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才会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做出这么大的改变?光是想想,就觉得愤怒。
    郭惊羽闭了闭眼睛,他一分钟也等不下去了,他只要想着李同洲走进那家疗养所就整个人都快要疯了,他努力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对老陈道:“地方找到就好办了,你对这里熟,帮我雇几个人。”他从背包里掏出几捆钱,厚厚的一沓瞧着有几万,“按之前说好的,人越多越好,要力气大些的。”
    老陈拿了钱点头走了。
    谷本树要拦着,但是被郭惊羽拽住了胳膊,郭惊羽眼睛里带了血丝,对他道:“大舅,您别拦着我,我不伤人,我就是找人把门撞开,把他接出来。”
    谷本树道:“我们应该从长计议,好好商量一下啊……”
    郭惊羽摇头,“我等不了,您刚才也听到了,那里面跟动用私刑有什么区别?再等下去,人都要废了。”
    “那你爸妈那边呢?还有,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谷本树一肚子疑问,简直不知道该问哪一个好,刚说了两句,就瞧见面前的外甥忽然给他跪下了,他慌了一下,连忙伸手去扶他,“惊羽起来,大舅没说不帮你,不用这样!”
    郭惊羽跪在那道:“大舅,当初是我带着表哥卖电脑赚钱,给他凑了学费,让他出国学游戏制作,表哥跑了,是我对不起您。”
    谷舅舅看着他,心情复杂,他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只凭谷宇一个,哪儿有那么多的心眼去赚钱。只是他当初也想让谷宇跟着多学点本事,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事情发展成这样。
    郭惊羽继续说下去:“我还有家店在京城,是趁着外出学画的时候跟人合伙开的,也带着表哥一起,所以他没跟您服软,没开口问您要生活费。”
    “大舅,这卡里是我一年赚的钱,我自己拿了几万出来,剩下的二十几万您拿着给我爸妈。我知道这条路很难,但是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有能力照顾自己,您让他们也放宽心。”
    郭惊羽跪下哐哐就给他磕了几个头,把谷本树吓了一跳,“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
    郭惊羽道:“这是给我爸妈磕的,他们不在,我给您磕了也是一样。我必须去接他,他爸妈不要他了,我要,他那么好,什么都优秀,他不应该在这里承受这些,我受不了。大舅,您要是觉得我有病,嫌丢人,不联系也不要紧,您就当没有我这个外甥,当我也被抓进去电击治疗……”
    谷舅舅立刻怒了,眉毛都飞起来,“胡说八道,谁说你有病,老子打断他的腿!”他拽着郭惊羽的胳膊,“你先起来,跪天跪地跪父母,以后膝盖硬着点,别轻易低头。”
    郭惊羽道:“您在我心里,跟我爸妈一样。”
    谷舅舅被他说的心里又酸又涩,简直戳到了最软的心尖尖上,他抬手摸了摸郭惊羽的头,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就……你还没跟你爸妈说?”
    郭惊羽摇头:“我爸爱哭,遇事儿自己先失了阵脚,我妈那人您知道,想跟她解释清楚没个一时半会做不到,我不能耽误时间,一分钟都不行。”
    “那你跟李同洲,就认定他了?”
    “是,我喜欢李同洲,就喜欢他一个,别人谁都不行。”
    谷舅舅道:“我知道了,今天帮你一回,等回去你自己跟你爸妈说。”
    谷舅舅开口说了帮忙,也没含糊,他刚才已经听出郭惊羽想抢人的打算,只是这样并不保险,而且很容易闹出事儿,谷本树之前在临城做过一段时间生意,也认识一些人,匆匆联系了几个老朋友,跟他们要了一支施工队过来,另外还有三台挖掘机,一辆铲车。
    他联系好了,又对郭惊羽道:“你让那个老陈,先不要去找人了,他找的那些人真冲进去,人家报警都能抓你们,刚才不是说施工队能过去吗?等到晚上的时候,就把他们院墙和大门拆了,这东西一时半会修不好,你找找记者,让他们白天赶紧去采访,闹得大一点,别的不说,至少你那同学家里刚送进去,一看这样,父母有点良心的,就知道把孩子接走了。”
    郭惊羽愣了下,“把墙和大门拆了?”
    谷舅舅挑眉道:“对,要闹就说拆错了,回头给他补上就是了,顶多再赔点钱,不过这速度可不好说,少说十天半个月。”
    郭惊羽想了想,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谷舅舅想的这个方法比郭惊羽原本计划的那个要周全,郭惊羽听到消息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破釜沉舟,把人抢出来。
    他听了谷舅舅的话,一直耐心等到了晚上。
    谷本树年轻的时候摸爬滚打,对付这些事很有一手,找了半夜的时候带着施工队过去了,几辆大车轰隆隆开过去,压得路面都在颤。这个时间段已经没有人守着去四院疗养所的路了,只留下路边几个黄色的路障牌,一行人顺利过去,到了地方确认了疗养所,二话不说就开拆!
