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该走了,若是晚了,只怕老奴不好交待。”冷漠的声音在身侧响了起来,也让苏凝珊收回了视线。
    她冷冷地扫了对方一眼,一言不发地上了轿。
    总有一日,总有一日……她必然教他们知道,她可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
    她恨恨地绞着手中帕子。
    启元元年,启元帝再次任命程绍禟为统帅,率兵平定中原各处纷争战乱。旨意传开后,朝臣各有所思。
    曾经的镇宁侯,如今的宁国公轻轻擦拭着追随他数十年的宝剑,闻言动作微顿,良久,长叹一声。
    “陛下此举,是彻底让咱们这些先帝朝的老家伙闲置呢!”
    弃用老将,启用以程绍禟为首的一干年轻将领,不得不说,新帝确是个敢赌之人。
    且瞧此回出征的将领当中,除了因在西南战事中小有名气的程绍禟外,其他均是名不经传。此时此刻,他终于确信,曾经属于他和平阳侯的军中时代很快便会过去了。
    “国公爷此言差矣,那些人纵是有几分本事,可到底资历尚且,如何能与您相提并论?”追随他多年的副将不以为然地道。
    宁国公把长剑插入剑鞘中,淡淡地道:“他们资历虽浅,可也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有许多更是从西南战场上下来的,能力如何,只怕没人比我更清楚。”
    那些年轻的将士,虽是一直追随在程绍禟身边的,但更多的也是他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如何会不清楚他们的能力。
    先帝糊涂了一辈子,可在择定继承人此事上,却是难得的英明。
    他拄着拐杖,缓步行至窗前,望向碧空的神情带着几分落寞,几分茫然。
    江山代有才人出,从此新人换旧人。不过弹指间,英雄迟暮,红颜老去,他也确是该退下来的时候了……
    ***
    凤藻宫中,皇后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偷偷地瞥了一眼面前的一国之君,忽觉有点头疼。
    陛下已经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她的肚子快两刻钟了……
    她猜不透他想要做什么,也只能静静地坐着任由他看。可一直这般坐着一动也不动,她也是会觉得累的啊!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正想开口打破沉默,赵赟已经皱着眉开口问:“这肚子里果真有了朕的孩儿?”
    皇后清清嗓子道:“如若太医没有欺君的话,应该是如此。”
    “量他们也没有这样的狗胆!”赵赟冷哼一声,终于坐直了身子。
    凤藻宫门前,前来向皇后请安的蓉嫔却被明月挡了下来。
    “皇后娘娘如今不得空,蓉嫔还是晚些再来吧!”
    “也好,那我晚些再过来。”蓉嫔仿佛没有瞧到她脸上的轻蔑与不悦,微微笑着道。
    看着她带着宫女离开,明月才啐了一口:“什么向娘娘请安,分明是冲着陛下来的!娘娘如今有了身孕,一个个不安分的都冒出来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也妄想取代娘娘得陛下宠爱?”
    蓉嫔脚步一顿,恍若未闻地继续往前而去,倒是她身边的宫女青竹有些气不过,压低声音道:“她实在是太过分了!”
    “皇后娘娘身边得脸大宫女,自然是比旁人傲气些。”蓉嫔淡淡地道。
    “纵是如此,可不也一样是奴婢么?”
    蓉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奴婢?得势主子身边的奴婢比失势的主子体面多了,便连育有皇长子的崔嫔,如今也不过是担着一个虚名,若不是瞧在皇长子的面上,只怕连宫门都入不得,这辈子都留在曾经的太子府等死了。
    便是进了宫又如何?照样‘抱病’闭门不出,恐怕除了有心人,也没有几个还记得宫里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了吧?
    只是……
    她的神情有几分若有所思。
    皇后若是诞下嫡子,皇长子的身份便尴尬了。
    这些年皇长子虽是一直养在皇后膝下,可是却非嫡子,皇后待他虽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可一旦有了自己的骨肉,只怕……
    诚如她所想的这般,新帝原本膝下只得赵洵一子,赵洵又是养在皇后身边,虽无嫡子名份,但也与嫡子无异,将来纵是其他嫔妃生下皇子,也未必及得上这位皇长子。
    哪想到多年来一直未曾生育的皇后突然传出喜讯,而素来在朝堂上总爱阴沉着一张脸,行事雷厉风行不讲情面的新帝,如今手段竟有了几分柔和,朝臣便知皇后有孕一事让他心情大好,从中也说明他对皇后腹中孩儿抱有极大的期待。
    而宫中皇后传出懿旨,从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府中择选德容言功上佳之女充实后宫,旨意传出,朝野上下大赞皇后贤德。
    凌玉自然也得知此事,摇摇头尽是无奈。
    这样的贤惠,只怕自己一辈子也学不来。别说让她亲自挑选人,若是程绍禟胆敢在她怀有身孕的时候勾搭其他女子,她只怕连剁了他的心思都有,哪还可能给他生儿育女做牛做马呢!
