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从不知道官府办事的效率这样高,她藏身的地方还没找到,便已经被抓住了。

    跪在赵家前厅中,赵老夫人和赵老爷纷纷义愤填膺的对她指责训骂。

    “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我们赵家给你好吃好喝好穿的,你却伙同歼夫将杨儿的手打断。当初我们怎么会让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进赵家?简直是造孽啊!”

    叶倾面无表情,心中却想,你们有赵杨这么个缺德无良的儿子,的确是造了八辈子的孽了。

    而此时的赵杨右手包的严实,怒不可遏的附和道:“爹娘,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应该绑在刑罚台上活活烧死!”

    将不守妇道的女子绑在城中央的刑罚台上烧死,是泰安城沿用了百年的处置女子的刑罚。

    叶倾一自己要被烧死,抬头猛瞪赵杨,终于忍无可忍,恶言出口。

    “你这种虐妻成瘾泯灭人性的男人也应当被活活烧死才是。你们全家都不是什么好人,把自己的媳妇活活逼死,还振振有词,最该死的是你们!”

    “你这践人,还敢诅咒我!”赵杨愤愤走上前来,一脚便把叶倾踹倒在地。

    叶倾痛苦难言,身体似被四分五裂一般。可身体即便再是痛苦,她心中牵念的还是柳勿,虽不知他因何变为这般模样,但是这样硬撑下去,对他极其危险。

    赵家人打也打够了,骂也骂倦了,于是便夜禀知府,又塞了些银子,双方狼狈为歼,便敲定第二日午时将叶倾烧死在刑罚台上。

    叶倾被打骂时柳勿也好不到哪里去。

    奢靡虽不知是个什么妖,但是她的修为却远远超出玄已。加之柳勿身体愈加虚弱,仅仅几个回合,他便败下阵来,被奢靡一个施法扔到了城外。

    玄已找来,一脸得意的将叶倾的处境告知了奢靡。两人在暗夜中森森发笑。如今柳勿那副身子自然是救不了叶倾,加之她们会在叶倾受刑前守在那里,保准谁都救不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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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五花大绑扔进柴房等待受刑的叶倾闭着眼睛,感受自己的小腿皮肤开始剥落,脖子后面也慢慢的开始掉下皮屑了。

    “柳勿已经败了,现在正在城外半死不活的。现在只有我能救你,做我奴隶如何?”

    对于这个男人的神出鬼没,叶倾已经习惯了。

    她微微睁开眼睛,目光仍是倔强决绝。

    “若是活的不自由我宁愿死”

    “你这又是何苦?”姜致其从她的后颈抠下一块皮肉,故作心疼道:“虽然这身子不是你的,但是所有的疼痛你都能感受到。等上了刑罚台,被烈火吞噬的滋味可不好受。吞噬便罢了,可你受了这些苦难后,魂魄既回不到本来的身体内,也无法转世投胎,你不害怕吗?”

    “不就是孤魂野鬼吗?”叶倾故作悠哉的笑了笑,豁达道:“做孤魂野鬼至少也是自由的,但是做你的奴隶,便未必能再自由了。”

    姜致其不解,“对于你们凡人来说,自由就这样重要吗?”

    叶倾摇摇头,纠正道:“对于我来说是这样。”

    姜致其皱眉,奢靡被她奴役了两百年,却从未有一字的怨言,尽心尽力的为他做事。也亏得妖的寿命比凡人长了太多,所以两百年后,姜致其心情大好,便暂时给了她自由。

    若叶倾答应为奴,这凡人短短数十载的生命,姜致其定是好好利用,直至死都不会给她一天的自由。

    他心想,难道这个女人是看透了这一切吗?

