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钟氏顿了顿,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遏制着心头的情绪似的:“这人能活着就好,受点伤也没关系。”
    姜思之明白母亲的心境,原以为是此去不归的人,能听到活着的消息,已经是万幸的了。
    “我知道了,如此我也可安心了。”姜思之轻声说道。
    钟氏又把话题转回到他们身上:“所以你莫要再责怪他,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你父亲你二哥身不由己,宋景行自然也是。他是孩子的父亲,你既已经有了身孕,两个人也该好好的过日子。”
    可姜思之没有立马应下母亲的话,“娘,我现在在这儿待的很好,很清净,我想等父亲和哥哥回来再与他说。”
    钟氏苦口婆心的说了这么一通,没想到女儿却依旧固执己见没有半分松动的样子。
    “可你这怀着孩子,怎能一个人住在郊外呢。”先前女儿要一个人住在这儿也就算了,如今既有身孕自是由不得她胡来。
    “这儿有叶蓁桃夭,还有陈妈妈,再把李大夫也给留这儿照看着,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姜思之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她不想就这样回城里,“宋景行如今那么忙,我便是回了宋府又和待在着别院有何不同的?且大嫂还未出月子,府里本就忙不过来,我即使是跟着娘回了将军府,也不一定比在这里来的清净。”
    饶是钟氏也被女儿着一同说辞给堵得哑口无言,她竟不知女儿什么时候起竟变得这般巧言善变。
    看着姜思之眼中满满的坚定,再一想前两天女儿坐了半天的马车回到府里时那羸弱的样子,钟氏不得已的妥协了。
    “那行,我把李大夫留给你,明儿个我再从府里给你拨两个嬷嬷过来,叶蓁和桃夭两个黄毛丫头能顶个什么事儿呢。既然胎像还不稳,你便老老实实的留在这里安胎,万不可再任性误会,等你这胎满三月坐稳了,便是你再吵闹,娘绑也会把你绑回府去。”这是钟氏的底线,若是女儿不答应,那她便打算狠狠心,今儿就把人给带回去。
    如今孕两月,一般过了三月这胎也就坐稳了,且李大夫的水平钟氏是信的过的,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定能将女儿的身子给调理好。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她觉得已经足够叫女儿自己放松了。
    姜思之知道母亲的脾气,看着好说话,但什么事儿都在心里有个底儿,母亲既然已经依着自己到这个地步,那自己若是再不愿听,只会适得其反惹的母亲生气。
    钟氏又在房里与姜思之叨唠了许久,见她满脸倦色昏昏欲睡,才离开了她的屋子。
    趁着夜色未深,钟氏又将别院里所有的奴仆都召集了起来好生敲打了一番才歇下。
    次日清晨钟氏起了个大早,听陈妈妈说女儿还在睡着便也没让人叫她起来,便收拾了东西火急火燎的赶了回去。
    钟氏的动作极快,到了这天傍晚,她送府里挑出来的两个老嬷嬷便到了别院,与之一同送来的还有许多上好的安胎之物。
    而另一边的宋景行还在纠结这怎么同姜思之开口于她说这姜修远的情况,却殊不知自己的小妻子早就从岳母那边听到了‘风声’。
    钟氏到底还是担心这女儿一个人在郊外,便挤着时间隔日又去了两回,只每次都是天未明便启程,傍晚陪着姜思之用了晚膳后再赶回来。
    如此两趟下来,便是木讷如姜修能都察觉到了异样。
    姜修能是个好问的,心里不解,在见到母亲的时候便也就大大方方的问了。
    钟氏近日这样两头跑,府里还有一个坐月子的媳妇儿,可以算是忙的两脚都不沾地儿,要不是心里想着远在西北的丈夫和儿子,这身子怕也早就撑不住了。
