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铮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劝他先回来?”
    吴伯回去后,方琅看见他就问。
    这些天他索性住在方铮这边,并未回自己的别墅。宋舒舒怕给他们添乱,检查完确定没大碍就先回家了。方柏有点吓到,连做几天噩梦,半夜里又哭又闹,宋惜一直陪着儿子,自然顾不上其他人。
    方琅自己也没伤着,可他既挂心方柏,又操心方铮。
    人和人之间毕竟有远近亲疏。
    方琅很感激那个助理拼命救了他们所有人,方家必然会竭尽全力去救治他,但是他不会愿意搭上自己的亲弟弟。他让方铮暂时呆在医院,只是知道劝不住,却不可能让他哀毁自伤。
    吴伯沉重地摇了摇头,“二少爷他……他跟关助理的感情很深。”
    他说得委婉,方琅却听得明白。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备车,我去医院看看,阿铮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吴伯理解方琅身为兄长的心情,但他更理解方铮。少爷跟关助理虽然在一起不久,但他们对待彼此都很认真,吴伯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迟疑了片刻,跟在方琅后面边走边道,“大少爷,二少爷是真的很喜欢关助理,您劝劝他,但别太强硬。”
    “……”方琅没说话。
    如果方铮听不进去,他少不得把人架回来。难道让他眼睁睁看着弟弟沉湎在痛苦里吗。
    车子停在大门口,方琅拉开车门正要坐进去,却看见另一辆车从大门驶进来。
    是方老爷的车。
    为了避免方老爷担心,方铮和方琅心照不宣地都没把车祸的事告诉方老爷。可这事到底瞒不过去。
    光是方琅回国后没有及时带着方柏和宋惜去探访方老爷就显得很有问题,更何况方铮天天守在医院里,方老爷不可能轻易被蒙在鼓里。
    他也有自己的消息途径。
    再小的车祸都是大事,方老爷当然放不下心,电话都没有打就直奔方铮的别墅而来。
    想到两个儿子不知轻重,什么事都隐瞒,方老爷脸上浮出薄怒。
    方琅连忙跟他再三保证大家平安无事,“爸,您别气,真没什么事,大家都没伤着,好着呢,好着呢。”
    “没什么事?好着呢?没事阿铮会呆在医院里不回来?”方老爷来之前自然把事情都问清楚了。
    “那是因为……”方琅顿了顿,“他那个助理受伤了,还没醒,我正要去医院看看。”
    方老爷叹了口气,“那孩子可不止是阿铮的助理啊。”
    “我知道,阿铮喜欢他。”方琅低声道,“我就是担心这个,阿铮一心扑在他身上。”
    “唉。”方老爷转身上车,方琅跟他坐同一辆。
    “先去看看吧。”方老爷道,“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对于方铮来说,这些天的时间流逝似乎突然失去了既定的规律,变得忽快忽慢起来。
    他一时觉得度日如年,守在病床边的每分每秒都被无限地拉长延伸,煎熬漫无止境,一时又觉得白驹过隙,转眼好几天过去,而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却一点药醒来的意思都没有,仿佛要睡到天荒地老。
    方铮不在乎等得久一些,却怕等待遥遥无期。
    好像一场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的酷刑,焦灼不安如同越堆越深的淤泥,积压在方铮的胸口,直教人近乎窒息。
    仅仅是维持住表面的若无其事,就已经让方铮耗尽力气。他不敢多想,不敢去考虑任何糟糕的可能性,只怕稍微想一想,就会让自己分崩离析。
    他还不能崩溃,他要等小文醒来。
    医生说小文会醒,只是不确定什么时候而已。
    他要耐心地等下去。
    方铮只能这样反复说服自己,才能强迫自己冷静。
    “医生说的都是对的,是不是?医生说你会醒,你要听医生的话啊,小文。”
    方铮一边学着护工的动作,用湿棉签给关镜文润唇,一边轻声细语地对他说话。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头一回做这些琐事,却格外细致耐心。
    方琅走进病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的弟弟从小养尊处优,何曾见过他照顾人的模样,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倒不如没见过的好。
    方琅开门的动作并不算温柔,可是方铮似乎全然没有察觉。
    他背对着房门,俯身亲了亲关镜文的唇瓣,温声地絮絮而言,“我想吃你做的熏鱼了,老罗做的没你做的好吃,你赶紧起来去教教他吧……”
    直到方琅开口叫他,“阿铮。”
    方铮闻声回过头。