    “你真是不知好歹。”

    “你真是死缠烂打。”

    他本来就耐心极好,却被叶倾说是死缠烂打,可真是令他哭笑不得。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不再管你了。”

    叶倾白他一眼,直白反驳,“我从未让你管过,是你一直纠缠着我,你这人真是奇怪”

    姜致其不禁觉得好笑,他弯着唇角,学着她的口吻道:“你这人也真是奇怪,不仅奇怪,而且复杂。”

    但他说话一直不疾不徐极其闲淡,光是,其实不觉得讨厌。

    “明日午时你就要被押赴刑罚台了,若你坚信那人还会出现,那便信着。若最后他没出现,紧要关头喊我的名字,我依然会不计前嫌将你救出,然后给在你身上留下个烙印,你便是我的奴仆了。”

    “估摸着你这烙印是没机会烙在我身上了。”叶倾突然俏皮一笑,宛若老友交谈般问道:“不过我们也算相识一场,我总得知道你的名字。我叫叶倾,树叶的叶,倾心的心。”

    姜致其可没见过临死前还能笑的这样没心没肺的人。

    “我的这副身体并不是我自己的,这副身体的主人叫姜致其。”

    “本名呢?”

    “你在刑罚台时喊姜致其便可,等我本尊出现时,再告诉你本名。”

    “随你了。”

    反正她打定主意是不会让他来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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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之后叶倾便被押赴了刑罚台,一路上也算是轰动不小了,大家基本都是来看热闹的。有的人说赵杨几乎每日都对江如梦施暴,她想和*私奔也是无奈之举。有的却嘲笑道,这就是一心想要嫁入大户人家最后所落得的下场。总之众说纷纭。

    叶倾却只觉得对不住江如梦,人家都已经死了,自己还毁了她的清白,也不知她会不会怨恨自己。

    到达刑罚台,叶倾被绑在铁柱之上,脚下四周堆满了干柴火,面前是一众看热闹的人,而胖胖的知府大人就坐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就等午时一到便下令点火。

    奢靡与玄已站在人群的最末端,兴致勃勃的等待着叶倾被烧死的那一刻。

    而此刻柳勿并没有出现,叶倾知道他是出事了。比起自己的死活,她更担心的是柳勿的安危。

    午时一到,知府下令,一把火扔到叶倾脚下,瞬间便熊熊燃烧了起来。她痛苦不堪,眼见着手臂的皮肉一块块的落下,掉进火堆中发出一股焦灼的味道。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也许自己熬过来就好了,等自己变成了孤魂野鬼便去找柳勿,看看他是死是活。

    姜致其见那女人倔强的咬着牙,不喊不叫任火焚烧,突然有一阵的怒意。

    他出现在奢靡玄已二人身后,用着毋庸反抗的语气命令道:“奢靡,让她回自己的身体去。”

    奢靡转身,见是他,便恭敬说道:“主人,您怎么在这里?”

    “放开那个女人的魂魄,让她回去。”若江如梦的身体被烧成灰之前叶倾的魂魄没有离开,那么在此之后,她便永远回不去了。

    “主人,您”奢靡刚开口便识趣闭嘴,转身依姜致其的话照做了。她既然是他的奴,便不能问那么多为什么,也不能违抗他的每一个命令,因为他可以轻易的要她的命。

    奢靡收回了在叶倾身上施的法术,被烧到一半的叶倾在疼痛中发觉自己正在慢慢上升,一低头,只看到了那句即将化灰的尸体。她猛的头一阵晕眩,眼前突然一黑,便没了知觉。

    奢靡转身,“主人,奢靡已经让她的魂魄回去了。”

    姜致其心情甚好,扬着唇角语调悠凉,“奢靡,我不管你和你身旁的这株草妖与叶倾有什么仇恨,但是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不准动她分毫。”

    “这是为什么?”玄已沉不住气,不禁发问。眼前的男人只是奢靡的主人,但不是她的,她自然胆肥些。

    姜致其凉凉瞥她一眼,毫不掩饰道:“我要让她做我的奴仆,所以你们谁都不许动她。”

    “她区区一个凡人,也就短短几十年的寿命,你要她有什么劲?再过个二十年她也就该变成老太婆了,那时候估摸着你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还谈什么伺候你?”