    大门口的门岗那,保安已经睡着了,听到声音匆匆忙忙跑过来看了一眼,连忙招手让他们停下,“哎,哎!干什么哪,快住手,怎么拆我们疗养所大门啊!”
    别说大门,铲车开足了马力,把门口的地皮都铲起来一大截,横冲直撞过去“轰隆”一声就把半截铁门给冲破了一个大窟窿!
    保安自己拦不住,拿着手电筒急急忙忙回去叫人,但刚跑了两步,又听到不远处围墙那“轰”地一声巨响,上面冒出一只挖掘机的挖斗,高大的院墙在它面前简直像是豆腐做成的,铁丝混着青砖一下下被挖出了口子!
    这还不算完,挖掘机这一下,简直像是开了一个信号似的,一圈四周全都是轰鸣声,甚至连疗养院后面那里都有不断施工毁墙的声音响起!
    保安傻眼了!
    离着大门不远处坐在工程车里的谷本树叼着烟,手里拿着一份刚做出来的“合同”,他这边的老朋友刚好承包了离着疗养院不远处一家小造纸厂的拆迁,他借用了一下手续,到时候只要半夜天黑走错了路口,拆错了地方就是了。
    谷本树坐在车里听着响声,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这边带了一支施工小队,几台车可拆不出这么大动静。
    他皱着眉头下车去看了下,疗养院的灯已经亮起来了,他们的人正在门口拦着那对方扯皮,比赛嗓门高一样拖着对方,让施工车辆继续拆墙,而拆的声音却不止前头,一圈四周都是轰鸣声,简直像是同时雇了五六支拆迁队同时动工一样。
    谷本树想了下,忽然一拍大腿道:“坏了,这臭小子!”他立刻就去找郭惊羽,但后头车里早就没人了,再打电话过去对方也没接,紧跟着就听到疗养院里传来一阵杂乱声响,像是冲进了一群人一样,闹腾起来。
    谷本树急急忙忙想过去找他们,但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往里冲的,往外跑的,疗养院里工作人员想要抓人的,还有趁乱砸东西的……全乱套了!
    谷本树仗着自己个子高,挤进去找了下,但他完全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就冲着人最多最乱的地挤,可越往前越看得心寒,比砸开的几个寝室一样的房间还好,走廊尽头那边几处装着束缚带的床铺,一旁还放着电击仪器……
    谷本树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还有疗养所的工作人员,不认识他,只当他也是自己跑出来的想伸手去拽他,谷本树心里本就窝着火,伸手就推搡了一把,“滚!”
    那人瞪大了眼道:“你快回去,不然就让你去8号房间,关小黑屋,尝尝治疗的滋味!”
    谷本树蒲扇大的手一巴掌就呼到对方脸上去,把那人打趴在地,抬脚踹了两下,“关你大爷!”
    他在这连着找了两层,这时手机响了,接起来果然是郭惊羽,谷本树急道:“惊羽,你去哪了?”
    电话那边道:“大舅,我找到人了,已经接出来了,我现在不能带他回去,我们找个地方躲两天,今天的事儿我记在心里,感激您一辈子,还有酒店房间里我放了一封信,不多说了,您看了就知道。”
    他说完就挂了。
    谷本树这边还想再打,但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郭妈妈打来的,她问道:“大哥,惊羽说他跟您在一起了,晚点回来,这都快12点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谷本树道:“他没跟你们说来临市了?”
    “临市?没有啊!”
    “他下午的时候明明说给你们发了消息……”谷舅舅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他来的时候,郭惊羽站在商场门口自己说跟家里打过招呼,从头到尾,全都是外甥自己一个人说的,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都没来得及再问。
    现在看来,臭小子压根就没跟家里说!
    电话那边郭妈妈一叠声追问,谷舅舅苦笑道:“我这边还有点事,等我处理好再跟你们说,惊羽刚才还跟我在一起,不过现在不好说了。”
    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已经出来了,谷本树去查看了一下情况,发现果然和想的一样,郭惊羽又找老陈请了几个施工队来拆墙,不过那些人跑得快,都已经溜了,只剩下一地碎砖,和之前冲进去抢人的那些一样,没留尾巴,瞧着老陈做这些事也是熟练手。
    谷本树留了一个嘴滑的工头在这里扯皮,告诉疗养院的负责人说帮他们重建围墙和大门。
    疗养院的工作人员特别气愤,一直说个不住,但他们这样的文化人说的话在工头耳朵里都不算什么,工头摊摊手,扯着嗓子道:“那也没办法,就不小心走错了,拆错了嘛!现在都已经停下了,你们是个疗养院,又不是精神病院,来疗养的人自己跑了是你们的事啊,关我们啥事!而且我们就只拆了墙……”
    工头摊摊手道:“不行就报警,看看咋赔,我们认!”
