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皇上和贾大胖一家,钱枫和石榴并没有在路口目送太久,因为钱枫还有事要做,得带着松球去县里一趟,石榴也要和川儿去娘家看看。贾大胖想让一家子过全新的生活,而钱枫只想和石榴继续过这简单的日子。

    在去县里的路上,松球一直闷闷不乐。

    “二叔,要是我将所有实情供出来,梨花婶子最后会被行死刑么?”

    钱枫懂得松球的心思,因为梨花在他面前并没有表现出恶人的一面,即便松球现在知道梨花当时是在骗他,他仍然不恨梨花,认为梨花罪不至死。

    钱枫不想让此事给松球心里留下阴影,童年应该过得明朗快乐才好。

    “松球,你将实情都供出来,不但不会害得梨花被行死刑,还会让判官大人觉得梨花不算太坏。但是……她的罪并不只是骗你来勒索我的钱,还有她曾经害死了她的丈夫李小郎,杀人偿命,梨花多半是……凶多吉少,但这与你无关,这是她罪有应得。”

    松球低着脑袋说:“可是梨花婶子说她不是故意害死李小郎的,她说当时害怕李小郎把病染给了她。”

    钱枫怔了一怔,“你相信她的话?”

    松球点头,“相信,都说人之初,性本善。梨花婶子那时才刚嫁到李家,和李小郎无仇无冤的,她为何要害死他?我觉得憎恶一个人,至少要和他相处了一段时日,发现他很讨厌才会憎恶或恨的,二叔,你说对不对?”

    钱枫被松球说得无言以对了,这世上确实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梨花当时顶多只是讨厌李小郎而已,或许真的没有想杀他,松球说的很有可能是对的。

    钱枫感叹道:“人做错了事总是要受到惩罚的,无论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就像你上回和穗儿在屋前玩扔石头,不小心将前面小缸子家的鸡砸死了一样,你和穗儿不仅要挨小缸子家人的骂,还要挨你爹娘的骂,你和穗儿还得去哄小缸子不要哭,最后你娘把自己家那只最肥的鸡赔给小缸子家,这事才算了结。你和穗儿也不是故意的,但你们做错了事,不就要受到惩罚么?”

    松球好像悟了一点,“要是人做错了事没有受到惩罚,以后就会有很多人故意做错事,故意去伤害别人,对么?”

    钱枫欣然一笑,“你说得对,所以我们平时要避免做错事,做什么事尽量要三思而后行。”

    松球看似轻松了一些,说:“我知道了,教先生时常说要谨言慎行的。等我见了梨花婶子,我把这个道理告诉她,她或许就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叔侄俩到了县里,曲大人就及时安排了公堂审案,这时钱枫才知道曲大人这几日升官了,他就是县令大人,还直接负责梨花的案子,当个判官坐在公堂之上。

    松球远比钱枫想象的要胆大,他将当时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得很清楚,还对跪在旁边的梨花讲了好些道理,叫她承认错误,好好伏法,接受惩罚。也不知梨花是进了松球这些道理,还是本来就看开了,她没有一句辩驳,气色也极差,好像大病了一场。

    审案子不是一会儿的功夫,钱枫和松球在县里住了两日,此案才算差不多了结。其实这个案子审得十分顺利,按照程序都审完了后,曲大人判梨花下个月在牢里自尽,死的方式和日子由她自己选。

    退堂之后,钱枫和松球被曲大人请到他的家中坐一坐。钱枫有些不解,问:“曲大人,咱朝律法里有判犯人自尽这一条么?”

    曲大人笑道:“这是命案,还得把案宗送到京城由刑部过了审才行,这种判法可是新登基的皇帝亲自拟的,说以后凡是女人要被行死刑的,就让她自尽,女人上断头台这般血腥场面还是不要让围观的百姓见到才好。待她自尽后,让仵作来验过,再呈报给刑部。”

    钱枫心里小小触动了一下,皇上竟然还是个尊重女性的皇帝,这倒是挺难得的。

    松球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让梨花自尽,总比她被砍头要好。

    在县里足足呆了三日,钱枫和松球都想家了。想到身上带了一颗金锭,钱枫便求曲大人一件事,让他帮忙买一匹马,平民百姓想买马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让曲大人办,就容易了许多。

    曲大人知道钱枫和贾大胖要好,也知道贾大胖去京城入朝为官,钱枫这点小事他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

    钱枫另外还拿出一袋子银两给曲大人,说是给他的好处,去年就说好了因开石头山的事,每年都要给他好处的。没想到曲大人吓得脸色都青了,直说再也不敢要什么好处了,还说以后每年给县里上交的钱也要减免一半。

