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道:“我晚上跟你睡。”
    她不要自己去一边,她要看着傅连溪。
    傅连溪喉咙已经有腥甜的血腥味,他强忍着,看着秦桑,低声道:“听话。”
    秦桑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店小二正好端晚饭上来,“公子,夫人,是你们点的菜吧?”
    秦桑立刻道:“是。”她挣开傅连溪的手,到门口去接住托盘,又吩咐,“再给我们烧点热水。”
    “诶。”店小二满脸笑容,“已经烧着呢,很快就来。”
    秦桑转身把盛着食物的托盘端去桌上,“我们吃饭吧,吃了好早点休息。”
    她说着就端起来碗盛汤。
    傅连溪坐在旁边,一直看着她,眼睛舍不得移开,直到喉咙又涌上来一股腥甜的气息,他皱了皱眉,强压下去。
    秦桑把盛好汤的碗放到傅连溪面前,“我刚尝了一口,还满好喝的。”
    两人吃完饭,店小二来将碗筷收走。又很快有人抬烧好的洗澡水上来。
    傅连溪靠坐在床头,血腥气一阵一阵往喉咙涌,因为秦桑在,他强忍着不敢让她知道。
    但是头已经很晕了,晕到他几乎要看不清眼前书上的字。
    他抬眸看见两个人抬着热水进来,屏风后的浴桶里升腾着热气。
    “夫人,您看这水合适吗?要不要再加点冷水?”店小二问。
    秦桑伸手探了探水温,她点下头,“可以了,你们先下去吧。”
    伙计走后,房间里就剩秦桑和傅连溪。
    傅连溪放下手里的书,他起身走去屏风后,见秦桑在往水里倒药汁。
    秦桑倒好,回头和傅连溪说:“水温差不多了,你多泡会儿,去去乏。”
    浴桶里的水氤氲着热气,烟雾缭绕。
    秦桑说完了站在那里一时也没有走,她像是忘了。最近她一直都待在傅连溪身边,一秒钟看不到他都心慌。
    傅连溪站在秦桑面前,见她还傻愣在那里没走,唇角慢慢勾起丝笑,他眼睛看着她,声音里都带了点笑意,低声问:“不走吗?要和我一起洗?”
    秦桑愣了一下,她望着傅连溪带笑的眼睛,又想到傅连溪是要洗澡,后知后觉才红了脸。
    她犹豫着要出去,可又有点不放心,迟疑着一时也没走,就那么望着傅连溪。
    傅连溪笑,“不走就不走吧。那我脱衣服了?”
    他说着,便真的低头解起腰带来。
    秦桑看着傅连溪低头解衣带,脱了外裳,又开始脱里衣。
    秦桑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脸红得不像样。可她依然没有走,她看到傅连溪将里衣脱下来,看到他身上的那些伤,心就一下揪了起来,想到他受的这些苦,眼睛酸酸的,一下就涌上热意。
    傅连溪脱了上衣,见秦桑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看到她眼眶红红的,在看着他身上的那些旧伤。
    他心中不由得一紧,伸手拉过秦桑,另一只手抬起来去捂秦桑眼睛,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没事。”
    他话音刚落,喉间腥甜的血腥气又涌上来,他没克制住,咳了一声。
    秦桑吓一跳,下意识要去拉傅连溪捂住她眼睛的手,“怎么了?”
    傅连溪却不松手,反倒将秦桑眼睛捂得更紧,他偏头连咳好几声,吐出血来。
    秦桑听出来,她吓得直哭,两手使劲去拉傅连溪的手,傅连溪动作更快,他松开她,顺手拿上衣服迅速一穿,转身就大步出去了。
    秦桑追出去,一路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她浑身发凉,看到傅连溪身影迅速消失在拐角。
    她追过去时,被唐风和凌南拦住,“少夫人,有周老前辈和徐大夫在,您先回去吧。”
    秦桑伸手去推他们,唐风拦住她,“少夫人!”
    秦桑抬眼冷冷看他,“你要拦我吗?傅连溪毒发了是不是?”
    唐风忍着眼酸,他看着秦桑,克制不住地哽咽,“少夫人,大人不想让您看,您回去吧。”
    傅连溪之前消失过两天,毒发的过程太痛苦,血吐得满地都是,就连他们见惯了这些的,都不忍心看。
    大人又怎么可能让少夫人看。不可能的。
    秦桑怎么也闯不进去,唐风和凌南铁了心地拦着她,她说什么也不管用。
    她隔得远,听见徐重慎近乎崩溃的声音,“你别忍着!痛就叫出来!”
