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瞧着对方恼怒涨红的脸庞,心底又热又软,好像有什麽温暖甜蜜的东西瞬间融化了一样,让他连话都不知道该怎麽说。他沉默了许久,终於小声道:我也不会放弃你。
    明明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他却清楚地看见蒋宁昭的眼亮了起来。但下一瞬,那种亮度就被掩饰复而消失;蒋宁昭紧紧抿着唇,垂着眼眸,低声道:不准反悔。
    嗯。
    宣和才应了一声,就立刻被男人吻住。在唇舌交缠的热度之间,他恍惚地想着……或许那种感情会比自己想像中来得迅速,也可能早就来了……他确实不知道该怎麽分辨喜欢与否,但现在心里那种想要依赖亲近、甚至得到对方的情感却不是假的。
    後来宣和总是会问蒋宁昭:你是什麽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确实非常好奇,因为蒋宁昭婚前一直都表现得对他不屑一顾,似乎只是急着想结婚了才愿意娶他;但蒋宁昭说什麽都没有回答,不是恼怒就是把他压到床上做别的事,再不然就是起身离开,似乎对回答这个问题没有兴趣。
    宣和一开始还想追问,但後来也觉得对方不回答也没什麽,反正蒋宁昭已经承认现在的心情了,所以他确实没有必要追着不放。
    那天他把名片交给了蒋宁昭,几天後,蒋宁昭把一份资料交给他,说道:你自己看。
    宣和翻着资料,上面只说名片的主人在几年前回来本地,开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却没有提到除了他以外的人,宣和不解的抬起脸。
    蒋宁昭望着他,说道:这个人没有任何兄弟姊妹,他是独子,父母双亡。
    可是,当初那个人明明叫他哥哥……宣和迷惑地道。
    也可能是堂兄弟或者表兄弟,这一部份他们还在调查。蒋宁昭眯了眯眼,冷笑,不过,这个人敢在几年前回来,就表示法律追溯期可能已经过了。
    嗯……法律追溯期是十年,早就过了。宣和心不在焉地道。
    蒋宁昭瞧着他,忽然有些生气似地道:你就这麽不在意?
    宣和回过神来,连忙道:什麽?
    但蒋宁昭已经冷冷道:没什麽。
    宣和迟钝地反应过来,急忙拉住蒋宁昭,说道:我不是不在意,只是,我自己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实在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
    蒋宁昭看了他一眼,平平道:要是那个人真的死了,你就会放过他哥哥?
    宣和一愣,实在不知道对方为什麽要这麽问,只好答道:也不是……但我能怎麽做,法律追溯期都过了……况且,虽然那时候我才八岁,可是我现在已经成年了,实在无法对那件事视而不见。
    蒋宁昭哼了一声,嘟囔道:烂好人……
    宣和一时没听清,又来不及问,觉得对方可能生气了,安抚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谢谢你。
    蒋宁昭最後还是没有松口,但态度却已经和缓了些许。
    後来宣和在报纸上读到一则消息,才知道蒋宁昭果然没有放手,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让当年的绑匪向慈善机构捐了一大笔钱,恰巧是当年天价赎金的一半,并且有专人监督这笔慈善资金的流向,避免资金流向不明或者被私人侵用。
    他去问了蒋宁昭,男人不耐地道:他收了你父母为你哥哥付的赎金,就该赔偿你的部份,你又不缺这点钱,让他捐出去就当是积阴德。
    宣和对做善事没什麽概念,但想到这笔金钱可以帮助到的人,还是隐约有些高兴。更高兴的,是蒋宁昭并没有实际去伤害那个人;在他眼中,那些绑匪极其卑劣,蒋宁昭的手段不必与他们如出一辙。
    日子就这样过去,在几周後,蒋宁昭趁着周末,带着宣和开车到外地。
    宣和本来以为这是一次短暂的旅行,心中也有些期待,但到了当地,才发现那是一个纯朴得近乎乡村的小镇,周遭除了山就是田,还有数都数不完的树木,尽管是难得的自然景观,但说实话,景致实在称不上好看。
    找了一家小旅馆,他跟在蒋宁昭身後,两人进了房间,放下行李。这时蒋宁昭说道:我们出去吃午餐。
    他应了声,原本觉得沉闷的心里有些兴奋起来,既然蒋宁昭特意说出口,那麽大概在小镇里有什麽不世出的美食在等待着他们。
    宣和跟在对方身边,一时兴起,伸手牵住了对方,蒋宁昭连头也不回,但宣和却发现对方的手有点凉,过了一会,才迟钝地意识到男人的紧张,不由得把对方的手握得更紧。
    但直到来到一家餐馆,两人坐下,点了餐,吃完食物,宣和都没发觉有什麽特别的地方,就连食物味道也都只是普通。
    他望着蒋宁昭,对方瞥他一眼,示意他往柜台看。正有一个男人坐在那里,偶尔为客人结帐,大多数时候都在做别的事,例如看杂志。
    宣和瞧了又瞧,还是没瞧出什麽不对劲,这时男人忽然站了起来,动作不太自然地走向厨房,脚步有些怪异,看得出其中一只脚是微微跛着的。
