的地儿呢。虽然网上灌水,偏颇是非上差强人意,但最终目的是保你平安的。”

    谭岳冷哼:“差强人意?我看是不分黑白吧。”

    “这件事儿最好装鸵鸟不知道。这么一出,虽不仗义但真不关你啥事儿。现在关注焦点好不容易都聚集到程鹤白身上,你干嘛还跟着搀和。”

    房杰此言不虚。撇开斐德娱乐是否有鼓噪和祸水东引的嫌疑,客观地说,粉丝举动纯系自发护主行为与谭岳无关。甚至从明星的立场,粉丝反应虽然过激,但也该是乐见有人拥护他、支持他。

    “我要和程鹤白联合开记者会。《末世》剧组,我会和贾导商量腾一天时间往返,尽量不耽误这边的进度。”

    房杰看他冷若冰霜的模样就知道是劝不动他了,委婉答应他等公司的消息和通知。

    凌青原跟着黄锡在医院做了检查,没有大碍,皮外伤擦伤为主。不过黄锡特意强调,让医生把他尽可能伪装成重伤员。

    凌青原始终一言不发,任由黄锡和医生决定。他知道,宏新是想利用这一跤,营造示弱的效果。不管前提因果为何,就事论事,一个人、一个演员被另外一人的暴怒粉丝伤及,谁更无辜谁更有错,一眼便知。

    黄锡得到邵维明的授意。虽然他们宏新有那么点同情程鹤白的遭遇,不过他摔得既巧又是时候,更好在程鹤白任何过激言举止辞都没做没说,完全是个受害者被波及。这番遭遇,正好可以用来鼓噪,求同情和反击岳粉、谭岳及斐德。

    医生给程鹤白先着地有些磕伤的有脸贴了一块纱布补丁,两只破皮的手缠满了绷带。黄锡适时告诉他,程鹤白腹部有旧伤,医生领悟,想顺便帮他绑个木乃伊。

    凌青原拒绝了:“身上没用,穿上衣服也看不见。手脚也没骨折,这样就行吧。”

    黄锡由了他,更主要的原因是打眼看去,程鹤白现在的模样也已经很让人怜惜。不止脸上手上的伤,更多是他的精神状态透露出的憔悴。

    “出了医院有记者,记得让他们照一下。”

    程鹤白情绪萎靡,脸上带伤从医院里出来,这个镜头被长短炮捕捉到,成了这天娱乐新闻的头条――岳粉失控伤及鹤白,是非内情孰来判断。新宏娱乐及时反击,坐地指责斐德对艺人管理不善,而谭岳放任自己的粉丝伤及无辜。

    已经是乌烟瘴气的一团闹剧,又开始捉对厮杀,颜料调料一锅炖。

    凌青原出了医院奉献过头版头条,又被请到公司。黄锡带他推开邵维明的办公室,示意人带到便走了。偌大的办公室里,两个男人谁也不看谁呆站着,气氛些倦怠。

    “坐吧。”邵维明指了指靠墙的沙发。后者不客气,缓缓走过去,欠身坐下。

    烟灰缸里没有烟头,空气里还有淡淡的烟草味儿。邵维明手插裤兜,走到茶几与程鹤白所坐的沙发之间。这位公子哥低头看着年轻艺人侧脸上的纱布,一条长腿跨过他折叠九十度的膝盖,正对他坐在钢化玻璃茶几上。

    两人面对面,邵维明两条腿内狭窄的空间,凌青原局促而坐。这种姿势,论谁都不会放松警惕。凌青原依旧靠着沙发,没有大动作。他眼睛冷淡扫过邵维明,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邵维明率先开口:“出名的感觉怎么样。”

    “很好。”

    邵维明眯着眼睛,这个年轻人以坏事传千里的方式扬名,还能淡然吐出“很好”两个字。被粉丝诋毁围攻,还能镇定不动连多余的情绪也没有。

    “不得不说,你很强大,比我想象得还强大得多。”

    “邵先生过奖。”

    “黑你的是谭岳的粉丝,知道吧。一刀刀一画画割你肉、抽你筋的是谭岳的粉丝。他们一声声喊着要你滚出娱乐圈,只为维护他们冰清玉洁冷艳高贵的偶像。因为你玷污了他们的神。”

    邵维明双手撑着茶几,倾身向程鹤白,脸与脸的距离很近却难得不是亵玩。他像是一台精密的扫描仪,要把这个年轻人所有的微小举动都收入视线。比起说理和威胁,他更像是在刺探。

