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夫难嫁 作者: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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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夫难嫁 作者:沈如

    让没有经验的小学徒练手,拿半生不熟的菜来糊弄人。

    方云宣再也忍不了了。在做菜的事上他一向严谨,从来不敢有半点马虎,他能保证,从食锦楼厨房里端出来的每一道菜,无论卖相还是味道,绝对都是一等一的好。

    什么糊弄人,什么半生不熟,难道客人们都是傻子不成,吃了一回觉得不好吃,还巴巴的上赶着跑回食锦楼里,等着被人坑第二回?

    东城食锦楼开张几个月,从来没有一个客人说过菜色不好,吃完了都是满意而归,人人夸赞。口碑这种东西不是花钱就能买来的,那要靠真材实料才能慢慢积累出来。就只凭这么短的时间里,食锦楼的生意就如此火爆,就足以看出他们是实至名归。因此,方云宣就更不能任由这个陈兴在这里满口胡言,破坏食锦楼的声誉。

    方云宣面色微沉,盯着陈兴,冷冷问道:“陈老板莫不是找茬儿来了?”

    陈兴一愣,方云宣气质大变,刚才还温和有礼的男人,转眼就变得周身冷煞,被他盯着,气势不自觉就低了,陈兴叫唤两声,结巴道:“谁,谁找茬儿?

    说完又觉得丢脸,从椅子上蹿起来,指着方云宣骂道:“多少人用八抬大轿请我去他的酒楼吃饭,我都不肯赏脸呢。今日来你的食锦楼,是大爷我给了你天大的脸面。你还不领情?还说我找茬儿?你个丑……哎哟……”

    他话未说完,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杜益山最听不得别人说这个“丑”字,他和方云宣之间偶尔开开玩笑,说起丑来是个情趣,是个乐子,是他们彼此之间的甜蜜。可杜益山却绝不允许别人在他面前说方云宣长得如何如何。

    这一巴掌又狠又快,打得陈兴在原地转了两圈,脑子立刻就懵了,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挨过打,这大耳帖子,杜益山是真下了狠手,陈兴的半边脸登时便肿了起来,槽牙也活动了,说话都不利索了。

    “你,你,你……”

    候爷与三品京官,谁大谁小陈兴心里一清二楚,连说了三个“你”字,也不敢骂杜益山,心里窝火加憋气,一张脸胀得猪肝一样,紫红紫红的。

    回身就踹倒了一张椅子,陈兴对着方云宣狠狠啐道:“你等着!”转头就往门外跑。

    贺双魁乐坏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杜益山发这么大的火。

    见陈兴想溜,贺双魁一步上前,飞身跳了过去,堵在门口,伸手一推,先把陈兴推个趔趄,跟着就势一拧,反剪手臂扭住陈兴的胳膊,恶声恶声说道:“你让谁等着?”

    又一脚踢在他小腿肚子上,踢得陈兴怪叫一声,贺双魁满面狠戾,喝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方云宣是我贺双魁的结义兄弟,你敢跑到这儿来找别扭,活腻歪了?”

    陈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被人吊着手臂,觉得两条胳膊都要折了,哀嚎起来,连连求饶:“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陈兴嘴里喊的花哨,心里却歹意不断:今日栽了,这笔帐我记在心里,非要想法子让方云宣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贺双魁哪瞧得见陈兴心里想什么,狠狠教训他一顿,让老赵把人扔出食锦楼去。

    老赵答应一声,单手拎着陈兴,拖死狗一样拽出后门,左右看了看,后巷里无人走动,这才远远地找了个偏僻地方,把陈兴放了。

    陈兴躺在地上缓了半天,爬起来咒骂连声,指着食锦楼的方向赌咒发誓,今日之仇一定要让方云宣数倍偿还。

    打发走陈兴,方云宣等人也没了相聚的兴致。

    方云宣愁眉不展,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担心今日之事必遭陈兴记恨,不知他又要想出什么恶毒法子来害人。今日两边都在明处,他还能有个提防,以后陈兴改在暗处伤人,怕是不好防备了。

    杜益山劝道:“我多派人来,替你看着食锦楼。这样的小人,你今日就算好吃好喝的待他,做小伏低陪尽小心,他也不会念你半点好处,回去该害你还是会害你,倒不如像这样闹翻了,省得他隔三岔五的跑来恶心你,更讨厌。”

