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藤浩真的是捡回一条命。
    阿卡并不相信加藤浩:“真的有人袭击你?”
    他们赶来时没看到可疑身影,只见加藤浩一个人在管道间大吼大叫。
    加藤浩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指着铁管上的痕迹:“这东西我一个人能弄出来?”
    阿卡亲手将加藤浩铐在铁管上,有没有痕迹,他自然知道。看到斧痕,他沉默了,眉头紧锁。
    “你们来的路上就没看到袭击我的人?”
    “没有,我们什么人都没看到。”昆山道。
    其余的人也陆续来了,先是陈克明他们,然后又是阮山海……五郎和张启东还在电梯井内干活,还需要一会儿才能赶到。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陈克明问道。
    “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加藤浩又生起气来,“你们连火都不给我留,我什么也看不到。”
    “有人要杀我,你们不能就这样算了。”加藤浩吐出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点,现在他还是阶下囚,一味地指责,对他并不利。
    陈克明阴沉着脸,向阿卡点了下头:“我们会揪出犯人的。”这个团体本就建立在不稳定的信任上,行凶这种事情已经触及他们的底线了,况且他们是狱警,不是罪犯,不可能坐视不理。
    “这事有些难办,你什么都不知道。”阿卡问道,“哪怕有一点线索也好,你没听到什么响声?比如他的声音。”
    “没有,我借着火星和铁管上的痕迹,知道那个混蛋用的是一把斧头,消防斧。”
    “我看先把其他人都集中起来询问一遍吧。”陈克明建议道。
    “又是询问啊,这又有什么用处?”加藤浩心凉了,没了火气。这是最恰当的方法,但是不一定有效。想要做出不在场证明太简单了,对于这点,作为罪犯的加藤浩最清楚不过了。这样调查很难取得什么结果。
    如先前安排的一样,众人分成四组,阿卡和昆山一组,陈克明和彭苏泉一组,韩森浩和阮山海一组,五郎就和张启东一组。
    每组在电梯井中工作一个小时,其余人理论上可以自由行动。
    加藤浩遇袭时正轮到第四组,所以大概是他们起床三个小时后。张启东和五郎很快被叫了过来。
    “我有一个问题。我和五郎还在电梯井里,韩森浩呢?就缺他了。”张启东问阮山海。
    “我不知道。”阮山海如实回答道。
    韩森浩被皮耶尔打伤后,习惯一个人独处。就算是阮山海,韩森浩也不想和他待在一起,恐怕韩森浩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你们是一组。”陈克明叹了一口气。
    “你们之前也没说同一组要一直在一起。”阮山海挠了挠头。
    “我们把你和他分在同一组就是希望你能看着他。”
    “可你们之前也没告诉我。”
    陈克明瞥了阮山海一眼,心想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直说,让韩森浩怀疑自己被监视了吗。
    “韩森浩是把消失当作习惯了吗?”阿卡对韩森浩的行为有些不满,“先不管他,除了五郎和张启东外,剩下的人都在干什么?”
    他们都只是在四处乱转,随意做些事情。果然这一圈问下来,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得到。
    加藤浩皱着眉头:“还要继续问吗?韩森浩不敢出现,他就是那个袭击我的人。”
    阿卡瞥了加藤浩一眼,没说什么。现在韩森浩的嫌疑确实最大。
    “韩森浩什么时候会过来?”彭苏泉问道。
    阮山海挠了挠头道:“这不好说,我又不知道他在哪,也没人通知他过来吧?不过他有表,知道时间,等轮到我们干活时,他应该就会过来。要不然我去找找他?”
    “唉,算了。”陈克明叹了一口气,“先等等他吧。”
    “那我怎么办,你们不准备给我一个交代吗?”
