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天时间, 简淡便做好了安济堂的前期筹备。
    第六天, 沈余之动用拱卫司的人,找出流民中的孤儿和鳏寡老人,送到安济堂安置。
    区区半个月,安济堂一再扩大, 在东南西的三个城郊租了十三个大院,总共收留五百一十二人。
    在这十五天里,沈余之已从其他省份筹到了足够的粮食,启用军队,用半胁迫半诱惑的方式将流民遣回福安省。
    当南城的棚子拆完最后一个时,简悠简然回来了,因水患和流民而被简老太爷临时叫停的宴会,也重新张罗了起来。
    宴会定在八月初一,依旧只请了一众亲戚,还有即将成为亲家的次辅高大人一家。
    简淡从小在林家长大,对简家的亲戚不大熟悉,她唯一的期待的客人就是高瑾瑜。
    这天早上,她跟往常一样练功,洗漱,问安。
    从松香院出来时,崔氏从后面追了上来,笑着问道:“小淡,你知不知道高夫人?”
    简淡道:“不太了解……”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高夫人是简思越未来的岳母,崔氏了解其人,也是对简思越负责任的意思,于是她改了口,“但也听说过一二,高夫人比较勤俭,除喜欢花之外,没听说有什么特殊喜好,也没听说有什么是特别忌讳的。”
    “呆会儿人来了,太太不妨多亲近亲近,了解了解。”
    “好。”崔氏见简淡难得的和颜悦色,脸上的笑容不由更大了,迟疑片刻,又道,“那……你好好招待高大姑娘?”
    “嗯。”简淡略一颔首,往淡园的方向去了。
    与崔氏等人拉开距离后,蓝釉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的太太格外好看。”
    白瓷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道:“那是,出了一回家,还俗后白捡个世子夫人当,等会儿就可以使劲显摆了,搁谁身上不高兴啊。”
    蓝釉拉了拉白瓷,示意她别瞎说。
    白瓷知道自己嘴快了,讨好地嘿嘿一笑,“姑娘,婢子说错话了。”
    简淡没事人似的从丁香树上摘下一片叶子,说道:“日后再说这样的混账话就自己掌嘴。须知,太太如此乃是人之常情,如果换做你们只会比太太更高兴。”
    白瓷吐吐舌头,“那倒也是。”
    简淡倒不是替崔氏说话,只是看透了。
    崔氏自诩才女,说到底不过多读了几本书,会画几笔画罢了,其他的都很平庸,与那些权贵家中娇养的贵女毫无差别,甚至在某些方面还不如人家。
    简雅的死,庵堂的清苦,击溃了崔氏浮于表面的清高,她现在看起来兴奋,但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人言可畏,这样的日子不好过。
    大约辰时末,简淡听说高家母女到了,亲自赶到二门前接人。
    “高伯母高姐姐,欢迎你们。”她笑着迎了上去。
    高瑾瑜快走几步,拉住她的手,“家里那么多客人,还劳烦你亲自来接……”
    简淡笑道:“高伯母头一次来,简三作为小辈理当如此。”
    高瑾瑜扭头看向高夫人,“母亲,这位就是简三妹妹了。”
    高夫人笑眯眯地看着简淡,眼里颇有一丝研判的意味,但嘴上却很热络,“总听小鱼儿说起你,都说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个能干的好孩子。”
    现在说起简淡,大多会想到安济堂和澹澹阁,她因此扭转了不少负面形象。
    想来,这也是沈余之让简淡负责安济堂的原因之一。
    简淡谦虚道:“高伯母过奖了,若说能干,还得是高姐姐……”
    一行人说笑着往松香院去了。
    刚要进门,白瓷从后面匆匆赶了上来,“姑娘,婢子有要事禀告。“
    简淡心里咯噔一下,道:“什么事?”
    白瓷道:“南城一号院有七八个孩子闹肚子。”
    七八个?
    这可不是小事,一旦出了人命,好事就会变成坏事,以往所做的一切,都将化成泡影。
    简淡道:“高伯母……”
    高夫人摆摆手,“这是要紧事,耽误不得,快去快去,我们自己进去就是。”
    简淡告辞出门,让白瓷青瓷各赶一辆马车,先到济世堂接大夫,再快马加鞭赶去城南一号院。
    ……
    好在事情有惊无险。
    孩子们吃了馊豆腐,除跑几趟茅房外,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
    简淡辞退没有责任心的帮厨,又亲自到附近村子挑两个能干的妇女补充进来。
    忙活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了,国公府的宴会结束了。
    简淡回淡园换了衣裳,正要去前院找简老太爷说明情况时,王妈妈来了。
    蓝釉笑着说道,“王妈妈可是稀客呀。”
    王妈妈面色带了几分沉重,没理睬蓝釉的调侃,对简淡说道:“三姑娘,宴会上出了些事,太太的心情不大好。”
    简淡笑了笑,崔氏心情好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们母女的关系就像宫花一样,外表再如何光鲜也都是假的。
    没有丝毫温度可言。
    王妈妈见她无动于衷,语气又虚了几分,“今天太太听到些闲话,在高夫人面前丢了面子,当场就发作了,与诚意伯府的大太太和二姑太太吵了起来。”
    “从去年冬天开始,太太就落了个毛病,一生气就偏头疼,太太眼下正疼得厉害……”
    简淡不想听废话,说道:“你先去找老黄大夫,如果他看不好,我再求祖父请个御医来。”
    王妈妈缩了缩脖子,忽然跪下了,又道:“三姑娘还是去看看太太吧。”
    简淡无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她听到什么闲话了?”