    玄已有胆冲撞姜致其,奢靡却只能沉默不语。但是玄已说出来的话,也正是奢靡想说的。

    “不该管的便别去管。惹我心烦了,便让你重回原形,重新修炼去。”

    姜致其这些话虽是笑米米的说出来,却让者不觉有些悚然。玄已这才知趣,噤声站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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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勿醒来后拖着即将散架的身体便没命似得往城中奔去,一路上便人说赵家的少夫人因为偷汉子所以被绑在了刑罚台受火烧之刑。

    他发了狂似得向刑罚台赶去,等跌跌撞撞赶到时,那里早已没了任何人的身影,刑罚台上已经被打扫干净,什么都没留下。

    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愿去猜想。

    这是奢靡独自出现,饶有兴趣的站在他面前,欣赏着他的狼狈。

    “她被烧死了?”

    “没错,你来晚了。”

    柳勿咬咬牙,全身的伤口都在泛起撕心裂肺的疼痛。

    “你明明可以杀了我,但是你没这么做,却要了她的命。为什么?”

    他并没有盛怒,也没有嘶吼,只是平静的与奢靡相谈。

    “因为我要你活着,却不想她活着。”

    “我究竟何时得罪了你?我们之间有过深仇大恨?”

    见柳勿终于对自己好奇了起来,奢靡一阵舒心,讽刺道:“当初在皇城,你说你没有执念,不会好奇,看来也不尽然。”

    柳勿苍白一笑,语气却轻佻无赖,“你做这么多事情,难道不是为了让我对你有兴趣吗?现在目的达到了,我对你很有兴趣,怎样?要不要和我把酒详谈?”

    奢靡见他忽然换了副嘴脸,便冷嗤道:“真亏你现在还能笑得出来,竟然还有心情喝酒?”

    “不然呢?你比较希望我坐在这里为她痛哭?”柳勿眼底泛着冷光,语气却依然没个正经。“有哭的时间倒不如与美人好生相谈,你觉得呢?”

    “我暂且不想与你交谈太久,你若想解开心中疑问,便去长青观吧,在那里或许你会有所收获,或者又一无所获。大师,再会。”

    长青观,位于南山之巅,因观中道士坚守大悲塔已有几百年,因此颇负盛名。而大悲塔却是作恶之妖物受刑之地。

    没能救出叶倾,柳勿内心很是沮丧。他需要赶回去,给庄品言一个交代,给叶倾一个葬礼。

    这次回去用了五天,他的身体状况愈发的严重,一路伤口没少化脓。

    进了院子见庄品言正在院中摆着碗筷,他踌躇了一会,决定还是将叶倾不能回来的事情如实告知。

    “庄先生”

    庄品言到他的声音,讶异转过身来,却见门路之人一身狼狈。

    “柳兄,你总算回来了,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了?”

    “庄先生,叶倾她”

    “大师!”见柳勿的声音,正在厨房中忙活的叶倾飞也似得跑了过来,“你终于回来了,刚巧赶上吃饭。”

    见到活蹦乱跳的叶倾时,柳勿毫无征兆的愣在了门口,真正的大脑空白心脏骤停,然后正常跳动。

    “大师?你怎么了?”叶倾哪见过柳勿这般呆傻的模样,赶忙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是叶倾,我回来了,我没有变成孤魂野鬼,不知怎么的就回来了。”

    柳勿难以置信的伸出手捏了捏叶倾的脸蛋,有温度,有手感,的确是活的,的确是她。

    他忽然将她拽进怀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反反复复就几个字,“傻姑娘,回来就好。”

    叶倾也忘记了羞涩,正感动之余,柳勿又猛的将她推开。那一瞬间,叶倾明显觉察到了他眼中的惊恐与肃杀。

    “大师,你”

    这一动作让叶倾心惊庄品言不解,两道目光就这样狐疑的落在了他身上。

    “我太累了,我得先休息,你们先吃饭吧,晚饭时再喊我。”