    阿卡道:“这个简单。”他把管道间内的人都赶出去,站在门前,“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再受到袭击的,这门的钥匙只有一把,就在我身上,门一锁上,只有我能打开,就算有人要强行破门进来,你也有反应时间,这应该可以保护你了吧。”
    “等等,你这样就是在包庇韩森浩。”加藤浩不满道。
    阿卡冷哼一声:“我是在包庇你们所有人,就这样了,你继续休息。”他重重甩上了门,上了锁,“无论是谁,无论你们和加藤浩有什么仇,我都希望这样的事不要有下一次了。”
    陈克明道:“接下来我们每组都尽可能待在一起,两人最好不要再分开,彼此有个照应。”
    关好加藤浩后,挖掘的事情又回到了正轨,毕竟逃生才是现在的重中之重。
    轮到韩森浩干活时,他就准时出现了。但他对加藤浩的事一无所知,反而还问了一些问题。
    五郎直接抛出了他们最想知道的问题:“这真的不是你干的吗?”
    “不是。”韩森浩摇了摇头,他头上缠满绷带,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张启东他们押着加藤浩来的时候,我还有些失望,因为我没法报复他了。”
    韩森浩坦然接受众人的扫视,仿佛这样就能让人看到他内心深处,让他们知道自己说的并不是谎言。
    陈克明又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内,他们叹气的次数比过去一年都多。
    “我们三个人好好谈谈吧。”
    陈克明和阿卡把韩森浩拉到角落。
    韩森浩的形迹确实太可疑了,但如果他真是袭击者,那为洗清嫌疑,先前他就应该出现。拖到现在才出现,太不明智了。因此,陈克明更加乐意相信韩森浩真的对此事毫不知情……但如果韩森浩是故意这样做的,那他的心机也太深了吧……
    “你前段时间刚订婚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阿卡问道。
    “三个月前才订婚的,准备明年正式结婚。”韩森浩回答。
    “不担心她吗?”
    “担心啊,你们不也一样,不过像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又不是什么大城市,没什么楼房。一两层的小屋子就算塌了,也不容易压死人。”
    “你要明白我们不用做些什么,他们也会得到惩罚,如果我们做了什么反而会惹麻烦。你在外面还有未婚妻。”
    韩森浩读懂了他们的言外之意,有些不快地说道:“你们还不相信我吗?我之前也说过了等出去了我有机会对付那群囚犯。我不傻,不可能做蠢事。”他握紧了拳头,“我未婚妻还在外面等我,我怎么可能为了几个烂人而毁掉这一切。”
    “我们和你共事这么久了,也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不要再动不动就一个人待着了。”阿卡搭上韩森浩的肩膀,“谁也不知道在这里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放心吧,除非我死了,不会再有第三次的。”
    事情就这样搁置到了一边,韩森浩的回归就像一条小溪汇入了大河,河依旧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若是让加藤浩得知是这个结果,不知道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有人去休息,有人钻进电梯井干活,在逃生面前,一次失败的袭击显得微不足道。
    “时间到了。”
    彭苏泉和陈克明换下了阿卡和昆山。电梯井内空间有限,一拥而上,反而不利于施工。因此,阿卡安排两人为一组,每组轮流挖掘。挖开电梯井上的混凝土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困难不单单在于混凝土板的坚固,也在于他们所处的位置。
    两人爬上电梯井,在狭小的空间内,撑住自己,小心翼翼,不让自己掉下去,然后腾出手,往上敲击。
    与往下敲击不同,撑着身子往上敲击只能使出一部分力气。他们觉得自己不像逃生者,面对的也不是丑陋的混凝土,而是玉石,他们就是雕刻师,拿着锤子一点点地雕琢。
    彭苏泉缩着身子,试着往里面钻,结果刚到肩膀处就被卡住了,离让一个人钻出去还有不少差距。
    “这洞好像没变大多少。”他从洞里撤出来,“他们是不是偷懒了?”