    王妈妈低着头,不说话。
    简淡看了看蓝釉和红釉,“你们你知道吗?”
    事情闹得很大,她们两个一直在家,当然知道,但这件事不大好复述。
    蓝釉想了想,凑近简淡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
    简老太爷不听戏,所以马氏也从来不叫戏班子,来简家做客的女客们除了午宴外,最重要的娱乐是参观后花园,或者打马吊。
    高夫人是所有女客中最重要的客人。
    崔氏又与其是儿女亲家,所以,主要由崔氏来陪她。
    两人在荷塘边散步。
    此时已是八月,荷塘里的花大多败了,高夫人爱花,且尤爱莲花,不免有些遗憾,略说了一两句。
    崔氏便说有一处蓝睡莲还开着,只是路不大好走。
    蓝睡莲是睡莲中的名品。
    高夫人非常感兴趣,执意要去看一看。
    这株睡莲种在凉亭下面的一块巨大的湖石前。
    要想看睡莲,需要从亭子出去,跨过栏杆,再沿着陡峭的青石板铺的小路下去,沿着湖石绕个圈到前面。
    如此,亭子里便完全看不到人了。
    马大太太和二姑太太在亭子里高谈阔论时,完全不知她们谈论的对象近在咫尺。
    马大太太说:“大家都以为简老太爷坐回首辅的位置已是极好,却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大的造化。”
    二姑太太道:“可不是嘛!我二哥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啊。”
    马大太太嗤笑一声,“你那位二嫂也是个妙人,总说简雅有福气,八字好,结果如何呢?”
    二姑太太笑了起来,“她呀,只会故作清高罢了。连女儿都教不好,还动不动在我母亲面前以才女自居,天天端着崔家嫡女的架子……算了算了,不提她了,那些事说出来都是笑话。”
    马大太太“啧啧”两声,“你不说她,她就不是笑话了吗?都剃度了,又死皮赖脸还俗,也就你家老太爷和简二老爷宽容,不然……”
    二姑太太是马氏唯一的女儿,马大太太则是马氏的侄媳妇,因着马氏,二人对上崔氏向来是结盟的关系。
    此番坐在一起攻讦崔氏,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
    如果只有崔氏听见倒也罢了,偏偏高夫人也在。
    崔氏出家乃是简家不曾公开的秘密,此番被人当众揭开,崔氏顿时疯了,上去与之大吵一架,闹得天翻地覆,连简老太爷都出面了。
    蓝釉虽然知道的不大详细,但关键处说出来了。
    王妈妈没有补充,她不想让简淡看崔氏的笑话,只想求简淡去劝劝崔氏。
    这半年来,崔氏看起来过得不错,但好几次都在深夜中哭着醒来,之后就睡不成了,摩挲着简雅最喜欢的那只羊脂玉镯,一坐到天亮。
    王妈妈知道,简雅的死,以及崔氏出家再还俗,都是她心里最不可碰触的痛。
    一旦碰到,必定歇斯底里。
    她以为,母女连心,只要简淡肯开口,肯想办法,肯原谅,就一定比她这个奴婢的劝说更有用。
    王妈妈磕了个头,说道:“奴婢知道奴婢没有资格要求三姑娘做什么,奴婢也知道以前那些事对三姑娘不公平。但二姑娘已经去了,太太也一直为此茶饭不思,闷闷不乐。太太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奴婢恳请三姑娘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劝劝太太,奴婢求您了。”
    简淡在椅子上坐下来,说道:“王妈妈,你想让我劝太太什么?”
    “劝她不要再想二姐?可她一见到我就会想起她?我与她的确血脉相连,但一开始她自己就把这层关系断了,她现在对我的所有的好,都是源于对我的恐惧和不得已,王妈妈,你在心里问问你自己,我这话说的对不对?”
    “说错的话,做错的事,大多覆水难收。她要么接受现在的自己,忘掉过去,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要么远离人群,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这些,只有她自己看开才行,劝说没用。”
    王妈妈垂着脑袋想了很久,又磕了一个头,起身后说道:“老奴明白了,老奴会把这番话告诉太太的。”
    简淡笑了笑,“王妈妈请便。”
    第144章
    简淡不关心崔氏, 她只关心澹澹阁和安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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