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不就明摆着吗?”阮山海说道,“之前对于时间的推理有个大错。狱警们作弊了,在计算囚犯们的作案时间时用的是囚犯的时间表,而在计算狱警时,前半部分用的是囚犯的时间表,后半部分则是狱警的时间表,他们堂而皇之地偷走了四十分钟。”
    “什么意思?我没理解。”
    “囚犯和狱警的时间表,前半部分的基准点都是我去劝说囚犯。囚犯的时间表后半部分就没有基准点了,而狱警的时间表则把囚犯来降的时间点设成了新的基准点。所以双方产生了四十分钟的误差。”
    根据狱警时间表:韩森浩自由行动的时间是十七时五十五分到十八时四十分,距离十九时三十五分,也就一百分钟。
    这是错误的,加上四十分钟,韩森浩能自由活动的时间就有一百四十分钟。
    “那个时候水位正在上升,水的流速也相对较大,这样一来,脚印不就消掉了吗?”阮山海说道,“而且加藤浩受到袭击的时候,韩森浩刚好出去了。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一切都是狱警的阴谋。”
    “说不定这就是巧合呢。”五郎道,“你的说法不对,这里有个问题,四十分钟的误差不是狱警提的,而是根据囚犯报的时间点计算出来的,如果当时囚犯说自己是二十时二十分来投靠的,那误差也就二十五分钟,就不满足你的假设了。所以我觉得你这个假设不能成立。”
    “这倒也是。”阮山海有点丧气。
    “再者说了,如果我是狱警,根本不需要如此拙劣的障眼法。”五郎接着说道,“在这里,只有两位狱警有手表,他们对时间有解读权,而我们被困在黑暗里,对时间的敏感度会越来越低。”
    “没错。”阮山海点了点头。
    “狱警完全可以不报二十时四十五分,而说二十时二十分或者二十时十分,这样不就没有你所说的漏洞了吗?”
    “哦哦,你是说他们在确定时间节点时说谎,根本不给正确的时间。”
    “是的。”
    “如果这样做的话,我的推论还是没错,凶手应该是韩森浩。”但阮山海又想到了新问题,“不对啊,如果囚犯们提出看一看时间不就露馅了?”
    五郎摇了摇头:“你的脑筋还没转过来,现在的时间怎么能验证过去的时间呢,这是二十时左右的事,而我们列时间表已经在深夜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之后。”
    “最后的时间是正确的,而之前的时间点是作假的?”
    “是啊。”五郎进一步说明道,“如果我一个小时前让你去办点什么事,然后现在告诉你,你花了十五分钟,但实际上是十分钟,你觉得你能察觉吗?”
    “有点困难,你告诉我过去二十分了,我也判断不出来。”阮山海道,“毕竟这是很主观的东西。”
    “所以说狱警们可以用这种方法来掩盖一些问题,他们明明可以抹平所有疑点,却没有用,恰恰说明他们问心无愧,我想张启东他们就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没在乎那四十分钟。”
    “所以你的看法是什么?杀害皮耶尔的不是狱警,而是囚犯?”
    说来说去,五郎最后还是站到了狱警这边,他不认为狱警是凶手。
    五郎点了点头:“我们从开端开始慢慢梳理,首先张启东为什么要来找我们,而不是等我们去找他?”
    “第一,我们当时还不知道情况,他们在地势相对低的地方,比我们早了解到监狱的状态,为了不浪费太多的时间,他们就来找我们了。第二,我们是不可能找他们的。”阮山海道。
    “正是如此。”
    局势便是如此,有时候,你觉得选择很多,但一接触才知道自己毫无选择。在外界看来,无论后面你遭遇什么,都是你的选择所致,怪不得其他,这就是一大偏见。
    在监狱中,就只有囚犯向狱警投诚,绝不可能让狱警向囚犯低头。
    囚犯是什么人?被关在笼子里的洪水猛兽,他们从来都不喜欢狱警。如果他们掌权,他们会怎么对待狱警,毫无疑问。
    他们不是好人不值得信任,所以狱警绝不会投向他们。
    但狱警呢,他们不喜欢囚犯,但他们恪守自己的责任,最多继续关押囚犯。
    如果要逃出去,幸存者势必需要大量的劳动力。综上所述,囚犯们只能选择屈服,投靠狱警。有些不愿屈服的囚犯,反而会被其他囚犯制伏,无须狱警动手。
    这就是正义和制度的力量,在战场上,一支仁义之师更容易招降敌人。在敌我实力相差巨大的情况下,敌人知道自己投降后会得到相对不错的待遇,便会放下武器。反之,敌人会殊死搏斗,直到全军覆没。模范监狱里的狱警就是仁义之师。
    五郎道:“囚犯向狱警投降,这个结果是确定的,但过程却很难说,我们现在遭遇的事就和过程有关。我怀疑我们都被骗了,张启东他们集体说了谎。为什么张启东他们抓住了加藤浩向我们投诚,为什么他们又离开了,还救走了加藤浩,他们前后的行为是矛盾的。唯一的解释是,加藤浩和张启东他们一直是一伙,加藤浩可能掌握了张启东的把柄。借此,我们可以做出大胆的假设,皮耶尔死了,是在加藤浩和张启东他们的冲突中死的。”
    “是张启东他们杀了他?”阮山海不解道,“这说不通,如果张启东他们杀了皮耶尔,那加藤浩为什么甘愿被制伏,不说出真相?”