    贺双魁也点头:“是这话了。陈兴在广宁做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鹤鸣帮去商铺讹钱都没他这么狠的,我们只是讹个小钱,他却要挤兑得人家连买卖都开不成。被他挤走的酒楼有十来家了,只是没想到他这样大胆,连我贺双魁的兄弟都敢下手。”

    这种事愁也没用,方云宣也不再烦恼,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重又打起精神,让杜益山二人等着,他去厨房张罗酒菜,“兄弟们都等了一个晚上了,好不容易来一回,别让他们饿着肚子回去。”

    吃了晚饭,送走贺双魁等人,杜益山也要回归云山庄去。

    方云宣送他出来,陪着杜益山慢慢往城门走。

    杜益山见方云宣心神不定,话也不怎么说,只是低头出神,想来还是在为今晚的事烦心,便笑道:“我说了你别恼。你那酒楼就算开不成又能怎样?我倒盼着你别再劳累,搬到归云山庄居住,安心做你的庄主夫人。”

    方云宣也笑了,没想到杜益山还没打消要养他的念头。

    万千烦恼都被他这一句话驱散了,方云宣轻笑反驳:“什么庄主夫人,我又不是女子。我们这样就挺好了,不管以后如何,我都满足了。”

    杜益山有些无奈,这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对他们的感情有些自信呢。方云宣对待感情总是带着几分消极情绪,杜益山不知道他以前遭遇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胆怯。杜益山只知道,他会用他今生所有的时光来对方云宣好,好到他再也不会害怕,再也不会胆怯,可以笑着执起他的手,然后说喜欢。

    两个人都极为珍惜彼此独处的机会,方云宣烦恼一会儿,很快便放下心事,静静地跟杜益山并肩走在黑暗的街巷里,不用说话,只是听着彼此的脚步声,心中便觉无限安稳和满足。

    又过半个月,一切风平浪静,食锦楼依然生意兴隆,陈兴那里也没有半点动静,方云宣提防几日,渐渐放下心来,每日照管两家店铺,忙进忙出,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到了六月,天气一下子热了起来,今年雨水稀少,天气又热又干燥,方云宣趁机又给食锦楼里添了一道新菜,雪花酪。

    把各样新鲜瓜果切成小丁,堆在碾碎的冰块上,再浇上果汁、牛乳或熬好的樱桃酱、玫瑰酱,清甜解暑,吃上一口,浑身上下沁凉舒服,满天的暑气都消散不少。

    这个时代没有冰箱,能在六月里找到冰块相当不容易,而且价格昂贵,普通百姓是根本用不起的。此外还要将整块冰细细碾碎,再加上各样鲜果和方云宣特制的樱桃酱和玫瑰酱,这道甜品一面市,价钱自然也定得极高。

    要说也不贵,除去冰块的成本,人工上也费了大事。

    这里不像现代似的,有机器可以替代人工,能又快又好的把冰块打碎。在这里碎冰只能靠纯手工,夏日天气炎热,冰块从地窖里拿出来就会很快溶化,要想做雪花酪,一定要迅速把冰打碎才行。

    方云宣画了个图样,又用木头雕出大致模型,让铁匠铺想法子打了把十字刀,安在底部镂空的木桶里,做了个简易研磨机。开始根本不能用,方云宣几经琢磨,试验、改动了无数次,才终于能把冰块刨成适合入口的碎冰。

    虽然价钱贵,可这道甜品一推出,还是卖得十分火爆。每日引来大批客人争抢,天天卖到脱销。

    也不是方云宣自抬身价,故意不肯多做,实在是太过费时费力,即使有了研磨机,也要靠人工去不停的摇手柄,才能将冰块刨碎。一天能做出百十碗,已经是极限了。

    客人们吃不着,就更是惦记着,这倒也成了一种营销手段,方云宣干脆做了块牌子,写上“每日仅限百碗,卖完为止”的字样。东西又少又精,才能既吸引人,又不让客人起逆反心理。

