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想忙问:“你认识他?”
    顾翼神色凝重,小声说:“他就是上次想强、奸我的那个流氓头头柴山望,是山口组的高级干部。”
    孟想大惊,更觉形势险恶,但又不大相信这是报复性质的绑架,柴山强、奸未遂的事业已过去大半年,要报复早该动手了,怎会拖到现在?
    他的疑问没持续多久,柴山坐上交椅后点了只粗大的雪茄,瞅着顾翼喜滋滋说:“小翼,好久不见,你变得更漂亮了,看来爱情果然是最好的保养品啊。这位小哥叫孟想是吧?确实跟你挺般配的。”
    他一咧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大牙,真像个吃人不眨眼的魔头。孟想听他说出自己的名姓,事前想是摸过底,背后的原因令人胆寒。
    顾翼假意逢迎,柔媚地说:“柴山先生您也越来越气派了,近来生意做得很火红吧,想必又发大财了。”
    柴山仰头打哈哈,指着他夸奖:“我就喜欢听你说话,比巧克力还甜。唉~本来是赚了点小钱,可手下人太蠢,煮熟的鸭子都看不住,倒让别人捡了大便宜。”
    他说着打个响指,站在他身后一名副手立刻高声呼喊:“石川,老大叫你过来!”
    一个拱背耸肩的矮胖男人鼹鼠般窜至人前,柴山盯着孟想问:“孟桑,你瞧瞧,还认识这个人吗?”
    孟想抬眼望去,那鼹鼠男也正恨恨打量自己,两相照面的光景印象深刻,正是三个月前在目黑车站卫生间门口那错肩一幕的拷贝。
    惊惧似一支大剂量的麻醉药注入他的脊椎,他浑身瘫软,朝前扑倒,挣扎两下重新抬头,暴鼓的双眼好像即将下锅的活虾。
    “那一亿五千万是你们的?”
    柴山大笑:“你反应很快嘛,这样我也不用费口舌了,今天请你们来就是想要回这笔钱,相信你们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随便占人便宜。”
    失主现身,谜团迎刃而解,雅库扎赚得多是不义之财,从那天鼹鼠男的鬼祟行径看,当时他们定是在进行非法交易,中途突发紧急情况,慌乱中暂时将钱放在了卫生间,却被孟想凑巧捡拾。他们当然不敢去警方处认领,按兵不动三个月直到这笔钱再次回到孟想手中,才施展原地掘井术,重新追回丢失的赃款。
    早来三天,孟想肯定二话不说还钱,这时却已支出去1100万,如何能够如数归还?顾翼也知情况棘手,连忙替他应答:“柴山先生,钱既然是您的,我们肯定会还,您带我们找个ATM机,我们先还您一亿三千九百万。”
    柴山听出端倪,微笑:“你们捡到我一亿五千万,为什么只还一亿三千九百万,还有一千一百万上哪儿去了?”
    顾翼赔笑:“因为一开始不知道您是失主,当警方将那笔钱转给我们后,我们以为可以自由支配,所以花了1100万偿还以前的外债。不过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凑到钱还给您,保证一分钱都不少。”
    柴山又笑出满口大牙:“行啊,反正我也做借贷业务,就算你借我1100万好啦,不过得按我事务所的条款还钱。”
    顾翼眼眉一抖,柴山经营高利贷,专搞鸡生蛋蛋生鸡那一套,利息就是个无底洞,借他1100万恐怕得当一辈子债奴。
    “柴山先生,我们不借高利贷,您给我们半个月,不,一周也行,我们会准时还钱的。”
    他识破对方意图,也就给了柴山公开展示卑恶目的的借口,他抬手向钻戒哈口气,又用袖子仔细擦拭,将那枚鸽卵擦得璀璨生辉,而后漫不经心说:“小翼,你认识我的时间也不短了,该知道我是个严格照章办事的人,不这么做就难以服众。你要我违反公司的原则,我倒是可以看在朋友交情上答应,但怎么跟我这些小弟们交代呢?”
    这流氓仗势刁难,身处被动的人无力抗衡,只能询问是否有其他选项。柴山等的就是他这一问,悠闲地吞云吐雾道:“办法当然是有啦,就看你愿不愿意。”他指一指左额,那里有一条不太明显的短小疤痕。
    “小翼,你还记得吗?这就是你上次拿烟灰缸砸我留下的伤口。”
    旧事重提,局势凶险,孟想下意识挡住顾翼,却被他避开,顾翼似乎不愿受人保护,又像是在掩护他,临危不乱地跟柴山谈判:“柴山先生,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和解了吗?您也已经接受过我的道歉,何必再提起来让自己不痛快?”