    钱枫知道曲大人在害怕什么,也不为难他,这样正好还省了一笔银子。

    钱枫骑着马带着松球回家,一路上心里挺兴奋,这匹马相当于一辆汽车,他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代步工具,生活质量在逐步上升呢。

    一回到家,石榴就兴奋地说桃花村好些人家都要养鸡,而钱家村的人都要养鹅,因为叔叔家一直在养鹅,石榴这么说,叔叔就打算今年孵很多很多鹅崽,这两日村里人都抢着提前付钱买鹅崽。

    钱枫了觉得不错,这些人养家禽倒比种草药的兴致要高,说来大家还是想把田和地留着种粮食,粮食能填饱肚子,但草药不能呀。

    钱枫笑问:“哪些村愿意养猪和鸭呀?”

    石榴拿着棍子在地上画着,“多着呢,张里正都来找过我了,你瞧,这是张里正告诉我的,他来安排哪些村养什么,这三个村养猪,这三个村养鸭。对了,张里正不仅把自己管的这十个村都安排好了,还让管着另外十个村的邱里正也仔细安排着呢。”

    钱枫忽然紧张起来,“你没说是皇上来过咱家,而且是皇上亲口答应了你这件事吧?”

    石榴将手里的棍子一扔,不高兴地说:“你干嘛总把我当傻子看待?我说是三品官员黄大人同意的,就连爹娘和大哥大嫂都不清楚呢。”

    钱枫摸摸石榴的脸,嘻皮笑脸地说:“这就对了嘛,你是聪明绝顶的石榴,怎么会傻呢。”

    这时葛桃花走进了他们的院子,满脸红光的,说:“二弟,你这匹马花多少钱买来的,五两银子够不够?我……我也想买一匹呢,以后松球就可以骑着马去上学了。”

    钱枫脸微僵,硬着头皮笑了笑,“大嫂,松球还是小孩,他要是骑马上学,这多招人眼红呀,小孩不要太招摇,这对他不好。”

    葛桃花见钱枫不乐意,便说:“我这不是为了松球好么,这样以后就没人敢绑他了。”

    “骑马就能防得住被人绑么?倘若真有那种恶人,就会连人带马一起绑了了。”钱枫见大嫂吓得身子一颤,连忙又道,“大嫂,你放心,经过此事,以后没人再敢绑松球了。再说了,马真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不是五两或五十两的事,我这是让县令大人帮忙买的,若是为了这种事总去求他,也不太好。”

    葛桃花有些不悦,既然能找县令大人帮忙,那就多求一次又能怎样。可是自己家毕竟是靠钱枫才过上了好日子,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就点头道:“那……那就算了吧。”

    葛桃花正要出院门,石榴忽然跑上前去挽着她的胳膊问:“大嫂,你家打算养什么?”

    葛桃花摇头道:“我家啥都不养,养猪得整日去打猪草,养鸡、鸭、鹅又得每日赶着它们出去找食,累得慌。反正有钱桐春秋两季养蚕,我再种两亩田和一亩草药就足够了。”

    石榴好奇,“咦?大嫂,你家不止两亩田和一亩草药呀。”

    “其它的都赁给二喜种了,家里又不缺钱,种那么些多累呀。对了,桃花村那个棚子我也不要了,且不说现在还没人来玩,即便有人来了,我也顾不上,家里这些活都忙不开呢。”

    石榴提醒她,“你可以雇人干的,各个村里一堆闲人呢。”

    葛桃花以前干活非常拼命,可她现在忽然不拼命了,石榴有些想不通。葛桃花却喜色地说:“石榴,我家也要盖大院子了!我得忙着这事,哪些空闲去养猪或做买卖。”

    葛桃花说到这,忽然又调转身子来跟钱枫说:“二弟,你借给我家一百两银子可好?我打算在路对面那块地上盖大院子,也盖个三层楼的。”

    钱枫顿时脸一垮,“大嫂,旧院子足够住了,你干嘛还要盖,我那一间都腾出来了,就是留给你们的。路对面那块地只能种庄稼,不能盖院子。”

    葛桃花使着眼色说:“二弟,你怎么越活越死脑筋了,我给张里正送个十两八两的,他还能不同意?”

    钱枫没好气地说:“张里正不会同意的,他不会让你开这个头,否则个个都要这么干,他这个里正怎么当?还有,你把十两八两说得那么轻松,靠你和大哥,这些钱得挣一年都未必挣得来,你怎么说的好像你家里有几百上两银子似的。”

    葛桃花的脸倏地一阵红一阵白,“二弟,你不会是不愿意借一百两银子给我吧,怕我们还不起?”

