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的什么话,你贫寒出身,能走到这一步,若不是惊才绝艳,学识超群,怎么可能实现,想来下一次会试,那是必定能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学生还等着将来沾你的光呢。”
    好话谁不喜欢听,卫夫子也是一样,听着这话,笑的很是欢快。
    “借你吉言了。”
    ☆、第103章
    贾训在京城真的就只呆了一个月,或者说还不到一个月,因为在最后一天他就收拾了东西匆匆的回去了,缘由很简单,家里让人带了消息来,他媳妇又一次有了身孕。对于贾训来说,这才是如今他最欢喜的事儿。在经历过生死,经历过骨肉分离之痛之后,他对于这一世的每一个孩子都充满了期待。
    不单单是他自己的孩子,就是兴哥儿的孩子,鱼娘的孩子也一样宝贝的不行,如今的贾家人丁真的是多了不少了,不说鱼娘这嫁出去的姑奶奶,为贾家添了两个外孙,就是他自家兴哥儿这里,就有了一个儿子一个闺女,而他,也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如今这新传来的消息,他真心希望那是个女儿,让他也享受一下儿女双全的幸福。
    至于京城贾家的一切?如今他已经放下了,真的是放下了,在近距离的旁观了近一个月之后,什么都看明白了,想明白了,如今的贾家真的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贾赦虽然仍旧是老纨绔一个,可是却是世人都知道的纯孝之人,虽无什么大作为,可侍母至孝,待兄弟宽容,对族人也大方,在外头的名声已经好了很多,这个时代毕竟是以孝治国的年代,讲究的就是孝子无大恶,所以即使他有时候总会干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混账事儿来,却能被人宽容的对待。这让整个贾家,不,或者说整个荣府在外的名声都好了不少。
    至于贾琏,这有了正紧的差事的男人和总是管着琐事儿,像是个家中管事一般的男人肯定是有大区别的,现在的贾琏少了几分脂粉气,倒是多了几分精干,甚至因为他自己在户部当差的缘故,劝着贾赦,很是还上了一部分国库欠银,虽然数量不过是一半,虽然都是偷着还的,可是毕竟是还了,又没有了那修建园子的风头,一来二去的,贾训有理由相信,最起码在收拢国库的那一关上,贾家是不用太过担心了。
    至于宁府?小辈人,混账羔子,可偏偏贾珍和贾赦关系很是不错,所以即使混账了些,却好歹也算是听劝,跟着抄了奴才,收拾了家里的蛀虫后,也一并还上了好些欠账,他们家人丁更少,花销也少,作为族长,家业却绝对不少的,所以欠账的款项其实比荣府还小些,用抄奴才家得来的银钱还上了将近一半欠款之后,这所欠的银两算起来竟是比荣国府还少些。至于那什么秦可卿的事儿?因为没有了宫里的压力,没有了王夫人的暗手,虽然这里头龌蹉依然不少,可到底没有逼死人的事儿发生,左不过是贾蓉姨娘多了两个,更加胡闹了些罢了,一床大被遮百丑,好歹外头的人知道的不多。这些个贾训自是也没有功夫去理,人家自己本家的老爷们都不干涉,他管那么多干嘛?
    贾琏有正紧事儿,忙里忙外的,和贾珍走动的少了,这尤氏两姐妹自是沾不上了,这倒是也少了不少的是非,至于这两姐妹在宁国府要怎么折腾,那都是尤氏该头疼的事儿,想来她也不是个什么手段都没有的,自有处置的法子在。
    没有了风言风语的贾府,其实在整个京城的大环境下是分外的不显眼,也相对比较安静的,没有了仗势欺人的族人,也没有了那些煊煊赫赫的下人,低调的让人不经意间已经忽视了这么一个家族,只是在偶尔的时候,拿出祖宗的名头来,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
    史老太太已经是没了牙的老虎,王氏,人连死没死都没人关注了,二房住在东院,颇有些苟延残喘的样子,如此一来,还能有什么事儿?
