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好一会儿后, 九鸿用手擦干了眼泪,接着说:“皇子在信里跟桑卉说他成家了, 并且他的家就位于她家不到一百丈远的地方, 他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刺激她还是想试探她,总之写完这封信交给那被他买通的人时他心里是非常痛快的, 可是他这封信交出去之后如同石沉大海,他等了三天都没等来半句回复,他顿时慌了, 同时也冷静下来了, 他忽然意识到以这种方式去挑衅她是多么幼稚的一件事。于是他立即又给她去了一封信,跟她道歉,并说他娶的并非他真心爱的人, 只是她的代替品而已, 他说他依然爱她, 依然因为知道她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活着而感到幸福。
    “然而她没有给他任何回复, 皇子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天后觉得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便又去了一封信, 约她出来见一面,结果人没等来, 反而等来了一个令他几近崩溃的消息——她已悄悄地离开那富商,不知到哪里去了。
    “皇子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为此皇子给了他妻子一小笔钱, 再次踏上寻找她的道路。
    “与其说是寻找, 不如说是皇子想再次碰碰运气。可是这一找就找了整整五年, 依然没有半点关于她的消息。时年,皇子二十一岁,万念俱灰,生无可恋,虽然样貌越来越有男人味了,心却荒芜了。就在这年的初夏,万念俱灰的皇子在一家寺庙里带发修行。
    “他本想从此青灯古刹地过一辈子的,不曾想于那年秋天,在一群前来上香的香客中,一身蓝纱并戴着帷帽的桑卉被他一眼看出来了。他喜出望外、喜极而泣,但这次他不敢太直接地上前去了,怕把她吓坏,他悄悄地转身离开,来到山门前,耐着性子等她经过。
    仿佛是沉浸在了那晚的月光以及那种等待心爱之人经过的幸福中,九鸿的眼睛里泛起了光彩,脸上原本哀伤的神色也变得温柔起来,这个看起来粗狂并带点危险气息的男人在此刻就像一个陷入爱河中的普通男子,全身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地洞内的灯光很亮,屋内的物品在灯照之下映出一道道的阴影,四周一片寂静,但上官瑜和宋棠却奇异地没有觉得害怕,并从九鸿的这些讲述中对九鸿的身份也渐趋明确。
    他们知道,谜底将会在不久之后揭开,但他们对于谜底揭开之后的局面却没有控制的把握,但无论如何,在生死未卜的时刻听到一个如此深情的故事,对他们来说也不失为一种馈赠,尽管也许不久之后他们会死去,但他们是在心里多了一个故事之后死去,这样的死会让人感到满足一些,不是吗?
    满眼温柔的九鸿很快又开始无声地哭泣,泪水沿着他的脸颊直往下掉,让上官瑜和宋棠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同时又有些触动。
    他们感觉得到,皇子是爱那位叫桑卉的女人的,而且爱得很深,同时还带点茫然无措和偏执。
    九鸿再次用手擦脸上的泪,同时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思索再三后,宋棠终于开口道:“那位皇子其实就是你,你就是皇家神秘失踪了40年的皇子上官候,你讲的这些经历就是你的经历,对吗?”
    这下九鸿没有反驳,但也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朝她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里掠过一抹光芒,但他很快便垂下眼眸,端起杯子喝水。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回事,他端杯子的手隐隐发抖。
    上官瑜和宋棠便明白了。
    上官瑜的神色忽然有变,眼睛也湿润了,就这么看着九鸿,一边在脑子里思索着要不要叫他一声哥。
    思索片刻后,他心绪调整了过来,决定还是先按捺住。
    毕竟九天灵珠鼎的下落还不知道呢,过早地表露感情,也许反而会被九鸿看出他的软肋,那就更不利于查获真相了。
    于是上官瑜立即恢复了满脸的平静,问:“你会驻颜术?”
    九鸿挑了挑眉,说:“通灵神教的人都会驻颜术。”
    怪不得51岁的他看起来才30出头。
    宋棠:“所以,你爱过的那位女子,你和她之间的故事,都是真的么?”
