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五更天不到,禾生就被伺候着起了床。

    今日是新春第一日,按照规矩,首先得进宫给圣人磕头,磕完头之后再去德妃宫殿处拜年。

    禾生素日睡到自然醒,现如今一早起,睡得迷迷糊糊,眼皮子耷拉着,跟做梦似的。

    她被沈灏抱着,坐到了梳妆台前,身子摇摇晃晃的,一闭眼就能遁入梦乡。

    翠玉赶紧去扶,七八个侍女前前后后围着,伺候她洗漱梳妆。

    沈灏穿戴好五彩冕旒及青衣纁裳,身姿挺拔,风采奕奕地往跟前一站。彼时禾生懵着眼,刚洗完脸,侍女们正在为其傅粉。

    鹅蛋般的脸蛋白脸透红,在这干燥的冬天里也是水嫩嫩的,光泽饱满,看得人只想用手掐一把。略施粉黛后,显出一抹明艳动人来。

    沈灏见她仍然闭着眼,还没有完全清醒,悄悄从侍女手上接过螺子黛以苏红口脂。

    他要为她画眉。

    那手一触上眉心,她便下意识睁开了眼。

    王爷的手,她识得的。指腹上有一层浅浅的茧子,触到皮肤上沙沙的。禾生开口说话,阖了一夜的嗓子,开嗓时有点哑哑的。

    “今天要进宫面圣,可不能乱画。”

    沈灏轻笑,转而捏捏她的脸颊,“又不是没画过,为夫画眉点唇的技术好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禾生皱眉,仿佛回想起什么不堪的往事,摇摇头,“画丑了我可不出门。”

    沈灏点点她的额头,“放心,画出来绝对是个大美人的样。”

    翠玉适时在旁边接一句:“本来就是个大美人。”

    侍女们跟着夸,沈灏摆摆手,指着咧嘴笑的禾生,道:“再夸下去,你们主子的嘴就要笑裂开了。”

    禾生嘟嚷一句:“她们说的是事实嘛。”

    沈灏弯下腰,取出一点螺子黛,笑:“这点子自信,倒是随了我。”

    禾生嗔笑:“什么随了你,又不是你家孩子。”

    沈灏小心翼翼地为她画眉,嘴上道:“不是孩子,却是我的大宝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

    他这番甜言蜜语,她得不好意思,配合他画眉上半身杵着不敢动,又不敢笑,又不敢捏他,实在憋得难受,才屏一口气,脸就红扑扑的了。

    他画得倒是熟练,没用多少时间,精致漂亮的一双柳叶眉便显了出来。

    沈灏看得很是满意,取了铜镜往她跟前照,笑:“看,这回画的,可还满意?”

    禾生往镜子里一照,点点头,“这回画的,倒像那么回事。”

    以前刚住一块时,她正好在读花间词,艳丽的词曲,嚼起来香香甜甜,偶然学到有一句“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拿来问他,是古人的小山眉好看还是现如今时兴的柳叶眉好看,他二话不说,取了眉黛,为她现画。

    左眉小山,右眉柳叶,他又是第一次画,两边都画得四不像,让她取笑了好久。

    现如今终于画出一把美丽的弯眉,大有扬眉吐气的感觉,豪气道:“这几日你见客的眉黛,全包在为夫身上了。”

    禾生咯咯地笑,努嘴推脱:“才不要。”

    他去钳她肩,她左晃右倒地躲,被他一把逮住。

    他眼里笑得暧昧,大清早的,男人那方面的兴致最是强烈。不能折腾她,就只好干看着解解渴。

    “到底要不要?”

    禾生一头钻他怀里,缠缠绵绵地拖着一把黄鹂嗓:“要。”

    沈灏咽了咽,凑近问:“晚上呢,晚上要不要?”

    禾生撇开眼,“不是说画眉的事吗,怎么又说到晚上那档子事了。”娇娇嗔嗔的,轻飘飘地挠在心头,痒痒的。

    沈灏从后面弯腰搂她,“一起问了,方便。”

    他越抱越紧,倒像是动了情/欲的样子,挨得近,气息喷热,禾生觉得后脖和耳垂又红又烫,是被他亲的。

    声音里打了颤,分不清是恼是羞,“大色狼。”

    身边侍女纷纷装作不懂的样子。

    沈灏取了盖子手沾胭脂,手指刚要贴上她的唇,忽地动作一顿,想起什么,起身吩咐侍女们:“你们先退到外殿去。”

    禾生捞他衣袖,小声道:“你要作甚,我们还赶着进宫呢。”

    他低头,将口脂往自己唇上轻轻一抹,笑得如清风拂过般爽朗:“就耽搁一刻钟,来得及。”

    俯身一贴,勾了她的下巴,双唇相合。

    点点舔舔的亲吻,与平日他略带侵略的吻完全不同,吻了个意乱情迷,却仍能稳住,并未上下其手。

    不多不少,正好一刻钟。

    他拿起铜镜,让她照,“这样的点唇方式,娘子可还喜欢?”

