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浑身也是热燥燥的难受,她用手扇了扇脸,转头间那饭菜已经开始上了,先是两个爽口凉菜,紧接着来了三道热菜,最后送上来的是主食和汤饭,虽然不是北朝,饭菜却是准备饿十分可口。
    “喜欢吗,这厨子是我从宫相府重金挖来的。”白峥一手托腮,专心看她吃饭。
    宫南枝险些噎住,这人真是疯子,喜欢吃北朝的菜,就得从她家里挖走个厨子,那哪天他想吃天上的龙肉,岂不是要学会飞云之术,当真奢侈。
    ☆、缘深不知处
    “难怪跟府里的味道差不多, 你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多谢。”宫南枝明讽暗谢,吃的狼吞虎咽,仿佛许久没吃什么似的,看得白峥心里发毛。
    “你这么瘦, 还这样能吃,想必宫相很是欣慰。”
    “劳你挂念,如果没有你之前去北朝搅弄风云, 我哪会落得如此下场, 彼此彼此。”
    “承让承认。”
    俩人虚与委蛇了一阵子,纷纷觉得胃里恶心,于是便不再说这些有伤风化的话, 各自安静起来。
    屋中一片沉寂倒愈发显得不寻常, 宫南枝没再吃几口便觉得味同嚼蜡, 索性停了筷子,喝了几口水漱漱口,起身顺其自然的问道, “那如今我该去哪里休息,还请赐教, 想必在下要叨扰几日, 还望海涵。”
    “娘子客气, 上好的客房已经备好,如果娘子还需要几名侍从,尽管开口, 如果不需要,那么便听我安排就好。”白峥走在前面,引领她通往后面的曲径通幽之处。
    这里栽植了不少竹子,碧绿而细长的叶子,葱葱郁郁的竹竿,竹丛间遍植花草,交相辉映。
    待到一幽静的院落,院中种满了山茶花,白色的山茶应景的开着,好生热闹。
    宫南枝不自觉走上前去,凑上脸细细闻着那淡淡的香味,泥土好像被翻新过,看上去赏心悦目。
    佳人在侧,与花同赏。
    白峥看她陶醉其中,数月之前命人移植过来精心栽育的山茶花不合时节的开放了,谁能想到花开的时候,那人正巧也来到这里,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过命运的轮盘。
    如此,甚好。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山茶花,还找人栽到此处。”宫南枝支起身子,慢悠悠将一朵山茶花折了下来,倒不像她往常惜花的表现。
    白峥知道她约莫着是发现了这泥土的缘故,也不遮着藏着,“娘子可明白相公的苦心,数月前专门命人找了这上好的山茶花种下,这季节反复,山茶花起死回生了几次,终于认了这块净土,那花匠每日都好生看护,没想到花开时节,你竟然真的来了,你说这是什么,这是天赐的缘分啊,苍天不负苦心人,娘子啊~”
    “打住。”宫南枝将那茶花率性的抛到他怀里,又做了个退避三舍的样子,“白峥,我大概要在你这里小住几日,等风波过去,我还是要走的。”
    “去哪?回北朝,见那个负心人?”白峥想都没想,问的有些没头没脑,倒是句句戳中宫南枝的心窝子,冷不丁的难受起来。
    白天的场景一幕幕翻涌而来,殷红秀丽的喜服,壮志未酬的俊脸,一招黄恩浩荡,竟是再见路人,宫南枝顿了顿,“我去哪都与你无关了,况且,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不是负心人这么简单,你不能这样说他。”
    虽然心里难受可她还是为风春莫鸣不平,他这般苦心孤诣为了不让自己难受,想必这场婚姻也是夹杂了太多利益权谋,整个君庭府人人自危,不敢说漏半个字,若不是自己警觉,当真要浑浑噩噩度过这惨淡的几天,在君庭府苦等沉醉温柔乡的良人。
    “他不是那种人,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不会娶旁人。”宫南枝看着白峥将那山茶花揉碎,扔进了花厅里,只觉得心里翻弄的难受。
    “娘子,如此说来,倒是我多管闲事了。早知道,还不如将你留在那里,省的触景生情,多增烦恼。”白峥话里透露着隐隐醋意,只是无心之人难免听不出。
    “还是多谢你救我出来,那种情境,也只有我走了,他才能安心,如果我继续留在君庭府,他又得想尽办法来骗我,哄我,与其这样,不如走的干净利落,免得到时候心里都难受。”宫南枝想想,再也说不出旁的话来,虽然知道他有隐情,可是看见他穿红衣骑马,新娘却不是自己,难免凄凄。
    “你还是不忍心看他左搂右抱,就算这样,你也为他说尽好话,娘子,相公我好生羡慕。”白峥连着折了几朵山茶花,随手蹂躏一番,继而扔进花厅,心里的不是滋味全都撒给了这可怜的花。
    “我想睡一会,赶路太久,身子有些吃不消。”多种原因考虑,宫南枝还是对他隐瞒了小莫三的事情。
    软枕在侧,宫南枝好像对白峥丝毫没有避讳,人还没走,她已经躺在床上歇了起来。
    你倒是不跟我客套。白峥暗自嘀咕了几句,又帮她关上了房门,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这一觉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将这过去的十几年梦了一遍,梦中又哭又喊,不知道在悲戚些什么,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五内俱焚,心肝脾肺肾都疼的厉害,枕头都被泪水打湿,宫南枝道了句莫名其妙,便将那枕头底下朝上,翻了个个,继续躺着。
    有什么可难受的,真是矫情。
    “都怪你,看我新捣的药,烦死你了!”一个恬淡的女声略带撒娇的韵味,黏黏糯糯,煞是好听。
    “是我不好,回头赔你便是。”温文尔雅的男声传来,恰到好处遮了那女声的戾气。