    为此又大赚了一笔,方云宣给食锦楼的伙计都封了红包,又另外雇了两个人,夏天时专门做这道雪花酪。

    一切都顺风顺水,正在风平浪静之时,谁也没料到,却突然生出一场变故。

    ☆、第55章 突生变故

    七月天气炎热,近日都是睛天,天上真好像下火一般,蒸腾热气飘浮在空气里,呼吸间都仿佛能呵出一股热浪。

    方云宣一早便来了食锦楼,先向伙计们交待了几句,又问掌柜这几日的流水如何。

    新雇的掌柜今年四十多岁,面色姜黄,留着三绺胡,不管遇到多大的难事,说话都是慢条斯理的。

    他慢慢开口,脸上却已露出愁容,叹了口气,愁道:“不好。自打对面的聚仙居也开始卖雪花酪,我们这里的生意就跌了一大半。”

    一旁的小伙计插嘴道:“只是卖雪花酪就算了,公平竞争,我们未必会输。可恨的是那聚仙居趁机压低菜价,平日卖一贯钱的菜,现在只卖五百钱,呸!真不要脸,为了挤垮我们,竟然陪本儿赚吆喝,亏死他算了!”

    其余伙计也纷纷开骂,都说聚仙居的老板太不是东西,哪有这么做买卖的,分明是故意压价,想把他们的食锦楼挤倒嘛。

    自打进了七月,聚仙居里的各样菜色就开始大幅度降价,有些菜甚至降到了原来的三分一,近日更是推出了和食锦楼一模一样的雪花酪。

    客人吃饭,在菜色相同的情况下,自然会先挑便宜的吃。没几日食锦楼的客人就比从前少了一半,今日更是严重,快到饭点了,居然还没有客人上门。

    “降菜价我们管不了人家,可那雪花酪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我们食锦楼独创的,聚仙居是怎么学会的?还有那研磨机……我看,咱们食锦楼里准出了内鬼!”

    伙计们乱吵一气,生意不好,大伙都着急,商议一气也没想出好主意,火气全上来了,不由胡乱指责起来:“小米,我们都是食锦楼的老人,跟了师傅快一年,都是知根知底的。只有你,是今年六月才来的,你说,是不是你把做雪花酪的办法告诉聚仙居老板陈兴的?”

    小米当时就急哭了,跳起来指天顿地的起誓:“要是我说的,我出门让马车撞死!喝水噎死!我,我是那种人么……呜……不说别的,前两天我娘病了,还是方掌柜给我娘请的大夫。我一个才进店里的伙计,方掌柜就肯支给我二两银子的工钱,说是给我娘补身子用。这样的掌柜,我到哪儿去找第二个,我傻啦,吃里扒外,帮着聚仙居坑自己?”

    众人也是一时情急,才口无遮拦,见他哭得难受,全都蔫头耷脑地自责起来。

    方云宣拍拍小米的肩膀,让他别哭了,又对其余伙计说道:“食锦楼的伙计个个都是靠得住的,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了。食锦楼还没垮呢,我们就这样自乱阵角,以后的难关可怎么闯?”

    伙计们都低了头,方云宣待他们一向宽厚,他们五六个伙计也处得像一家人似的,按理说他们谁也不会做出背叛食锦楼的事。可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人不起疑,别的不说,就只说做雪花酪的研磨机,那可是方云宣自已做出来的,从图纸到最后成型,每一步都只有方云宣和食锦楼的伙计知道,若是没人泄密,聚仙居怎么会做出一模一样的研磨机?这怎能不让人疑心。

    方云宣也想过此事,雪花酪并不难做,只要买回去一碗,有经验的厨子看一眼就会做了。这东西难就难在碎冰上,这个时代还没人敢把冰块打碎了直接食用,方云宣也算创了先河,再加上自制的研磨机,本该是外人绝对学不去的专利。没想到才一个月的光景,就让聚仙居学了去,还借此压价,挤兑得食锦楼的生意一落千丈。

