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已经知道亲事没戏,苏家并没有再派人上门,凌玉并不在意,反正想知道之事基本上都知道了,倒是王氏兴冲冲地准备着见一见早前程绍安松口同意订下来的那家姑娘。
    凌玉也只是看过那姑娘的画像,单从画像上看,倒是个清秀佳人,只是不知性情如何。
    “这姑娘姓陆,今年十七岁,乃是家中次女,听闻是个极为能干的,性子也极好,里里外外一把手,把弟弟妹妹也照顾得极好。”王氏将从媒人处听到的话向凌玉道来。
    凌玉不置可否:“媒人的话只能听三分,岂能尽信。只听娘这般一说,她家里头的兄弟姐妹像是不少?”
    “上头有两位兄长一位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王氏回答。
    “找个机会先见上一见,毕竟事关一辈子,总不能马马虎虎便决定了才是。”凌玉还是坚持道。
    “我也是这般想的,已经约了晌午过后到她们家拜访,待我回来之后再作决定不迟。”王氏打定了主意这一回必要给次子选一个更好的姑娘,故而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
    凌玉笑了笑,与她说了会儿话,很快便岔开了话题。
    晌午过后,王氏带着程绍安便出门了,而凌玉则带着小石头去了凌大春与杨素问家中。
    凌秀才习惯性地把小石头唤到跟前,开始检查他的功课。
    小石头求救似的望向凌玉,可凌玉却恍若未闻,拉着周氏的手去瞧孕中的杨素问了。
    小家伙苦着脸,老老实实地应付着阿公,让背书就背书,让写字就写字,当真是无比乖巧。
    好在这段时间程绍禟对他的功课也抓得比较紧,不时考上一考,故而这一回对着凌秀才,他也能很轻松地应付了过去。
    凌秀才捊着花白的胡须满意地微微点头。
    这孩子倒是根不错的苗子,好生教养着,不定将来还能靠着科举拼个好前程。
    凌大春因为娘子有孕,正是父爱澎湃之时,一见虎头虎脑的小石头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好不容易待凌秀才考完了,连忙上前,一把抱起小石头,在小家伙的尖叫声中把他高高地举过头顶。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凌秀才瞪着玩得疯了的一大一小,可却得不到那两人的回应,无奈地摇了摇头。
    屋里,凌玉正拉着杨素问的手,细细地问她关于孕中的种种,杨素问头一回怀孕,虽说有婆母在身边照顾着,可心里总也是有些没谱,被她一通问话及叮嘱后,竟奇迹般觉得安心了不少。
    周氏陪着她们姑嫂二人说了会儿话便出去了。
    凌玉将一直收在袖中的剑穗取出,把它放在杨素问手上:“你且瞧瞧这个,是不是你亲手做的?”
    杨素问拿过细一看,点头应下:“确是我做的,当初还是你教我做的呢!不过我把它送给了褚大哥,如何会在你的手上?”
    “你当真看清楚了,这东西是你送给褚大哥的?”凌玉不放心地追问。
    “自然看清楚了,这是我头一回做的东西,如何会记不得。”杨素问不解她为何会如此问。
    心中猜测得到了印证,凌玉微微蹙起了眉。
    “你还未回答我呢,这东西你是打哪来的?我记得当日褚大哥是把它系到了随身带着的剑上。”杨素问又问。
    “这是你屏姐姐给我的,托我帮你寻这剑穗的主人。”凌玉并没有打算瞒她。
    “屏姐姐交给你的?大哥的东西如何会落到屏姐姐手上?他们相隔了……不对啊,我成亲的时候,褚大哥便领了差事外出,后来听他说是去了青河县一趟,难不成便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屏姐姐?”杨素问眼珠子一转,想到了这一桩。
    “想来便是了。”凌玉若有所思地收回那剑穗,想到当日萧杏屏将此物交给自己时脸上掩饰不住的期待与不自在。
    莫非这两人之间曾发生什么事么?