    钱枫正色道:“大嫂,你觉得你还得起么?我记得你家应该只有三十两银子吧,而且这几个月来也花了不少,现在顶多二十两,你张口问我借一百两,什么时候能还得清?”

    葛桃花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平时钱枫不是说了只要他有钱,就不让一家子跟着吃苦,怎么今日突然变脸,连自家人都不肯帮了。

    钱枫又问:“大嫂,你说盖大院子的事大哥知道么?”

    葛桃花这时脸又变灰了,说:“我只是心里这么想着,还没来得及跟他商量。”

    “你们是夫妻,这事得商量着来。另外我得重申一遍,其实我家只有三百两银子,上次石榴准备的两箱银子,底下铺的都是石头,我们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有钱,以前确实有很多钱,但都花完了。还有,即便以后我们挣来很多钱,那也是我家的,平时想借个几两,我会很大方地借给你,但一张口就是一百两,我真的不能借。”

    石榴过来揪着钱枫手,朝他直眨眼,不让他这般跟大嫂说话。

    其实钱枫早就对葛桃花有意见了,一家人本来是有福共享的,但她最近花钱越来越大手大脚,也没有以前那般勤劳,觉得好像靠着他钱枫就行。

    若只是这样,钱枫也懒得说什么,可是葛桃花竟然也要学着盖大院子,而且要盖三层楼,她这是想要过着和钱枫家一样的日子。

    钱枫得让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得靠自己双手去打拼,不能一辈子吃喝享乐都依附着弟弟一家。

    葛桃花忽然眼泪滚了出来,然后跑了出去。

    石榴吓得赶紧跟后面去追,“大嫂!大嫂!”

    石榴跟着葛桃花跑到旧院子里来,只是葛桃花跑进自己的屋便拴上了门,石榴进不去。

    杨氏正在院子里的地上画圈圈,算一算拿一两银子出来能买多少鹅崽,她也打算养些鹅。钱老爹一人种着田地就行,用不着她插手,现在柳儿也会走路了,她就打算以后一边带着柳儿还能一边养些鹅。

    她见石榴追着葛桃花进来,有些纳闷,“你们妯娌俩吵架了?”

    石榴走过来蹲下,摇了摇头,“娘,不是我和大嫂吵架,是钱枫和大嫂吵架了。大嫂想在路对面的那块地上盖大院子,问钱枫借一百两银子,钱枫不借,还说了一些……不太好的话,结果把大嫂给气回来了。”

    “啥?”杨氏一下惊跳了起来,“借一百两银子盖大院子?她疯了吧,咱这院子还不够住的?”

    杨氏跑到葛桃花门前拼命踢了起来,“你给我出来说清楚,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们老两口住了就想另盖院子?你好大的口气,动不动就一百两,你当你家是炼银子的!”

    杨氏将门踢得摇摇欲坠,石榴拉都拉不住,“娘,你别踢了,大嫂心里不好受,你就别再说她了。”

    葛桃花本来是趴在床上哭,婆婆对她这么凶,她气得爬起来,一下将门打开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娘,你可不能这么偏心,我是借钱又不是要钱,二弟那意思好像我一辈子都还不上。他怎么就知道我还不上了,松球现在读可好着呢,教先生时常夸他,将来倘若中个举,能当上大官人,一百两算什么?我说给松球买匹马,二弟就一副只能他骑马,别人都别想骑的样子,我说盖大院子,他又一副只能他家住得起大院子,别人都是痴心妄想。我还不信了,我家松球将来有出息了,能比他过得差?”

    杨氏伸手“啪”的给了葛桃花响亮的一巴掌,在旁的石榴都被吓得身子一颤。

    葛桃花捂着脸,睁大了眼眼,“娘,你竟然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好日子不过净瞎折腾!张口闭口松球松球,我好好的孙子都要被你教坏了,且不说他长大后能不能当大官人,即便当了官又能怎样,那个贾大胖我也没瞧着他多有钱,说县令的月俸才二两银子呢,一年也只有二十多两,难不成你还想让松球长大当官去贪赃枉法?”

    杨氏将葛桃花推到一边,然后走进她的屋子,直翻她的床底。

    葛桃花顾不得脸疼,跑进来拦住杨氏,“娘,你想干嘛?”

    杨氏将她拉开,“闪开!我干嘛?我找钱!把枫儿给你家的钱都找出来,留着松球以后娶婆娘用,可别被你给糟蹋光了。”

    石榴不想此事闹大,她喜欢钱枫说的那句“家和万事兴”,便拼命拉着杨氏,“娘,你别这样。”

    “石榴,你别管!”

    眼见着杨氏将葛桃花放在床底的箱子给拉了出来,石榴只好动用武力了,直接将杨氏给扛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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