    疗养院的人气得够呛,但又不敢真报警,一个个站在那骂他们无耻。
    工头怒道:“谁无耻了!我们留下赔工赔钱,怎么无耻了!”
    拆后院墙的那帮孙子才无耻,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拆了就跑,收尾都不管了,全甩锅给他们了啊!
    谷本树回了酒店,果然在房间的桌子上找到了郭惊羽留下的那封信。
    信很短,里面还放着白天的时候谷本树没收的银行卡,郭惊羽在信里写了他和李同洲的事,把能说的都交代了,只说要和对方一起离开一段时间,字迹有点潦草,不知道是写的太急还是手指发抖造成的。他最后写道:“大舅,我走了,您替我把这笔钱转交给我爸妈,替我跟他们说一声对不起。”
    谷本树看到信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难怪他外甥下午给他磕头。
    这一跪实在金贵,等于留下他扫尾。
    但紧跟着谷舅舅又恼羞成怒了,把那信纸拍在桌上,“老子还要替你把这几个头磕还给他们不成?!”
    另一边,火车上。
    郭惊羽买了连夜卧铺的票,这个时候还没有实名认证购票的说法,他们身上没有证件,也顺利的上了车。
    卧铺车厢很空,没什么人,走廊里的灯也关着,偶尔有人咳嗽一两声。
    郭惊羽躺在下铺,拿薄被裹紧了他和李同洲,抱着对方不肯撒手,他想说话,但是喉咙绷紧了发不出什么声音,像是一只受伤的兽。
    李同洲是从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找到的,作为新人,被束缚带捆在那间“小黑屋”里接受治疗,这是一贯给新人的下马威。
    他解开束缚带的时候,李同洲手腕那已经蹭破了一层皮。
    郭惊羽抱紧他,浑身发抖,怀里的人比他要平静一点,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背,哑声道:“惊羽,没事了,不是很疼。”
    郭惊羽努力让自己缓和下来,半晌之后才道:“他们,怎么能把你送到那种地方,怎么能……”
    “我爸翻到了戒指。”
    李同洲动了动,抬手去摸他的脸,找到之后低头亲了一下,像是安抚,“抱歉,戒指被拿走了。”
    郭惊羽咬着他外套的衣服,要很用力,才能不发出哭声。
    第58章 不悔
    火车一路开往京城。
    郭惊羽身上留了些钱,仗着对这边熟悉,到了之后找地方租了房子,地方他已经看好很久了,周围几所高校,附近还有地铁站,交通便利,生活也非常方便,那是他打算等考上大学之后和李同洲一起住的地方。
    他原本的计划是打算买一套房子,两个人一起过平淡的小日子,但事发突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用手头的余钱租了一处落脚点,两个人先安顿下来。
    李同洲洗澡的时候,郭惊羽硬跟了进去,坚持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伤。
    李同洲握着他的手,道:“惊羽,真的不碍事,只是手破了。”
    郭惊羽不信,又去碰他额头那,李同洲躲了下,沉默一会又道:“很轻微的电流,不是很严重。”
    “你撒谎。”
    “……有一点疼。”
    郭惊羽伸手抱住他,手还在发抖,“你要是出事,我也活不了。”
    李同洲轻轻抱了他一下,“你这么说,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郭惊羽。”他抬手摸了摸郭惊羽脑袋,哄他道,“你以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我怕,昨天一整天什么都没吃,就晚上在火车上跟你一起吃了一桶泡面,我看不到你,吓得一口饭都咽不下去。”郭惊羽在他肩膀那蹭了下,把眼角的湿意用力蹭去,“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块去。”
    李同洲叹了一声,把他拽到花洒下,冒着热气的水流从上而下冲下来,给了他们一点温暖。他怀里的人还穿着衣服,但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手,李同洲越是抱着他越觉得他抖得厉害,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好半晌才低声道:“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要活着,惊羽,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郭惊羽抱着他,力气大的指尖都要在他后背上留下痕迹。
    李同洲说的这话,曾经很多人都这么劝过他。
    他听得多了,自己也信了。
    但是他独自一个人撑过了十年时间,他以为那只是少年时期的一段求而不得,是他一辈子忘不了的初恋,但等到后来他才知道,不是那样的。他用时间耗光了全部的坚强,等到最后才想明白,他这辈子最想要的只是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李同洲。
    再也没有一个人,只要一个眼神,他们就能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只要并肩坐在一处,哪怕一整天不说话,心里也是满的,无论身在何处,回头看到对方,一颗心就踏实了。
    他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他能再次回到18岁,最想做的事儿是什么。
    他想不顾一切就带着李同洲“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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