    蒋宁昭忽然道:那是十几年前留下的伤,他掉下山崖的时候受的……那里不太高,他只断了几根骨头,不过送医太晚,跛脚也是当时留下来的後遗症。
    宣和微怔,忽然意识到什麽,瞪大了双眼,盯着那人的背影,小声道:你说……这个人,就是当年被我……他说到一半,终於把那个人跟十几年前的青年形象重合,有些急促地道:你已经查到了,你本来就是要让我来看,看他还活着……
    蒋宁昭只是望着他,并不说话。
    过了一会,宣和小声地笑了起来,却带着些许鼻音,眼眶也有些红。他说:真是太好了……
    蒋宁昭起身,把两张钞票留在桌上,拉着宣和离开。两人走在小镇的路上,彼此都沉默着,宣和的眼眶微微红着,皮肤又是苍白的,看起来像兔子一般可爱,蒋宁昭偷偷瞧了许久,只觉得舍不得移开视线,当然宣和并不知道这件事。
    两人回到旅馆房间,宣和有些不满地问:你怎麽不先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蒋宁昭没有动摇。
    你就是没有告诉我……宣和几乎有些无赖地道,也有些像撒娇,然而下一瞬间,他的声音就软了下来,几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谢你带我过来这里。我很开心。
    蒋宁昭不为所动,只道:我不需要口头上的道谢,空泛又不切实际。
    那……宣和绞尽脑汁,终於道:听说远一点的地方有温泉,晚上我陪你一起去泡温泉……
    蒋宁昭不置可否,但随即就去查找前往温泉旅馆的路线。当天晚上,两人在温泉里泡了许久,也相互挑逗了一番,直到回到旅馆房间,才发现一个大问题──房间的墙壁太薄了,隔音效果极差,隔壁房间说话稍稍大声一点都能传过来。
    面对宣和恳求又夹杂着歉疚的眼神,蒋宁昭的脸黑了又黑,最後恼怒道:……睡觉!
    第16章
    那天晚上,在无论如何都称不上舒适的旅馆房间内,宣和躺在蒋宁昭的身边,竟然夜不成眠;在黑暗的房间内,他就着窗外微弱的路灯灯光瞧着天花板。
    他想起白天在餐馆里看到的跛脚男子,想起那个人十几年前的模样,原本那种深刻入骨的愧疚感却奇异地消失了;事实上他从未後悔过当年这麽做,要是不这麽做,只怕他自己就会被弃尸在荒郊野外,但他并不是真心如此,而是源於不得已的情况,现在得知那个人还活着,只是跛了一只脚,他已经安心了。
    而蒋宁昭一开始什麽都不说,就这样把他带过来,除了惊愕与安心以外,宣和居然不知道该怎麽界定自己心中的感觉。
    他被这个坏脾气的男人用谨慎的心思揣测,用最适切的方式对待,他知道自己应该高兴,却又因此隐隐感觉到惶恐。
    宣和从未被这样对待过,从未被这样爱过,他不知道该怎麽回应对方。
    他为蒋宁昭剪指甲,为蒋宁昭吹乾头发,为蒋宁昭的坏脾气做出表面上的迁就……但即便如此,实际上被慎重对待着的,其实是他。
    很久以後,宣和想起这个晚上,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是在这一天开始有了爱上蒋宁昭的徵兆;但当时的他并未发觉这就是爱的根源,而只想着自己不能停留在原地,他必须为蒋宁昭做些什麽,无论是那一方面,他想自己必然要努力付出。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对方做过的承诺,宣和不想被放弃,也想让自己有资格成为蒋宁昭执着的对象,但他自己就只是这样,平凡得如同世间任何一个人,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努力下去。
    所以那天晚上,他睡在蒋宁昭身旁,小声地道:蒋宁昭?
    什麽事。
    对方还没睡着,但这时距离他们关灯睡下已经有至少半个小时,因此他推测,对方也因为一些原因而睡不着,他想跟蒋宁昭说说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过了一会,他说道:你是不是还……?
    蒋宁昭没有回答,但宣和可以感觉到,身旁的男人紧绷了起来。
    对方硬梆梆地道:也许你记得,这里隔音不好。
    我知道。他说:你可以把我的嘴塞住。这麽说完,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蒋宁昭哼了一声道,别傻了,还有别的声音。
    宣和恍然大悟,暗忖了许久,终於说道:……这里有阳台。
    他们住的房间在最角落,外头有个小阳台,而且是独一无二的设计,其他房间只有落地窗,外头什麽都没有,因此也不可能出来窥看,这种深夜,大多数人都睡了,比起在隔音差劲的房间内办事,或许还是阳台上较为妥当,但前提是不能站直身体,要不然多半会被行人或者远眺窗外的旅馆房客窥看到。
    蒋宁昭沉默许久,说道: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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