    她想了想,还是把那剑穗交给杨素问:“此物你待我交还给禇大哥,且看看褚大哥作何反应。”
    杨素问笑嘻嘻地又接了过去:“也好,我必然问个水落石出,看看他的随身东西怎会落到了屏姐姐手中。”
    看她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凌玉没好气地在她额上点了点。
    凌玉只逗留了一个时辰便带着小石头归家去了,反正杨素问身边有这么多亲人照顾着,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尤其是她的亲娘周氏,只怕更是把儿媳妇照顾得无微不至。
    母子二人刚进了二门,便对上了同样刚好归来的王氏与程绍安,见两人的脸色都有几分不好看,凌玉不解:“这是怎么了?今日不是到陆家拜访的么?怎的这般模样?”
    王氏叹了口气:“进屋再说吧!”
    凌玉也被挑起了兴趣,连忙扶着她进了屋,见程绍安已经被小石头缠着了,也不在意。
    “那陆家姑娘不好么?”她问。
    “陆姑娘倒是位不错的姑娘,只是……”
    “只是什么?”凌玉追问。
    “只是她的爹娘与兄长有些不好相处,只怕不是省心的。”王氏头疼地道。
    凌玉讶然,随即道:“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只看那不完美之处,是否在咱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若是娘和绍安都觉得陆姑娘的好,能抵得过她家里的不省心,这门亲事还是做得过的。”
    “若是不能,那也不用再拖拖拉拉的,直接了当地回绝了便是。”
    “陆家爹娘与兄长到底做了什么不省心的事?”末了,她好奇地问。
    “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提了些聘礼的要求。”王氏含糊着回答。
    “确是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若按他们家的要求,我这半生积蓄全折了进去不说,还要管着他们家孩子的前程。”程绍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脸上犹带着几分怒气。
    “亲戚家互相帮忙也是常理。”王氏讷讷地接了句。
    “亲戚家的互相帮忙不算什么大事,可娘觉得他们仅仅是亲戚间的互相帮忙么?我娶的亲,倒要让大哥安排他们一家子的前程,这个要进衙门当差,那个要进军中谋个职位,哦,对了,还要以留芳堂两成的收益为聘金。”
    “他们哪是嫁女儿,分明是卖女儿!”程绍安越说越气,脸色更是愈发不好看了。
    凌玉听得直皱眉。
    “娘,大嫂,你们不必多说了,这门亲事我不答应!他们分明是冲着大哥大嫂来的,所提的要求桩桩件件都是想从兄嫂处占便宜。”程绍安一脸坚决地道。
    “也好,这样的人家咱们招惹不起,还是再看看别的人家吧!”凌玉淡淡地道。
    虽然有些遗憾,但王氏倒也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
    凌玉蹙着秀眉,想着早前上门说亲的苏家,再加上如今这个陆家,总觉得这些人是冲着程绍禟,而不是程绍安来的。如今程绍禟不过小小的八品校尉,若是将来有了更好的前程,说不定还会有人直接把女儿送上门为妾为奴。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若是将来程绍禟功成名就,位高权贵,身边自然免不了奉承巴结之人,若是当真被塞个年轻貎美的小姑娘进来……
    正这般想着,程绍禟便回来了,还带来了新帝着他领兵平乱的圣旨,七日后启程。
    虽说早有了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凌玉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难受。因为她知道,此一去,纷争未平人不还,可战场上之事,谁又能肯定万无一失呢?
    “我此去,短时间内不能归来,家中诸事便拜托你了!至于绍安的亲事,陆家既然不行,那再从头另选便是,只一条,苏家与宁家的人,绝不能娶!此话我也已经跟娘与绍安说过了。”临行前一晚,程绍禟再三叮嘱着凌玉。
    凌玉闷闷不乐地一一应下。
    程绍禟也有些依依不舍,环住她的腰低声道:“小玉,我此去,许是功成名就,许是一无所有,你……”
    凌玉打断他的话:“说什么混话呢!你又怎会一无所有?你有我和小石头,还有娘与绍安……”
    程绍禟哑然失笑,柔声道:“是呢!我还有你们母子,有娘亲与绍安,总不会至一无所有的地步。”
    顿了顿又道:“跟你说个好消息,皇后娘娘被诊出了喜脉……”
    “真的?!”凌玉在他怀中猛地抬头。
    程绍禟抚着被她撞到的下颌,痛得直抽气:“皇后娘娘有喜,你这般高兴做什么?”
