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明锐与国府的几位要员在春满楼有个饭局。

    杯觥交错间,满室娇声笑语,明锐****出身且有军衔在身,往那儿一坐,及即使左拥右抱的行为再怎么不规矩,身上的那股精气神儿也跟其他脑满肠肥的政客大不同。

    在座的男性皆比他年长,但论起老道来,谁也不会小瞧明宣这个在一个季度之内连升两级的年轻人。由帮办升总办,有些人努力三年也未必能争取得到这样的机会。

    他们这些人聊的正欢喝的正酣时,一名少年抱着一只用颜色醒目的红漆写着“募捐箱”的盒子,闯进了包房,见到明锐便喊:

    “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这名少年,正是明宣。

    明锐愤然起身,对明宣怒斥:“胡闹!这种地方是你这种小孩子来的吗!还不快回去!”

    不知是被明锐的怒喝声震慑住,还是因为突然出现的这一段小插曲,周围一片顿时鸦雀无声。

    明宣扑上去抱住明锐的腰身,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耍起赖来,“我好不容易在这儿堵到你,我不回去!”

    明锐冲在场的同僚歉然一笑,道:“让诸位见笑了,舍弟被我惯坏了。”

    有个率先回过神儿来的人奉承道:“明总办年纪轻轻便是咱们国府的骨干,想必令弟也是人中龙凤。”

    立马有人开口印证他的话,“那可不,明总办的弟弟可是高校里的资优生,门门功课第一,这周边好几所高校争着抢着要呐。”

    此话一出,不少人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冒失小鬼刮目相看,当然不乏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为毛这样优秀的孩子会是别人家的……

    明锐扯着紧紧圈在腰身上的那两条手臂,轻声哄着明宣,“没看哥正忙着呢么。有事回家说,啊?”

    明宣不依不饶,“不行,我现在就要说!”

    明锐似乎无奈至极。在此对同僚投以歉笑,“诸位,明谋失陪一下……”

    “咕咚!”明宣对着一桌的美酒佳肴狠狠地吞咽着口水,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和他垂涎三尺的模样引得在场的诸位连连发笑。

    明锐不轻不重的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没出息的!”

    一名看上去很有威严的中年男子抬手。意图挽留他们兄弟,并含笑说道:“明总办就别跟我们见外了,让令弟坐下来跟我们一块吃吧。”

    还不待明锐说话,明宣便自顾自的坐下,抓起明锐用过的碗筷,给自己夹了一块肥美的红烧肉,一边吃一边抱怨说:“各位大哥,你们可是不知道,我哥可抠啦,平时不给我零花钱。也不给我吃好的,还总跟我说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看他委屈巴巴的,真跟好几年没沾过荤腥似的,见不得他这没出息的样子,明锐又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吃那么多还堵不上你的嘴。”见明宣狼吞虎咽的模样,他状似好气又好笑,眼中却不乏宠溺得味道,“饿死鬼投胎一样,慢点吃。”

    明锐打发了一名陪酒女。在明宣身旁的位置坐下,抓起明宣搁在一旁的募捐箱,面色有些不愉。他眼中有严厉之色,眼底隐隐有不忍。他本想出言责怪几句。始终狠不下心来,“我不是告诉你过你了,你都快出国了,就不要再折腾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明宣放下碗筷,对明锐郑重道:“这怎么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呢,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如今豫中大旱,那一带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身为华族同胞,岂能无动于衷?我现在做的,对多方面都是很有意义的事!哥,你我跟你说啊——”

    明宣掰着手指头给明锐大讲募捐的好处,“我们学生会举办这次募捐活动,我们学校也很支持。校方领导可不会跟我们这些学生一样单纯是为那些灾民着想,他们心里很明白,这件事如若我们学生会办好了,就会打响我们学校的知名度,来年会有更多学生愿意考进我们学校来。”

    “抛开别的不说,这件事对我也有好处了。我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国外的学校注重的不仅仅是学生的学习成绩,还有各个方面的综合能力,尤其鼓励学生多多参加校内的社团活动,还有校外的实践活动。这次的募捐活动,我是发动者之一,会记录在我的个人档案里,随着我一起到国外的学校去。这些记录都是额外的附加分,比那些考试成绩还重要呢!”