    “加藤浩退让了一步,他们还是一伙的。他们会起争执的原因是什么?加藤浩领着他们开挖没有打通生路,他们后悔了,于是想来找狱警。加藤浩和皮耶尔当然不会同意。五人争执起来,皮耶尔身上本就有伤,双拳又难敌四手,被杀害。”
    五郎顿了一顿,像是想到些什么,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皮耶尔身上有两把刀,就是因为当时有两个人对付皮耶尔,恰好一人一刀。杀了皮耶尔后,他们会怎么做?”
    “恶向胆边生,顺便也把加藤浩干掉?”阮山海猜测道。
    犯罪者的想法真是直接。
    “那么他们去找狱警,狱警问起加藤浩和皮耶尔怎么办?”
    “就说他们两人逃跑了,藏起来了,他们也不清楚在哪。”
    “狱警可能会和他们一起寻找加藤浩和皮耶尔,如果让狱警发现尸体,那囚犯们的罪行就都暴露了;如果没找到尸体,狱警也不会完全信任囚犯,认为他们可能是加藤浩派来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加藤浩就抓住这点,主动让步,向张启东他们提出了一个建议——他甘愿被制伏,被送给狱警,同时也会替张启东他们隐瞒,条件是张启东他们不能再伤害他,而且倘若情况有变,他们必须救出加藤浩,继续对抗狱警。”五郎说道,“但是这样还有一个问题,就算他们制伏加藤浩押送给狱警,但皮耶尔已经死了,而且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他们所为。狱警不会接纳一群杀人凶手,于是泥地无足迹密室产生了,有这个密室在,不破解手法的话,人人都有嫌疑,换句话说人人也都可能是清白的。正因为有这个内情在,凶手才会不怕麻烦地搞出一个无足迹密室。”
    “有道理!那泥地无足迹到底怎么做的呢?”阮山海一直都想搞清那个密室的手法。
    “一般说到无足迹,大家都会想到雪地吧,所以也将泥地的手法往雪地套了,可监狱废墟内的泥地是不同的,泥地也好,雪地也好,压上去的重物越重,留下的痕迹就越深,但这里不一样,实际上泥地分三层,最上面是水,之前提过利用水完成无足迹诡计,可惜不现实,水不够深。我们不管最上面的水,仔细看看中间层的泥和最下面的水泥地。”
    “那又怎么了?泥就薄薄一层。”突然,阮山海恍然大悟,“是脚印深浅!如果他们合伙骗人的话,这个无足迹密室根本就不存在,他们当中有人把皮耶尔的尸体背到了屋里,所以进去的脚印就四行,深浅还是一致的。再加上流水的冲刷,破绽就永远消失了。他们简单布置下现场,对一下口供,就来找我们。”
    “没错,就是这样。”五郎道,“只有四人进出痕迹的泥地密室就完成了。”
    “确实是这样,只有他们四人合伙才能解释得通。”阮山海拍了下脑袋,“他们实在是太狡猾了,不过现在是情况变糟的时候吗,他们没必要离开。”
    “你觉得彭苏泉是怎么死的?”五郎问道。
    “意外死的,不是你下去确认的吗?难道你看到什么疑点了。”
    “没有。”五郎看了阮山海一眼,“但是对一些人来说,没有疑点就是疑点。”
    阮山海沉思一会儿,想到自己的身份,突然明白了过来,叹了一口气:“确实,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就算尸体上没有疑点,彭苏泉的死亡就是疑点。我们都是坏人,按照坏人的逻辑,余震来临,陈克明和彭苏泉待在一起,陈克明只需要轻轻动下手,就能让彭苏泉掉下电梯井。狱警可以解决一个麻烦,事后又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何乐而不为?这叫什么,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人的求生意志是相当强烈的,彭苏泉坠落的时候刚好是震动最激烈的时候,我不认为陈克明有能力松开一只手去偷袭彭苏泉。”五郎想起了陈克明下来时抽搐的“鸡爪子”,继续说道,“只要囚犯们怀疑,原先的团队就必定会分裂,他们来投靠狱警就是因为狱警守规矩,如果狱警不守规矩了,他们当然会逃跑。尤其不守规矩的事还发生了两次。”
    “两次?”阮山海歪着头问,“不是就一次吗?”
    “还有加藤浩遇袭那次。”
    “为什么我觉得那是加藤浩的苦肉计?”
    “这也有可能。”
    “不过他们为什么现在就要离开,等通道彻底挖开不是更好?”