    柳勿这样一解释,叶倾便没有怀疑,赶忙小跑进他的房间为他铺*。经过这些天的折腾,他的确是够累的了,累到忘了伤口疼痛,忘了腹中饥饿,只想好好的睡到天昏地暗。

    而实际,只有柳勿清楚自己方才为何要推开叶倾,并且那样粗鲁。将叶倾拽进怀里是情之所致,但是在拥抱她的那一刻,他却想亲手杀了她。这个念头来的很迅速,却是无由,使他自己也惊了一番,就好似身体中有两个自己,一个发狂的说快将她杀死,另一个自己赶忙将她推开。

    他觉得是自己太累了,必须要好好休息一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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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勿睡的深沉时却被一阵阵疼痛给扰醒了,他不情愿的睁开眼睛,见是叶倾在帮他清洗包扎伤口。

    微微一愣,他问道:“我睡了多久?”

    叶倾见他醒了,便赶忙将他扶起,“外面已经天黑了,约摸着是戌时。饿了吗?晚饭时见你睡的正香便没有喊醒你,厨房有给你留的白粥和一些小菜,我这就去给你热热端过来。”

    柳勿点点头,“很饿了。”

    “你先别乱动,我这就去给你将饭菜端过来。”

    叶倾离开后,柳勿望着手脚上被仔细包扎上药的伤口,渐渐陷入了深思。

    这次再见到她,他竟然从心底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由衷的庆幸与喜悦,却也是从心底溢出了斩杀的冲动。

    他本以为是自己太累所致,却在休息之后,那种冲动更加强烈。

    叶倾带着一脸笑容将饭菜端了进来,“大师,饭菜来了。你的手受伤了不宜乱动,我喂你。”

    在她与柳勿手脚不能动时庄品言便是两边忙着给他们喂食,叶倾一直觉着三人在一起就该互相帮助,如今柳勿带伤,她手脚能动了,自然是要替他做一些举手之劳之事。

    可柳勿却只是冲她微微一笑,明着拒绝了她的好意。

    “你出去罢,我自己吃就成。”

    叶倾的笑容一下便僵在了脸上,她想了想,以为柳勿是难得的客气,便善解人意道:“没关系大师,你不必在意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你为了救我而受了伤,我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也是应当的。”

    柳勿叹了口气,看来自己不能对她脾气太好。于是他转换了语气,一脸不耐烦道:“你出去,让庄先生来便可。”

    “这为什么?”叶倾以为是自己做错事惹了柳勿不快,便赔着笑脸道:“还是我来吧,大男人之间相互喂食未免也太让人起鸡皮疙瘩了”

    “让庄先生来!你出去!”

    柳勿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了起来,叶倾被吓了一跳,一瞬间便怔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认识的柳勿并不是这样的啊。

    她印象中的柳勿一直是个没皮没脸的男人,他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型,再大的事情摆在面前也不忘见缝插针的开玩笑。而眼前这个一脸严肃冷漠的男子,竟然让叶倾越来越觉得陌生。

    见动静的庄品言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便觉房内气氛不对,再一看两人的神情,分明是在闹矛盾。

    “柳兄,叶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庄品言发问,没人回答他,他看到叶倾手中端着的饭菜,便猜测道:“柳兄是不是嫌叶姑娘今晚做的饭菜不合胃口?”

    柳勿见不得叶倾那委屈的神情,便将目光收回望着自己被绷带细细纠缠的手掌。

    于庄品言来说,这时的气氛绝对称得上是诡异。他可从没见两人这样僵持过。

    叶倾的眼眶微微泛红,她走到庄品言面前,将搁满饭菜的托盘递到他面前,轻声说道:“我方才给大师的伤口上了药包扎了起来,他自己没法吃饭,劳烦庄先生了。”

    “哎,好”庄品言一脸困惑的接过托盘,依旧弄不清状况,叶倾也不多说,转身便走了。

    “柳兄,叶姑娘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了,怎么你这刚睡好觉便置起气来了?”