    九鸿点头道:“我没有欺骗你们的必要。”
    接着他道:“那些痴情的人,总会做一些后来想起时觉得很傻的事,但鲜少后悔,”
    说罢,他看了看他们,然后将目光定在上官瑜的脸上。
    眼前的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在这之前两人从未谋面,也没有发生过任何的交集,但他们是亲兄弟,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九鸿想过总有一天朝廷的人会找到这里来,但从没想过来的会是自己的弟弟,这不得不让他重新思考应对的方式了。
    当然故事还得讲完,他们来不就是想得知九天灵珠鼎的下落吗?至于得知后的事,那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这是他的地盘。
    他朝地洞四周看了看。
    这是个坚不可摧的地方,他花了十年时间来打造,里面布满了重重的机关,而且大部分机关的密码只有他知道。
    所以,进入这里的人,除非是他想放走,否则绝无逃脱的可能。
    想到这里时,他的心又稍安了些,开始接着讲故事:“香客们一拨接一拨地离开了,桑卉最后才离开,当她走到寺庙的山门前,她看到了我,然后停了下来,隔着一段距离地看着我。
    “五年的时光没有磨灭掉对她的爱,反而在此刻就像火苗遇到了风一样,一下子便燃烧了起来。我从石凳上起来,径直朝她走过去,掀开她帷帽前的薄纱,猛地吻住了她的唇。
    “那一刻,我哭了,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我边亲她边跟她倾诉我这五年的经历,告诉她当我得知她离开那富商后内心的悲喜交集,告诉她我曾一度以为自己此生再也没办法与她相见了,然后我问她现在是否单身,她安静地跟我说她又成亲了,丈夫是镇上的一名小官员,一位近乎完美的男人,并说她也很喜欢他。
    “然后她从我怀里挣脱开,朝我淡淡一笑,走了。”
    “我有想过就此放手,毕竟她说她也很喜欢那男人,我甚至为了强迫自己放下她而请求住持收我为徒,让我正式出家。但是住持认为我尘缘未了,尚不适宜出家,拒绝了我的请求。于是我只好继续带发修行。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个月,我被思念折磨得再也忍不住,于是我去找她,请她出来跟我单独见上一面。我站在寂静的旷野,吹着冷风等了一整夜,她没有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回到寺庙后,我做了个决定——我离开了寺庙,易了容,混进她的府邸去。
    “我很快便如愿地在她的府邸里谋得一个仆人的差事,而且是专门帮她跑腿的,虽然我易了容,但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我,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揭穿我,也没有给我任何难堪。于是,我找一切机会与她接近。由于她的丈夫白日里几乎都在外面忙,所以我经常在白天去见她,以跟她汇报事务为由,轻松地将她身边的丫鬟支开,与她共享男女之间的乐事。
    “那段日子,是我感觉人生无比幸福和满足的日子,而且我也感觉到她对我的感情在慢慢升温,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和谐,然而好景不长,几个月后,东窗事发,我们的事被她的一个丫鬟知道了,我被她的丈夫用棍子打得奄奄一息,然后被扔到了旷野上。她偷偷派人给我送来一封信,让我在距离那里一千里外的朝阳城的桂花村等她,说她的父母是那里人,她很小的时候在那里生活过,所以还有点印象,她说我们可以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于是我满怀希望地去了朝阳城的桂花村,那是一个只有二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我花了很少的钱便建了一套宅子,静等她的到来。
    “然而我这一等就等了半年多,还是没有等到她来,我担心她有事,再次易容返回她所在的地方去打听,才得知她已身怀六甲,无法远行了,只能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才离开了。她还托人告诉我,她怀的孩子是我的,让我先回去等一等,她最多再过四五个月就来与我汇合。
    “于是我又返回了朝阳城的桂花村,满怀期待地等着。”
    “半年之后,我等来了一封信,是她的另一位贴身丫鬟请人写给我的,信里说她的小孩刚出生那天,她的丈夫便看出来那不是他的孩子了,当着她的面便将孩子给摔死在地上,身体正虚弱的她受此一击后便一病不起,已于一个月前过世了。
    “得知此消息的我快要疯了,立即快马加鞭赶回她所在的地方,被告知她确实于一个月前过世了,于是我请人暗杀了她的丈夫,再次踏上一个人的流浪之旅。只是这一次我是真的心如死灰,只剩下一副躯壳了。”
    说到这里时,九鸿忽然停住,再次掩脸痛哭。
    上官瑜略带试探地问:“所以,她......就这样过世了吗?”
    九鸿放开掩脸的手,带着满脸的泪水看向他,然后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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