    “我知道。”

    年轻的艺人脱口三个字,神态像是刚睡醒般地清明而放空。邵维明抿了下嘴唇,仓促地吸口气不动声色问道:“你和他在一起,是单纯肉体的性交吗。”

    这么近的距离,他任何反应都会被邵公子敏锐的捕捉。凌青原忽然明白了邵维明把自己叫来的用意。他和谭岳的相处,性质乃至定义确实微妙。邵公子想试探,想寻找什么关键的引线。邵公子不安、厌恶有什么东西不在自己的控制和了解范围内。

    湖水泛起不可见的波纹,瞬间消逝。凌青原答道:“不是。”

    “他是享受你年轻,你是想借他成名吗。”

    “不是。”

    这两个回答都没有出乎邵维明的意料。他早看出来了,两人之间有一种不合逻辑的相处,是不求利且难界定的深层关系。他今天一定要把这一团线给揪出来。

    “很好,”邵维明呼出一口气,吹在对面年轻艺人的脸庞上没有多少温度。他悠悠续道:“我暂时把你们定义为恋人。不过问题来了,谭岳的粉丝憎恨你,谭岳的经纪公司嫌恶你,谭岳若是想要继续在他璀璨的星路上走下去,不能有你。”

    凌青原面上不动,磨了磨舌头顾左右言他:“邵先生看中我,很大一部分该是我与谭岳的关系。有我在,你可以牵制他。打从心底,我不认为您会劝我和他掰了,您该更不乐见我和他掰了。”

    “哼,强词夺理。”邵维明仰头,下巴尖对着他鼻子,双眼望着天花板的吊灯:“不过你知道么程鹤白,你这句话已经给了我答复。”

    凌青原一愣。

    “你预料有人会劝你和他分手,从一个普通的娱乐公司经理人的角度,为了你和公司声名着想,一刀两断各自澄清确是良途。而你,又预料到我邵维明不会希望看到你和谭岳分手,因为我邵维明需要谭岳的弱点。”

    “我不用问,就知道你的答复为‘否’。你不会和他分手。”邵维明与程鹤白四目相对,眼神嶙峋,诡异地似笑非笑:“我是不是该谢你,太了解我的心思。”

    凌青原犹疑,缓言道:“邵先生,如果你觉得我没有投资前景,或者碍着宏新的名声了,您可以与我解约。何况凌……道远先生于我还有些误会。”

    “不急。我邵维明还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邵维明右手摸上他没有受伤的左脸,两人视线交汇,让人惊奇的是他这一回没有挥开他的手。

    凌青原感觉邵维明手心冰冷,如探测器一般贴着他。这只手不求情色,而是在拷问。凌青原依旧不动,他避开了一切浮躁的流露情绪的肢体表达,安安静静听他说话。

    “程鹤白,凌公子确实不待见你。尚扬那个刺头挑了事儿。其实说白,咱心里都亮堂,我宏新本来就有意想送人给谭岳陪睡。甄莼也好苏沁馨也罢,不过是个甲乙丙的区别。可妙就妙在你出现了。”

    “我太意外了,谭岳喜欢的是男人。喜欢到哪怕碰不到摸不到,一个眼神都能死心塌地的地步。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过你未必意外。出了这么多事儿,明明可以撇的一干二净的谭岳,他还想要你。”邵维明舒了一口气,和颜悦色地笑着,几乎贴着程鹤白的脸问道:

    “谭岳说你是他爱人。那你呢,他是你什么人。”

    凌青原心脏狂跳。他敢打赌,邵维明一定听得见。回答吗,说什么呢。

    “程鹤白,谭岳是你什么人。你可以忍着他的粉丝污辱你,他的公司唾骂你,为他搭进去自己的前程。对,以你的能力你的前程,将来该是毫无悬念地把他踩在脚下。”

    沙发与茶几上对坐的两人无言对峙,像是置身广袤宇宙的两个星系,旋臂交错距离极近,那不过是空间观测角度让两者重叠。凌青原和邵维明都知道,面对的另一人,看似咫尺实则迢迢。

    凌青原又听见邵维明重复了一遍谭岳是他什么人。他知道,今天邵公子不得到这个答案是绝对不肯罢休了。

    “他是我的……我一生的……”凌青原感觉喉咙发紧,也不知道是不安、兴奋还是怀恋,他微弱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吐出了两个字:“挚爱。”