    就是贾训自己,如今似乎对于王夫人都没有了多少的心结,他就是在这个女人手上死了一回,那又怎么样?和生不如死比起来,他这死而复生倒是有些惊喜连连的感觉了。
    更不用说,脱离了那个家,脱离了庶出的身份,即使只是个寒门士子,也绝对是天高任鸟飞的开阔,挣脱了牢笼一般的自由。
    说一句不好听的,即使勋贵的家底再丰厚,即使人脉关系再不平凡,他一个庶子,又能有什么好处?就是家里人对他再好,他再出息又能如何?庶子的身份就已经注定了他没有出路。能科考?能执掌家业?能让他一步步往上爬?嫡庶之争在他一出生就刻在了骨子里,看看六老太爷就知道庶子是怎么样的悲哀了。即使他再出息,庶子不能压在嫡子的头上这一条就注定了,只要贾宝玉一天不科考出息,他就没有出息的份,即使贾宝玉上进了,连带着他也能跟着科考了,可是最多到举人,家中就不可能在让他往上走了。
    贾代善是什么身份?即使这样的尊贵出息,不也容不得六老太爷考上举人以上的功名吗?只能在族学教书,连谋个官职都没有,这待遇是何等的差距?
    更重要的是,他在读书之后,更是无意中知道了一个天大的惊闻,那就是因为贾政的名字,他当时即使再出息,哪怕是成了状元,只要有言官上奏,那么他就只能辞官,因为子不言父名,是不能论政的,这一条别说是他,就是贾宝玉,贾珠也是一样。就是贾兰,未来只怕也艰难的很,除非他从武,武人不讲究这个,倒是不影响前程。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在取名字的时候,贾家的祖宗们居然一个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贾训自觉自己历经生死,这才看明白了这一点,往日他有多怨恨,如今就有多嘲讽,王夫人筹谋数十年,心机手段,用的都赶得上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了,可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不管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辈子,一生谋划落空,想来就是正常人,也会一下子被抽去了精气神,更不用说如今这关在家庙的弃妇了,所以贾训已经不再关心王夫人了,即使她有本事活着,有本事出来又能如何?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一个名声尽毁的妇人,活着只是给丈夫,儿女,娘家带来羞辱,这样的她出来了只怕连自欺欺人都不能了,除了死,在没有别的路,既然这样,他还需要担心什么?计较什么?
    有这样的功夫,他该多想的是如今的家,那些家人,那些孩子们。
    “怎么赶的这样急?不过是送了个消息,你做正紧事儿要紧,又不差这么一天两天的。”
    从京城过来,第一站自然是县城,而到了县城,自然是要去刘家的,好歹他这个舅舅还算是尽心,在京城没有白呆,给外甥们带了礼物,不能不送到。只是没想到,这一进门,外甥们软软香香的拥抱,亲热还没有享受到,倒是先吃了鱼娘一顿的数落。
    贾训张头四处看了看,除了那两个刚看到他就欢喜的冲过来,抱着他大腿大喊的外甥,和鱼娘,居然没有看到旁人。
    “大姐,怎么就你们娘三在?姐夫呢?亲家伯伯呢?“
    “出门了,去了洪典史家,听你姐夫说似乎是洪家老太爷回来了。“
    恩?贾训一愣,那不是流放三千里嘛,这就回来了?京城可没有听说有什么大赦的事儿啊?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对?
    或许是他这惊讶的表情太明显,就是鱼娘都看了出来,一边拍打他身上的灰尘,一边扯着两个孩子,不让他们胡闹,嘴上带着几分欢喜的解释起来。
    “说是在流放地立了什么功劳,然后就有当地的大官帮着上了折子,给翻了案,说他是被牵连的,这个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回来了,听说还是按照五品致仕的规矩给的体面。就是家里其他人,一个个也去了原本的贱籍,还恢复了功名,如今洪典史可是又成了秀才了,还恩赐了个举人的身份。如此一来将来指不定还能当上知县什么的呢。这样的大喜事儿,公公自然是要上门贺喜的,顺带也拜见一下老太爷,给他请个安,好歹这也是咱们县里出去的官员,这回来了就是乡宦,身份可不一般呢。“
    听到这些,贾训心中就是一惊,忍不住将这两世的时间参照着往深了想,不断的琢磨了起来,说起来这似乎早了些,离着当年清理京城勋贵可还有好几年呢,怎么如今这么早就开始了行动?
