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姜氏,果然厉害。

    燕九来到燕敬行屋子里的时候,他正在桌前摆弄着两张字画欣赏着。

    见燕九进来,不由叹道:“从前我就喜欢这些东西,只是一直忙于生意,没有功夫,如今家业都交给你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拿出来瞧瞧。”

    燕九点点头:“字画高雅,是好东西。”

    抬眼看燕敬行,只见他气色仍旧很差,病虽然好了,但家里出了一连串的事也对他的打击非常大,他好似一下子就老了许多,鬓角都隐隐有了霜华。

    这些天他看似已经没什么事了,甚至开始摆弄这些身外之物,但燕九知道,他其实一直对尚姨娘的死还有燕敬之的背叛耿耿于怀,不过是借这些东西来派遣烦闷罢了。

    燕九在心里轻轻一叹,她今天来是又要带来一个坏消息的,不知道燕敬行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方才我来一个消息……”燕九沉吟了一下,开了口,果然,燕敬行下去,脸色已然渐渐转白。

    “此刻还没有证据,都是推测而已,还请爹爹宽心。”燕九语气放缓,尽量温柔地说着。

    燕敬行一双手放在那卷轴上,微微抖着,缓缓闭上眼:“这个家……”

    长长一叹,才复又睁开,走至燕九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燕九顿觉不适,尽管在燕敬行眼中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少女,但她心里却清楚,她有可能比他还要成熟。

    但是没奈何,谁让她如今就是这么个身份,只好站在那里假扮乖乖女,让这个慈父排解一下情绪。

    燕敬行抚了抚她的头发,又叹了一声,许久才道:“爹爹倒无所谓,只是连累了你。”

    燕九立刻答道:“我没事,爹爹莫要忧心。”

    实际心里却忍不住跟着附和:可不是么,要不是姜氏三番两次派人去洛城折腾,她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也不会遭遇这些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姜氏她到底为什么非要害他们父女俩的性命?她对别人也下手了么?这个问题燕九没有答案,而燕敬行说不定会知道。

    “爹爹有没有想过,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燕敬行摇摇头:“这么多年,我自问待她们母子不薄……这事可能得等找到……”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燕九明白他的意思,这事得等找到燕敬之才会有答案,而燕敬之的背叛让他非常难过,甚至连他的名字他都不愿说出来。

    静默了一刻,燕敬行忽又一叹:“眼看就要到年节了,这些事都先压下,待过了年再说吧。”

    “也好,那爹爹您保重。”燕九想想也只能如此,便行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

    燕敬行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等她走了,他关上门,走回案前提笔写了一张什么,又从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只小箱子,将那字纸郑重地放了进去。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腊月的最后几天,纷纷扬扬的大雪又下了起来。临近年关,钱庄的生意愈发忙碌,燕九每日都要去盯着,而除了忙生意,她近来又多添了一项任务——帮燕敬行搜集字画。

    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是觉得怜悯?好像是哄小孩子开心一样,她心里也许是隐隐希望,能找到燕敬行喜欢的东西,帮助他早日走出阴霾。

    正好每天来钱庄的路上都会经过古玩字画一条街,她便顺道进去转转。

    “春山行乐图?”面前的掌柜眼珠儿一转,浮起一个神秘的笑容,“这位公子您可真是好眼力,这条街上属咱们这铺子时候最长,这幅老画啊,也就在咱们店里!”

    说着给旁边的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立刻跑进了内堂,抱出一只狭长的盒子来。

    盒子做工十分精致,让人不禁猜测这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打开来一瞧,那画卷的装裱也十分细致,画上颜色略显古旧,峰峦叠翠,人物如生,端的是一副好画。

    燕九并不懂画,尤其是对于这世界的历史并不算太了解,更别提这些风雅之物了。几天前,她不经意间说了这幅画,据说是几百年前一个非常著名的画家所画,十分稀有,价值金,她就来这些铺子里问问。

    她虽然不懂,但却知道,捡漏的事不是谁都能有那个运气的,更多时候得有一双慧眼。她不懂这些,又没带着行家来,很有可能会被别人忽悠了,因此今天来这里也不过只是看看,谁想到这家店还真的有。

    “要多少银子?”