    唇上一点红,好看极了。

    接着他凑过一张俊脸来,指着自己沾了红脂的唇,道:“娘子,替为夫清理一下。”

    她拾起巾帕就要为他擦,手腕被他扼住,沈灏勾眉笑:“用舌头就行。”

    禾生抿唇,羞答答地摇摇头。

    沈灏赌气般道:“不清理就不出门了哦。”

    哪能不出门,那可是面圣,王爷真是胡闹。禾生没法子,知道他就是想欺负她,只好抬起头不情不愿地说:“那你不准再亲了。”

    她怕他忍不住,像以前那样,亲着亲着就不管不顾地将她抱床上去了。所以方才他点唇吻过来的时候,她才没有一点回应。

    沈灏点点头,将她提起来,坐到她方才的位子,而后将她搂着放在大腿上。

    一脸等待享受的表情,学她平日那样,将嘴撅起,“娘子,快来吧。”

    禾生伸出舌,细细地为他舔舐唇边的口脂。

    舔着舔着,他脸上的表情由最初的一脸期待,渐渐变成极为难受的模样。终究是低估了自己的定力,他咬牙问她:“娘子,要不我们去床上躺躺?”

    禾生立马从他腿上跳下来,扮鬼脸笑他:“才不呢,就知道你会这样,我们快走啦,再不走就真的误事了!”

    沈灏不死心地央她,“娘子,就躺一会会。”

    禾生立场坚定,什么一会会,她才不会上当呢。“王爷的一会会,少则半时辰,多则一两个时辰。”

    说罢,她还不忘翻个白眼,一路小跑出去站在屏风处招手唤他:“快来。”

    沈灏朝下看了看,叹口气,只好将不由自主溢出的情/欲硬生生憋回去,那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走到外殿门口,侍女送上白狐大氅,沈灏为她系好脖绳,见她两只小耳朵冻得通红。

    唤人又拿了个暖炉来,搓搓手为她暖耳朵。

    两人着正服大礼装,翟青的裙袍在这皑皑白雪的天地中,透出一抹贵族特有的高冷冰寒之感。

    昨夜下了场大雪,殿前的路早被铲清,余一些雪渍,清不掉,鞋底踏上去,难免带了点水。

    软辇在一旁候着,她看着漫天白雪,很是兴奋,说要走路到府门口。

    腊月十五就盼着下雪了,半夜下的雪,早上起来竟然积了这么深。

    沈灏将她扶上辇,“刚下过雪,天更要冷上三分,殿前到府门口的路尚未清好,你若一不小心湿了脚,定要受风寒的。”

    禾生张着水灵的眼睛问他:“待路清好了,我们雪中赏梅可好?你说过,要亲自为我摘小院里的梅花。”

    沈灏疼惜地刮刮她的鼻,“好。”

    到了府门口,她自辇而下,改上马车。

    马车里早就备好足够的暖炉,内里熏得暖暖,她斜躺着,手被他攒着,力道细细柔柔地搓手通血管。

    “面圣是要跪的,圣人这边好说,待到了皇后那里,估计得忍忍了。虽有母妃打点一切,但表面功夫仍逃不过去,估计是要跪个一刻钟的。”

    禾生眨眨眼,“大家一起跪吗?”

    沈灏点点头,“内命妇都是要跪的,太子妃也不例外,她身为内命妇中仅次于皇后的人,比你们要多跪上一刻钟。”

    禾生嗯一声,倒未将跪礼放在心上。虽然不喜欢跪来跪去的,跪久了容易脚麻,尤其是这样的冬天,跪个几分钟就已经受不了,更何况还要跪上一刻钟。

    但一想到大家都要跪,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了。再说了,太子妃还要多跪上一刻钟呢。

    这世上最好安慰人的法子就是比惨。这一点上,禾生觉得自己还是蛮幸运的。

    要是王爷早早地将太子拉下位,说不定现在需要多跪一刻钟的人就是她了。唔,不一定,万一王爷不立她呢?

    禾生变得严肃起来,煞有其事地问:“王爷,你要是做了太子,立谁做太子妃呀?”

    沈灏笑着看她,“你倒想得远,八字还没一撇呢。”

    禾生摇他肩膀:“说嘛。”

    沈灏想了想,一双黑湛湛的眸子盯着她,“我最喜欢谁,就立谁。”

    禾生抱拳双臂交叉,腮帮子鼓鼓的,没好气地问:“难不成你还有其他喜欢的人么?”

    沈灏逗她,“那可不一定,万一以后就出现了呢。”

    禾生不得他说这样的话,改而捶他,眼睛一酸,在脑海中瞎描绘他和其他女人恩爱的画面,一下子就气到了。

    沈灏急忙哄,“逗你来着,怎么就当真了?除了你,哪还会有其他人?”

    禾生撇头,双手托腮,嘴硬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沈灏搂搂她,嘴上喊着心肝宝贝,信誓旦旦道:“谁要敢接近,全都杀掉。”

    小性子使使,过后也就没了,她转而想到他的晕病,问:“王爷,现在你仍然不能同其他女人相触,对吗?”

    他的晕症,仿佛是她最大的保护符。女人总是缺少安全感的,患得患失,有个什么稳妥的稻草抓着,拽在手里,才不会觉得怕。

    小户人家的女人拽夫君的钱袋子和胃,生个孩子,便能更稳妥了。大户人家的女人,尤其是宗亲皇族里的,没有一点能拽的,大多靠娘家,亦或是拽着夫君的那点良心过日子。

    一辈子太遥远,她怕自己拽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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