    这流放地立功什么的,确实不好说,可能有,可能是有人帮扶,可这能翻案,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被王家压下去的人,虽然不是官复原职,重新审理,可是让他能按照原来的品级致仕,这对于朝堂来说,就是个不大不小的信号,就是他这个从没有经历过政治斗争的人都知道,这是王家开始弱势的一个迹象,旁人会不知道?难不成王家因为他的提醒和揭发,所以要提早出事儿了?
    ☆、第104章
    就是王家开始衰弱了又如何?这和贾训又有什么关系?别忘了那可是王夫人的娘家,王夫人之所以在贾家能一手遮天,能压在大房头上,何尝不是借用了王家的势?王家倒霉,对于贾训来说才是最好的,只是可惜了,他如今已经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人了,很清楚的知道,也正是因为王家在这个时候就开始转入了衰弱,所以很可能在对付他们家的时候,未必是像他上一辈子知道的那样,直接给王家的顶梁柱一个服错药的理由,让王家瞬间崩塌,在整个大局没能彻底盘活的情况下,作为皇帝试探臣下的一个棋子,很有可能让王家有被其他有姻亲关系的勋贵世家们联手保下。
    或许在王氏名声开始沉沦的如今,加上各个世家都能寻出来的错处,会让王家从此退出顶尖权贵的圈子,甚至有可能连王子腾那个能耐人都有可能被罢官贬职,可也因为这样,很有可能这王家反而会因祸得福,保下王子腾的一条命。对于那个家中纨绔无数,唯有王子腾一人顶用的家里,只要王子腾没有垮掉,王家也就不能算是彻底没有了希望。就王子腾的决断本事,或许还会来个壮士断腕什么的,抛却家财,保住阖家性命之类的手段。若是这样,这王家还真是免去了家破人亡,阖家败落的结局了。
    这个可能让贾训很有些不快。从王夫人的手段就能知道这王家人是怎么样的无法无天,这样一个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人家,若是真的能躲过这一次死劫,那真是让他感觉苍天无眼,可惜这些事儿他就是再怎么想,也没用,没人可说,也没人理解,倒是这会儿发呆让鱼娘狠狠的在他身上拍打了一下。
    “发什么呆呢,赶紧的吃点饭就回去吧,大哥在学里忙的很,小三又要读书,大嫂要带孩子,这会儿子家里娘就是有事儿要吩咐个人都找不到,你回去了,好歹也能搭把手。“
    说起家里的人手问题,贾训倒是也有一个主意要和鱼娘商量一下。
    “说起这个,大姐,我想着是不是给家里买两个人,或是直接买一家子,老的帮着看门赶车,收拾后院牲口棚子什么的,结实的成年人,妇人能做饭,男丁能帮着咱们家四处查看田地,或是做点重活,孩子若是年岁可以,正好给大哥当个小厮跑腿,或是在娘身边伺候。娘年纪大了,咱们都有自己的事儿忙乎,就是大嫂平日里也事儿多的很,一个人那几个孩子也看顾不过来。“
    他这一说,鱼娘立马就点头了,一脸赞同: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看我家,公公身边就有个长随跟着,你姐夫也有伴当,家里厨娘,门房,车夫,一样不缺,这才几个主子,就有五六个人伺候着了,就这样公公还说,咱们家是最不像是个官宦人家的,其他平级的几家人家里,就是最不济的也有近十个下人,就是洪老爷子回家后,这家里如今也立马添上了五六个伺候的,洪典史还一个劲的说委屈了自家老爹,说是辱没了身份。咱们家又不是缺银子,确实没的让娘一把年纪了还操劳着辛苦过活,家里如今你们兄弟都是有功名的人了,出门做客什么的,有个人跟着,也像样不是。“
    这明显就是有了比较,让鱼娘心中暗暗的有了几分攀比的心思,好在她毕竟是穷日子过过来的,这即使心里觉得想要挣脸,却也没有想着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反而是劝着贾训说道:
    “今儿你既然说起了这个,我也说说我的想头,这城里旁的不多,人却是多的,西街口有个土地庙,那里有三个小乞儿,不是一家子人,却难得很是和睦,两个十岁男娃,一个九岁的女娃,来历都是清白的,是下头村子上那次被人强买了土地的人家的孩子,爹妈不是病死了,就是因为不想卖地,让人下了个套子抓到了牢里,族里害怕得罪了那些有势力的不敢照顾,他们又不想被人牙子卖的天南地北的再见不到爹妈,这才在这破庙栖身,靠着周边人家善心活着。你也不用直接买了去,只要让你姐夫去说,就说是雇了去做活计,签个活契,逢年过节的,让公公给个方便让他们能去牢里见见亲人,他们必定是肯的。咱们家也算是做了善事,免得他们在这土地庙饥一餐饱一餐的可怜。这样一来,你和大哥身边小厮就有了,还不用担心不用心。丫头跟着娘,不但能做些活计,还能陪着娘说说话,帮着做些针线。有了这三个,你再去买人,还能少花点钱,像是你说的,买上一家子人,也只要一家三口的就成,男的当个车夫杂役,妇人做个厨娘洒扫,孩子若是小子正好给小三当个书童,不就都齐全了!“
    你还别说,这还是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不但是行了善事,还省了银钱,这鱼娘如今越发的会过日子了。
    “这法子好,既然身世清白,又是你们知道的,那等姐夫回来就麻烦他走上一遭吧,对了,那些乞儿里头年岁小的,若是还有,再带上几个,给你侄儿们身边也放个人,就像是你说的,权当行善了,给他们一条活路,那些个四五岁的孩子,就是不好,又能不好到哪儿去,多半都是没法子为了活下去才不得不变得刁钻的,若是能好好的,谁愿意一天到晚受人白眼呢。“
    他这话倒是实话,这乞丐窝里,什么人最多?不是年纪老的,就是年岁小的,因为这些人就是卖也没什么人牙子要,老的怕有什么病症,小的怕早夭,就是活了,也要白养活好几年,只有六七岁到十三四岁上下的才是那些人牙子最喜欢的。因为这个年纪的人在各个大宅门中买的最是多,他们最容易出手。
    这一点贾训倒是比鱼娘知道的还多些,因为上一辈子贾家买人的时候就是如此,年岁最小的从来没有小过六岁的,因为再小就不好教导规矩了,大的也没有超过十二岁的,因为再大就有了小心思,不容易安心。也是因为这样,这一次在说起这乞儿的时候,贾训动了善心,有心多为家中积点德,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一辈子他亲身经历过神奇的转世投胎之后,深信这一点。
    听他这样说,鱼娘虽有些不怎么情愿,感觉这似乎有些浪费,可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让你姐夫帮你好生打听了就是,这样岁数的孩子,干不了活计,只有白吃饭的,就是陪着侄儿们,又能做些什么?不过是一处玩闹罢了,也不知道你这到底要做什么,实在是浪费的很,不过那些孩子也确实可怜,算了,若是真有好的,那我也发一次疯,也要两个吧,你外甥们也能热闹些。“
    “大姐,咱们不缺那一口吃的,这些孩子,只要给饭吃,给衣服穿,说好了,十岁前不给工钱,也花不了多少钱。反过来倒是我们的得到的更多些,我们行的是善事,做的是为祖宗,为孩子积德的事儿,对咱们家名声也好,再一个这些孩子吃着咱们家的饭长大,就是将来有出息了,出去了,难道还能不记着咱们家的情分恩德?将来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让孩子们得到福报的。这些个可不是几个钱就能换来的东西。“
    贾训这么一说,鱼娘也动心了,确实往日只想着白养着不是自家人的人,有些不愿意,可反过来想想实际上付出的确实不多,更不用说这些孩子真在家里了,也不可能真的什么事儿都不干,说不得还能派上大用处呢,不说别的,过上几年,自家孩子读书了,这跟着的书童什么的,不就不用在另外买人了嘛,养了几年的孩子,还能让人放心用,不用操心不知道秉性,带坏了自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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