    “每次都是这样,自从跟那狐狸分开以后,哪次你听我的了,真是的,早知道这样,我学成做什么,还不如一直待在狐狸那,跑回这劳什子做什么,白白找气受。”
    “我错了,你就别生气了。”想必是悦耳的男女,一个生气,一个耐性极好,看上去吵不起来。
    声音有些熟悉,宫南枝侧耳想了想,还未想出个分明,那桃色的身影没敲门便闯了进来,来人一头粉汗,看上去姿容俊秀。
    “你醒了?”她像是看到熟人一样,开口便问,宫南枝皱着眉头想,难道自己失忆了,怎么没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一个人物。
    “你是?”她喃喃道,这时另外一个影子飘了进来,之所以说他飘,是因为他走路很轻,白色的袍子就像被风轻轻一吹,便会飞到那天边一样,“是你?”宫南枝惊呼出声,她认得他,之前在南国皇宫,是夜月笙找了他来,给自己医治。
    “还认得我,看来还没完全傻掉。”那人但凡不开口,开口也没几句好听的。
    “李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在皇宫?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可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宫南枝不敢去想,宗左派势力竟然大到这种程度,就连神医手下的两个弟子,都不外乎是宗左派的眼线。
    如果有一天夜月笙忌惮起宗左派的势力,那会不会下个狠手,将他们连根拔起,毕竟,帝王眼里,容不得第二股如此庞大的势力存在。
    “对啊,他叫李唐,木子李,糖弹的糖。”一旁女子突然露出头来,狡黠的笑道。
    “在下李唐,木子李,无米唐,姑娘多次见面,即是有缘。”李唐仿佛没有听见小桃的话,继续对她说道。
    “世上没有无端的缘分,李兄还是不要随便讲缘才好。”宫南枝顶了回去,想当初在南国皇宫的际遇,真的是不愿意再提起。
    风春莫落难,自己被困宫中,夜月笙又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疯,说爱也说不爱,谁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自己生了场大病,倒也明白了不少道理,世上真正对自己好的人,真的莫三算头一个,其他人,除了爹娘,还能有谁呢。
    冬青脸被毁,子夏清白玷污,宫相府嬉闹不如以往,爹娘更是对自己没有了任何要求,莫将军膝下的儿子,如今只剩下莫秋北和莫冬雷接替他的任命,继续守护在北朝边疆,继续保家卫国。
    十几年的亲生父子,如今的养子,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便是需要以礼相待。
    “我叫小桃,你可以叫我小桃,也可以叫我桃子,都行。”她上下打量着宫南枝,眼睛里并无半点唐突之意,看得光明磊落。
    “你这样看我倒是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小桃。”宫南枝说不出的喜欢,只觉得这个女孩跟自己分外投缘,入了第一眼的眼缘,不喜欢都难。
    “我在看看这大美人呢,当初救了那呆子,原来爱上的,竟是你这么一个佳人,真的是眼光不错,只可惜,那呆子我瞧着有些痴傻,姐姐你觉得呢?”小桃问的天真烂漫,丝毫没有心机。
    “原来竟是你救了他,如此多谢了,小桃。”宫南枝对她笑道,随即语气一变,“只是,他也不再是我的他,如今的他,早已娶了别的女子,小桃,你瞧的没错,他确实有些痴傻。”
    “我就说嘛,李唐还偏不信,姐姐这样聪慧的人,定不会看上那痴傻呆瓜,近他娶了别人,想必是求而不得,退而求其次了,姐姐莫要伤心,我们掌门同样仪表堂堂,丝毫不输那呆瓜半分,如果姐姐愿意,我倒可以做个红娘,成人之美了,岂不快哉。”小桃说着,仿佛看到了两人如胶似漆的场景,不由得内心火热起来。
    “小桃,休得胡说,掌门的事情,怎么轮到我们说三道四。”李唐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胡说八道。
    ☆、再度重逢
    “无妨, 李唐, 小桃天真烂漫,没有旁的意思,只要他不在意,我也不会当真, 只是玩笑话,何苦阻拦。”宫南枝此番已经起身,这些日子一直没再吐, 小莫三还是很体贴娘心, 知道心里苦,便不再捣蛋折腾。
    “姑娘可需要在下帮你把一下脉,看你面色惨淡, 想必里亏, 还是得注意, 这个时节万物复苏,应该是蓬勃有力才对,姑娘这面色, 着实不是正常表现。”李唐欲伸手诊脉,不料宫南枝悄无声息后退了几步, 将手藏在袖中, 面上有些愠怒。
    见她情绪大变, 李唐也是有些吃惊,也不便多问,只道, “若是姑娘不愿,在下也是不能强求的,还望姑娘注意身体,不要自怨自艾。”
    “多谢提醒,李公子,如果没什么旁的事情,你可以走了。”宫南枝不想有人只道她的脉象,隐隐约约怕别人拿着小莫三去要挟风春莫,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听到没有,你可以走了,烦人的家伙,你应该感谢狐狸没把你带走,自己背了个袋子便去云游四方了,害苦了我,非要跟着你回这宗左派,还好还好,掌门钟灵毓秀,要不然,这劳什子我来了做什么,当真无趣,这样每日还能看看美男养眼,也不失一桩美事。”
    “人家的意思是要休息了,你以为你多受欢迎吗?”李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还不快随我捣药,小心哪天狐狸回来,还要重罚你。”
    小桃气得当下一跺脚,还是跟着跑了出去,边跑边喊,“你这讨厌的呆子,真是可恶!”