    邵维明抽回手,补货猎物一般地眯起了眼睛,拉家常的语气说道:“我会把你的解释写进你的档案。程鹤白,你两个字儿刷新了我的眼界。你和他认识多久,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么草率的……鸳鸯。”

    凌青原拉响警报,没有作答。

    “行了,不玩你了。谭岳和斐德商量,要求与你共同面对媒体,想也不用想他经纪公司斐德理所当然地拒绝。斐德好不容易把风向吹成对己有利,把污脏都吹到咱这儿来,现在怕的就是你俩黏在一起。更怕他谭岳一不小心,啪叽出柜了。

    凌青原静静等他下文。只见邵维明从茶几上站起来,踱回办公室桌前,双手一撑坐在桌面上看着他继续说:

    “不过谭岳主动找了我,说愿意帮你澄清负面消息。不越界不要你出柜,不违反游戏规则。他说就是帮你分担些火力。你知道么,自己旗下的艺人要靠敌人来救,这种感觉很不好。”

    凌青原心里晃悠了一下,他没有来及听谭岳提起。

    “要你说,你俩共同面对媒体,能说些啥呢。”

    凌青原犹豫着回道:“大概……还是长微博的那些吧。一起面对,重在共同分担的态度。”

    邵维明听到程鹤白口中吐出共同分担一词,嗤笑了一声复又说道:“我答应他了。何乐而不为呢,毕竟《虎斗》要上映了。首映会你俩咋都得凑对儿,宣传影片加澄清名声,搭车作伴顺理成章。”

    凌青原谨慎地点点头。

    “程鹤白,在很多人看来你已经是一颗弃子。邵家的老头儿们自不必说,还有董事会也建议解约雪藏。可我还不忍心把你割舍。”

    “是你太迷人。越在声嚣熙攘中越显得宁静,在惊涛骇浪里不变是强韧。大半年里,你急速走红,又跌入谷底。十来年沪深股市的涨落振幅都没你剧烈。如你这般表现,让我越觉越该期待将来能走到哪一步。”

    凌青原不卑不亢回道:“那也是邵先生运营得当。”

    邵维明开怀大笑。凌青原看着这个逆光的男人放肆地仰头,狷狂地张扬眉峰。他偏细冷的嗓音如金属撞击,铙钹作响。并不刺耳,但听得凌青原阵阵心惊。

    回声在办公室内盘旋直到散去,邵维明打量着程鹤白,表示他可以离开了。

    凌青原转身走向木门,紧绷的弦微微松动。手刚扶上门把,只听身后邵维明又问他:“鹤白,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程……长友。”

    “下次档案记得写全。别死了的人就不当是爹。”

    凌青原没有回头,晃了晃脑袋推开门就往外走。门带上走出几步,喘气间他竟发现此番交谈害他出了一身冷汗。凌青原哀叹,自己真是一个走钢丝的……好演员。

    这一天又是拍戏又是去医院,还有和邵维明的一番恶斗,凌青原离开宏新公司已经披星戴月,月满中天。被黄锡送回公寓的途中,凌青原听他说《虎斗》的首映仪式将在后天魏丰国际影城举行。在首映仪式上,谭岳和他都会出席。当然,作为幕后老板的斐德和宏新公司互相该怎么抹黑还是照旧。

    “谭岳想要和你共同面对媒体,立荣、维明二位先生给他提供了一个合理的场子,合理到斐德也没话说。不过,你们之间该是有过约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黄锡提醒道:“掏心窝子,围绕你们绯闻,以及三家公司的口水仗,也不是见个记者就能平息的。”

    凌青原低声说就是去表个态度。

    黄锡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又问:“鹤白,听说你和谭岳是在雅居偶遇的,那时你还是宏坤先生雅居里的一个琴师?”

    “是的。”

    “你们熟络起来是在《星时代》节目还是在《虎斗》剧组吧。瞧你们,我想这世上居然还真有牢不可破的一见钟情呢。”

    回到公寓,室友都调笑他拔牙肿了半边脸,熊掌吃多了长出来两个。凌青原也乐得跟他们一道没恶意地自黑。同一个战壕,总得有些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其实他室友俩一直都挺仗义,当然凌青原也教过袁薪演技,帮过邹文宇制作mv剧本和处理后期。这么长时间,不管他是红是黑,室友的基本态度就是住一屋就互相向着。

    凌青原回房间,对着镜子瞅着被外界渲染成“给失去理智的岳粉弄伤了的小白脸”五味杂陈。转身这么久,遇到这些起伏,多亏身体主人程鹤白和他一并承担,让他消减了少说小半的苦楚。