    “大哥,爸爸,你们怎么来了?”他的神色轻松平静,甚至还露出淡淡的微笑。
    如果没有看见他眼里的血丝,和苍白的面色,只怕会以为他一点事都没有吧。
    方琅的心头发沉。
    他准备了一箩筐的劝解话语,到了方铮的面前,却全堵在喉头说不出来。
    方铮太清醒太冷静了。
    如果他哭闹,歇斯底里,方琅还有办法让他镇定下来。然而面对一个比旁观者都淡然的人,方琅根本不知从何劝起。
    “我们来看看你……和关助理。”方琅道。
    “先进来坐。”方铮道。
    方老爷忧心地打量着小儿子,“阿铮,你该回家休息一下了。”
    “……”方铮坐在床边,一手握住关镜文放在被子外输液的手。他虽没说话,态度却显而易见。
    “阿铮,关助理的家人通知了吗,让他们来照顾几天吧。”方琅道。
    方铮这才抬头看向方琅。
    他还没跟哥哥好好介绍小文呢。
    接机那天,他还在想回家再跟大哥好好聊聊,告诉他小文有多好,告诉他自己打算跟小文结婚,结果出了意外,便全想不起来了。
    方老爷怕方铮难过,拍了拍方琅的腿,低声道,“这孩子是个孤儿。”
    “啊……”方琅张着嘴,半晌弥补似的道,“那,那他有什么比较亲近的朋友吗?是不是也该通知一下。”
    好像是应该通知一下,方铮有些恍惚地想。
    小文并不是个交游广阔的人,和自己在一起这么久,只听他提起过一个叫夏邑的同学。小文的性子冷淡,能让他挂在嘴边的,一定关系很好吧。
    福利院那边,似乎也要打个电话过去。
    可是小文才睡了三天而已啊,说不定今天晚上就醒了呢?
    方铮不想接受现实,三天,并不是个多么严重的时间对不对,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糟糕对不对?
    “阿铮,你振作一点。”
    方老爷用檀木拐杖敲了一下地面。
    看着儿子这茫然的模样,他便想起当年妻子在病床上的那段日子。
    老天真是作孽,竟要让阿铮来承受这种痛苦。
    “阿铮,要不让护工替你看一晚,你先回家去睡一觉好不好?”方琅柔声地劝。
    方铮只是摇摇头。
    “如果小文晚上就醒了呢,我要等着他。”他笑了笑,“爸,哥哥,你们放心,这里病房条件很好,还有公司的事我也没放下,现在远程办公都很方便的。”
    方琅实在没办法,狠下心训道,“阿铮,你不能这样下去了,你就不想想我和爸爸吗?”
    “哥……”方铮沉默良久,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低低地道,“我都知道,我会好好吃饭睡觉的,你们不用担心,我只是想陪着他而已,你们……你们就让我多等他几天吧,他很快就醒了,很快的。”
    方老爷和方琅说不出更多的话。
    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送走父亲和兄长,方铮安静地看了关镜文许久,终于再也忍不住,低头将脸埋进了关镜文的颈窝。
    温热的液体顺着方铮的脸颊滑落到关镜文的脖颈上。
    “小文,求你了,醒一醒吧,小文,小文……”
    轻声的呼唤里夹杂着哽咽,然而沉眠的人仿佛有着一副铁石心肠,硬是不愿给出一点回应。
    小文,你真是舍得,舍得让我难过,舍得让我哭泣。
    方铮趴了很久,直到眼角的泪痕干涸,他才直起身,随便用手背擦了擦脸,手臂放下,他重新露出若无其事的冷静。
    他应该去打电话,或许让院长或夏邑来跟小文说说话会有些用处。
    由于方铮的身份敏感,车祸公开出来怕公司出乱子,所以外界并不知道这件事,关镜文的同学也完全不知情。
    方铮从抽屉里拿出关镜文的手机。
    撞车那天,关镜文的手机屏幕被砸裂了,吴伯拿去修好了又送回来。方铮把它放到抽屉里一直没有动。
    接通电源开机。
    方铮从通讯录里找到夏邑的电话拨过去。
    “小镜子?”听筒里传来应答的声音。
    方铮道,“你好,我是方铮。”
    “……妈耶!”那头沉默半晌,响起一声嚎叫。
    方铮却没有心情跟夏邑开玩笑,“小文出了意外,现在在医院,你要过来看看吗?”
    “出了意外?!”
    夏邑也没心思惊叹大老板给自己打电话了。
    “嗯……”方铮的声音很冷淡,听不出语气,“他昏迷了两三天,你们关系不错,来跟他说说话,说不定他会有反应。”
    “我去我去,我马上去。”
    夏邑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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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镜子想醒来有个必要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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