    她听见傅连溪像忍着极大的痛苦,紧咬着牙,“让秦桑走,让她走!”
    秦桑在外面听见,眼泪一下掉了出来。
    她转身就往楼下跑。
    她不能在这里,她在这里,傅连溪痛苦到连叫一声都不肯。
    她跑下楼,跑出客栈。
    外面迎面一阵河风出来,她一下就哭出声来。
    她紧咬着唇,忍着眼泪,紧紧拽着手指,在街上一阵乱走。
    她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下来。
    有周老前辈和徐重慎在,他们会救他。她现在要去找谢云臣。
    对,她要去找谢云臣。
    ……
    傅连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
    身体脱力一般,他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环境,空气中有清幽的草木香,他顺着窗户望出去,清幽的树林,阳光在嫩绿的树叶间跳动,空气中悬着阳光残留的尘埃。
    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否则为什么没有看见秦桑。她怎么样了?是不是在哭?
    他想得心中难忍,闭上眼睛,有泪水从眼角流出来。
    他静静躺了一阵,听见推门的声音。
    徐重慎端药进来,看到傅连溪仍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可眼角残留的泪痕,他惊喜得手中的药险些摔到地上,激动地喊:“师兄!”
    傅连溪听见徐重慎声音,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缓缓睁眼,看向徐重慎。
    徐重慎激动得快步走向他,他手颤抖着将药碗放到床头,拉过傅连溪的手替他诊脉。
    他手抖得厉害,脸上却克制不住的喜悦。
    傅连溪看他一阵,低问了句,“是我没死,还是你也跟我一起死了?”
    “狗屁。”徐重慎太高兴,激动得骂了句,“老子活得好好的。”
    他骂完又认真问傅连溪,“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傅连溪摇下头,“无事。”
    他坐起来,穿鞋要下床,徐重慎按住他,“你刚好,多休息!”
    他赶紧把床头的药碗递给傅连溪,“你先把药喝了。”
    傅连溪垂眸看了一眼,接过碗来,把药喝了。
    喝完侧眸看向徐重慎,低声问:“桑桑呢?”
    徐重慎摸了下鼻子,他说:“桑桑生你气了。”
    傅连溪愣了下,眉心轻轻蹙起来,盯着徐重慎,“什么?”
    徐重慎道:“谁让你那天让唐风和凌南拦着桑桑不让她进来看你。她急得都要哭死了。你也太狠心了,要是你真的有个什么,她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傅连溪很久没说话,他坐在床边,窗外阳光现照在他身上。躺了十来天,瘦了不少,肤色也白,可依然是个那个英俊的男人。
    他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半晌才又偏头问徐重慎,“人在哪?”
    傅连溪找到秦桑的时候,秦桑正在帮谢云臣打理药房。
    正午日头正盛,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照在院子里。
    秦桑跪在药房外的地面上,正在仔细将草药平铺,放它们在太阳下面晒。
    她做得认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心中发颤,克制着情绪才没有表现出来。
    她抬起头,朝着傅连溪看过去。
    傅连溪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穿一身白衣,阳光照在他身上,那样耀眼,林中树木都成了陪衬。
    秦桑看向他时,他朝着她一笑,温柔得像极了春天清晨的阳光,那么让人心动。
    秦桑极力克制着才没有朝他跑过去,她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晒草药,然而低头的一瞬,眼泪却像掉下一滴,砸在她手背上。
    她听见傅连溪走近她,她起身往药房里走。
    傅连溪跟进来,她也不理他,拿一包草药又要出去,被傅连溪拦住。
    她要绕过他,傅连溪拉住她手腕,上前一步单手将她搂在怀里。
    秦桑被傅连溪抱住的瞬间,眼泪一下掉下来。
    傅连溪抱着她,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好不容易好了,你也不说来看看我。”
    秦桑道:“你不是不让我看吗?”
    “桑桑。”傅连溪叫她名字,秦桑心中发酸,听见傅连溪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很想你。”
    秦桑眼眶热热的,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抬手抱住了他,轻轻说:“我也是。我每天都怕。”
    “对不起,让你这么害怕。”傅连溪嗓音都有些哑。
    秦桑忍不住抬高手,手臂收紧搂住傅连溪脖子,她带着哭腔说:“幸好你没事了,要不然我真要做小寡妇了。”
    傅连溪眼睛酸胀不已,他低头吻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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