    陈克明没什么表示,只是说道:“开始干吧。”
    电梯井内叮叮当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石屑纷纷往下落,落到水中,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死亡没有实体,但有阴影。比如疫情区内的某一户人家,主人发病去世,送走了遗体,其他人目光呆滞,在一旁瑟瑟发抖。这就是被死的阴影笼罩了,他们当中有的也染上疫病,有的因失去了依靠,穷困潦倒,也难逃一死。
    再比如说战争。一旦战争打响,不仅仅是士兵,参战国的所有人都会被置于阴影之下,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死去。轰炸也好,饥荒也好,暴动也好,这就是死亡阴影的力量。
    在和平年代,余震也算是一种死亡的阴影。
    地震过后,幸存者们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余震便接连而至,如浪花不断拍打河岸一般,一波接着一波。虽然想到可能还会有余震发生,但当余震真的来临时,众人还是不免惊慌。
    好比人人都知必有一死,但死亡到了眼前,还是会痛哭流涕、手足无措,做出种种丑态……
    正如现在,余震一来,整个世界又都摇晃起来,顷刻间天旋地转,废墟发出咔咔的悲鸣,不知又是什么地方崩塌了。在电梯井外的张启东和五郎脸色都变了,张启东抱着头躲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
    “别乱转了,快过来!”张启东扯着嗓子对五郎喊道。
    五郎仿佛没听到张启东的声音,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他头晕目眩,站立不住,瘫坐在地上,脑内喧闹非凡,如果说他脑中是河,那此刻河水翻起丈高的浪花,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将舟船吞没,滔天的巨浪涌入城内摧毁一切……
    张启东与五郎的关系也不佳,他提醒一句,已经尽了责任,于是不再管五郎了。
    五郎的双目失去了光彩,他捂着头又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往电梯口走去,鬼使神差地想探进去看一眼。
    忽然,一道黑影从五郎面前落下。五郎受惊连退几步,摔倒了,脑袋磕在地上,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
    余震中最可怜的还是电梯井内的人,他们在高处,直直坠落地下室的话,落差足有七八米,很难生还……在激烈的晃动中,他们只能用发白的手指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刚刚落下的黑影不知道是彭苏泉还是陈克明。
    强烈的余震持续了四分钟。他们觉得自己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张启东跑过去扶起了五郎,问:“你没事吧?”
    五郎张开沉重的眼皮,眼里清明,但这丝清明一闪即逝,他捂着头,嘶哑道:“没事,我就是头晕,还有头疼,疼得像要裂了一样。”
    “余震已经停了。你刚才是怎么了?”
    “不知道,我刚才吓坏了,脑子一片空白。”五郎不想多说,便转移话题,“他们呢,彭苏泉和陈克明呢?我好像听到了惨叫声。”
    “不清楚,我还没来得及看。”
    从刚才开始,电梯井里就没有任何响声。
    五郎朝电梯井喊道:“你们没事吧?”
    只有陈克明的声音传下来,“我没事,马上下来。彭苏泉呢?他刚才掉下去了。”
    陈克明很快就爬下来了,他手上全是血,手指僵着,还保持着抓紧的状态。
    “我下去看看。”见陈克明这副样子,五郎主动道。
    张启东默不作声,给五郎让路。电梯井危险重重,彭苏泉是生是死还不得而知,余震可能还未结束,上方塌方,一块落石就能置人于死地。张启东巴不得让其他人下井,他就可以待在安全区域。
    陈克明朝下面喊了几声,没收到回应:“彭苏泉八成是出事了,太危险,你不用下去了。”
    “我下去看看,万一他只是昏迷……下面都是水,他撑不了多久。”话刚说完,五郎已经往井下去了。
    陈克明紧张地注意着电梯井里面。
    “怎么样?”陈克明问道。
    五郎的声音传了上来,带着不安:“叫其他人过来吧,彭苏泉死了……”
    又一个人出事了,余下几人心胆俱寒。尤其是张启东脸色煞白,仿佛死的是他一般。他们加入狱警这边后,加藤浩遇袭,彭苏泉又在余震中出事,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彭苏泉虽然是杀人犯,但却很难将他定性为恶人。彭苏泉家境不错,他与人合伙做生意,挖到第一桶金后,他贸然扩大了规模,结果赔得血本无归,还欠下了一屁股烂账。逼债者闯入彭苏泉家,辱骂、抽耳光、鞋子捂嘴,他们用各种方法凌辱彭苏泉和他的家人。事态进一步恶化,他们又准备对彭苏泉的妻女下手,甚至已经剥下了彭苏泉妻子的衣服。情急之中,彭苏泉摸出一把水果刀乱刺,致三人受伤,其中两人因失血过多休克死亡,就这样彭苏泉被判无期,进了蜘蛛山监狱。同情彭苏泉的人不在少数。
    但无论如何,彭苏泉还是死了,就让上天再审判一次吧,上帝的归上帝,撒旦的归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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