    这会儿大儿子过来与她商量安安的满月之事,临了听他问起袅袅的事儿,钟氏便也不打算继续瞒着,将之前的事儿便都简单的同他说道了一番,只瞒下了袅袅有孕一事。
    姜修能听母亲说完,震惊不已,他完全没想到原来这妹妹和宋景行竟然已经闹到了这样一个地步,再听母亲说宋景行只去别院看过袅袅一次,姜修能这暴脾气瞬间就起来,恨不得马上送到宋府去将那不要脸的负心汉打一顿。
    见儿子又不管不顾要去找人算账,钟氏疾言厉色的呵斥他,就是因为儿子这冲动的性子,先前自己才想着瞒着他。
    姜修能老老实实的挨了一顿说,也平静下来好好的想了想,这段时间宋景行确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就他每回见到他的时候,哪回不是被三五个臣子围着根本脱不开身。
    这样想来,姜修能的火气也歇了下去。
    “总之,等你父亲和弟弟回来再说吧。”钟氏也委实拿不定注意,只盼着丈夫能早点回来。
    姜修能听母亲提到母亲和弟弟,身子明显的僵了僵,好在母亲太过疲倦没有察觉。
    母子俩将孩子满月宴的事情谈妥,姜修能也不忍再叨扰母亲,便回了房将安排说给周栩令听。
    如今父亲和弟弟都还没回来,家里也每个能主事儿的,先前因为前线战事未明,孩子的洗三也没办,照周栩令和姜修能两人的意思,这满月宴本也是不打算办的,只家里人一起吃顿饭便好。
    等孩子大了,再好好的办一回儿周岁便是。
    可钟氏听了却不同意,这洗三已经缺了,满月定是要办的,周栩令毕竟是永安长公主,他们姜家可不能亏待了去。
    且既然西北的仗也打完了,姜正则同姜修远也无大碍,纵使二人还未回京,也该是好好庆祝一番。
    母子俩各抒己见,最后便各退一步,只请一些京中好友,简单准备几桌宴席便是。
    周栩令没有意见,只是不想太麻烦婆妈。
    安安方才刚吃过奶,这会儿躺在周栩令的身侧酣睡,小家伙没几天就要满月了,这会儿小脸也张开了不少,看上去极为有趣,姜修能都忍不住每天要看上好几回。
    不过他今儿心里一直念着母亲同自己说的事儿,总觉得憋得慌,想抱着媳妇儿好好说上两句,便唤了乳娘过来将孩子抱去了侧房。
    “怎么了?”周栩令早就发觉他今夜整个人心不在焉的。
    姜修能便将母亲说的事儿又都叙述了一遍给她听,周栩令听完后便一直紧蹙着眉头,在心里暗暗琢磨着。
    姜修能没从她脸上瞧出半分惊讶的表情,便晓得她定也是早就察觉了吧。
    “我是不知的,只是上次袅袅过来看我的时候,我瞅着她整个人都不大对劲儿,却不想是这样一回事儿。”周栩令见姜修能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
    “只是……有一事我倒觉得奇怪的很。”周栩令心里有一个猜测,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在我面前,你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姜修能见她犹豫不决的,心里被她勾起了好奇心。
    “母亲总是再不放心袅袅,也不必像这两日这般来来回回的赶。我瞧母亲委实累的够呛。”
    “且前段时间我听说陈妈妈特意来请了李大夫去,后来李大夫便留在了别院里,第二日母亲又给安排了两个嬷嬷过去……我原以为是袅袅身子不好,便叫人留心着,不想昨日却听说,母亲每回去见袅袅都带了许多补品还有……还有上好的安胎药。”
    周栩令没有说下去,就见丈夫已经目瞪口呆的怔怔的瞧着自己。
    “你是说……你是说袅袅?!”如果说先前母亲对自己说的那些已经让姜修能震惊许久,那眼下妻子说的那番话与他而言莫过于平地惊起一阵雷,炸的他脑袋都空了。
    见周栩令对自己点点头,姜修能又问:“那……你说宋景行他知道吗?”