    这些伙计都是方云宣亲自挑选过的,相处多日,人品上方云宣还是信得过的。要说怀疑谁,方云宣一时还真没头绪。

    苦思不得其解,方云宣想着还是先不要追究此事。现在千万不能乱,他们一乱,最高兴的就是陈兴,他怕是巴不得食锦楼里打成一团,彼此猜忌,闹得不可开交。

    方云宣自然不会中计,他苦思对策,想着如何渡过难关。

    聚仙居此举,明摆着是要抢食锦楼的生意,想把自己挤兑走。如今要想脱困,再把客人抢回来,就只有跟着聚仙居降价,他降一百钱,食锦楼就降一百五,看谁降得多,降得狠。

    方云宣想了半天,觉得这法子纯粹是找死,先说成本问题,这么个降法,非亏死不可。聚仙居是百年老店,实力雄厚,他们拖得住,也拖得起,可食锦楼就不同了,再怎么红火,毕竟也只是家开张不足一载的新店,真要靠降价来招揽顾客,他们拖不了一个月,周转资金就会出现大问题。

    再有,一旦降价,为了确保不亏本,菜的品质自然也会跟着下降。不然你就只能等着干赔钱,一直赔到你干不下去为止。

    怎么想也是不划算的,总像是中了别人的奸计似的。

    这可怎么办。

    方云宣冥思苦想,愁得茶饭不思,最后还是决定,降价这事做不得,这种不正当竞争的法子前世他就不齿,到了这一世,就更加不能破这个例。

    客人走了可以想别的法子再拉回来,用恶意降价来揽客,实在是恶劣到了极点,方云宣可不屑做这样的无耻小人。

    价钱拼不过,就只能拼质量和数量。

    方云宣拿出了刚开张时的老办法,每道菜加大菜码,推陈出新,每天都推出一道特色菜,这道特色菜当天半价,十五日后再改为原价。除此之外,每桌客人再附赠一道精致点心。

    如此一来,虽然不能抢回全部客人,起码也能吸引很大一批老顾客的好奇心,让他们重新再回到食锦楼来。

    方云宣对自己的厨艺十分有自信,耍心眼他可能比不过陈兴,但若论厨艺,他绝对有信心能拼得过那个满肚子草包的小人。

    打定主意的第二天,方云宣就推出了第一道新菜:柳叶翠皮饺。

    这道菜既可做菜又可做汤。先用高汤将各种时鲜蔬菜熬制成美味鲜汤。再将黄瓜汁加进面粉里,揉成面团,揪成小挤子,擀成饺子皮。这饺子皮自带一股黄瓜的清香,因为是夏天吃的,不能做的太油腻,馅料也不是纯肉的,而用虾肉加上翠嫩菜心,用的调料也不多,盐、糖、生粉,再加上一点姜粉去腥。

    饺子不能包得太大,像柳叶似的,小小的一个。把翠皮饺下进鲜汤里煮开,盛在白瓷盆里,端上桌后,小小的翠皮饺浮在爽口清汤里,配上看着就干净清透的白瓷盆,虽然是热菜,却也让人食欲大开。

    天气炎热,这个时节人们的胃口大多不好,吃不下东西,油腻的菜更是无人问津。

    柳叶翠皮饺原本只是一道普通饺子,只有面皮里的黄瓜汁算是特色。方云宣又大胆创新,给这道翠皮饺加了一碗鲜汤做陪衬。有汤有菜还有主食,即使是夏日炎炎,人们也不会觉得难以入口。配上汤汁吃一口饺子,保证你舍不得停嘴。

    汤汁味美,翠皮饺鲜嫩而不油腻,面皮劲道,咬一口还有一股黄瓜的淡淡清香在齿间滑动,一碗下去,出一身透汗,以热解热,倒觉得比吃寒凉的东西解暑多了。

    这道菜推出后,反响并不如方云宣预期的那样好,和伙计们在巷口宣传了几天,只有区区十几个客人进来品尝,和以前人头攒动的情景实在是不能比。

    伙计们都有些失望,他们准备了几天,收效却少得可怜,临街的聚仙居里灯火明亮,迎来送往热闹非凡,陈兴穿了一领绛红绉纱袍,站在街口摇着纸扇,冲方云宣等人耀武扬威。

    小米恨得直骂:“无耻小人!天天赔本还美滋滋的,有什么好得意的。我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众人也都帮腔,可生意不好,众人骂得也没力气,喊了几声就偃旗息鼓,蔫蔫的回了食锦楼去。

