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觉得自己身在这里, 生死未卜,其实对于还能不能治好这双脚已不抱什么希望, 但如果有人能看出她这脚的病因, 那么哪怕她明天就死去,遗憾也会少许多, 所以她现在从心底里坦然起来,便不再觉得被他看有什么不自在的了。
    九鸿盯着她的脚仔细地看了一遍,又用手轻轻地按了按那些淤黑处, 嘴角微微一扯, 然后放下她的脚,起身走回了他的座位。
    宋棠忙问:“可有看出点什么来?”
    九鸿看了她一眼,说:“基本上看出来了。”
    宋棠和上官瑜皆精神一振, 异口同声道:“是什么病?”
    九鸿挑挑眉, 道:“你这病十万个人中也难得有一个人患上, 这么说吧, 它是从娘胎里形成的, 但要在出生后才慢慢显现出来, 至今为止,它也没有个明确的病名, 因为十万个人中也没有一个人有,而我也只是碰巧听一位前辈讲起过,所以今天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上官瑜:“可有治愈的方法?”
    九鸿笑了笑, 摇头道:“没有。”
    上官瑜:“所有的病症都一定有克服它的药。”
    九鸿:“可惜这病症还真的难找到能克服它的药。”
    上官瑜不说话了, 他握住了宋棠的手。
    宋棠听了倒觉得坦然, 道:“没关系,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不会被它压垮的。”
    九鸿朝她笑了笑,道:“跟死亡相比,病痛算得了什么?”
    宋棠:“也有些病痛发作起来时让人生不如死的。”
    九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那好歹没有死呀。”
    宋棠不做声了。
    她不想跟他起争执,毕竟她和上官瑜现在处于弱势。
    九鸿深叹了一口气,继续讲故事:“远离了公公和护卫们的视线后的皇子朝着巫师楚芏的新住址的方向跑,于天黑时到达,但是当他兴冲冲地进了屋,巫师楚芏却告诉他——桑卉已于十天前离开了。
    皇子顿时如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失望、震惊到无以复加,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但是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问楚芏“她去哪里了?还会不会回来?”
    楚芏说:“不会了。”她解释道,“我把巫师团解散了。”
    皇子又问该怎么样找到她。
    楚芏说:“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也没有跟我说要去哪里。她是一个孤儿,当年是我收养的,所以她也没有家乡可回。”
    “这下皇子快要崩溃了,忙问她可知哪些地方是桑卉平时比较常去的,她摇头。皇子只得失魂落魄地离开。
    “或许是被皇子的举动所打动,在皇子走出屋门之时楚芏忽然叫住他,说“我知道有一个男子很喜欢她,追了她近半年,他经常假装经过这里,就为了见她一面,有次还跟她表白说想娶她为妻,那人叫张艺,家里是经营茶馆的,他经常进京来售卖茶叶,他家好像是在洛阳城莲花镇上。”
    说到这里时,巫师楚芏犹豫了一下,说:“十多天前张艺正好有进京来卖茶叶,也送了几包普洱茶来给我们,我不知道后来桑卉是不是跟他走了。”
    “得知这半年里有一个男人很喜欢她,并且想方设法接近她,皇子妒忌得快要疯掉,又听说正好她离开前那男人曾来过,他就更难受了,但他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他有如被抛弃在沙滩上的鱼,拼命地挣扎着,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意放弃。他决定去洛阳城莲花镇一趟,他想赌一把。”
    “就这样,他再一次易了容,换了一个身份和装扮,买了一匹马,连夜离开京城,往洛阳城赶去。”
    “皇子赶到洛阳城莲花镇时已是五天后的事,安置好行李后就立即打听张艺的住处。由于张艺家的茶馆在当地颇有名,所以他很快便打听到了。果不其然,桑卉嫁给了张艺,而张艺还专门在郊外置办了一所宅子,作为夫妻两人的爱巢。同时,他也听人说张艺的家人不同意张艺娶一名巫女,因此不让桑卉住进张家大宅,这才逼得张艺在外头再购置一套宅子的,而且张艺此前已有正妻。
    “得知此消息后,原本心如死灰的皇子又燃起了希望,他觉得张艺给桑卉的不是全身心的爱,而且因为有家人的反对,总有一天张艺会扛不住这些压力而回归家族里去的,到那时,桑卉就会很可怜。
    “为了及时得知桑卉婚后的生活状况,也为了保护桑卉,皇子就在张艺和桑卉的爱巢的正对面买了一套宅子,并特意在里头建了一座高脚楼,以便可以在很想念她时登上高脚楼去看看。从高脚楼上,他可以看得到她所在的房间,因此每当夜幕降临之后,他都会登上高脚楼,看她美丽的倩影。每逢这时,他的心里便充满了温馨和幸福。有些时候,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希望自己就是张艺,与她同床共枕、长相厮守。有时候他又会暗暗期望自己能变身,变成一朵花、一只小虫子或一片叶子,落在她的窗边,看着她入睡,听她说话或唱歌的声音。更多的时候,他希望张艺忽然得病不治而逝,那时候他便有理由带她远走高飞了。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便过去了三年,他的这些愿望都还没有实现,而他也在不知不觉中迎来了十五岁生日。