    柳勿无奈,想挠挠脑袋,可双手都被包上了。他只得苦笑,亦真亦假道:“庄先生,不瞒你说,叶倾若和我走的太近,恐怕是对她有害。”

    庄品言自然不把柳勿这话当真,“莫不是你对她动了情,生了邪念?”说完他却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这男的年轻气盛,女的清纯可人难免会”

    “庄先生!”柳勿连忙制止了庄品言理所当然的猜想,他阴沉着脸说道:“并不是像你猜想的那般。”

    庄品言慢条斯理一笑,将饭菜端到了*边,示意柳勿往里去一些,腾出一点地方放托盘。

    “好好,我知道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但是总得有些正经的原因罢。你瞧瞧,若方才让叶姑娘喂你吃饭,定是一副俊男美女之景,现在换做是我来喂饭了,可就欠缺些诗意多了些别扭了。”

    “庄先生倒真是喜欢打趣人。”柳勿毫不客气的张嘴接了庄品言喂来的粥,热热的食物下肚,他无比满足,“我可是认真和你说,以后喂我吃饭这事情,不要让叶倾来做了。”

    庄品言闻言仍是开玩笑,“这你可就不识好歹了,叶姑娘喂你饭时是心甘情愿的,而让我整天喂你这么个大男人,便是种煎熬了。”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皮厚。”

    “你脸皮厚,可我脸皮子却薄着呢。”庄品言也不跟柳勿开玩笑了,正色问道:“老实交代,你与叶姑娘今晚究竟是怎么了?白日里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样了?”

    柳勿敛下眼帘,思考了良久才回道:“有些事情,我暂时还未确定。等我这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我们便去长青观一探究竟。”

    庄品言还想再问些什么,但转念一想,柳勿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不愿说,自己又追问不休,难免引得尴尬。

    叶倾从柳勿的房间离开后,回到自己屋里便禁不住泪水大颗大颗的奔涌出眼眶。

    她怎么回想都没发现自己做错了什么,那最有可能的理由便是,柳勿为了救她而带回了一身伤口,所以他觉得她是个累赘,拖了自己的后腿。

    仔细回想来,每一次都是她带来麻烦,要么眼睛没了,要么进了诡境,这次又险些变成孤魂野鬼,而每一次都得辛苦柳勿去救她。

    他定是已经厌烦她了罢。

    她讨厌自己的无能,讨厌自己的软弱,更讨厌自己的后知后觉。若是换做他人,应当早就知趣的离开了罢。她与柳勿非亲非故,一直都是她在纠缠着他,他定是十分苦恼。

    为了不使得柳勿对自己更厌烦,她做出了个颇有骨气的决定。她要离开。

    她并没有多少东西,只有几件换洗用的衣服而已,所以打包起来也比较简单。

    提着包裹走出房间,她望着柳勿屋里微微跳动着的烛光,原是打定主意不辞而别,可踌躇良久却终是不忍。于是临走前,她鼓起勇气走到柳勿门前,轻轻扣了几声。

    柳勿此时坐在*上正沉心思索着什么,到叩门声便转脸应了声。

    “谁?”

    叶倾不知怎的有些紧张,抓着包裹的手心里不知不觉捂出了黏黏潮汗。

    “大师,是我。”

    见门外传来的声音,柳勿先是一阵忙乱的下*想去开门,可走到门边却骤然停住了脚步。

    “叶倾,怎么还没睡觉?”他隔着门,声音平淡无澜,教人不出情绪。

    叶倾明明到了脚步声朝门边走来,却突然停住,她以为柳勿已经不想再看到自己的脸了,于是失落中又增加了满满的难过。

    “大师,我这人没什么本事,既不能降妖也不会除魔,不仅缠着你还总给你找麻烦。你因为我而受伤也不止一两次了。我想了想,决定不再缠着你了。我来这并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想跟你道个别,我们一起同行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辞而别,我也做不到。”说着说着她便感受到了眼眶的潮湿,声音也有些哽咽。