    方云宣偏不信邪,第二天又推出一道菜,名字取得富贵,叫黄金塔。

    这道菜是豆腐做的,把上好的北豆腐改刀,切成厚厚的三角形,上锅蒸一会儿,去去豆腥味。然后从中间剖开,里面夹上调好味道的肉馅,再下锅炸至金黄即可。装盘时也有讲究,要一块堆一块,搭成宝塔的样子,最后端上桌时,因为形状和颜色极像一座黄金宝塔而得名。

    虽是油炸的,但却并不油腻,豆腐很好的中和了肉馅和滚油的肥腻,入口后只觉外脆里嫩,软滑多汁,咸香适口。

    如此往复,方云宣一面闷头做菜,一面和伙计们到四城散发菜单,招揽顾客。

    反败为胜的过程格外漫长,一直到了九月,胜利的苗头才渐渐显现,食锦楼的生意恢复如初,而聚仙居却因为长时间亏本经营,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

    想来也是,谁能一直亏本赚吆喝呢。

    陈兴虽然厨艺不济,可却极会做生意,算盘打得精,也最会驱利避害。他想挤走方云宣,所以把聚仙居里的菜全部降价,而且降得极低,有些菜甚至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如此一来虽然挤兑得食锦楼里几乎到了绝境,可他的聚仙居也因此赔了不少钱。

    刚开始时,陈兴看着食锦楼里门可罗雀,心里还觉得高兴舒坦,赔钱看戏,只当取乐了。可后来方云宣天天推出一道新菜吸引顾客上门,陈兴就有点高兴不起来了。

    ☆、第56章 生辰之喜

    聚仙居本是百年老店,在广宁府的口碑极好,生意兴隆,已经历经三代,根基稳固,原本无人能够撼动。

    陈兴的祖父做的一手好菜,当年就是他一手创建了聚仙居。陈兴父亲这一辈,厨艺虽不及祖父,可也是老成宽厚,极为本分的生意人。等到了陈兴这一代,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嫡子,祖母疼爱,难免太娇宠了些。陈兴自小就脾气大,性子急,做菜的手艺没学会,倒学了一身纨绔子弟的坏毛病。

    原先还有父辈管束,陈兴还不敢太放肆,自从父亲去世,聚仙居由他接管,陈兴就开始放开手脚的胡折腾,店铺不好好经营,却一心惦记着旁门左道,看见谁家生意好,心里就气不岔,就一定要把人家挤兑走。

    生意哪有这样做的?不在业务上精益求精,反而一心想着靠害人取胜?

    客人们虽然不管他们生意竞争的事,可来聚仙居吃饭,总是想吃到这个饭庄里原汁原味的特色。陈兴的心思全用在了害人上,哪还有闲心钻研菜色,聚仙居近几年的生意越来越差,就是因为他们的菜色从来没有变化,而且味道上也大不如前,谁还总来上当呢。

    聚仙居的处境原本就有些风雨飘摇,陈兴还不想着好好整顿家业,反而为了挤垮食锦楼,恶意降低菜价,不只如此,最后为了不亏死,还干脆在菜上做起了手脚。

    一道菜的成本是定死了的,他降价降得太狠,短时间内虽然见了成效,让客人们蜂拥而至,表面上看生意红火得不得了。可这帐不能细算,细算能让人肉疼死。真让小米说着了,陈兴纯粹是赔本赚吆喝,不仅挣不来钱,反而还亏得稀里哗啦的。

    这哪能行,才一个月的光景,陈兴就撑不住了,从家里补了五百两银子到聚仙居帐上,这才勉强又支撑了半个月。方云宣那里天天一道新菜,又便宜味道又好,还有免费的点心赠送,利润虽然薄,但也比陈兴这样干赔钱强得多。

    陈兴眼看着食锦楼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客似云来,慢慢已经恢复到原本的样子。他心里又急又气,火都拱到了脑门上。如今他是被架到马上下不来了,聚仙居把菜价降下来,要想再涨回原价,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如果他挤走了食锦楼,这条街上只剩下他一家酒楼,他涨价还不至于被客人非议。可现在他非但没把食锦楼挤走,反而还让方云宣又大出了一回风头,这个时候陈兴要是把所有菜都调回原价,试问还有哪个客人会来他这里吃饭?他这聚仙居也别开了,干脆拿板钉门算了。

