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哭哭噎噎了多久,禾生从他怀里抬起头,水汽蒙蒙的眸子往四周一探,梅秾枝早已不在。

    她含糊着声音,开口问:“梅姑娘呢?”

    沈灏支吾答道:“走了。”

    他望着她的眼,生怕那双漂亮的眸里蒙了一丝郁气。

    梅秾枝到王府小住,定是经过舅舅和母妃同意的,阿生傻乎乎的,万一了什么不该的,以后再也不理他可怎么办。

    “阿生?”他小心翼翼地喊她。

    禾生捏着他的袖角,擦了擦满脸的泪渍,转眸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小别后的重逢,本应当是饱含甜蜜搂着抱着一叙相思之苦,却因为梅秾枝的事,搅得这般尴尬境况。

    禾生搂他脖子,语气娇娇的,发号施令:“抱我上去。”

    说的是抱她上床榻。

    沈灏惟命是从,刚沾着榻,还没来及坐下,她急哄哄地,便去脱他鞋。

    沈灏打趣她:“阿生,你也太急了些,这都没天黑呢,就想着要同夫君做那事了吗?”

    口头虽这么说,心里却窃喜不已。

    “不正经。”禾生端坐着,抬起手指往他额上一个弹指。

    沈灏捂着额头,假装疼痛,瞥眼看她,双目含情:“娘子。”

    往常这个时候,他这样的腔调这样的神情一出,禾生早就倒在怀里蹭来蹭去,今天却全然不是一回事。

    她学他平日面无表情的样子,轻启唇齿:“躺下。”

    沈灏心中咯噔一下,定是梅秾枝的事让阿生不痛快了。

    哎,让她发泄一通也好。

    七尺男人铮铮一躺,大有赶赴战场的凛然。

    待他躺好了,禾生挨着他身侧,一言不发地抱着腿从他身上碾滚过去。

    他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而她便是那滚肉的压轮。

    如此翻来覆去几番,她终于停下,蹭着他的下巴,摸摸他的胸膛,“方才我从你身上压过去,痛不痛?”

    沈灏巴不得她多来几次这样的“惩罚”,“不痛,还能让你再压一次。”

    禾生努努嘴,从床前壁柜上取出一个拴线本子,丢到他跟前,“你家梅表妹可真了解你,喜好厌恶什么的,她全清楚。”

    “若要比这个,她怕是比不过裴良。”他笑着看她,知道她肯定是吃醋了。

    禾生低头,轻轻一句:“可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他会不会觉得她对他一点都不用心?

    原来是为的这个。沈灏拉住她的手,往左胸膛上一放,“你了解我这颗爱你的心,就够了。”

    没羞没躁地,又说起让人脸红的情话。她脸上烫烫的,拖着身子往前一挪,贴在他的左胸膛上。

    她的声音又缓又轻,“不管是梅姑娘和裴管家有多清楚你的事,总有一天,他们都将比不过我。”略微停顿,她伸手抚摸他的唇,语气坚定,“我要成为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这样幼稚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像是世上最动的甜言蜜语。

    沈灏一愣,忽地对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惭愧。

    早在见到梅秾枝出现的那一刻,他便做好准备,无论她做什么,他都要开心受着。

    他以为她会怒气满满地指责他为何要有这么个表妹。

    却是想错了。她没有争风吃醋,没有无理取闹,她只是柔柔的一句——“要成为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上百倍。

    沈灏将她紧紧抱着,细语呢喃:“好,给你一辈子的时间,你慢慢来。”

    ·

    梅秾枝并未搬出王府,或许知道沈灏对于她的小住不太满意,所以自己提出了十日之期。

    再住上十天便好,再让她看看他。

    晚上用膳时,梅秾枝说要一起吃。

    禾生觉得有些别扭,沈灏倒是同往常一样,该怎样就怎样。

    好久没有伺候她吃饭,夹菜的动作都有些生疏了。

    吃到一半,梅秾枝终于忍不住出声,“灏哥哥,你怎么都不吃?是不是饭菜不合你胃口?”

    膳食一摆上来她便知道,这些菜都是灏哥哥平日不爱吃的。

    他喜欢吃清淡一点的,满桌子的香辣,显然不会对灏哥哥胃口。

    沈灏摆手,继续喂禾生喝汤,“你表嫂吃饱了,我才能安心吃饭。你莫管这些,吃自己的饭便是。”

    梅秾枝咬唇,声音颤颤的,“是。”

    禾生望向沈灏。

    ——这样不太好吧?

    沈灏不以为然。

    ——有什么不好的,平日不都这样吗?

    禾生想想觉得也是,若为了外人而刻意改变相处方式,好像没这个必要。

    遂继续安心享受他的贴心服侍。

    一顿饭用下来,梅秾枝没吃几口,光是看着眼前这两人的恩爱模样,就让她如鲠在喉,哪里还有胃口?

