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容如玠抬脚走了出去,外面恶战一触即发,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守住晏昭的天下,守住云浮月的港湾。
    很快,屋外的厮杀就开始了,云清远眉目沉沉地看了半晌,然后他冷哼一声,又坐了回去,还为自己倒了杯茶。
    “云大人不愧是云大人,这个时候也不见惊慌。”晏昭冷笑,“朕甚是敬佩。”
    “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你喝下了我的毒药,而那断肠散的解药,唯我一人有。”他的语气漫不经心,说话之时甚至还呷了口茶,“不过,现在想想……陛下是故意饮下那杯茶的吧?就为了蒙蔽老臣?”
    “不错。若不如此,舅父又怎会落入我的圈套,在这个时节便特意来京城寻我呢?”晏昭阴冷地看着云清远,恶狠狠道。
    听到这句话,云浮月心中一疼,表弟居然又喝了父亲地毒药……她竟然、竟然毫无所觉……父亲真是个阴毒的人啊,这么想着,云浮月又看向了云清远。
    云清远此刻看起来依然是十分自得,好像全然没有听到屋外的厮杀声,“陛下聪慧,可惜算错了一步。你怎么着也没想到老臣会率先来这云府,而不是梁宫吧?臣想,陛下本来应该还想着……让云浮月来云府,能避开老夫,可对么?”
    这一次,晏昭没有说话,他的薄唇抿得很紧,似乎是被说穿了心事。
    云浮月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原来,弟弟同意自己回云府,是为了自己着想吗?这么想着,云浮月忍不住心中一热,也向晏昭看去……
    突然,也就在那一刻,她脑中好像闪过什么东西……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浮月忍不住惊呼一声,又看向云清远,“难道……是你?!是你伤了弟弟,然后借此故意引我来云府?”
    “音音还不算太笨。”云清远听到这话又哈哈大笑起来,“为父还以为这么多年来教出了一个愚不可及的东西,现在看来……我的女儿,还有两分聪明。”
    “什么?可是、可是弟弟不也是你的儿子?你如何下得去手?!父亲这么做,未免、未免也太阴毒了吧?”云浮月大惊失色,她知道自己对于云清远而言是一个工具,但是云临颛不一样,他从小就是被父亲疼着长大的,故此……云清远怎么会突然这么对弟弟?!
    她还想说什么,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就像是被谁突然扯住了。
    云浮月回头去看,就看到云临颛落寞的面容,他对着云浮月轻轻摇了摇头,“罢了姐姐,不必再说了。”
    看到云临颛难过的神情,云清远一丝愧疚也无,反而继续道:“哼、为了成就霸业,受点伤算什么?而且……老臣不过伤了一下亲生儿子,算什么阴毒?!”
    说着,他又抬眼看向面色阴沉的晏昭,他笑了笑,“毕竟——比起你夫君弑父,已经是心慈手软了。”
    “什么?”云浮月皱眉,刚刚父亲说表弟弑父?!那么先皇……
    的确,这一世,先皇似乎死得比她记忆中早了不少,难道是表弟他真的——
    “父皇荒淫好色,死在了娥美人宫中,怎么能说是庭欢弑父呢?”晏昭唇边含着一抹森然笑意,他看着云临颛的眼睛,低声道:“舅父知道,那娥美人……是舅父的人呢。”
    “她曾经的确是。”云清远不甘示弱,也恶狠狠看向晏昭,“但是后来,那贱人不也倒戈向了你么?”
    听到这话,晏昭懒洋洋地回应道:“这……庭欢就不清楚了,舅父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血口喷人?”云清远冷笑着反问,顿时,他看向晏昭的眸光中恶意更甚,但是很快,云清远又满意地笑了笑,“无所谓了,断肠散三日后会发作,到时候……你便只能化作一把枯骨。”
    晏昭也笑,“无妨,只要死前能带上舅父,那此生……庭欢便不虚此行。”
    “这……这不行。”云浮月突然出声,她目光灼灼看着晏昭,“上一次,是我太糊涂,没有护好你,这一次,我不能再看到表弟出什么事了!”
    说着,云浮月看向云清远,“父亲,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父亲了,你欠我一条命,知道吗?”
    “什么?”云清远皱眉,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上辈子,你欠我一条命。”云浮月定定注视着云清远,“这里没有外人,我不妨直说,其实……我死过一回,上一世,我是被父亲杀死的。”
    她说完这句话,四周突然寂静了下去,每个人看着她的神情都变为了愕然。
    云浮月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其实这件事她本来并不想说,但是现在……现在她就算是死,也要救表弟。
    毕竟,父亲到底是欠着她的,而欠了别人的东西,一定是要还的,就像她之于表弟。
    于是,云浮月继续平静地开了口,“父亲已经欠过我一条命了,我不求别的,只希望父亲交出解药,不伤弟弟性命。之后……云浮月的命,就是父亲的了,日后,要杀要剐,就是四分五裂,也不要紧。”
    “云浮月!”晏昭听着这话,忍不住狠狠捏住了她的手,“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这样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云浮月笑了笑继续道:“你们或许都以为我在胡说,但是……上辈子,我真的活到了二十岁,最后……最后是父亲拿长剑划破了我的脖颈,还替我合上了眼睛。”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道:“因为……我死不瞑目。我没想到,上一世是父亲一直在骗我、骗我给表弟下/毒,我也没想到,最后杀了我的,是你云清远。”
    晏昭怔怔注视着云浮月,原来……表姐也是,和他一样?