    这不是自打脸么?不仅前段时间白忙了一场,还等于告诉全广宁府的人,他陈兴输了。

    陈兴真是急了,眼看着钱越赔越多,聚仙居里每多一个吃饭的,他就要多赔一份钱进去,再这样下去,真要赔得倾家荡产了。

    陈兴没有方云宣那个本事,能天天想出新菜色来,没有办法,他只好从别处想主意。每日买菜时,专让人买些便宜菜回来充数,肉用边角料,原本该用里脊肉的,改用腰条,原本该用腰条肉的,就改用猪后g上的肉。蔬菜上也是如此,鲜菜都不要了,每天傍晚时到集市上收些人家卖剩下的枯黄菜叶子,鱼虾等物也一律改用死的。

    如此一来成本是降下来了,可做出的菜味道也不能吃了。

    去酒楼吃饭,吃的就是厨师的手艺和菜本身的新鲜。如今的聚仙居,手艺拼不过方云宣,连菜色的新鲜都下降了,这不是自找倒霉么?

    才几天的工夫,客人们就吃出不对劲,鲜菜和烂菜的口感一吃便知,无论味道还是颜色,都是骗不了人的。

    客人们哪管你有什么苦衷,酒楼的菜不好,不再来就是了,谁跟你理论去。有脾气不好的,当众便掀桌子骂人,陈兴也是不好惹的,硬说客人故意找茬儿,反把客人教训一顿,扔出聚仙居去。

    开店的摆谱儿摆的比客人还大、还牛,得,惹不起我们躲得起。

    自此之后,聚仙居的生意大减,又过了半个月,情况便来了个大倒转,聚仙居里天天无人问津,而食锦楼的生意却比从前还要红火。

    陈兴怒从心起,越看越恨。他这种人,永远也想不起来是自己先挑事害人,总会把责任和过错推到别人头上,好像他才是那个被欺负的人。

    陈兴恨方云宣恨得牙痒痒,暗自在聚仙居里调兵遣将,想用更狠毒的法子去暗害方云宣。

    陈兴要如何暗害方云宣暂且不表,再看方云宣这边。

    食锦楼的生意恢复如初,甚至比从前还好,方云宣也总算松了一口气。不敢懈怠,只把新菜改为十日推出一道,其余优惠还是照旧,天天有一道半价菜,每桌客人都附赠一道美味点心。

    要说起这次反败为胜,方云宣做的点心可是立了大功。

    菜式再怎么变花样,也离不开煎炒烹炸,食材变换全靠厨师的技艺精湛。而点心,除了精湛厨艺外,还要看厨师的心思是不是够精巧。

    点心有甜有咸,可蒸可炸,手法也多变,揉、捏、搓、卷、抻,压模、滚沾、镶嵌,做出来的造型也是花样百变,比做菜还见工夫。

    别的不说,只说一样――一锭雪茶酥。

    这道点心是将白糖、水、熟米粉加香油搓成外皮,再用蜂蜜和切碎的果脯和成馅料,外皮裹上馅料,放进制成银锭形状的木制模具里,压实一磕,出来的点心形似银锭,色白如雪,味道清香甘凉。最要紧的是看着就喜兴,盛在小盘里端出来,真像端了一盘银锭子出来似的。

    这样的菜,谁看了不喜欢。这一道点心就为方云宣抢回不少回头客,客人们喜欢,方云宣更加用心,干脆从伙计里分出一个人来,专攻白案,把这些点心做得更精更细,也算给食锦楼里又添了一样特色。

    九月十六这日,正是杜益山的生日。

    接连几个月忙得晕头转向,方云宣这些日子把全副身心都扑在食锦楼里,原本还想着杜益山生日时,给他好好过个生日,可这一忙起来,生日的事就被方云宣彻底忘在脑后。

    杜益山也不提醒,这些天方云宣为食锦楼的生意着急,他看在眼里,也心疼得厉害。

    方云宣骨子里自尊、骄傲,认为一个男人必须有自己的事业,要活得顶天立地,不能依附他人。这点杜益山觉得敬佩,若是换了别人,他还会拍着巴掌叫好,喊一声:真是条汉子。

    可这个人换成方云宣,杜益山就喊不出来了。他看着方云宣辛苦,看着他忙碌到每天连饭都顾不上吃,看着他为了想出一道新菜,眉头总是紧紧的蹙着,愁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杜益山只觉得心疼。

