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嘉音这两天格外忙碌。
    院长把福利院下个月的预算表交给她做。福利院孩子很多,每个月的开销项目林林总总十分繁杂,必须提前做好规划,否则很有可能超支。
    越嘉音自知才来福利院几个月而已,院长便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托给她。她做得极为认真。
    不过,院长会交给她一方面是想给年轻人多点锻炼机会,另一方面,是因为如今福利院里的财政比以往都松快,不需要再抠抠搜搜地到处节省,做起预算的难度比以往小了很多。说来这也是由于上回方铮过来时,以私人名义追加了一大笔定期捐款。
    越嘉音一边做着表格,一边想起方铮和关镜文两人。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她对他们印象十分深刻。方铮会捐款,大概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关师兄吧。但不论原因为何,越嘉音都心存感激。
    仔细核对好数据,她将文件打印出来,去楼上找院长做确认。
    一层楼的距离,越嘉音没有搭乘电梯,从楼梯间里走上来。可她才走出电梯间,就差点和急匆匆跑向电梯的院长迎面撞上。
    “院长?”越嘉音发觉院长的神色不对劲,看起来十分紧张,怕她遇到什么麻烦,不由得多嘴问道,“您怎么了?”
    “小音啊。”院长的脚步只停顿了一下,就急着走去按电梯按钮,“不好意思啊,我赶着去医院。”
    “医院?是谁生病了吗?”越嘉音以为是福利院里孩子的问题。
    “唉,不是,是小文,他出了车祸。”办公楼里的电梯慢吞吞的,院长等了片刻,焦急地想绕去走楼梯。
    “关师兄?!”越嘉音忙拉住院长道,“院长,我跟您一起去,我也去看看师兄,您等我一下。”
    其实论起关系,她并没有去探望关镜文的必要,毕竟说是师兄,也只是同校罢了。越嘉音之所以要去,主要是担心院长这样慌慌张张地出门,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发生意外,得有人陪着她才行。
    院长没多想,“好,那我在楼下等你,你快些。”
    “好,马上。”
    越嘉音不敢让院长多等,小跑着回办公室放下文件,随手抓过背包,便下楼跟着院长出门了。
    “唉,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出租车上,院长想想就忍不住叹息。
    先前小文和方铮过来,院长便看出他和以往不同,或许是因为有了方铮,院长不得而知,但他看起来像是找到了停泊的港湾,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眼看着往后的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好。
    怎么就出车祸了呢,简直像老天爷的恶作剧。
    “院长,您别太担心了,说不定没那么严重。”越嘉音安慰道。
    “说是昏迷了好几天,你要知道,昏迷这种事可大可小的,唉。”院长皱着眉,“这万一要是……”
    大概是怕说出来不吉利,院长把后半句话生生吞了回去,但越嘉音知道,院长未尽的话语恐怕指的是最糟糕的那个可能性。
    “是方先生通知您的?”越嘉音转移了话题。
    “嗯。”院长叹道,“他打电话过来,声音都是嘶哑的,这孩子也不容易。”
    “不管怎样,幸好关师兄还有方先生可以依靠。”越嘉音感慨道。
    然而院长有更担心的状况。
    她怕方铮熬不下去。
    喜欢的人躺在病床上,不知何时才会清醒。这时候,等待的人才是最煎熬的。
    “话不能这么说。”院长摇了摇头,“我背后说句难听的,小文和方先生哪怕是恋人,方先生也没有义务一直照顾他啊。”
    越嘉音明白院长的意思。
    正所谓久病床前,连孝子都难做,何况情侣呢。
    这才只是昏迷了几天,若是再久一点,方铮选择放手,大概也没人能苛责他什么。
    “您先别急,我们去医院看看再说吧。”越嘉音道。
    “要实在不行,大不了我来医院照顾小文。”院长道。小文叫她一句妈妈,那她就是小文的亲人。
    院长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越嘉音想起那两人望着对方的样子,却乐观地觉得,事情未必会变得那样残酷。
    并非早晚高峰,路况很好,她们一路畅通地到了医院。
    下车后,两个人直奔住院部,也没折腾鲜花水果这些虚礼,总归先见到人最紧要。
    “就是这间了。”院长看了眼记着关镜文病房号的纸条。
    越嘉音上前去敲门,手落下去时便发现门只是虚掩着,被她一敲就拉开一条门缝,没想到里头竟然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
    “呜哇啊啊啊啊,小镜子……”
    凄惨的哭声把越嘉音吓了一大跳,能让冷冰冰的方先生哭成这样,只怕出了大事。她和院长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当下顾不得礼貌,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们在进来前的瞬间几乎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定睛一看才发现,哭的不是方先生,一个不认识的青年趴在病床边哭得声嘶力竭。
    方铮站在旁边,既没劝也没拉,似乎只是安静地等着青年哭够。他听见开门声,转头看向院长和越嘉音。
    发现自己摆了个乌龙,误会了屋里的情况,越嘉音有些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呃,方先生,您好。”
    “方先生,我们来看看小文。”院长走上前,“小文他……还好吗?”