    掌柜笑眯眯:“公子您一瞧就是识货的,也知道这一幅的来历,我也就不多说……”

    一面说,一面举起了三个指头。

    “三万两?”

    “公子玩这个的,应该知道,这价钱可不算贵。”掌柜点点头。

    燕九瞟了那画一眼,心下暗道,贵不贵的先放在一边不说,单说这画得来的如此容易,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她的真假,何况她今天并不打算买,也没带银子。

    正要开口,却得门帘一响,一个人影夹带着外面的北风和霜雪,快步走了进来。

    燕九只觉眼前一暗,朱红色的衣袍闯入眼帘,她的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再抬眼,但见面前的人一袭朱红色大氅,华丽的玉冠将墨发高高束起,面如朗月,唇红齿白,最好看的要属那一对桃花眼,一笑起来,就让人恍惚间觉得跌入了一片桃花春水之中。

    不是那一直纠缠不休的朱宝玉是谁?

    还未等燕九说出“怎么又是你”,朱宝玉就先笑盈盈地开口了:“九公子,你也买画啊?”

    燕九冷冷回嘴:“怎么,不行?”

    那边里掌柜的瞧清了眼前的人,顿时双眼一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草民参见王爷……”

    朱宝玉摆摆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起来起来,带着你的东西滚进去,别在这碍眼。”

    那掌柜立刻答应,忙不迭地收了那幅《春山行乐图》,溜进了内堂,偌大的一个厅堂里,就只剩了燕九和朱宝玉两人。

    只见朱宝玉一双桃花眼弯得愈发好看,笑嘻嘻地凑了上来,低声道:“岚岚媳妇,你还喜欢字画啊?你不早说,我那就有《春山行乐图》,我送给你啊!”

    这话一出,燕九再不懂也应该明白刚才那掌柜拿的是假的了。朱宝玉来的还真及时,看他刚才风风火火的样子,难道是以为自己要掏钱了?

    一念至此,心下不禁略微动了动,定定神,拿眼瞟他:“我为什么要你的东西?”

    “因为你是我媳妇啊!”朱宝玉立刻接口,语气十分没脸没皮。

    燕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尽管隔着面具,朱宝玉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笑道:

    “别生气嘛,岚岚媳妇,走走走,先跟我去看看,咱再说别的,你也瞧瞧真画到底什么样……”

    燕九顿时更不高兴了,这是在变相取笑她不懂行么?但画她还是想要的,于是道:“在哪里?”

    “就在前面不远的铺子里。”

    “那就去看看。”说着便抬脚往门外走去,朱宝玉眼疾手快,抢上来掀起了帘子,里面的掌柜见状,忙跑出来跪送,朱宝玉也不理他,护送着燕九上了马车。

    燕九回头瞟了一眼,不由腹诽,朱宝玉这个王爷当的可真是亲民,到处都有平民百姓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整日在坊间乱窜都忙些什么。

    朱宝玉的车很宽敞,很舒适,燕九靠在一边,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窗外,朱宝玉在旁边笑道:

    “岚岚媳妇,早知你喜欢这些,我就把东西送到你家里去了,何苦这大风雪天的还跑出来受罪。”

    燕九不说话。

    “岚岚媳妇啊,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想没想我?对了,钱庄经营得怎么样,还不错吧?”

    燕九还是不理他,朱宝玉不知从哪里变出两碟点心和一壶热茶,放在了车中几上,燕九被那热腾腾的茶香吸引,终于转过头来。

    “靖王殿下还不如说说为什么要缠着民女。”

    朱宝玉作势十分夸张地一愣:“岚岚媳妇,你莫不是忘了你曾答应嫁给我?”