    至少,受伤的时候还有理由精神胜利地自我安慰:痛的是程鹤白,而不是他凌青原。

    “……谭岳。”

    电话那边呼吸声颤抖如箬笠上的雨珠,指尖的丝弦。凌青原听出他无声的凝噎,想先开口宽抚他。刚好这时候谭岳说道:“后天都交给我,等我明天回去……抱着你。”

    他的声音轻微沙哑,沉缓温柔如在耳畔。凌青原小腹蹿过一阵酥麻心旌随之摇曳,他瞬间豁然,不由暗笑自己的出息。

    凌青原不愿让他看出来自己很想他,于是破坏氛围地来了一句:“你说交给你,是首映会上对记者么。”

    “我说全部。”谭岳顿了顿:“让你委屈了。”

    凌青原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想道他也看不见,便转移话题:“今天邵维明找我。我觉得他在试探我。探我们的关系……以及我是谁。鹤白的不合理之处,还是太多了。”

    微妙的暧昧气氛顷刻破坏殆尽。谭岳也有些意犹未尽,不过知道他说的是要紧事儿,也按捺思念,专心听他的话:

    “无论如何我要活着,因为有你。”

    第75章 七十五章

    谭岳的粉丝推倒程鹤白以致后者受伤,被宏新的水军以无以伦比的方式夸张宣传,成了一场赚同情的苦肉计。有一些看客路人,或者曾经乃至现在依然喜欢着程鹤白的粉丝,会弱弱地站出来说不要太过分了。

    艺人之间乃至艺人与演艺公司间有算不清的狗血债,咱小人物看看热闹就好,别把手伸的太长。每人心里都有一把尺,人人都来量东西岂不乱套了。

    真正健康的岳粉也开始站出来,要求小伙伴们要理智地发泄情绪。网上嘴不把门乱喷乱骂没查水表,但是现实中直接诉诸武力,不是维护而是败坏爱豆的形象。

    《琉璃锁》在视频网站上刚更到十集,程鹤白扮演的邱无尽早已登场。播出时铺天盖地的抵制和谩骂,在第六集邱无尽初亮相――贺兰山大营接受将军周衡邀请回都城的一幕中,已经让不少人看到了他的表演是认真的。

    第七集,落拓的邱无尽回到都城,邂逅庠生士子,与女主初见面的一幕又让人想起演员程鹤白在《星时代》节目中的表现,该说是水平一以贯之。

    第十集,周崖和邱无尽为争夺周嫣而在比武场一番较量。这也是传出尚扬在剧组仗势欺人的一段,有敏感的观众就从二人的角色中寻找端倪。也有宏新的水军混入其中,有板有眼地说拍摄现场,两位演员是如何“实刀真”地较量,顺便把尚扬黑了一通。

    圈里永远不缺话题,永远不嫌水浑。《虎斗》首映式就在这一团乱麻里如期而至。到底是明矾还是墨水,到底是快刀抑或死结,好吧,各家的新闻人都有自己立场上的解读定势。

    谭岳找贾凡要到了一天两宿的假。首映式前一天,《末世新生》拍摄收工,他就立马赶到飞机场搭夜线回承平市。

    凌青原这两天面上有纱布,虽然是装可怜做出来的,不过《定制男友》剧组也停了他的戏而转拍其他部分。经纪人依旧贴身陪着他,出于外出注意安全之类俗套的理由。不过,地下工作经验丰富的凌青原是知道谭岳行程的。南边回来的航班,俩小时飞行时间就算不晚点,到家怎么也得晚上十一二点了。月黑风高杀人夜,避开黄锡正方便。

    凌青原全副武装从自家屋里摸出来,看见袁薪背心大裤衩拖着拖鞋,一副刚洗漱完的样子。

    “鹤白,这么晚出门啊。”

    “嗯,家里有点儿事儿,回去看看。”

    “路上小心。明早儿首映会别忘了。锡哥说了捎咱们过去。”

    袁薪说的凌青原自然明白,可也抵不过极度想见某人的渴望。他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像古时某朝被轿子抬到乾清宫御榻上头的宫人。区别在于他坐得是现代化的出租和公交。

    来到南郊的和庄,别墅区楼间距很大,夜深灯火阑珊。凌青原熟门熟路摸到了谭岳家。年后俩月这家主人都在影视基地,估计家里是有钟点工按时做清洁。

    大房子太空荡。

    凌青原最不喜欢一个人住大房子。前身颐春花园的跃层,他是堆足了东西才觉得不那么大到寂寞,空到无人。除了有时候需要静心构思影片剧本,他这个不爱热闹的人,更喜欢去朋友家寻人气儿。

