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去走个过场,可也不能太随意,毕竟这是苏府的脸面。

    旺仔见芙蓉穿戴一新,知道她要出门,便赶紧攀附上来:“娘,娘,带我同去吧,带我同去吧。”

    “不行。”

    “为什么不行?呜呜呜……”旺仔咧嘴便哭。

    “芙蓉,你就带他去吧。”苏畅见不得旺仔哭,赶紧替他求情。

    苏畅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芙蓉不得已把旺仔给捎上。

    钦国侯府的宴席摆的很隆重,到处张灯结彩,红绸飞扬。端茶递水的小丫鬟,也都穿着红色的衣裳,像一个个会移动的灯笼。远远瞧着,很是喜庆。

    芙蓉送了贺礼便欲回去,俗话说夜长梦多,在侯府呆久了,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可惜旺仔不愿意回。

    那些丫鬟端着茶盘,茶盘上或放着水果,或放着点心,又或者放些酒水,旺仔眼尖,踮脚指着流水般的丫鬟摇着芙蓉的胳膊:“娘,娘,我要吃水果,我要吃水果。”

    “回府吃。”

    “不嘛,我要吃钦国侯府的水果。”

    “乖,旺仔,咱们府里也有桔子苹果大鸭梨,一会儿回去了娘拿给你吃。”

    “现在就要吃。”

    “不行,你得跟娘回去。来的时候娘不是告诉过你,咱们送完了贺礼啊,得马上回去,你不是答应娘了吗?”

    旺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跟小孩子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旺仔哭的很痛,芙蓉拿他没办法,只得抱起,想把他抱走,却到有人道:“苏夫人,这么着急走啊?”

    不用看也知道,是关月秀。

    关月秀着粉紫色长衫,米白色纱衣,笑容明媚的像树梢熟透的果子,轻轻掐一掐,似乎就能掐出水来。

    果然是明艳照人的关月秀。

    果然是京城出了名的小花旦。

    关月秀瞧了瞧芙蓉送的贺礼,这一次,她倒是笑了,看上去随和不少,至少不像上次那样,直接把芙蓉送的礼物给扔了出来。

    “这大热的天,苏夫人好容易来一趟,怎么也不坐坐再走?着急忙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招待不周。”

    “不用坐了,得回去了。”芙蓉欲走,旺仔哭的声音更悲痛:“我要吃水果,我要吃苹果……”

    “我们府上的苹果都是新运来的,鲜的很呢,又甜又脆。”关月秀示意婢女拿一个苹果给旺仔,见旺仔“咔嚓咔嚓”的咬,便笑道:“小孩子嘛,总不成体统的,我瞧着你们家旺仔胃口还可以,就是长的丑了点。”

    “额……”

    芙蓉早跟旺仔说了别吃钦国侯府的东西,别吃钦国侯府的东西,果然,才吃了一个苹果,就飞来横祸,果然是一个苹果引发的灾难。

    旺仔不明所以,还吃的津津有味。

    “我猜想着苏夫人也没有什么事,不如去府里坐坐?今日京城那些贵妇可都来了,苏夫人这样有名的贵妇,也理当去见一见大伙不是?刚才偏厅里几位夫人还问呢,说苏夫人怎么还没到。”关月秀不等芙蓉拒绝,拉着芙蓉的手便进去。

    她的手心里有汗,芙蓉的手凉凉的,她拉着芙蓉的手交待:“苏夫人手心寒,要注意进补啊。”

    这是吹的哪阵风?

    旺仔依然淡定的“咔嚓咔嚓”咬着苹果。

    芙蓉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关月秀一向讨厌自己,如今突然邀请自己,又拉住自己的手,外人瞧着,简直是亲昵的不得了,这是几个意思?

    被关月秀牵着,芙蓉心里不踏实,总有种抱着炸弹的感觉。害怕冷不丁的哪疙瘩冒出点火星子,这就给爆炸了。

    钦国侯府偏厅。

    红绸荡荡。

    婢女穿梭。

    一人多高的花瓶里插满了水粉月季,香气扑鼻。

    月季虽娇艳,花瓣还沾着露珠,却比不得一屋子的贵妇惹眼。

    这些个贵妇,或是穿着深紫色罗裙,或是白色斜襟收腰小衫,或是广袖纱衣,或是鹅黄夏褂。有的戴着银镶红宝石簪子,有的是水色玉如意簪子,或是金丝步摇,或是白牡丹鬓花。有的拿着浣纱女团扇,或是拿着小白鸽的纨扇,或是喝着茶,或是吃着点心。皮肤嫩滑,脂粉艳丽,皆是富贵悠闲的模样。

