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示弱,因为你没把握。”沙似雪轻笑了一下,“看在你当了我十几年儿子的份上,交出鸿蒙书页,我不杀你。”
    南嘉木闻言面色一沉,常年挂在嘴边的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他冷着脸,直视沙似雪,嗤笑道:“上赶着当爹,不怕摔断了性命。”
    “抹杀不了你喊了我十几年爹的事实。乖儿子,乖一点,嗯?”沙似雪忽而一笑,眉眼清隽,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他朝南嘉木摊开双手,看似是在索要接鸿蒙书页,但南嘉木眼尖的发现他手指动了动。
    此时叶赟忽然朝空中摊开左手,玉书霎时掉落在叶赟掌心,一道碧光从叶赟丹田之中飞出,化作一只玉笔被叶赟重新握于手中。
    在沙似雪食指指尖刚动之际,叶赟快速在玉书之上写下“石者,土精也。”叶赟竟反其道而行之,助其石之规则,预备以“此山之石,攻彼山之石”。
    当此之时,叶赟与南嘉木脚下忽而出现天坑,如峡谷如深渊如一线天,叶赟与南嘉木身形迅速朝下掉。于此之时,又有小山从地底长出,稳稳地托住南嘉木与叶赟。
    艮为山,山者,小石也。
    沙似雪手指再动,叶赟脚下的山瞬间分离崩析,四分五裂。南嘉木与叶赟再次不受控制地朝下掉去。
    南嘉木心念一动,插在地面上的心剑凭空消失,再出现时托住南嘉木与叶赟脚底。
    平时这柄剑南嘉木很是爱惜,从不用做代步之用,此时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脚踩心剑,与上方沙似雪无波无绪的视线相对。
    沙似雪手中再动,两岸青山居中平移,像包饺子一样朝中间的南嘉木与叶赟挤压而来。青山移动的速度很快,好似峰底装了风火轮般眨眼间就到两人身前。
    叶赟写下‘空’字,在两人身边撑起一方空间。两岸青山不断挤压着叶赟的空之规则,使得这方空间摇摇欲坠。
    叶赟正欲再次加固空间,南嘉木忽而伸手按住叶赟,惊呼道:“叶赟,你怎么了?”
    “乖儿子,乖乖交出天宝与鸿蒙书页,不然你与你情郎将成为我这场域的一部分。”沙似雪的声音从青山之侧传来,刺入了南嘉木耳中。
    南嘉木眼底闪过诡谲之色,道:“好,我答应。”
    他心中默念“我心即我想,我想即我思,我思即我在,我在即实景,叶赟,变。”本来站在南嘉木身后的叶赟成为一柄透明心剑拉在南嘉木手中,而心剑则幻成叶赟站在南嘉木身后。
    “嘉木?”叶赟变成一柄剑也不慌,将自己的疑惑传音给南嘉木。
    南嘉木没回应叶赟,他拉着心剑与叶赟被青山送上山顶。
    南嘉木一手紧紧搀扶着脸色苍白嘴角沁血的‘叶赟’,把‘心剑’送到一旁以示诚意。他任由沙似雪用雪之规则与石之规则将他与‘叶赟’锁在其中,站在原地并不反抗。
    待沙似雪锁定后,南嘉木朝沙似雪讥讽一笑:“原来你也不这般有恃无恐。”
    沙似雪淡淡道:“如乖儿子这般的聪明人,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多谢夸奖。”南嘉木忽而朝沙似雪一笑,抬起右手一指额心,将鸿蒙书页从识海中拉了出来。
    第115章
    现场一时寂静无比。
    无论是谁, 目光都不由得落到南嘉木身上, 视线从他的额心绕道指尖,再从指尖落到额心, 屏息等待鸿蒙书页。
    沙似雪指尖颤了颤,恨不得助南嘉木一把, 多年夙愿便在眼前, 修炼多年的心态颇有些不稳。
    每一瞬每一秒都拉得特别漫长,待白底金边的书页上紫气一闪而过, 沙似雪呼吸不由得一窒, 追问道:“你手中有多少张了?”