    “还有还有——”

    见明宣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明锐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他继续说下去,“行了行了,我捐我捐!”他抓起那只募捐箱晃了晃,着叮当响的声儿,就知盒子里没几个子儿,又是一阵没好气,“你累死累活跑出去一天,就募了这几个子儿,难怪你会跑这儿来堵你哥我!”

    明宣坏坏一笑,“因为我知道你有钱嘛!”

    明锐笑骂道:“你这小白眼儿狼,你哥我存那么一点儿钱容易么,还不是为了给你交学费!”

    明宣抱着明锐的胳膊,脑瓜蹭着哥哥坚实的臂膀,露牙笑的十分讨喜,“哥,你放心,我绝对会争气,我的学费不用你操心,我给你保证年年拿奖学金!”

    明锐绷不住了,不禁莞尔,却是忍不住打击他,“就算我把全部家当捐给你,也就那么点儿钱,你算过你能代表你们学校募集到多少捐款?就算你们真是好心为灾民,但是你们学校捐出去的钱要是少了,这就不是好事,反成了笑话。”

    明宣面色沉肃下来,“你说的这种事,我不是没想过,我们学生的力量太有限了,所以我想发动社会上的一些力量……我打到荣记商会那边好像有点动静,我想这两天跟荣记商会得负责人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跟我们学校联合搞起这个募捐活动。”

    “荣记商会?他们会答应吗?”

    “我觉得他们应该会答应,这次活动要是办的好,他们荣记也会名利双收的。”

    这时明锐一个同僚,一脸的精明。“不愧是明总办的弟弟,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他这算是先礼后兵,向明锐发难,“明总办啊。有这么好的事,你怎么能让你弟弟便宜了别人呢?你要是把这次募捐活动办好了,岂不是……”

    他后面那句话就算没有明白着说出来,也是不言而喻,在场的又有几人会不懂?

    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们都心中蠢蠢,明总办会无动于衷么?

    明宣代他答道:“我哥啊,没人比我了解他,他宁愿在家养养花遛遛狗,也不愿费那神儿跟精力搞这种累死累活的活动。年纪轻轻的一人儿成天活的跟小老头儿似的,看着就让人操心。”

    “切,我轮得着让你操心?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长得最精明的那个人掏出钱包,取出一叠钱票,亲自塞进了明宣带来的募捐箱,笑的一脸善意。“明小弟,这些小钱,就当是我代表你哥哥给灾区难民的一点心意。”

    明宣忙起身表示感谢,“谢谢,谢谢,我代表豫中一带的灾区难民向这位先生表示感谢!”

    一有人带头,其余几人纷纷慷慨解囊,向募捐箱投钱。

    明宣一个劲儿的向他们道谢,心里偷着乐,心想就算打动不了这些人。也不虚此行。

    兄弟俩的戏演完了,明锐将明宣打发离开了春满楼。

    此行一趟,明宣赚的盆满钵满,跑去给香菜复命。

    该说的他都说了。该演的他也都演了,事能不能成,全看那些官员的心究竟有多大有多贪了。

    ……

    香菜到家,见院门开着,心下不禁有些惊疑。

    现在才晚上七点多,芫荽今儿回来这么早?