    “他还没醒。”方铮道。
    “那这位先生……”院长不由得看向打起哭嗝的青年。
    “……”方铮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
    夏邑过来的路上脑补了一大堆车祸的画面,看见关镜文躺着不动,话都没跟方铮说就扑到床边嗷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若是关镜文这会儿醒着,这大概就是个喜剧片经典画面了。可他尚在昏迷中,别说喜剧,方铮根本笑都笑不出来。
    只是,夏邑虽然把方铮哭得头痛,但是看见有人这般痛快地哭出来,方铮反而突然有一种自己发泄过后的轻松。他实在压抑太久了,即使再难过,他也不允许自己有丝毫歇斯底里的表现。
    夏邑抽抽搭搭的,病房里弥漫着哭声,方铮没法和院长她们多说话。
    越嘉音从包里掏出纸巾,半蹲在夏邑的身边,“先生,擦一擦眼泪吧。”
    “谢谢。”夏邑泪眼模糊,顾不上仔细打量递给自己纸巾的人是谁,接过来随便擦了擦脸,狠狠地擤了把鼻涕,才稍稍平静下来,看向方铮道,“方总,如果小镜子需要照顾,您尽管跟我说,我可以来医院的,您知道小镜子他也没什么亲人在,只有我这同学能帮点忙了。”
    “不用。”方铮说话的语气向来有些冷淡,可出于一些原因,他对夏邑格外有耐性,说的话似乎也比较长,“我会照顾好小文的,你有空多来看看他。”
    “唔嗯。”夏邑用袖子抹了把脸,想起手里的那团纸巾,才转向身边的小姐姐,“那个,你好,谢谢你的纸巾。”
    “没事。”越嘉音又抽了张纸递给夏邑。
    她第一次见到一个男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却并不觉得讨厌。这男孩大概是个很单纯的人,傻乎乎的可爱。
    “我陪你去洗把脸吧。”
    “哦,好。”
    两人去了里头的洗手间。
    院长坐下来,她没有多问车祸当时的事情,只怕问多了,揭人伤疤。
    “方先生,你也不要太难过,小文一定会很快醒过来的,他看你这样,一定会自责的。”院长看着方铮眼里的血丝,这时候除了干巴巴的安慰,似乎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嗯,我知道,谢谢。”
    方铮几乎能想象出关镜文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肯定是对不起。这人就是这样,即使是昏迷前的最后一秒,都在担心他和小柏,一点都没想到自己。哪怕他多为自己考虑一下,都不会干出拿自己挡车的混账事。
    狠心地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枯等。
    院长走之前,又回过头来对方铮低声道,“方先生,我们福利院姑且算小文的家吧,我是他的妈妈,不管你们俩有什么事,你想做什么决定,都可以跟我说的。”
    方铮没有言语。他知道院长不是客气说好听话。这句话里,藏着一丝怕他丢下关镜文不管的不安。但方铮并没有多余解释。
    有些事,他自己心里知道就好。
    他和小文在一起不久,可是感情并非源于时间。
    不管多难熬多痛苦,他都只会等下去的。
    夏邑是和院长他们一起离开的。他知道方铮精神不好,哭够了,把该说的话说了,便不多呆。
    先前他跟关镜文要过院长的电话,但当时他直接转交给了小清去联络,因为这次他和院长、越嘉音都是初次见面,倒是意外地相处融洽。
    将所有人都送走,病房里重新恢复寂静。
    方铮关上房门,回到关镜文的病床边坐下,他看了会儿关镜文,又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怔怔地望着待机画面。
    关镜文用来作待机画面的图片,是他们带着方柏去游乐园玩时拍的合影。
    仔细想一想,他们似乎从未正式地拍过一张合照。两个人在一起,朝夕相对,不知不觉便忽略了这些琐事。
    方铮记得那天拍照时的场景,这张照片应该是用方柏的手机拍摄的,关镜文是什么时候偷偷地让方柏发给他的?
    照片上,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向对方,关镜文看着他的双眼温柔而深邃。
    方铮看了许久,直到手机自动黑屏休眠。
    他或许是被关镜文给宠坏了,习惯了他柔软的目光,习惯了他温暖的怀抱,哪怕只是失去片刻,都无法忍耐。
    每天其实都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方铮也能处置妥当。可是不知为何,方铮回想起来,却觉得自己仿佛在病床边坐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大概是因为别的事都没能给他留下印象,只有望着关镜文,方铮才有一点从漂浮的风中落下似的沉重感。
    方铮觉得很累。
    他在陪床上躺了一会儿,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明明身体已经极为疲惫,脑子里却一直乱七八糟地浮现各种东西。他又起来,拉了张矮凳子,扒在关镜文的床沿。
    将关镜文因输液而冰凉的手握住,方铮轻轻地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臂上,缓缓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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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镜文:你是怎么娶到老婆的
    夏邑:哭来的
    p.s.
    不好意思呀,我这几天有些事,但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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