    南嘉木动作愈发缓慢, 他紧盯着沙似雪,同时握住‘叶赟’的手紧了紧,道:“六张。”
    沙似雪本来无甚情绪的目光中泛出丝惊喜之意来,他奇异地望着南嘉木, 道:“果然不愧是……精心培育的儿子。”
    中间有几字很含糊,但儿子二字南嘉木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动, 莫非他父亲还有什么身份?
    不过他心思没多停留几分, 只继续把鸿蒙书页从识海中抽取出去。鸿蒙书页虽然已经认主, 但它也有自主灵性, 只愿在南嘉木识海中扎根,因此被南嘉木抽离识海时并不愿意, 拉扯中南嘉木识海痛不欲生。
    但南嘉木除了面色苍白些, 并不能瞧出他正忍受这种痛苦。甚至, 他还能朝沙似雪笑着道:“不知前辈搜集了几张?以前辈这搜集速度,不如等我寻完,前辈再来找我如何?”
    沙似雪听了南嘉木这若有若无的刺探,瞥了南嘉木一眼,心情颇好的回答道:“三张。”
    三张?南嘉木心一沉,岂不是说齐烨书他娘灵夜老祖手中的鸿蒙书页残页也为他所得?灵夜老祖没出事吧?南嘉木替齐烨书担心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道:“前辈那三张也是如对晚辈这般巧取豪夺而来?”
    眼见得鸿蒙书页被拉出一半,其上紫色鸿蒙之色愈发浓郁,沙似雪心情甚好,面对南嘉木这冒犯的问话也不生气,只淡淡道:“宝物能者居之。”顿了下,沙似雪继续道:“若人人都如灵夜小儿一般懂事听话,我又何须费什么心思。”
    灵夜老祖没任何事,齐烨书还有母亲。南嘉木放下心来,至于沙似雪的感慨南嘉木当没听道。鸿蒙书页一点点的朝外平移,南嘉木握着‘叶赟’的手愈发紧,沙似雪双目愈发明亮,若非担心南嘉木对他戒备不已,他都想上前助南嘉木一臂之力。
    南嘉木面色愈发苍白,他微一用力,彻底将鸿蒙书页从额心抽出。鸿蒙书页在南嘉木掌心熠熠发光,紫色鸿蒙之气在其上游走,氤氲而朦胧。
    南嘉木托着掌心的鸿蒙书页,道:“前辈,鸿蒙书页在此,可否让晚辈与晚辈道侣离去?”
    沙似雪伸手去摸那鸿蒙书页,南嘉木避过,笑道:“前辈可得小心,鸿蒙书页要是不小心掉了,晚辈可没地方说理去。”说着,南嘉木紧盯着沙似雪,同时攥着‘叶赟’的力度又变了变。
    沙似雪收回手背后负着,目光依旧落到鸿蒙书页之上,没有上前,也没有撤回规则。他眼睑眨了眨,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嘉木心底愈发戒备,面上神情却愈发轻松,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
    沙似雪忽而后退一步,他这一动作,惊得南嘉木差点发出攻击。他稳稳心神,等着沙似雪下一步决定。
    沙似雪掌心出现三道白光,白光中静静的悬浮着指甲大小的书页。
    这是鸿蒙书页,南嘉木毫不怀疑,他感受到了掌心鸿蒙书页对那三块残页的渴望。
    沙似雪撤回南嘉木身侧的石之规则与雪之规则,又撤下外边的雪域,露出真实世界来。原来南嘉木与叶赟在山脚上只往前踏上一步,实则通过雪之规则踏到了山顶之上。
    山顶之上悬浮着一座雪晶雕琢的宫殿,宫殿隐在云层之中,在阳光下反射着七彩光泽。南嘉木目光沙似雪身后漂浮的宫殿上凝住,心底泛起惊涛骇浪。
    这座宫殿,无论是门前柱子上的祥云图案,还是牌匾花纹,都与他南家老祖宗太虚圣人留在南家后山的那座宫殿上的一模一样。
    这沙似雪,竟也是上界之人。
    然而,这沙似雪却在大荒界存活了几千年。
    他是当年‘大荒黄昏’遗留的上界之人的后人?还是便是当年上界之人真的存活至今?