    许是爱慕一个人太久,久到她已经麻木,纵使知道会被伤害,却还想想着再多坚持一下。

    梅秾枝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或许如今这般如胶似漆的样子是特意装出来的。

    这样一想,心气顺了许多。

    可是连着好几天,只要有禾生和沈灏成双成对出现的地方,梅秾枝几乎能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是装的,一定是装的。

    反复默念了好多遍,终是忍不住要崩溃了。

    世上哪里有人能将柔情爱意装的那么像?一举一动,眉眼之间,皆是满满的喜欢。

    灏哥哥,是真的爱她。

    梅秾枝恍惚觉得支撑多年的信念怦然瓦解,颓废了几天,忽地宫里来人了。

    说是德妃召她,进了宫,才发现,是皇后召见。

    梅秾枝颇感意外,很快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行礼。

    皇后一脸和蔼可亲将她扶起。

    “梅姑娘,在平陵王府住得可还好?”

    皇后劈头这么一问,梅秾枝怔住,眸里渐染忧郁。

    想来她死皮赖脸在灏哥哥府上小住的事情,早已传得满城皆知,说不定,别人都拿她当笑话看呢。

    “谢皇后娘娘关心,平陵王与侧妃待客有道,我住得很好。”

    皇后眼角一挑,望着梅秾枝的目光略微一沉。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梅家长女痴恋平陵王多年,现如今平陵王成了亲,她就巴巴地住到人家府里去了,打的什么算盘,她自己再清楚不过。

    无非就是想要横插一脚。

    这样的事情,说起来令人不齿,但作为皇后,倒是蛮乐于看见她得偿心愿的。

    皇后甚至想要助她一把。

    不为什么,就因为前阵子她赐人不成反被羞辱的事,她下定决心要报这个仇。

    平陵王夫妇不最是恩爱的吗,她就偏偏不让他们好过!

    她派的人无法打入平陵王府,但却可以借别人之手,搅一搅平陵王夫妇间的感情,比如说梅秾枝。

    有才有貌还有割不断的表兄妹关系,更重要的是,梅秾枝已经在王府住下了。

    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定要好生加以利用。

    “明人不说暗话,梅姑娘既然如此心恋二殿下,本宫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帮帮梅姑娘。”皇后将自己的目的一说,梅秾枝彻底懵住。

    她几乎不敢相信皇后竟然会对她说这话。

    帮她,怎么帮?难不成还能将灏哥哥的心重新夺过来吗?

    皇后双手交叉,摆弄镶金贴翠的甲套,压根就不看梅秾枝一眼。

    这样的恩惠,梅秾枝若是个心智齐全的,定会感恩戴德。

    继续道:“梅姑娘,明日宫中有宴会,届时各府皇亲皆会携内眷参加。我贵为皇后,虽无法插手平陵王府内的事情,但是在这皇宫之中,我还是可以做主的。”

    梅秾枝低下头,掩住面上神情,问:“娘娘欲如何助我?”

    皇后这才抬起头看她,勾了勾手,示意梅秾枝过去。

    “本宫先问你,若日后助你登上平陵正妃之位,你该如何感谢本宫?”

    梅秾枝迎上她的目光,“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皇后爱怜地拍拍她的脸,“乖孩子。”

    这样才对,梅秾枝这样的世家贵女,比姚氏那般二嫁的平民之女简直好上百倍万倍,识时务知进退,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明日待他们进宫赴宴,你等上片刻后会有人接你进宫,酒宴中途,不出意外,平陵王会因为被酒湿了衣裳而离席,届时本宫会派出身边的心腹嬷嬷,让她扶着平陵王往凤鸾殿更衣,你只管在凤鸾殿悉心等待便是。”

    皇后洋洋得意,继续道:“这个嬷嬷,平时最会调香制香,平陵王再怎么厉害,也免不得被暂时迷惑。本宫轻易从不让她露这一手。为了你,倒是煞费苦心呐。”

    梅秾枝抬起一双惊恐的眸子,问:“娘娘是想让秾枝……”

    皇后伸手抵住她的嘴唇,“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平陵王想赖都赖不掉。怎么,难不成你不愿意么?”

    梅秾枝呼吸一滞,许久道:“我愿意的。只是有一点……”

    皇后不悦:“什么?”

    梅秾枝道:“此事若要成,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娘娘派人接我入宫,未免太惹人注目了,还是让我自己拿着玉牌进宫为好,到时候圣人若怪罪下来,我也能说是自己想要进宫找娘娘,而非娘娘特意召见。”

    有道理。皇后不太放心,下意识一问:“你想要玉牌?”有了皇后宫的玉牌,无需召命,可以随时出入宫闱。

    梅秾枝弱弱道:“秾枝也只是这么一提,凡事还得皇后娘娘定夺。”

    皇后想了想,觉得只是一个玉牌,想要就给吧,反正都将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梅秾枝拿了玉牌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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