    “替我跟庄先生说一声,我走了。你保重。”

    完叶倾告别的这番话柳勿才恍然大悟,若不是自己双手被包着,他真恨不得狠狠砸自己这猪脑子。

    他只身在外漂泊多年,在此之前一直未有人同行,于是便养成了自我的性格,即使他会察言观色,多数时候却并非太在意他人的感受。

    直到这个平日里同自己一样没心没肺的叶倾来道别时,他这才意识到,晚饭时自己那几个简单的动作几句他以为不严重的话,竟然就这样将她伤了。

    叶倾转身刚走了两步便身后吱呀一声,柳勿带着愠怒的声音便响起了。

    “不管你是耍小性子还是赌气,赶紧回去睡觉。”放叶倾一个人离开,柳勿是万万做不到的。即使呆在自己身旁也未必那么安全,但至少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算有事情也可以照料到。若是让她一个人走了,岂不是正中奢靡的心意?

    叶倾可能就是有些赌气,便对着柳勿的话充耳不闻。柳勿气恼,跑去敲了庄品言的门。

    庄品言睡眼惺忪的来开门,柳勿只是硬邦邦道:“这姑娘想不开要离开,你给劝劝。”

    这话让庄品言精神为之一振,他别有深意道:“若她真是要离开,那便是想开了。”

    见柳勿皱眉不解,他哈哈一笑道:“你回去睡觉,我去劝劝她。”

    庄品言走上前,一边好言相劝,一边不动声色从叶倾手中拿过包裹。

    对于两人为何莫名其妙就置气这事他也是一头雾水,但他明白柳勿不是莫名其妙的人,他选择以这样的态度对叶倾必定有他的道理。所以自己也别瞎搅和,尽量让叶倾别往心里去才是。

    柳勿让庄品言劝说叶倾留下,便自然人不希望她离开,这点庄品言不用多费口舌她也是知晓的。

    于是在庄品言的耐心劝说下,她半推半就的便就坡下驴了。

    接下来的日子柳勿总似有似无的在回避着叶倾,吃饭时有庄品言在,他便让庄品言坐中间将自己与叶倾隔开,若恰巧庄品言有个事要去忙活,柳勿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踱回房间。

    虽两人依旧偶有交谈,但叶倾却不难发觉,两人隔阂似乎颇深。

    但一切总是发生的莫名其妙,柳勿从不说叶倾有何过错惹他不快,却对她避之不及。

    待养的差不多了,柳大师便决定直奔长青观。说是直奔,其实他们离长青观依旧是路途遥远。柳勿养伤期间庄品言便去教村里人识字赚取一些铜板用以生活了。上路时三人皆是囊中羞涩,于是便仍旧选择了安全省钱却不省力不省时的徒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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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方城被称为花城,因为这里的土质特别,所以培育出来的花异常艳丽芬芳,闻有许多大户人家驱车驾马前来买土,带回家中栽种花草。除了卖土,这里的自然也少不了卖花的,光是走在大街上,不消一会便会有人挎着篮子上前央人买花。

    柳勿三人在下午到达的古方城,三人怕再不停下来便天黑了,到时都不好找个落脚的地方,于是便决定先在这里暂时休息一晚。

    “公子,买束花送给您身旁漂亮的姐姐吧。”一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将自己篮中五色缤纷的娇艳欲滴的鲜花举到了柳勿眼前。

    这已经是进城后遇到的第四个卖花的了。柳勿斜她一眼,脱口而出俩字:“不用。”

    小姑娘不依不饶,转而又向叶倾发起攻势。

    “漂亮的大姐姐,你瞧这花多美,你再闻闻,多香啊,买一束吧。”

    叶倾很想夸这姑娘有眼光,可惜她们没有闲钱,自是不能买了。于是她诚实道:“小妹妹,我们都快没有盘缠了,这花我们没法买,你去别去吧。”