    谭岳也真是,饭都不会做的大老爷们单身汉,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转念又想到自己也有这屋的钥匙,算半个主人,不止高兴,反而还有些难为情起来。

    谭岳的一切都是对他开放的。

    凌青原好奇中带些怯意,结果还是好奇心压倒一切,想要仔仔细细地翻翻他家,了解他生活的每个细节和每个癖好。

    整体布局简洁,偏欧式。一楼厨房餐厅,客厅书房,外加一个大的健身房。客厅里面一面墙的cd架,倒是和凌青原家一面墙的音乐cd戏剧本有异曲同工之妙。

    想起谭岳曾经责备过他没有看过他演的戏,凌青原抿着嘴,一层层翻着他的杰作。大学四年龙套,毕业后出道十二三年,演得作品不可计数。凌青原按照年代出演顺序,翻了几张碟,看他封面上的人物造型。

    谭岳绝对是对表演抱有纯粹的热诚。他尝试过很多角色,正反老幼、千面可塑,不囿于一类一型。凌青原可乐地发现他一定在戏里吃过百家饭,各行各业是人不是人都做过。

    把这些碟片整齐码回去,架子上面最显眼也最随便的位置搁的是凌青原导演的几部片子。想必他是经常看的,都懒得装到cd盒里去。

    凌青原觉得谭岳对自己……的作品有一种盲目的喜爱,说白了就是脑残粉。他不像一般影评人还头头是道地打个分、把好坏都给罗列出来,谭岳是单曲循环地轮。他决定回头一定要敲打敲打他,让他全面客观地评判自己的电影,拒绝浮夸,拒绝一味褒奖。

    离开客厅,凌青原信步推开书房的门。书架上不消说是他出演的剧本或者原著,还有其他戏内需要恶补的知识和书籍。听说谭岳早先为演一个民国时期的进步学生,其中几段课堂读书戏,他专门研读了剧本中的民国教材,而不只是看看道具看看剧本中只言片语的文字。

    凌青原在他书桌前坐下,随手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沓花花粉粉的电影票,大都用小夹子夹起来。凌青原粗粗一看,七张《魂兮归来》的影票,几张两年前《暌违》的影票,还有在内地之外上映的早期三部片子的影票。

    抽屉里面还放了一个包着挂历纸书壳的书,凌青原放了电影票,随手拿起那本书翻了翻。

    是《鼓》的剧本。十五年前,凌青原一笔一划手写的剧本,蓝黑色的钢笔墨未随时间淡去,钢笔字旁边或者缝隙中,有铅笔画圈和注脚。老剧本是被反复研读过的,纸页也被重新装订,但页面依旧平整。

    凌青原按页翻去,中间有一页,铅笔字写了一排密密麻麻的注脚,稍微有些模糊了,他眯着眼睛仔细分辨:

    “师兄说,师徒俩鼓师打鼓像是庙会那种贼喜庆的。师徒在村民面前表演,要表现欢腾的感觉。”

    “被师兄的手捂住了耳朵,假装是聋子什么都听不见。鼓师给村民带来绝妙的鼓声,师徒俩的世界明明一片寂静,却仿佛能感觉到哒哒哒的节奏在观众中的回响。”

    “师兄说村民是师徒俩的耳朵,他们高兴,师徒也高兴。师徒俩忘情地敲鼓,甚至忘了敲鼓本身是为了……解病续命。”

    “师兄……

    书房外门廊传来一阵开响,门刚关就听见男人扬声叫道:“青原――”

    凌青原匆忙把剧本放回去合上抽屉,踢踏着拖鞋一路跑到玄关。门口的男人还在换鞋,单色夹克休闲裤,小拉杆箱倒在一边。

    谭岳看见人奔过来,纵情欣喜。又见他手掌脸颊好似带伤,心里一紧。情感转换实在太快,行动都跟不上,下一秒钟怀里就被他填满,嘴唇也贴上他的双唇。谭岳按着凌青原的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唇分,谭岳又在凌青原额间印了一记:“我回来了。”

    “好久,等了你好久。”

    “我也等了好久,等家里有人迎接我回来。”

    凌青原又吻了谭岳:“我爱你。”

    两人在玄关腻歪了一会儿,仲春时节万物勃生,谁也不想站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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