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指间拈着一块儿水晶菊花糕,微阖目嗅着丝丝缕缕的幽香,却半晌都不入口。( 棉花糖)

    瞧的一旁凤凤心生狐疑,忍耐片刻后,凝了凝眸微抬眼睑,启口问道:“二太太,是奴才这点心……做的不合您的胃口么?”

    这话一出口,二太太甫就回神,她看着凤凤笑笑,放下了那枚精美且芬芳的糕点:“我都还不曾入口品味,怎么就知道合不合胃口呢?”旋即颔首,“我只是在想,青阳院里那位主儿,并着大少爷都委实是有口福的,这样的点心想必你常为他们做呢!”这声音不重不轻,带着玩味。

    凤凤闻言一定心,敛眸间不由忖度起二太太这话是何用意。

    还不待她回神了然,二太太再度沉淀了目光稳下了声色:“时今,你似乎并不常去跟大少爷走动了……我们的少爷,似乎也不大來找你。”轻幽幽的,恰如徐风,又似探寻。

    原來二太太绕來绕去的,是在这里等着凤凤……

    凤凤心念甫至,侧目微微:“二太太,这是在怪罪奴才对少爷的怠慢?”且忖度着,问的试探。

    二太太启口一嗔,复又叹息道:“我不曾怪你,你是明白人……只是,这阵子怎么似乎又不大明白起來?”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定定的瞧着凤凤。

    凤凤心中不由就泛起了涟漪,这阵子突变太多,她险些忘记了,自己的情路横竖是由不得自己行步的,除去她所付之于的真挚感情以外,她与瑾煜的爱情还承载了一场弥深的阴谋、一个迫切的希望……她再一次觉的自己宿命之可悲,己身之命穷!

    正这时,木格子窗外突然來了三三两两的鸟雀,在翩然停定在杨柳垂枝间时,那叽叽喳喳的声音衬托的杨柳树都似乎活了一般!死沉的氛围于是充斥了一脉生机。( 平南)凤凤的眼波亮了一下,然而这生机无法点燃她全部的希翼和对生活的热情,于是很快这光晕便幻灭。

    二太太将身子站起來,在凤凤不知觉间抬手扶了扶她的肩膀。

    感知着肩头这一脉薄温,凤凤回眸,见二太太眼含肃穆。

    收心间已二太太颇为语重心长道:“我这个人半生多疑、机关缜密,从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故而在你之前,我身边连一个真正得我倚重的大丫鬟都沒有。”于此薄叹,她抬眸,“但这人世间的事情呵,就是这样的机缘巧合!阴差阳错的,竟让你我、并着那位说不得的大太太的命运相互交错在一起……遇到你之后,我真正的开始信任你,虽不至于将你倚为我的心腹,但我当真是信任你的,这对我來说何其不容易。”

    天光一缕随着树影的晃曳而熠熠攒动,交织成明暗的线条,浮展在二太太的眉目间。

    凤凤静静的着,默默的瞧着,玲珑心思起了辗转。她知道,她明白,二太太沒有说谎,因为这些日子以來她感知的到。

    “你可知道,这又是为什么?”二太太微蹙眉弯,侧目轻问。

    凤凤思绪陡回,敛目微微:“奴才愚笨,并不知这是为什么。”她的话口不对心。

    二太太忽地便笑起來,摇了摇头:“不,你分明是知道的。”声色一定,颔首时神色肃穆,“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共同的阵营……”尾音轻轻一敛,徐徐幽幽,与那内里一颗心的思量显得那么丝丝入扣!

    凤凤眼睑轻颤,二太太一语戳中了她的心思,这话委实是对的。

    是啊,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人是这个世界上肉眼所能见到的、和思绪所能忖度到的,最复杂的东西!又会是一段怎么样的机缘,才能令一个人愿意去信赖另外一个人呢?如果沒有意料之外之事的话,那么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便是,这个人与你有着共同的阵营、共同的目的,你们有着共同的**以及共同的恨,所以,在这种冥冥中的共识尚未瓦解之前,你们的结盟便是这世界上最颠扑不破的东西,双双便绝对不会背叛另一方!

    可是,这个时候二太太突然有意无意的如此提点凤凤,为的又是什么呢?这意味令凤凤有些不能理解,她心道着,莫非是自己这阵子以來沉浸于感情的漩涡,态度过于低迷,而使二太太对她产生了怀疑、对她不复往日的信赖?

    这样想着,凤凤转眸,对上二太太那双欲盖弥彰的眼时,顿又觉的这周身都是一个颤抖!她感知出渐渐浓郁的压迫感……

    就在这惶然与茫惑中,她顿然明白,二太太此举,该是刻意给她以提点,要她不要忘记自己这身子并着这个命,从來都是不由己的!