    “这天,皇子打了点酒,又买了几个菜,坐在高脚楼上看着她的窗户边吃边喝,也不知是胆从酒边生还是怎么的,他忽然很想见见她,与她面对面地聊一聊,聊他这三年里所做的事,告诉她自己已经在这里静静守候了她三年。
    “但是张艺那宅子守卫森严,而且墙砌得也很高,他要想不经过允许就进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他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于是,他寻了个只有她在房间的机会朝她的窗户上射去一封信。
    “果然,她觉察到了窗外的动静,跑出来捡起了那封信,于次日下午,她由一名丫鬟陪着前往她住处不远的小林子里去见皇子。
    “当见到她时,皇子一下子就哭了,而她也认出了他,顿时面带疑惑地定在了原地。皇子支使开她的丫鬟,才跟她讲起当年如何寻找她以及这些年如何守候她的事,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当年对他有所误会,才知道他为了她舍弃了那么多,她流了好多泪,然后她轻轻地抱住他,将他的手放在她前襟的系带上,他便全明白了,立即疯了般地亲吻她,同时解开她的衣服,迫不及待地将她压在那片松软的草地上.......事后,她起身,自己将衣服一件件穿好,对他说不必再将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了,然后深深地、诀别般地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陷入爱河中的皇子还没有品悟出她这眼神和话语中的意味,只告诉自己——哪怕就在此静静地守护她一生,他也无怨无悔。可是,次日晚上,当他在高脚楼上朝她的房间看去时,发现那里只有张艺来回踱步的影子,不久后又见张艺疯了般地冲出家门,他才意识到出事了,忙到他们家门前去打听,才得知桑卉于今天傍晚时离开了,只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开,没有留下任何口信。
    “皇子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稳,只得伸手扶墙,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缓过来后,皇子意识到——她走了,也许是为了躲避他,也许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张艺,总之她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她走了,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寻找的踪迹,皇子从此一蹶不振,仿佛支撑了自己多年的一个东西忽然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便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皇子在大病一场后,于次年的春天离开了那里,开始无目的地流浪。对于他来说,没有了桑卉的世界,活着跟死去便都没什么区别了,但他并不后悔离开皇宫,尽管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他会想念父皇和生母,但也只是很短暂的想念而已。他就这么自我放逐着,走到哪里算哪里,不过这一路上他也认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所以也不算很孤独寂寞。”
    说到这里时,九鸿又苦笑了一声,然后朝一侧的台灯看去,似乎在回忆什么。
    上官瑜和宋棠静等着,无论如何,只要最终能得知九天灵珠鼎的下落,他们便有耐心等。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九鸿继续道:“正如皇子当初的预感一样,他和她今生注定是要纠缠在一起的,在一座边陲小城里,他和她又相遇了,此时的她又嫁了人,对方是当地的富商,在当地开有十几家商铺。她住在一所装修华丽的大宅子里,每天有数十名丫鬟轮流服侍她,而这所宅子的周围也派了人日夜把守,让他一时间无计可施,只好先在那附近租了一间屋子住下来。
    “或许是带了点报复的意味,又或许是为了麻醉自己,以便可以忘掉她,皇子很快便与一名姑娘生活在一起了,并设法买通了富商家的仆人,让他帮他捎了一封信给她。”
    说到这里时九鸿忽然一手扶额,然后悲痛欲绝般地哭了起来。
    上官瑜和宋棠对视了一眼,最终两人决定还是什么也不说,毕竟他们还不太了解他,不知道他这哭的最深层根源是什么,因此也不好安慰。再者,他们似乎也不适合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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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还有两三章,也会有一章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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