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是携妻子入宫拜见林皇后。
    他出门时,林夫人又特意交代他定要言语恭敬,孝顺皇后。
    如今皇后虽得罪了圣上,但他林家一脉都是皇后一手扶持起来,绝不能有忘恩负义的心思。
    林皇后往日里也是最宠溺这侄儿,是以见他来,脸上都多了几分笑意。
    她见他娶了新妇,更是感到欣慰。
    她拉着林清润交代许多,无非就是鼓励他为林氏争光,切莫再寄予希望在她这废人身上。
    高玉容心中则想自己出嫁时高家人交代过的话。
    他们只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林家人并非是从前那个靠着林皇后扶持的孱弱之人,他们自有根系探入地下稳稳扎住,只怕并非林皇后倒台就能拔除的事情。
    是以高玉容待林皇后更是热情,落入旁人眼中,倒也是个淑妇。
    他们前脚走了,林皇后便愈发感慨起来,拿绣帕抹去眼角渗出的泪,“当年润儿才在我膝盖处那么高,如今他竟也已经成婚,真是极好。”
    嬷嬷见状,便道:“便是因为这样,皇后才更应该立起来,好歹也能为这些林家族人遮风挡雨。”
    林皇后道:“你容我想一想吧。”
    这日姜荺娘听闻了白凝瑄入选进宫的消息,颇是错愕。
    她再回想那日事情愈发觉得蹊跷,正与庄锦虞说起此事,庄锦虞却与她道:“她的名声为高家公子毁了,是以白家会将她送入宫中,恰恰是她最好的出路。”
    他看待事情从利益角度出发,竟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姜荺娘见他果真知晓,便问他:“你可知具体缘由?”
    庄锦虞偏头看她,问道:“想听?”
    姜荺娘点头,他却拍了拍膝盖,道:“坐那么远作甚,我说话你听得见吗?”
    她听他这话便忍不住暗暗磨牙,一旁有个丫鬟听见这话,便低下头去,自发地往外走去。
    姜荺娘愈发觉得他是有意,却还是往他身边靠过去,慢吞吞坐到他怀里。
    她勾着他脖子轻轻摇他,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夫君,妾身想知道……”
    她撒个娇都像是做贼一般,让他愈是忍俊不禁。
    “知道的,都以为你是在撒娇,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偷东西了。”庄锦虞与她说道。
    姜荺娘咬着唇,委屈地望着他,却将手伸到他怀里去掏了两下。
    庄锦虞问她:“你这是作甚?”
    姜荺娘幽怨道:“你不与我说,我只好自己去掏,把你心窝里的话全都掏出来自己瞧瞧了。”
    庄锦虞笑着将她的手捉出来握在掌心轻抚,与她道:“那日高家公子见她孤身一人在外,想要毁她名节逼她下嫁,她家下人求至我处,我便救了她一回。”
    “然后呢?”姜荺娘没曾想过白凝瑄先前竟还有这一遭遇。
    庄锦虞挑眉道:“你还想要什么然后?”
    姜荺娘看他表情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然后她就替那白凝瑄带话给他,作了个死。
    她呵呵笑了两声,好在他那日该发泄的怨气在她身上都找补够了,也没再为难于她。
    第69章
    转眼便至腊月。
    愈是这时,家家户户便愈是忙碌。
    新衣,年货,赠礼,换门神,贴对联,祭祖,压岁钱等事宜,自该一一忙来。
    寻常人事都这般多,再说瑾王府中繁琐事情举不胜举,姜荺娘作为府中王妃,府中虽有冯嬷嬷姚姑姑这些得力的帮手,但却也还有许多人事都要叫她一一过问。
    接连下来,惹得她年纪轻轻都忍不住腰疼。
    “好些账簿竟如此多的错漏,即便我这个做主母的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因至年关,有些人事变动也只能等来年,这几日又有大雪,倒也不怕他们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姜荺娘坐在妆台前,一面歇下钗环,一面说道。
    庄锦虞听她碎碎念不止一两日,替她揉了揉肩,又与她道:“你手底下可用之人太少,等来年自己再培养出几个机灵的心腹之人,也好替你分担了事务。”
    姜荺娘道:“我怎会不知,我这厢忙着,外头竟还有夫人递来请柬,邀我去喝茶赏雪,我好奇之下问她怎那般清闲,她与我说家中有姨娘懂得账务,便都交于对方做了,若是有错漏之处,正好罚她,我一听……”
    她说着肩上一重,有人在她耳根不轻不重地啃了一口,问她:“你一听怎地了?”
    他的热气呵在她颈间,令她没忍住缩了缩,道:“我一听,自然还是觉得这些事情自己来做的好,我哪里舍得叫我夫君被其他女人占去。”
    她说完便听得他嗤笑一声。
    她亦笑着转过身去抱住他的腰,与他道:“你怎就不疼我了,回来帮帮我也是好的。”
    庄锦虞抚了抚她后背,道:“你瞧我是个清闲王爷,平日里清闲当差是真,可到年底也是闲不下的,待年例下来,我补你份压岁钱可好?”