    一个“滚蛋”几欲脱口,最后还是勉强忍住,燕九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凭她多年看人的经验,眼前这个怎么看都只是一个花花公子而已,他真是就是因为看上了她,才有这些举动?

    也罢,不跟他说那么多了,先拿着画再说。

    燕九不再理他,朱宝玉就絮絮叨叨地说起了那幅《春山行乐图》。

    “那一看就是假的啊,还要三万两,要我说该去一个字才对……”

    燕九看看他,朱宝玉立刻兴致更高了:“去了那个‘万’字,三两!这种奸商,就该扔进大牢里去……不过要不是她骗了你,我也没工夫管……”

    “我那幅定是真的,岚岚媳妇,一会儿你瞧瞧就知道了。”

    “这糕点师傅是从姑苏来的,你尝尝,不比那家茶楼的差……”

    燕九自然是不会吃的,朱宝玉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没吃两块,马车就停了。

    一下车,便有一副招牌映入眼帘,名字十分俗气,叫做“聚宝斋”,店面不大,位置也不好,看起来有些破旧,此刻正是来客的时候,门前却十分冷清。

    “这是我的铺子,开着玩的。”朱宝玉笑着,大踏步走了进去。

    然而出乎燕九意料的是,屋内的陈设与外面看到的大相径庭。华丽的装饰,流光溢彩的器物,温暖如春的内室……燕九不禁自嘲,也是,朱宝玉好歹也是王爷,他这么喜爱舒适奢华,必定会把每一个落脚点都弄得舒舒服服才是。

    画很快也被拿了出来,打开一瞧,燕九更加确信了方才那幅是假的。尽管画的内容一模一样,但那画中的神韵,实在是天差地别,看来王爷不愧是王爷,好歹有些手段。

    “我不用你白送,开个价吧。”不等朱宝玉胡言乱语,燕九就先开了口。

    朱宝玉似乎早就猜到她会有此一说,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狡黠:“谈钱多俗啊,我也不用你给什么,岚岚媳妇,你只要把你答应我的事兑现了就行。”

    说着眨着一双灵气十足的大眼睛盯着她瞧,燕九不由别过头去。

    虽然她不会动心,但也不得不承认朱宝玉是极美的,不然也担不起“京城第一风流公子”这样的称号,这要是换成别的女孩子,恐怕早就沦陷了。

    美色当前,她也不想去挑战自己的底线,便干脆连看也不看他。

    “民女倒不记得曾答应王爷什么事了。”

    “哎,岚岚媳妇,你该不会是要赖账吧,这可不行啊!”朱宝玉夸张地惊叫一声,跳到燕九面前,再次盯着她看。

    燕九被他看得烦躁,忍不住站了起来:“我倒是想问问,王爷为何要缠着我不放。”

    朱宝玉可怜兮兮:“还不是因为那日在镇口,不经意遇到了你……”

    燕九不被他这似是而非的情话迷惑,冷笑道:“如果传闻不错,王爷你恐怕不能出京城的,那日却出现在雁池镇口,不知如果皇上知道了,你该如何解释。”

    燕九说出这句话,便回望住他的眼睛,她可以确定,那一瞬间朱宝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没有逃得出她的眼睛。

    他本来是俯身凑近了她的,这时忽然直起身来,笑容里意味不明。

    “怎么,岚岚媳妇吧还想去告我不成?”

    “那也不一定,如果你不再纠缠我的话……”

    ——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燕九不爱威胁人,但对付朱宝玉貌似没有更好的办法,希望他能得懂吧。

    谁料朱宝玉却邪邪一笑,眼睛弯的更加迷人,语声缓慢魅惑:“那你就去告好了,我那时本是生病在府,无数人都可以作证的。”

    燕九不由抬眼瞪他,原来这家伙还真是有预谋的,难怪这样有恃无恐。这真的只是一个整天只知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

    不等她说话,他又继续道:“岚岚媳妇,你知不知道,食言是不好的,答应人家的事,总是要做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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