    柴山说:“这件事是过去了,可眼下又出现新问题,你们侵吞了我的钱,还不出来就得付出代价,别指望我再像上次那么好说话。”
    “您想怎样?”
    “嘿嘿,两条路供你们选,第一条按我们道上的规矩办。”
    柴山向手下丢个眼色,那人出列将一把中号菜刀放到孟想跟前。那是把簇新的关孙六剔骨刀,莉莉家的厨房也配备这个牌子的刀具,孟想早已用顺手,端得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在这儿亮相肯定不是切菜而是砍人。
    柴山当即毫不含糊地指名用途。
    “宽限你们一个月,这1100万的利息请孟桑用一根小指代替。”
    断指是日本黑帮的常见刑罚之一,孟想看过很多此类影片,那血淋淋的情节若是降临到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感受,只是想象便不寒而栗。
    柴山话音刚落顾翼已急声问他第二条路是什么?
    “第二条就温和多啦,如果这一个月内你愿意做我的禁脔,任我处置,我不但不要孟桑的手指,连那1100万的本金也白送给你。”
    他果然贼心不死,借端生事,孟想怒发冲冠,昂扬吼叫:“混蛋!你做梦!”
    一个流氓应声上前踢倒他,坚硬的鞋底踏住他的头,让他的脸和粗糙的地面紧密摩擦,一缕血腥已从鼻孔流进嘴角,身受摧折孟想仍怒不可遏,歪着嘴狂喊狂骂,头骨立马被踩得格格作响,只要对方稍微用力跺脚,他的脑袋或许就会成为爆炸的气球。
    “住手!”
    顾翼大声喝止,冲柴山急嚷:“只要我答应给你玩,你就肯放过我们是吗?那好,先解开绳子!”
    孟想大惊,以为他真要牺牲色相保全自己,嘴已被地面封住说不出话,便像受伤的虫子胡乱扭动。柴山也以为顾翼真心屈服,命人为其松绑,打开烟盒取出一支雪茄说:“到底是小翼聪明,先过来抽支烟吧,不过不能用上面的嘴,得用下面那张嘴。”
    他淫猥调戏,流氓们附和嘘声,纷纷做好看戏准备,顾翼起身揉了揉手腕膝盖,恝然巧笑:“那就先谢谢您啦。”
    他上前两步,走到菜刀旁忽然弯腰捉住刀柄,疾风般向四面挥舞一圈,高叫:“都别过来!”
    柴山见他临时生变,情知他不肯乖乖就范,戾气涌现,粗声威胁:“小翼,你在耍我吗?劝你还是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空气瞬间布满锐利的锋刃,人们屏息凝神,好像稍微一动就会被割得遍体鳞伤,头上的棚顶也恍然变做脆薄的玻璃,极细微的音波都能令其粉碎。
    孟想恨透这恶棍,趁那踩头的流氓不注意,奋力翻身挣脱,朝顾翼喊叫:“小翼你别管我,快逃!”
    他这一动打破平衡,流氓们亮出爪牙,只待柴山一声令下便叫这二人有来无回。
    顾翼怎么可能丢下他独自逃命,电光火石间已做好决定,调转刀锋对准自己的左手小指狠命一削,红雾闪过,指头落地,现场哑然无声。
    孟想在他身后看不清情况,瞥见掉在地上的小指头才回过神来,立刻像中枪的野兽凄厉嚎叫,拼命跪行靠近。顾翼也已跪倒在地,菜刀脱手,抓紧左手腕,身体激烈颤抖,努力对抗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发出一串尖锐的抽气声,稍后捡起断指放在掌心里递向柴山,咬着牙吐出碎玻璃片般的音节:“这是你要的小手指,拿去吧。”
    众人方醒悟到他在替孟想断指,一齐悚然动容,孟想愧急自恨,像有一把长矛戳在胸口旋转搅动,额头抵住顾翼背心失声痛哭。
    柴山一直把顾翼当成路柳墙花,只不过心气比寻常庸脂俗粉稍高一点,使些手段仍能任意亵玩,殊不知他这般刚烈,看那架势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肯屈膝相就,他惊怒震动又找不到台阶可下,一时恶相毕露,正要指示手下人行凶,一名喽啰从外跑来向他耳语几句。柴山微露诧色,吩咐:“请他进来。”
    顾翼拼死表明决心,其实并没有脱险的把握,忍痛遥望那将要出场的新角色,脸庞顿时被惊讶覆盖。
    “野口桑!”
    听他低语,孟想也抬起头,看到野口那被泪光涂花的身影,真恍若梦中。
    野口穿着一身庄重的和服,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双目恰似擦过油的玻璃器皿矍铄锃亮,在身后那躬身随行的流氓衬托下倒有一股江湖宿老的威武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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