    周栩令觉得他是不知道的,可毕竟自己也不清楚人家小夫妻俩之间的事儿,且宋景行本就是个叫人难以琢磨的性子。
    她摇了摇头,老实的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想来,约莫是不知道的吧。”
    姜修能此事的心里异常沉重,他突然后悔自己嘴欠非得找母亲和媳妇儿问出了这些事情来。
    “母亲既然没告诉你,必定有她的考量,你便也当做不知道便是。”周栩令理解丈夫的心情,只能劝他放宽心。
    姜修能最听媳妇儿的话了,虽然心里还难受的慌,却也只能如此。
    三日后便是安安满月的日子,因为时间上赶的紧,席宴也却也如母子先前商量的那般极为简介的办了下。
    姜思之原本也是想回将军府一趟看看大嫂和侄子的,却被李大夫给拦了下来,实在是因为这小姑奶奶也不知平日里在想些什么,整日里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这胎委实还没坐稳,要是再经车马来回颠簸一番,他可实在是没把握能将这母子俩还调养好。
    且钟氏的意思也是叫她安心待在别院,等过了三个月了,她若还不想回夫家去,便干脆回将军府住下,等满月这日推脱说身子不适便是,左右姜修能和周栩令也不会计较这些。
    宋景行是将军府的姑爷,这侄子满月,即使政务再繁忙他也定是要去露个面的。总不能惹了媳妇儿不快,最后连岳母和大舅子这伙儿友军也失了去。
    而正赶巧的是,宋景行刚放下手头的折子,就有又从西北来的书信快马加鞭的送了进来。
    一听是西北送来的信,宋景行迫不及待的拆了开来,一看果然是姜正则的手书,他一目十行的看着,末了竟激动的一双捏着信笺的手都颤抖不已。
    活了二十几年,他从来没有想现在这般激动,阴郁了一个月的脸终于松懈了下来,连嘴角都久违的上扬了起来。
    原来姜正则在书信里写的正是姜修远的消息,这姜修远也是个命大的,在冲锋时他便直奔着敌军将领那儿杀去,虽然将对方砍杀,自己却也因腹背受敌,不幸挨了长长一刀,且因为峡谷两次放出的弓箭,中箭坠马。
    他身上挨的那一刀不浅,没多久便昏死过去,峡谷里又是一波又一波倒下的尸首,竟将他掩盖起来,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尸首,才叫他得以逃开后续连绵不绝的飞箭和火石,没把他扎成个刺猬。
    大晋的士兵进峡谷救人的时候,第一批定是先抢救那些还有意识的人,是以姜修远才没有被找到。后来开始清理战场上的尸体,那些压在姜修远身上的人被抬开,才叫人终于发现了他。
    不过那会儿已经是告捷两日后的事儿了,姜修远失血过多昏迷了整整两日未醒过来,整个人苍白的可怕,气游若丝,身上那一刀深至见故,刀口上得肉都开始发白,怕是再晚来一刻,这人的血都已经流干净了。
    姜修远立马被人抬了回去,几个大夫一同围着她诊治,这伤口上时覆上药了,宫里秘制的九转还魂丹也给他当糖似的服了三颗下去,可依旧不见人醒过来。
    这该做的都做了,用大夫们的话来说,接下来就看老天爷赏不赏命了。
    这姜修远一日不醒过来,姜正则也不敢朝京城里送信,只叫大夫轮番照顾着他,每日给他灌药吊着命,别叫自己这儿子咽了气。
    可好几天过去了,姜修远身上的伤都开始有愈合的迹象了,这人却依旧不睁眼,那会儿姜正则便想好了,再等上十日,若这不孝子还不醒来,他就这样把人带回京城去,反正还吐着一口气,自己也算是对家里等着的妻子有个交代。
    许是感受到父亲身周的怒气,姜修远再五天后争气的睁了眼,嘴里还怂了吧唧的说了一句话:“爹,别打我啊。”
    姜正则那会就守在他身边,他是看见儿子的手指头动了动的,他甚至揉了揉眼睛,就怕是自己看花了眼。
    见儿子当真是醒了过来,还说了这样一句话,姜正则当成就被这混小子给气哭了。
    是真的哭了,站在那儿双手握拳,哭的呜咽出声,老泪纵横。
    这人醒了,恢复起来就更快了,毕竟那千金难换的九转还魂丹不是小孩子吃的饴糖,姜修远本就是个年轻壮实的小伙,每日又有好药进补着,没两三天就嚷嚷着要下地,甚至还有力气与其他人将上两句荤话。