    生日什么的都不重要,他们俩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还有无数个生日可以共同渡过,实在不用在意这一次半次的忽略。

    杜益山心里明白,道理也清楚,可到了生日这天,方云宣还是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他不由还是有些失落。

    老六等人起个大早,给杜益山行礼,恭贺他生辰之喜。

    广宁知府马成安也来亲自道贺,还送了一份寿礼、一百份银丝面和五百个寿桃。凡与杜益山有生意往来的客商,也都陆续送来了寿礼。

    杜益山在归云山庄设宴,招待各位前来道贺的客人,老六问起方云宣,杜益山苦笑一声,叹道:“别告诉他了,食锦楼的生意才刚刚有了起色,这会儿离不开人照应,生日也不是大事,还是不要让他两边跑了。”

    杜益山语间落寞,老六哪里看不出来,不由也怪方云宣太马虎了,那样细心周到的一个人,怎么对杜益山却这样不上心。

    方云宣一整天都在食锦楼里忙活,到晚间才有工夫喘口气。

    大堂里只有两个小伙计擦抹桌案,方云宣坐在椅子上,不时在肩头揉捏两下。

    背后突然探过一双小手,攥成拳头在方云宣背上来回敲打,还问道:“爹爹,还累么?”

    楠哥儿上了几个月学堂,认了不少字,性情也更加敦厚稳重,看见父亲整日忙碌,从学堂回来,不是帮忙干活,就是帮方云宣揉腰敲背,贴心得很。

    方云宣抱起楠哥儿,一身疲累都消散了不少。他笑道:“爹不累,爹看见楠哥儿就不累了。”

    楠哥儿笑弯了眉眼,倚在方云宣怀里,絮絮叨叨的讲着学堂里的趣事。

    “夫子说了,温故而知新,一会儿楠哥儿还要写一篇大字,再把千字文背起来……”

    父子俩说着话,楠哥儿突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张写了大字的宣纸,递给方云宣,摇晃着小脑袋,得意道:“这是楠哥儿给杜叔叔的寿礼。爹爹,你看,我特意向夫子学写的寿字,一共一百个。”

    方云宣如遭雷殛,脑子里一下就懵了,慌忙问道:“今日是九月十六?”

    伙计们都笑,答道:“师傅怎么了,您昨日才给我们发的工钱,一月一结,昨日是十五,今日可不是十六么。”

    方云宣整个人都慌了神,放下楠哥儿,让伙计们帮忙照看,连衣裳都顾不得换,一溜风似的冲出了食锦楼,直奔城外跑去。

    ☆、第57章 相守一生

    方云宣跑到归云山庄时已经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叫开府门,冲进正堂,气喘吁吁地闯了进去。

    四处灯火通明,客人们早就散了,正堂屋里刚刚撤去残席,老六正看着几个仆役打扫屋子,收拾碗筷。

    他一回头,一眼瞧见方云宣,见他跑得满身是汗,腰里还系着一条油乎乎的围裙,这一路也不知是怎么着急来着,都到了这里,还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老六迎上前,不由取笑道:“想起来了?”

    方云宣臊了个大红脸,看来人人都是记得的,唯独他这个最应该记得的人却给忘了。支吾半晌,才问道:“益山……候爷呢?”

    老六直偷笑,指指后面,小声道:“在水榭里。”

    方云宣谢过老六,穿过回廊,快步往水榭走。

    归云山庄依山而建,还保留着不少山中原有的美景,这座水榭就建在上次方云宣他们品茶的凉亭旁边。从山里引过一道细细河流,在此处汇聚成一洼碧水,水上修一条曲折游廊,连通水榭两边。

    方云宣走到水榭外,远远已经看见杜益山凭栏而坐,独自倚着木制围栏,望着窗外一池平静无波的湖水。

    方云宣放慢脚步,心里自责不已,不只因为他忘了杜益山的生辰,还因为这些日子的怠慢和疏忽。

    今日月亮正圆,天上挂着一轮皎洁明月,月影清楚的印在水中,圆圆的一片,随着水纹轻颤,月影也跟着颤动,显得格外飘忽柔弱,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它便会碎裂。

    方云宣走了进去,停在杜益山身后,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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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卷阅读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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