    “……老大家的,你的意思如何?”王氏的话打断了她的沉思,她回过神来,愣愣地望向王氏。
    王氏见状便知道她没有听到自己方才的话,无奈地又道:“就是那个陆家,他们家又找上咱们了,说是聘礼这些都好说,只遵循京中寻常人家旧例便可。我的意思,陆姑娘确是个相当不错的好姑娘,又难得绍安瞧上了,况且他们家也改了主意,这桩亲事倒也未尝不可。”
    “二弟也同意了?”凌玉问。
    “这,我还不曾跟他说呢,只是想跟你讨个主意,若是你也认为可以,我再跟他说去。”
    凌玉摇摇头道:“娘说陆姑娘好,可她到底怎样好,我也不清楚。就事论事,若是只按我的看法,这门亲事作罢便作罢,不宜再提。那陆家人为何会突然改了主意?我琢磨着许是瞧在了绍禟份上。若是绍禟荣归,他们自是会维系两家关系;假若绍禟……”
    “非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我宁愿找个家世一般却厚道的人家的姑娘,也不愿与那些势利人家牵扯太深。”
    “这……你说的也有道理。”王氏听她这般一说,也不禁犹豫了起来。
    是给次子找媳妇,可媳妇家却是冲着长子来的,那成了什么事?
    “不过若那陆姑娘确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这亲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娘若信得过我,不如让我找个机会见上一见,到时再作决定。”
    “不必麻烦大嫂了,这门亲事我不同意。”程绍安不知什么走了进来,斩钉截铁地道。
    “这是为何?”王氏惊讶地问。
    “大哥如今为着咱们家的前程以性命相搏,我怎能拖他后腿。陆家人便是没有那等心思,可凭着他们此等出尔反尔的言行,也不是什么厚道人家。成亲乃是结两姓之好,更非两人之事,关乎两族未来,岂能等闲视之。”
    “大嫂,此事你不必再理会,我不同意!”
    凌玉深深地凝望着他,仿佛有些不认识他了,良久,才道:“你既然打定了主意,便听你的就是。”
    王氏见状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我再瞧瞧其他人家。”
    隔得半个月,京中突然爆发一桩奇闻,新定下的皇商苏家,其家主苏贯章被侄女一纸告上公堂,当下引发轩然大波。
    闺阁女子状告嫡亲伯父,实乃本朝自开国以来头一宗。
    凌玉听到茯苓提到此事时,险些没拿稳手中茶盏。
    她没有听错吧?那苏家姑娘当真把苏贯章告了?
    第108章
    “千真万确!如今京城里人人都在说此事。让我说, 如若苏姑娘状纸上句句属实, 那苏贯章当真是丧心病狂, 理应千刀万剐才是!”茯苓道。
    “这苏家, 难不成就是上回想与咱们家作亲家的那个苏家?”王氏忽地问。
    “娘说的没错,确是上回那个苏家。”凌玉回答道。
    “这样的人家, 也不知干了多少缺德事, 那苏姑娘也是可怜, 小小年纪的便没了爹娘, 嫡亲的伯父不说照顾她们姐弟,反倒做出这样的事,当真是禽兽不如!”青黛恨恨地道。
    “这苏姑娘也当真是了不得,一个姑娘家竟敢把家中长辈给告了。便是此番官府替她讨回了公道,只这名声却也毁了, 日后谁敢娶她啊!”王氏摇头叹息着。
    “她恐怕也是被逼无奈,才会想出这样鱼死网破的法子, 但凡还能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只怕她也不会做到这份上。”凌玉忽地对那姑娘起了怜惜之心。
    “你说得对,这真真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法子,可见当真是被逼得狠了。”王氏又是一声长叹。
    程绍安沉默地替她续了茶水,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这桩奇事, 想到那晚苏凝珊追着自己出来的情景, 觉得心里有些异样的堵。
    或许那晚若是自己答应了她, 她也不会走到如今这地步吧?可是, 纵是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便真的会答应了她么?