    五郎道:“电梯井上的道开了一点,他们认为自己也能打开,所以更加要走。这就是囚犯们用心险恶的地方,满满都是算计。”
    如果通道彻底打开,狱警先跑到外面。他们只要守在外面,就能把囚犯一网打尽。囚犯钻出来一个,他们就铐上一个。加藤浩他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为什么不能是囚犯先到外面?因为狱警不是傻子。囚犯就是想逃跑,他们先到了外面,怎么会乖乖待着,说不定还会封住洞口不让狱警出来。所以狱警一定会先出去,如果发展到这一步,那囚犯们就真的没机会。
    因此,他们必须在还差最后一点的时候背叛。
    回想当时的情况,囚犯们的目的就很明确了,他们打算先救出加藤浩,以多打少,逐个击破。
    当时阿卡落单了,只抓住阿卡也够了,加藤浩他们可以用阿卡这个人质逼其他人就范。只可惜被陈克明识破了,囚犯的劣势不仅仅在人数,也在器械,如手表、电棍,还有对讲机。因为惧怕狱警的电棍,加藤浩他们才准备以多欺少。可只要有一个人察觉,就可以通过对讲机通知阿卡……囚犯们功亏一篑。
    加藤浩又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数不清最近自己叹气了多少次。
    当他同张启东、昆山去找阿卡时,阿卡已经不见了。然后他们悄悄潜回管道间附近,又发现阿卡和其他人会合了。无奈中,他只能带领其他人离开。
    错了一步,步步都错。一步慢,步步都慢。
    他走到这一步都是计算、巧合和错误的结果。
    投靠狱警其实是大势所趋,张启东、昆山、彭苏泉只是越狱的从犯,他们不会受到多少惩罚,而他和皮耶尔对狱警来说,才是罪魁祸首。
    受伤的皮耶尔失去了威慑力,在当时的情况下,他被其他囚犯背叛只是时间问题。
    加藤浩只能设法自救。仔细一想的话,就会发现囚犯们的作案时间都是加藤浩赋予的,如果他不让大家分头行动的话,那囚犯们也就没作案时间杀害皮耶尔了。
    没错,皮耶尔是加藤浩害死的,为了增强囚犯们的凝聚力,为了嫁祸狱警,为了让张启东他们不会真正倒向狱警。
    加藤浩设法杀了皮耶尔。
    发现皮耶尔的尸体后,众人都很慌乱。加藤浩率先接近皮耶尔,余下的都是他的演技。
    皮耶尔身上插着两把刀,一刀刺中他原本的伤口,另一刀刺入他的胸膛。皮耶尔身上沾满泥水,五官扭曲,如同来自修罗地狱的恶鬼,睁着眼睛,眼中似有不甘,胸膛塌了下去,不再起伏。加藤浩摸了摸皮耶尔的颈间,没有脉搏,也没有温度。
    皮耶尔死了,明显死于谋杀。
    是谁,究竟是谁在蜘蛛山监狱杀人?
    加藤浩替皮耶尔合上了双眼。
    “是谁杀了他,是你吗?”
    加藤浩望向彭苏泉。
    “不是我。”彭苏泉连连摆手。
    “那是你吗?”
    他又看向了张启东。
    “怎么会是我?”张启东也学着彭苏泉的样子连连摆手,但眼中隐隐露出怯意。
    “啊,到底是谁干的!”彭苏泉有些情绪失控。
    “冷静,先都给我静静,闭上眼睛,和我倒数十下,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加藤浩说道,“好了,睁开眼睛吧,冷静了吧?你们是想投靠狱警的吧,如果他们认为我们杀了人,他们会怎么对我们?为了避免麻烦,我们要留下证据。”
    “证据是什么?”张启东问道。
    “脚印,就是我们的脚印,它们能证明我们只进来了一次,皮耶尔绝不是我们杀的。再仔细看看屋子里有没有可疑之处。”
    “比如?”
    “比如凶手现在还藏在这里,等我们出去后,他再踩着我们的脚印离开。再比如凶手在屋内设置了机关,皮耶尔触动了机关,两把刀射出,杀了皮耶尔。”加藤浩说道。
    房间并不大,众人往四周扫了一眼。这里没有能藏人的空间,所有可疑的地方都被他们打开看了看,第一种假设不成立,第二种也不可能,这里也没类似有机关的痕迹。更何况,谁能制作出准确刺入皮耶尔要害的机关呢?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
    加藤浩说道:“至少我们已经排除了两种可能性。我们离开这里找个合适的地方再讨论下,总之不要踩乱了脚印,让狱警误会我们是凶手。”
    四人出去,留下了四进四出的脚印。他们停下来。
    “那么凶手是谁?反正废墟是封闭的,不是我们就是阿卡他们,你、你们不会是凶手吧?”张启东问。
    “彭苏泉,你怎么看?”加藤浩没理会张启东。
    彭苏泉道:“我们当中不会有凶手吧,本来我们就势弱,就算真的有分歧也该先试着说服才对,没必要直接下杀手。”
    “昆山,你又怎么看?”
    “狱警也不像会动手。”昆山道,“难道就因为我们拒绝了阮山海的招降?之前他们一直不愿和我们发生冲突啊。”
    “有道理。”加藤浩又问,“张启东,你又怎么看?”
    “我也认为凶手应该不在我们之中。”
    “看来三对一了,我也认为凶手在那狱警边。”
    张启东道:“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还能相信狱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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