    “留下鸿蒙书页,带着你小情儿走。”沙似雪伸手向前,他掌心的三块鸿蒙书页跃跃欲试地想要飞向南嘉木这边。
    南嘉木握着‘叶赟’,慢慢后退,紫气萦绕的鸿蒙书页在他前边不断旋转着。
    见南嘉木退出一臂之地,沙似雪不再控制掌心的三块鸿蒙书页残页,任由它们如乳燕投林一般投入紫色氤氲的鸿蒙书页中。
    九张残页乍合,其上白底金边皆不见,只剩下一片鸿蒙之气将之笼罩。变化不仅仅如此,鸿蒙书页重合之际,有一道紫色光芒冲天而起,直上斗牛之墟。
    南嘉木诧异地望着这滔天紫色,视线无意中扫过沙似雪,见他面带喜意,隐有激动之意,但不见任何惊讶之色,显然早知鸿蒙书页该当如此。
    霎时间南嘉木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但又没有个确切的思绪,他握着‘叶赟’,猛地朝前一步,掌心‘叶赟’化作长剑,直朝沙似雪刺去。
    沙似雪对南嘉木的攻击早有预料,他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之色,在南嘉木与鸿蒙书页之间竖起一道高墙,南嘉木的心剑霎时与高墙相撞。
    心剑摧枯拉朽般将高墙击碎成粉,南嘉木眼皮一跳,心道不会这般简单,果见眼前成碎裂的粉又重新凝结成墙,再次挡在南嘉木面前。
    南嘉木的心剑摧毁高墙的速度很快,但高墙重组的速度更快,南嘉木根本无法破开高墙的防御。
    当此之时,旁边成剑的叶赟也恢复原本模样,他手持天宝,在高墙上写下木字。木生土中,能从内部将高墙瓦解。
    而趁高墙被叶赟再次瓦解,高墙重组之际,南嘉木及时击中重组的高墙,趁着这时间差强行突破高墙防御,与沙似雪重新面对面。
    沙似雪正在把玩鸿蒙书书页,瞧见南嘉木突破石墙限制,面露一丝诧异,随即恍然道:“忘了你道侣还有天宝。”
    南嘉木心生奇异之色,这鸿蒙书页竟比天宝还要好?看沙似雪这一系列的举动,天宝好似只是顺带的,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鸿蒙书页。
    可是鸿蒙书页虽是太虚圣人炼制,但再好也不过是人造灵宝,而天宝则是由天地蕴育的,其妙用之无穷,远非人造灵宝可比拟,莫非鸿蒙书页还有其他未知作用不成?
    此时鸿蒙书页上的紫色愈发浓郁内敛,也不再散发着冲天宝光,它不过巴掌大,缩在沙似雪掌中滴溜溜地旋转着。
    南嘉木不过瞧上一眼,眼前又开始矗立高墙,南嘉木笑容一顿,再次以心剑击碎高墙,同时劈出一条道路。
    重重高墙碎裂又重组,重组又碎裂,南嘉木前行得十分艰辛,他扭头朝后瞧去,却见叶赟也被高墙困住,两人在高墙碎裂重组的罅隙间对视一眼,南嘉木瞬间起了撤离之心。
    鸿蒙书页再好,也不及性命好,这沙似雪的实力显然远超两人太多,虽不知之前为何对他与叶赟手下留情,但若继续下去,就说不定了。
    沙似雪见南嘉木折回与叶赟汇合,也懒得拦截。他抚摸够了鸿蒙书页,正欲将之收好,忽而他面色一变,抬头望天,神情十分凝重。
    南嘉木见眼前高墙忽而坍圮似的崩塌不再重组,抬头诧异的望向沙似雪。
    沙似雪正仰头专注望天,南嘉木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知此时正是良机,他递给叶赟一个‘掩护我’的眼神,趁沙似雪失神之际,以心剑一挑,将鸿蒙书页从沙似雪掌心夺走。
    沙似雪扭转过头,双目紧盯南嘉木,眼底阴鸷而狂暴。他朝南嘉木走动一步,‘噗’地吐出一口鲜血。他费力地朝南嘉木方向走去,每走一步身上皴裂增多,一道道皴裂肌肤下,血管被不知名的威压爆破,霎时鲜血迸发成股。不过须臾,沙似雪便成为了一个血人。
    饶是如此,沙似雪目光依旧紧盯着南嘉木怀中的鸿蒙书页,似濒临渴死的人垂涎着清水,那股执着、阴狠,让人心惊肉跳。
    南嘉木也被沙似雪这执着与阴狠嚇到,禁不住后退两步。
    然而不等沙似雪走到南嘉木身前,沙似雪便扑倒在地,彻底没了声息。
    这场争斗结束得莫名其妙,饶是南嘉木聪慧,也一头雾水。
    他仰头望天,没瞧出什么,到底是谁在幕后帮他?