    “你们说说有没有这样的道理。”一个吃点心稍胖的贵妇道:“我家老爷是从二品,每月的俸禄就那么点,年轻时养过两房小妾,老爷也不是贪色的人,都放在脑后了,可那小妾太不知规矩,今日侯爷宴请各夫人,哪有小妾前来的道理?姨太太的身份也不嫌寒颤,竟然好意思提出要前来,着实被我们老爷呵斥了一番。”

    “李夫人。”拿团扇的一位贵妇浅笑着道:“你这话可就说错了,当着钦国侯夫人的面,你提什么小妾啊姨太太啊,这不是给钦国侯夫人没脸么?小妾怎么了,小妾得了宠,也有熬出头的时候,也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到时候咱们这些做正室的或许就被害了,小妾可不就做了大夫人了吗?”

    众人分明出些什么来,皆掩嘴而笑。

    这些个贵妇,皆是为人正室,出身高贵,父辈起就是朝廷重臣,自然瞧不上关月秀这种没身份,没地位,没家室,还是姨太太出身的所谓夫人。

    明里暗里的,没少拿话揶揄关月秀。

    就好像关月秀得了脸,这些个贵妇府里的小妾都要造反似的。这让贵妇们警惕跟不安。

    关月秀的脸涨的像猪肝。可为了彰显她当家主母的气度,只得忍着一肚子气,亲自给各位贵妇端茶。

    这本是示好。

    钦国侯答应抬她的地位,让她做大夫人,她生怕别人不知道,硬是下了请柬,让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贺喜,其中当然少不了这些贵妇,关月秀以后要跟这帮贵妇生活在一个圈子,可不想别人总想着她四姨太太的身份。

    “钦国侯夫人啊。”一个悠闲的扇着纨扇的贵妇笑着道:“虽你是四姨太太出身,如今毕竟被侯爷抬了大夫人的,自当尊贵几分,这端茶递水的活,就交给婢女们干吧,一个当家主母端茶倒水,让外人瞧着也不像。”

    “是啊。虽以前夫人你是戏子出身,惯会伺候人的,可如今你是正经夫人了。夫人的体面还是要有的。做夫人,就得有夫人的样子啊。”

    关月秀的脸更红了。

    她的示好,被别人看做是不上台面的婢女干的。

    芙蓉虽讨厌关月秀,可也喜欢不起来这帮贵妇。拉着旺仔要走,不料旺仔瞧见贵妇身边的果子,便晃着芙蓉的胳膊:“娘,娘,我想吃那个月牙儿。”

    月牙儿,指的是像月牙儿一样的果子,上头沾满了白糖,又脆又甜。

    贵妇便抬手叫旺仔:“来啊,孩子。”

    旺仔果然是惹祸精,本应该能脱身的,如今贵妇一叫,他立即窜了上去,窜的太急,脚下没刹住,一个趔趄扑进了那贵妇的怀中,把贵妇手里的团扇都吓掉了。

    芙蓉本以为贵妇会发飙。

    没料到贵妇却笑着抚摸旺仔的头:“哎呀,这就是忠烈侯家的小少爷吧,长的虎头虎脑,真是一表人才。这跑进来跟一阵风一样,真是得了他爹的真传,想当年他爹做皇上的侍卫,那身手,没人能比,我家老爷常夸奖他呢。”

    “谢老爷夫人赞赏。”芙蓉忙拉过旺仔。

    见芙蓉衣着体面,钗环富贵,那位夫人不禁把她高看了一眼:“这便是忠烈侯夫人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生生一股别人没有的气质。”

    “谢夫人赞赏。”

    众位贵妇见到芙蓉,倒是夸赞有加,倒弄的芙蓉不好意思起来。

    自己在这些贵妇当中,也没什么出色的地方。

    论富贵,论家世,论长相,甚至,哪怕是论身高呢,自己都不占优势啊,为什么这些贵妇一个劲儿的夸自己?