    凌玉讨好地替他揉着伤处:“娘娘一向处处关照着咱们家,如今她终于怀上了龙嗣,我能不替她高兴么?”
    第107章
    程绍禟推开她的手:“娘娘早前本已奏请了在京中各府挑些品貎上佳的女子进宫, 如今她有了身孕,为免她操心劳累,陛下直接便要取消此事, 可见陛下对娘娘这胎的重视。”
    “久盼方才得来的孩子,自然是看得紧些。”凌玉并不意外。
    新帝自己便是嫡子,相较于庶出, 自然更重视嫡出之子,只盼着皇后此胎能一举得子,如此也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熄了心思。
    “恐怕以皇后娘娘的性子,必然是不同意陛下取消的吧?”凌玉又道。
    程绍禟点点头:“这你还当真说对了。”
    后宫本就冷清,得圣意的更是一个也没有, 如今皇后又有了身孕, 以她那贤良性子,如何会容许陛下身边没有可心之人侍候。
    凌玉叹了口气。
    世间女子便是如此,事事以夫为先, 便连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娘娘也不例外。
    “后宫之事与咱们不相干,若是娘娘有懿旨召你进宫,你便进宫请个安,尽了心意便是, 其他不相干之人却不必理会。”程绍禟又道。
    “什么不相干之人?”凌玉有些糊涂, 再瞧他一脸的冷漠,福至心灵, 当下便明白了。
    皇后娘娘有喜, 在有得力的新人进宫前, 宫里的蓉嫔还不是愈发显了出来?凭她这么多年的安安份份,皇后说不定还会将一部分宫务交于她掌理。
    若是如此,她不得不说,那蓉嫔也算是个聪明的,找着了在宫中生存的合适之道。
    陛下靠不上,那便仅仅抱着皇后这棵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她便是没有陛下的宠爱,只要皇后一日对她另眼相看,她便不必怕会被人踩下去。
    “还有一事,陛下从各府中挑选了年龄合适的孩童,让他们进宫与大皇子一起念书习武,小石头也在人选当中。”
    凌玉皱起了眉,神情颇为不悦。
    程绍禟知道她的心思,安慰道:“别怕,此回陛下把他们安排在承德宫中,吃住均在那里,由庚太傅负责教导他们念书,褚大哥负责教导他们武艺,后宫任何无关之人不得随意进出。”
    “这是封闭式教学?”凌玉诧异极了,不过听到褚良教导武艺,总算是稍稍放心。
    毕竟这是小石头熟悉的人,与自家的关系也相当亲近,算是自己人了。
    “嗯,确是这样。”程绍禟点点头。
    他本来也担心着自己出征后儿子的学业,念书有他阿公在,倒也不成问题,只是武艺上却是要另想办法,如今陛下此番打算,也算是替他解决了难题。
    庚家诗礼传家,前庚相爷乃是状元之才,庚太傅是他的嫡长子,幼承庭训,学识更是不凡,有他亲自教导,他还能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至于褚良,那便不必担心了。
    “此去务必多加小心,相比你的功成名就,我更愿意看到你平安归来,不管什么时候,锦绣前程、荣华富贵都不能与性命相提并论。”次日,凌玉一大早便起来,亲自侍候他更衣梳洗,愈到后面,心中便愈发不舍。
    程绍禟轻抚着她的脸颊,深深地凝望着她,柔声道:“你的话我都记住了。”
    临出门前,他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回头望望身后一张张含泪不舍的亲人脸庞,目光最后落在牵着儿子小手的凌玉身上,再望向她身边哭花了脸的小石头,一咬牙,终于转身大步离开。
    “将军。”早在候在大门外的小穆难掩兴奋地牵着他的战马上前。
    他终于也有机会与程大哥一起征战沙场了!
    程绍禟翻身上马,最后一次深深望了望身后的家,一夹马肚子,骏马疾驰而去,将哭着追出来的小石头远远地抛到了身后。
    “爹爹!!”看着瞬时便消失在眼前的爹爹,小石头终于大声哭喊起来。
    程绍安追了出来,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柔声哄着,直到怀中的大哭声渐渐变成低泣,他怔怔地望向兄长消失的方向,久久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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