    她抓着门环上吊着的松垮垮的锁头。怎么都觉得这把锁不是用正常的方式打开的,倒像是被谁用力掰开的。

    她刚一跨进门槛,一道黑影飞冲,不及她看清对方的面容,整个人就被紧紧拥住,险些喘不上气。

    鼻尖萦绕的熟悉的肥皂清香和烟草的甘涩混杂着的味道,还带着一股雄性的气息,耳边是低沉粗重且急促的喘息声,香菜一时间懵住了。

    藤彦堂……这男人突然抽什么风,以往都不怎么出动触碰她,这次怎么一下抱住她,还抱得这么紧,像是要把她揉碎一样。

    “……你把我们家锁给弄坏了,赶紧赔一个。”

    她知道现在不该破坏气氛,但是她终于忍不住……再这么被藤彦堂继续抱下去,她非得被这个男人勒成两截不可。就算她不被勒死,也会因为窒息而死。

    藤彦堂总算是松开了她,却紧抓着她的双肩,目光中透着几近疯狂的急切。他低声吼道:“你去哪儿了?不去上班,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还以为你……”

    今天早上香菜分析了他父母的血案之后,他心中便一直惶惶不安,今日香菜没有准时出现在百悦门,他还以为这丫头遭到什么不测,发疯似的出来找她。

    他不担心她再像上次去羊城那样突然消失不见,就害怕真真正正的失去她。

    见藤彦堂急得发狂的神情,香菜感动地同时还有点心虚,“我今儿太忙了,忘请假了……”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香菜傻傻一笑,龇着小虎牙,“我能出啥事啊。不管是我落在人手里,还是别人落在我手里,都是他们出事的份儿……”

    藤彦堂急上了火,不由来气,“我说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能不能提前跟我打声招呼?”

    香菜眼神变了,有点嫌弃,一把将藤彦堂从身边推离开,带着一股泼辣劲儿道:“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我干什么非要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啊?”

    这女人翻脸真比翻还快。

    藤彦堂目光局促了一阵,很快恢复镇定的模样,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没事就好。”

    明明紧张她的安危到发狂,还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香菜最瞧不起这个男人在感情上畏畏缩缩的怂样,心中暗道:要是姑奶奶哪一天跟别的男人跑了,有你后悔的!

    将儿女情长挂在嘴上,也不是香菜的style,她没好气的捶了藤彦堂一下,转移了话题,“你来的正好,我跟你说个事——”她一边说一遍往屋里走,“这次豫中闹灾,挺严重的,想必这段时间会引起国府的重视,他们那边要是有什么动静,你们荣记商会一定要积极配合。”

    藤彦堂稍稍思忖了一下她这话背后的意思,“你是说,国府要向公众募捐?”

    “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大家都懂,革命党的发展势头正猛,且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拥护,国府不可能坐以待毙。这次募捐,对国府来说是一次树立口碑的好机会……”

    藤彦堂目露诧异之色,不禁多打量了香菜两眼,心中怀疑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香菜么,怎么才一天的功夫就变得这么单纯了,这丫头的脑细胞是不是昨天晚上都用完了?

    “你会不会把国府的那群豺狼虎豹想的太善良了?他们真要搞出一个大型的募捐活动,那也不是为国为民,肯定借机大肆敛财。他们募捐来的钱财,真正送到灾民手上的能有多少?你居然还想让我积极配合他们?”

    这丫头脑子瓦特了吧!

    香菜阴恻恻的一笑,“他们贪了多少,我会让他们一点一点的吐出来!”

    “你怎么这么关心募捐的事?”藤彦堂觉得这丫头的目的绝对不会单纯。

    香菜定定看了他两秒,尔后道:“我不忍心看我哥跟明宣那几名童鞋成天累死累活的往外跑,想帮帮他们不行吗?”

    藤彦堂仔细回味了一下,这种理由,他勉强可以接受。

    香菜当然知道,如果她说自己真的是为豫中的那些灾民着想,肯定打发不了藤彦堂。

    “没有别的理由了?”藤彦堂有些半信半疑。

    香菜抽着鼻子,做泫然欲泣状,“……难道你不觉得那些灾民很可怜吗?”

    见她这么爱演,藤彦堂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他还真就不信这丫头没别的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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