    “从小到大,你可曾把我当作你的女儿?没有,你只会利用我。”云浮月没有发觉晏昭的异样,她继续说着,还对着云清远冷冷一笑,“就算是你生了我,上一世我也都还清了。重活一世,我不求别的,只希望父亲不要再杀庭欢,因为自始至终,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什么……”
    云清远觉得这一切都荒唐无比,他想嗤笑一声,但是眼前却浮现出很多陌生而又血腥的景象。
    最后一个片段,是云浮月躺在地上,她脖颈被划破,却还努力启唇想说什么……
    那一刻,云清远想起很多往昔之时,年幼的云浮月新得了糖葫芦,她自己吃了一半,还特意为他留了一半,“爹,这个酸酸甜甜的,比家里厨子做得好,爹也尝尝!”
    院里的杏子熟了,他下朝回来,就看到自己的女儿正在树上对他招手,“爹,杏子可甜了,女儿给你摘……”
    瞬间,那些记忆中的女儿都不见了,眼前只有这一个,冷冰冰躺在地上,一丝生气也没有……最后,是他伸出手,合上了那双自己无比熟悉的眼睛。
    突然,云临颛的声音将云清远又拉回了现实,只见他拉着云浮月不肯松手,“姐姐,你不要胡言乱语了,也别做傻事!”
    云清远回过神来,就看云浮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旁,她的神情带着几分诡异的平静,“父亲,如今有我做人质,你不会有事的。我只希望父亲能把解药给表弟。”
    “不必!”晏昭冷笑一下,他也站在云清远身旁,而且还拿着剑抵着云清远的脖子,“朕不需要什么解药,朕只希望云清远死。”
    晏昭握着剑的手在剧烈的颤抖,他原本还以为……上一世云清远杀了自己,能好好对表姐,他绝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如此卑鄙……
    他是死是活无所谓,总之这一世,表姐必须活着!
    “你们都出去,我和浮月有几句话说。”突然,云清远平静地开了口。
    “呵,你怎配和她说话?”晏昭的剑刃抵住云清远的脖颈,顿时就割开了他的皮肉,流出猩红的血液。
    “表弟,别冲动。”云浮月看到那殷红的颜色,却平静地有几分不真实,她释然地笑了笑,“你们出去吧,我也很想和父亲谈谈。”
    “有何好谈?”晏昭冷笑着,那一瞬间,他简直难以抑制想杀云清远的怒火,于是手下忍不住又加了几分力度,想结果了云清远。
    “表哥,放手吧。”
    云临颛看着这一幕,不禁叹了口气,“父亲是真小人,他若只是说谈,那么久不会伤害姐姐。”他说着,拉住晏昭,“其实……也该让他们谈谈,毕竟……这么多年了,父亲太对不起姐姐了。”
    晏昭顿了顿,他看向云浮月。
    云浮月则对着他点了点头,“没事的。”
    “也好。”晏昭说着,阴柔一笑,“舅父若是杀了浮月,朕就杀了越坤,如此后继无人,皇位又有何用?”
    语罢,他拿过云清远腰间的长剑,最后阴沉沉地看了云清远一眼,然后,他便同云临颛一道走了出去。
    *
    半个时辰后,云浮月打开房门,屋外混战已经平息,到处都是血肉横飞的可怕景象。
    闻着鼻端传来的血腥味,云浮月的目光却好像有几分麻木,她眼珠微动,四下搜寻着晏昭,终于,她看见晏昭一身是血的走过来。
    晏昭神情讥讽,且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舅父真是可笑至极,自己躲在屋内,却放任手下赴死……朕一直等你,却不见表姐出来,无奈闲来无事,只好过去多杀了几个人。”说到这里,晏昭皱起眉头,打量起云浮月,“表姐该是无事吧?”
    云浮月的脸上似乎是有些泪痕,但声音却很平静,“我没有事,庭欢,这是解药。”
    晏昭未接,反而是捏紧了手中的剑,“你哭了?是他又说了什么?呵、云清远可还在里面?”
    “他死了。”云浮月说着,似乎是为了强忍住泪水,她别过头去,“触柱而亡,已是无力回天……”
    听到这句话,晏昭冷哼一声,“罪有应得罢了。”
    不过看到云浮月这样,他还是走上前去把她圈在怀中,“死了就死了,他若不死,大梁又怎会有一日安宁?”
    是啊……父亲终其一生,都只能是个乱臣贼子了……当初他行错一步,如今便永生永世都在史书上无力翻身了……权利,皇位,那些东西又能有什么用呢?若是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晏昭刚刚说得是对的,只有父亲死了,这天下才算是真的太平了。
    只不过,刚刚父亲说得那些话……
    看到云浮月的眼圈又泛红了,晏昭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疼起来,他赶紧小心地为她擦眼角的泪水,“好了,浮月,都没事了,我们回宫。”
    “嗯。”云浮月闭上眼睛,轻轻靠在晏昭肩侧,轻声道:“没事了,回家吧。”
    *
    成元二年九月二十六日,叛党云清远死,手下乱郡郡守均臣服于天子,天子仁德,皆免其死罪,流放岭南。
    据后《梁实录》载:帝少时,暴戾嗜杀,幸得贤后劝辅,遂三十税一、轻徭役,平水患,清吏治,挽大梁于将倾,定成元中兴之象,终成一代明君。
    成元三十七年,后薨于昭德宫,帝悲,同年亦逝。
    帝崩后,礼部定其谥号为文武广德功神光睿大仁皇帝,后世称为德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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