    姜荺娘将他推开,转身又对着镜子拆下头发来,语气微嗔道:“你若回来帮我,我还回头送你个礼呢。”
    她也就发发牢骚,知道他在外自有他的忙碌应酬,并未真想叫他来参与内院之事。
    岂料庄锦虞反问她:“你说真的?”
    姜荺娘笑说:“真,比珍珠真。”
    她说完便叫丫鬟来将头发编束起,忘了这茬对话。
    结果没曾想庄锦虞第二日便没再出去,一本正经地将事情交代给管事和府中其他婆子去办。
    姜荺娘打量着他道:“你这是作甚?”
    庄锦虞道:“不是有夫人邀你去赏雪吗?你去吧,叫车夫当心路滑,若是遇见大雪就早些回来。”
    姜荺娘坐到他右手边,道:“我留你在家中做差事,自己反倒出去与人赏雪,回头这闲话传出去,指不定我又成了什么泼妇了。”
    庄锦虞慢悠悠抿了口热茶,与她道:“你都已经寻得如意郎君了,她们说什么你何必在意,你又不用再嫁人了。”
    姜荺娘扯了扯嘴角道:“若是我当初有的选,未必就选你这样的。”
    她随意一说,庄锦虞却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账簿上抽回,抬眸扫了她一眼,将那账本朝桌上一丢,问她:“那你选什么样的?”
    姜荺娘道:“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你知道我琴棋书画不精通了?”庄锦虞蹙起眉头。
    姜荺娘绷着脸,忍着笑说:“你棋艺倒也还可以,可我既没有听你弹过琴,也没看你写过诗画过画,叫我如何评价。”
    庄锦虞似瞧出她的促狭,牵着她的手便起身来。
    “去哪里?”姜荺娘问他。
    庄锦虞道:“去书房。”
    等姚姑姑顶着满头雪过来的时候,却见冯嬷嬷坐在那里,盯着账本上的小字一行一行看过。
    “王妃呢?”姚姑姑四下张望了一眼问道。
    冯嬷嬷揉了揉受罪的老眼睛,一脸郁卒道:“王爷说了,这些事情他来处置,让王妃赏雪去。”
    姚姑姑心想她也没看见王爷啊。
    “那王爷人呢?”姚姑姑又问。
    冯嬷嬷抽了抽嘴角,道:“与王妃去书房讨论诗赋了。”
    姚姑姑无语得很。
    这小两口倒是会偷懒,趁着大雪封城的时候两个人兀自躲去谈情说爱了。
    至于年后,俞太后倒是也给姜荺娘包了个不小的红包。
    只是俞太后待她的态度始终微妙。
    姜荺娘也说不上来。
    与自家薛老太太一样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薛老太太是嘴硬心软,而俞太后却是温和客气,但始终给人一种淡漠疏离之感。
    姜荺娘收了红包,便听对方与她说道:“你入瑾王府也不算新妇了,是时候该有孩子了。”
    姜荺娘顿时恍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俞太后这是想要抱重孙子了。
    从俞太后处出来,宫婢正要引姜荺娘出宫去,等候她的丫鬟便上前来与她传话。
    “方才皇后宫中有人来过,见您久未出来,便传话给奴婢,只说皇后请您过去一趟。”
    这会儿姜荺娘倒是不忌讳在私下里见林皇后了。
    如今她亦不是无名之卒,嚷嚷一声自己是瑾王妃,也不怕没人不上来帮忙。
    她犹豫片刻,想宫中到底是个礼数严厉之地,按规矩只要林皇后一日为后,即便身为王妃,姜荺娘也不能拒见。
    她因在皇后宫中落下的阴影,心中一面存了防备,一面往那处走去。
    途中正路过一片假山丛石,突然钻出来个男子。
    那男子正整理着衣裳,却不知方才在假山后作甚,抬眸见着姜荺娘,忽然就怔愣住了。
    姜荺娘见他站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又盯着自己,行径十分怪异,只颦起眉。
    她身边丫鬟正要上前去请人让开,岂料那男子却迈进一步,极是失礼地打量着姜荺娘道:“不知这位娇娘是来自何府?”
    丫鬟跟在姜荺娘身边久了,哪里想过在皇宫这地方还能见到这等纨绔冒失子弟。
    她正要呵斥对方,却听见有人先开了口。
    “高公子,本宫没曾想今日会在此地遇见了你。”
    那声音从姜荺娘身后传来,姜荺娘抬眸看去,略有些惊讶。
    这人便是年前入了宫的白凝瑄。
    这会儿她与姜荺娘先前所认识的样子很是不同。
    对方眉间绘了花钿,发髻高盘,簪金钗步摇,穿得茶白色缠枝莲花纹对襟云锦袄,淡妆樱唇,眉目冷清,她是白家极出色的女儿,年轻貌美,在这后宫之中与那些旧人亦是极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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