    至此,姜正则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便赶紧给宋景行和家里写了信,叫大家放心,并打算即刻启程回京。
    得了这封信,宋景行觉得自己的腰板都挺的更直了些,外头何安已经备好了去将军府的马车,宋景行将信收进袖中,打算等将军府那边的席宴结束了便赶去郊外的别院将小妻子给接回来。
    待宋景行到将军府的时候,府里已经开席了,席面摆的不大,也就坐了五六桌人。
    宋景行心里惦记着姜思之,也没多跟其他人寒暄,简单吃了几杯酒就拉着姜修能到一旁去,先道了身恭喜,又将一个孩子戴的玉如意的坠子给了他。
    宋景行见四下无人,便将刚收到的信笺给姜修能看,姜修能看完后也是激动的难以言欲。
    “岳父说还给你们写了家书,怕是还在路上,过几日应该就到了,这信我要带去给袅袅,就不留给你了。”宋景行夺过他手里的信又塞回衣袖中。
    姜修能见他急冲冲要走的样子,叫住了他:“你不看看安安吗?”
    宋景行恍然大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吃满月酒的,却都还没见过那小孩儿。
    姜修能叫人去把孩子抱过来给他看一看,安安刚睡醒,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嘴里还塞着一节小指头吃的津津有味。
    愣是把宋景行这种冷漠的性子都给瞧化了。
    姜修能用着自己此生最大的耐心细细观察着他,决定多管一次闲事:“那个……妹夫……你可知道袅袅她……”
    **
    宋景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将军府的,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心都没有跳的那么快过,他骑上马,飞奔回相府拉上了府里的陆大夫,不由分说的叫他也骑上马跟着自己走。
    得亏这陆大夫也是个能干的,不然就宋景行这不要命的速度,当真能当他癫死。
    宋景行驾着马,耳边是呼呼的风,他已经顾不上闹市大街不得纵马这回事儿了,反正如今这朝堂上还没有比他权力更大的了,就算有胆子大的赶上折子弹劾他,他装没看见就是了。
    宋景行带着陆大夫一路飞驰出城,何安在后头驾着马车努力的跟着。
    郊外的路不必城里平坦,纵使宋景行再心急,也不得不放缓了速度,趁着马慢了下来,他便开口像陆大夫请教了许多妇人孕期的事情。
    这骑马到底比马车走的快,宋景行到别院的时候甚至还没到用晚膳的点。
    他一下马就往里头冲,根本不管旁边人的阻拦。
    姜思之这会正在房里学着给肚子里未出师的孩儿绣个小肚兜来着,就听见外头一阵闹哄哄的传来,可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招人进来问上一番,屋里的大门就被人“砰”的一下用力推开。
    姜思之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人,头上的发髻早就凌乱不堪,也不知道他方才都做了些什么,整个人正弓着背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袅袅……我都知道了,你怀孕了对不对?我们要有孩子了是吗?”宋景行放软了语气,慢慢走到她面前顿了下来。
    姜思之听他提起孩子,面色一僵:“你怎么知道的?”
    宋景行看她面色大变,就知道这是真的了,他笑的苦涩,心里跟针扎似的疼:“袅袅,我是你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我不应该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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