    “那作死的贱婢成了主子有了身孕,就此便将你给打垮了么!”突忽一下,静谧又压迫的氛围被二太太冷不丁扬起的这一嗓子给搅乱。

    凤凤沒有防备,这话像是一根刺直直戳中她的心坎儿柔软处、戳破她自以为隐秘的心事!她肩膀一颤。

    这时二太太转步行向凤凤的正前方,沉了目光看定她,声色肃稳:“这点儿小风小浪算什么!呵……”她勾唇,扬起描画纤黛的眉,“还沒成了这万家的主子就已经被击垮,你还指望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去应付真正的腥风血雨、摸爬滚打!”

    这话是越说越急了,带着一股子狠戾的愤,偏于恨铁不成钢的怒与关切,还怎么都有点儿过來人看后來者的眼光渊深、与对后來者自以为沐浴大风大浪的一种嘲讽。

    凤凤的情绪被调动而起,她真切的体悟到自己日后所可能面对的命运,其实都不用她过多去思量,大太太、二太太、太太……这万府里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可令她依稀窥探到自己日后的影子。这一时思绪跌宕,二太太的情态、字句鼓舞了凤凤,同时又令凤凤百感交集、不能自处。

    周遭才松弛了些的氛围被再度绷紧,凤凤下意识启口,才想回应时,院子里突忽起了一阵燥动!

    顿然,二太太、凤凤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

    进深处传來一阵急促的足步声,紧跟着门帘一挑,一个机灵的丫鬟便急急的行进來:“二太太……”那丫鬟颔首一礼,声息神色都是湍急的,且噙着慌张。

    空气里浮动着一脉紧张的气息,任谁也能嗅到这之中渗透出的不祥味道。但一來二去间,这屋子里的两个人已经定了定心。

    二太太稳了情绪,颔首肃声:“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那小丫鬟慑于二太太的威严,忙也跟着一敛心绪,颔首怯怯道:“青阳院那边儿來了信儿,说是老爷太太召集大家到祠堂去……”

    凤凤心中一定。

    二太太也是一疑,沉目又道:“为何好端端的,要召集大家去祠堂?”心思边忖。

    凤凤心思亦忖,身子起了一脉莫名的颤抖,弥深的恐怖气息围拢漫溯的渐渐浓郁。

    小丫鬟敛目又急道:“说是……少爷新纳的那位姨奶奶,孩子……孩子,掉了!”

    仿佛头顶闷闷的霹下一道惊雷!二太太、凤凤俱是一震。

    分明朗春时日,但顿觉周遭空气趋于冰冷,接连着自己这身子都是一阵阵的沁出冷寒,皮肉紧绷、料峭的很。

    良久之后,二太太才回过了神,敛眸时启口徐徐念叨:“怎么好端端的,就……掉了呢?”她这副面貌明显是做出來的样子,侧首时森森一哼,“呵,合该那贱婢沒那个得子命!”这二太太是恨绿玉的,不,恨够不上,因为不是所以人都有那个被恨的资格,她横竖是看这绿玉不顺眼的。

    凤凤也醒了醒神,神色渐渐变的正常,心中隐痛,这一脉隐痛不知道是为瑾煜、还是为那有过一段缘份的绿玉、亦或者是为了她自己……但她很快收敛住。旋即抬手,牵住二太太的袖子,低声道:“二太太且小心,那贱婢是沒有得子的命,但她跟了的人毕竟是大少爷……大少爷,可不能说是沒有这个命的。”

    凤凤这话虽看似一本正经,但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话音委实如此,在二太太來总觉的带着幸灾乐祸。但二太太隐而不发,也不揭穿凤凤,径自转身不急不缓的往里间走:“得了,既然这么个时候万家再大的事儿都大不过这事儿,我们也不好怠慢,且更衣后过去瞧瞧吧!”姿态恣意、言语悠然,她推想着青阳院里那太太此刻是个什么心情,觉的那太太的面色一定很有趣!

    方才小丫鬟沒得了二太太的示意,不敢擅自退下。此刻见太太往里走,她顿然松了一口气。

    凤凤忙不迭的跟上去,边体察着二太太的心情,心道二太太在得了这个消息之后,心中一定是解气的。因为,就算绿玉再微不足道,可她身怀的毕竟是大少爷的孩子,太太怎能不高兴?可时今这孩子突然掉了,受打击最大的人就是太太和老爷了!

    但不知道的是,瑾煜他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怎么样的。这阵子以來瑾煜一直夹在凤凤和绿玉之间,予其说是凤凤和绿玉,倒不如说是夹在凤凤和孩子之间……时今这绿玉的孩子沒有了,这个人她自身又还能有什么可称道的?大少爷的顾虑便也会减少许多。

    可那毕竟也是大少爷的孩子,是大少爷的骨肉啊!他又会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觉的打击备至呢?

    心念动荡,凤凤心中滋味苦涩。

    二太太并未转身去看,但她似乎感知到了凤凤的心情,突然启口:“你的顾虑太多,思绪也太多。但太多了,反倒都不是正经的地方!”只此一句,边径自取了眉笔描眉勾画。

    凤凤抬眸,抿唇后又颔首应下:“是。”声音柔柔的。

    从菱花镜里去瞧二太太这一张娴美的面庞,忽而觉的浮生一切也都不过镜里窥人,一任你的双眸再清澈,内内外外也全都不能得个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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