    小姑娘一看这姐姐眼神这样真诚,便也不再纠缠,失落的转身离开了。

    “这小姑娘嘴可真甜。”都说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她唇角弯弯很是开心。

    柳勿冷哼不屑,泼冷水道:“现在的小孩子年纪小小为了生计便昧着良心说瞎话,只要不丑的惊天地泣鬼神,一律都称之为漂亮姐姐。”

    要搁平时,叶倾了这话肯定不满,但是两人一路上极少交谈,柳勿突然开口打击自己,她竟会有那么一丝窃喜。嘴上不饶人的柳勿才是她所熟悉的柳大师。

    虽然心里着乐意,可面上却不能表现的明显,免得被说成是受虐的命。

    叶倾正了正神色说道:“孩子的话才是最诚实的。”

    柳勿望着街边不再搭腔,庄品言便笑着接道:“这话倒真是没错,柳兄恐怕是心里认同罢。”

    “相貌只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除去这皮囊,大家都是一样,不分美丑。”说白了,他很少会夸叶倾,他可不想让叶倾得意忘形了。

    叶倾扯扯嘴角,不想与他反驳,目光却被别处吸引了过去。

    那是位高高瘦瘦的青衣男子,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面色一派柔和俊雅,正将手中一朵无比娇艳的花朵赠与面前相貌圆润的姑娘。

    “鲜花赠美人,这是我自己种出来的花,只这一朵最为美艳,若姑娘不嫌弃,便赠与你罢。”

    男子的温文尔雅与手中红艳的花朵立马便打动了眼前的女子。她激动的用萝卜手指接过那朵鲜花,放在鼻尖闻了闻,便惊呼道:“这花真香,我还是头一次闻到这样的香味,真是”她使劲想了想,终于给想出了词儿。“真是沁人心脾,如梦似幻,宛在云中。”

    叶倾刚巧从旁边走过,到这句话,她猜想,这位圆润的姑娘可能是想说,闻了这香味便轻飘飘的了。不过这朵花的确是有一股异样清香,她只不过是从旁边走过,却依然能闻到花香。

    男子微微一笑,便说道:“有幸能遇怜花之人。能遇上姑娘是黄某的荣幸,可惜我还有事在身,先走了。”

    圆润姑娘似乎对这位黄公子很是心仪,即使是望着他的背影,也是那样如痴如醉。

    叶倾看到刚才那幕,不禁脑海中幻想,若哪天柳勿也对她说什么鲜花赠美人之类的话,她肯定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但同时也一定是很开心。不过这事情想想便成,十成十是不可能实现。

    三人很是幸运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家便宜的客栈,倾尽了身上所有的碎银子与铜板,最终是开了两间房。他们准备美美睡上一觉,第二日现在城中找些活计挣些吃饭的钱。

    是夜,约莫三更天。古方城中家家睡去,这时候几乎没有人会在漆黑的街上溜达了,可是远远的,从黑夜中竟走出了一个女子。

    她身形圆润,眼神呆滞,手中举着一朵鲜艳如血的红花,正一步一步木讷的朝着街东走去。而此时街东的一家小宅院大门正开着,青衣男子手提着灯笼,正等在门边。

    见女子自黑夜中出现,他薄唇紧抿,眼底却带着笑意。

    待女子走近,他一声不吭便转身朝院内走去,而身后,那女子仍旧是举着那朵妖艳诡异的花朵,一步一步跟在他的身后。

    男子带着女子到了后院,那里已经被开垦成了一大片花圃。

    男子停下脚步,伸手将女子手中的花朵拿了起来。他望着那朵花喃喃自语道:“不知你的魂魄如何”

    女子如魔怔一般,慢慢的转过身去,竟熟练的从门边摸到了一把斧头,她拎着斧头慢慢走进花圃,踩着松软土壤走到最边角还未种植任何种子的地方,慢慢的举起了斧头,将刃对着自己的脑袋,狠狠的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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