    关月秀站在那儿很尴尬,贵妇们夸芙蓉,她心里不是滋味,却将愠怒压在心底,一面拉了芙蓉的手,故作亲昵的道:“苏夫人,前些天小儿满月,你送的那金项圈真是贵重,苏夫人出手大方,我替孩子谢谢夫人了。”

    真能睁着眼说瞎话。

    那金项圈,明明就被关月秀给扔了,还是有多远扔多远。

    如今她又说这样的话,若不是了解关月秀,芙蓉还只当关月秀睡觉摔了脑子,怎么胡言乱说起来。

    “苏夫人知道我做了钦国侯的大夫人,又特意带了厚礼来祝贺呢。”关月秀笑着挽起芙蓉的手,犹如亲姐妹:“我都说了别这么客气,苏夫人总不想委屈了我,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苏夫人出身贫贱,跟我相似。所以啊,体谅我的不容易。这点最让我感动。”

    果然没好话。

    临死不忘拉个垫背的。

    贵妇们嘲讽关月秀,她觉得丢脸,便把芙蓉丢出来了。

    贵妇却笑:“钦国侯夫人说的好像不对啊,苏夫人出身怎么跟你相似,她又不是戏子出身。”

    “王夫人你有所不知。苏夫人在嫁到忠烈侯府之前,也是一个乡下姑娘,为了养活自己的弟妹,不惜抛头露面出来讨生计,虽没做过戏子,可抡过大刀卖过猪肉,拔过野菜做过酒楼小二,这些经历,可比戏子还心酸哪。”

    贵妇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芙蓉的脸也红了。

    倒不是过去的经历不能为人所道,而是关月秀把她说的如此不堪,分明就是让她当众出丑。或许这样,别人就会忘记关月秀是姨太太出身这回事了。

    “苏夫人的弟弟跟我们侯爷还算有交情。她弟弟说,苏夫人家当年哪,真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哪,当牲口用。”

    “哈哈哈。”众贵妇笑起来。

    “这样说来,我这唱戏出身的大夫人,可比苏夫人当年还尊贵呢。”关月秀也笑起来,多少有些得意。矛头终于指向芙蓉了。

    芙蓉真想一巴掌给葫芦也抡出地球,这个弟弟,嘴比腿还快。

    顺便的,一巴掌给关月秀抡出地球。

    不然不解气。

    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客人,有这样待客的吗?有让客人当垫背的吗?

    旺仔还不明白怎么一回事,只是抱着盘子吃沾了糖的月牙儿,一面吃,一面舔舔嘴唇。

    “苏夫人当年是穷困,可苏夫人也没做人家的姨太太。”一个男声。

    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不是只出现在电视里吗?

    这么铿锵有力的,如及时雨一样的男人,真让芙蓉感激,她扭头一看,白衣宽袍,剑眉星目,长发披肩,一支素银簪子束头,磊落大方,温文尔雅,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是安慕白。

    芙蓉不明白安慕白这跟关月秀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今日为何会来此地。但安慕白的一席话却救芙蓉于水火当中。

    果然贵妇们的矛头又指向了关月秀。

    关月秀只得恨恨的望向安慕白,安慕白却望向芙蓉。

    趁着安慕白解围,芙蓉赶紧拉着旺仔,旺仔赶紧拉着果盘,几个人风也似的卷出了钦国侯府。

    芙蓉坐在侯府外的花坛上,旺仔吃完了月牙儿,坐那舔果盘上的白糖,安慕白一瘸一拐的过来:“刚才她那么奚落你,你怎么不吱声?”

    “她又没说错,我出身是很贫贱。”

    “可……”

    “对了,你的腿怎么瘸了吗?怎么走路……”

    “没瘸,不小心弄伤了脚,走路才这样的。”安慕白浅浅一笑,阳光明媚,树荫斑驳,斑驳的树影将他掩映在其中,虚虚实实,黑黑白白,别样的英俊。

    “安公子,刚才我还找你呢,怎么你先出来了?”王紫秀笑着走来,见芙蓉坐在那儿乘凉,脸一红,赶紧行礼:“原来苏夫人也在。”

    “你们……”芙蓉不明白安慕白怎么跟王紫秀一块了。

    王紫秀心中有事,芙蓉这样问,脸刹那间就红了:“苏夫人可别多想,我跟安公子……我们没什么的。”

    “哦。”

    “我跟安公子真的没什么的。”

    “哦。”

    “我跟安公子……”王紫秀红着脸一瘸一拐的来到芙蓉身边,紧张的手都哆嗦了。似乎她面前的人不是苏夫人,而是她的班主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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