    他想,应该还是不会的。
    苏凝珊这一纸状告,正正便证明了当日兄长不同意与苏家结亲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那样的人家,招惹了便是一身的麻烦,如今兄长正在拼前程的紧要阶段,又怎能为了旁人的家事分神。
    虽是这般想着,可他的心里还是不知不觉地对苏凝珊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来。
    凌玉不知道他曾经与这桩奇事的主角接触过,见他沉默着不说话,也只当他想着陆家之事。
    这段日子以来,看着程绍安的言行举止,她终于确信,他真的成长起来了,不再是事事只会躲在兄长身后的无能之辈,必要时候,他甚至可以扛起整个家。
    苏家的家事给京城里的百姓增添了谈资,宫中的蓉嫔却是恨得要死,尤其每每走到宫道上,总是感觉身后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她更是又羞又恼又恨。
    前段时间为了替苏家争取皇商这头衔,她花费了无数心思,如今闹出这样的一出,皇商的名头必定是保不住了,还要沦为京城的笑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铜镜整理着仪容,不管怎样,她都是宫里的蓉嫔娘娘。后宫当中,除了皇后便是她位份最高,既然苏家靠不住,宁家也靠不住,她便只能靠自己。
    当前最重要的便要在新人进宫前,切切实实地取得皇后的信任,好教皇后知道,她不但忠心,而且还会是她最好的帮手。
    唯有这样,只要皇后在宫中一日,自己纵是没有陛下的宠爱,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对着镜中人露出个端庄得体的笑容,脸上一片坚定之色。
    “那姑娘聪明着呢!哪会随随便便去告,瞅准了早前与苏贯章争夺皇商资格落败的那户人家,如今也是挑着与那户人家交好的官老爷衙门才去告。否则,哪个官员敢随随便便接这样的状子,不定早就使人轰出去了。”
    “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那苏贯章为了侵占亲弟家产,谋害弟妹,苛待侄儿侄女,乃是畜生都不如之人。案子还未审呢,大伙都已经说得头头是道,若说这当中没有人推动,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凤藻宫中,明月将此事当成笑话一般对彩云道来。
    彩云瞥了她一眼,不赞同地道:“旁人之事,你理会那般多做什么,这种事你听过便罢,可不要在娘娘跟前提,免得污了娘娘的耳朵。”
    “我倒是想在蓉嫔跟前多说说,看她还有没有脸整日想着往陛下跟前凑。”明月哼了一声。
    彩云蹙眉:“蓉嫔再怎样也是主子,你莫要以为她好性子,便愈发不把她放在眼里,如此尊卑不分,若是闹出个什么来,旁人不说你猖狂,倒说娘娘有意苛待嫔妃,岂非白白让娘娘替你担了这污名!”
    明月虽然仍是不以为然,但到底不敢再多言。
    凌玉虽也在关注着苏家的案子,但更多的心思却放在家里头。只因小石头正式开始进宫念书习武,她每日都在担心着儿子,既怕他在宫里闯祸,又怕一不小心便又成了别人争权夺利的棋子。
    这日她依然早早起来陪着小石头用过早膳,一如既往地叮嘱了他在宫里要好好念书,不要淘气闯祸云云。
    尽管这样的话她不知说了多少回,可小石头仍旧乖乖地听着,不时点头应喏。
    “大嫂你便放心,小石头又不是头一回进宫,已经对那里不知多熟悉了。况且还有褚大人处处关照着,能有什么问题。”程绍安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哆哆嗦嗦仿佛没完没了的模样,有些无奈地道。
    “娘你别担心,我会乖乖听太傅的话,不淘气,不闯祸,好好念书习武,长大了就跟爹爹一样,当一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小石头脆生生地回答。
    凌玉捏捏他的小手,知道自己确是担心得太过了,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当年小石头便是莫名奇妙地卷入了太子府后宅之争中,险些连性命都不保,故而这一回她着实是放心不下。
    “大嫂你听,小石头多懂事。时辰不早了,该走了,若是去晚了让太傅等反倒不好了。”程绍安忙道。
    他每日便是负责亲自把小石头送到宫门前,看着他跟着前来相迎各府小主子的内侍进去后,这才离开。到了合适的时辰,便又会亲自到宫门前等候小石头出来。
    除去每日接送小石头外,其余的时候,他不是坐镇留芳堂,便是筹备着自己的生意,毕竟早前凌玉替杨素回置办嫁妆的时候,他也跟着凌玉一起置下了些产业,这当中便包括有两间铺子。
    虽然每日都是忙得团团转,但他却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甚是充实,至于亲事,他干脆全然抛开,任由王氏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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