    叶赟此时走了过来,望着地面的沙似雪,问道:“他怎么了?”
    南嘉木摇头,“我什么都没发现。”南嘉木将鸿蒙书页重新按入识海之中,朝叶赟道:“当务之急,该如何解释,我俩活着,玉泉宗的太上长老死去这件事。”
    沙似雪之死与他俩无关,他与叶赟的攻击根本没给沙似雪造成半点伤害,然而这事他俩笃定,但玉泉宗的修士会不会相信?
    叶赟与南嘉木不约而同的想出一个损主意,南嘉木伸手去取沙似雪的心头血,预备以沙似雪的心头血为引,将沙似雪炼制成傀儡,又辅以规则,做出沙似雪还活着的假象。
    然而南嘉木指尖落到沙似雪的胸前之际,面露微妙之色。
    叶赟在旁问道,“怎么?”
    南嘉木收回手指,道:“沙似雪早已是个傀儡人,我俩不用想借口,也不必担心玉泉宗追杀,更不用担心会让甄家难做了。”
    “傀儡人?”叶赟重复了一边,抬头望向南嘉木,道:“又一个‘南廷’?”
    第116章
    南嘉木点头, 先给甄隐发了传讯,告知他灵前辈所说的那个玉泉宗的投靠外界之人的修士是玉泉宗太上长老沙似雪,并将沙似雪是傀儡人之事告知。
    随即,又与甄锦传了讯, 同样将此事说了, 不过很无辜的说自己到山顶之上时,太上长老已经死去多时。
    叶赟借助天宝将这玉雪峰复原, 把打斗全都抹掉, 让两人无辜之语更加可信,之后两人便等在山顶,不再做多余之事。
    沙似雪的情况, 任谁都能瞧出是怎么回事,也不怕玉泉宗修士硬要将此事赖到他俩身上。
    最先到来的是一直等在下边的甄锦,他在紫气冲霄之时便想上玉雪峰,只是玉雪峰上的结界厉害,他无法破入而已, 其后便是玉雪峰其他峰主与宗主, 他们都是看到紫色宝气汇聚而来。
    甄锦率先到达峰顶, 见峰顶上的南嘉木与叶赟百无聊赖地与叶赟一道观看空中的雪晶殿, 还与他在指头论足,当即有些不悦,觉得这两人对玉雪峰未免太不庄重。他对玉雪峰不庄重, 岂不是对他玉泉宗太上长老不庄重?
    鉴于太上长老深受玉泉宗修士上下爱戴, 以及他俩这行为太易得罪人, 于情于理,甄锦都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教育这两小子一顿。不过很快他便没有心神放到南嘉木与叶赟身上,他瞧见了倒在雪地上的沙似雪。
    “太上长老!”甄锦惊呼,三两下赶到沙似雪尸身之处,神识迅速从他身上扫过。很快,他也与南嘉木一般,面露微妙之色,甚至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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