    宫南枝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只觉得一个娇俏可爱,一个善解人意,他二人却是只在此山中,山高不知处而已。
    在这山高水长小住了几日,宫南枝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连日里的疲倦都被扫除干净,看着镜子里红润白皙的脸蛋,愈发圆润起来。
    这日里,派里上上下下开始清理起来,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下人们忙着更换花草,茶水,摆件,还有的去张贴喜纸,灯笼,院里的采买也格外热闹,来来回回去了好几趟山外,最热闹的还数易容那边,几个师兄弟围在一起,看上去像春天里的动物,个个雄赳赳气昂昂,仿佛在一较高下一般,通常能看到如此情景,必然要有一个异性在场,可是,派里前前后后没看到什么女子出入啊。
    宫南枝觉得大家好像抽风一样,看上去格外别扭,说不出的不对劲来,就连向来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大师兄,此时竟然正在对镜贴花黄,那身衣服好像半个时辰之前刚换的,此消彼长,来来回回又去房间里折腾了好一阵子,这才消停,发顶的簪子,精心配了玉带,显得格外精致。
    都太不正经了,派里的男子这都是怎么了,春天真是个特殊的季节啊,只能发出这个感叹,宫南枝讶异的看着来来回回的下人,院中的山茶花也没能抵消心头的疑问,这都是怎么了呀。
    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白峥匆匆赶回,扒拉了两口饭便让下人收拾了,指挥着人搬这搬那,格外殷勤。
    这下子宫南枝却好像明白了什么,能让白峥这样失态的,必然是他的心上人,白音。
    难道是白音要回派里,这真的是一件大事了,南国皇后归宁,岂不是要分外精细,这不只是个人的荣辱,更重要的是一个白音,关系到整个宗左派的繁盛景象。
    “白峥,你这是愣头青呀,还不备上些好看的桂花,听闻白音素来喜好桂花,你拿那枝子做什么,还有,山茶花也没用,她不爱这样惨淡的白色,没有福相。”宫南枝点化着他,只觉得分外带劲。
    白峥转身见她,不禁笑道,“你出来做什么,不再整日里闷在茶花苑里了?竟也出来看热闹,娘子,快来看看这块牌匾挂的端正否?”
    宫南枝抬头,红底金字,那字分外眼熟,竟是夜月笙的手笔,“一代名派”熠熠生辉,恢弘大气。
    “当然端正了,这么响亮的称号,你可得保管好了,小心掉下来砸到人。”说的有些没好气,白峥也没在意,继续指挥他们去挂别的东西。
    这架势比起娶亲,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音回派里省亲,自然是把宗左派当做娘家人的,她这样大张旗鼓的回来,想必也是奉了夜月笙的旨意,恩泽众人。
    顺便,来探望一下新掌门,是否一切安好,是否一切还在夜月笙的掌控之中,如今的白音,更要以夫君为重。
    宫南枝吃过饭便一直在茶花苑待着,不愿去惹是生非,更不想让白音知道自己在此,看白峥的回应,怕是也默许这样做最为妥当。
    敲锣打鼓的阵仗一下子让宫南枝想到那日风春莫迎亲的场景,尽管试着不再记起,可是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景,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想到他,接着就是无休止的难受。
    白音选择在这个时辰省亲,也不知道图的什么,山路不好走,还赶不上晚饭,真是可惜。
    后来一想,皇宫里的饭菜多好,谁还看得上这山里人家,宫南枝噗嗤一笑,只觉得自己当真是无聊。
    白音从宫里带回不少赏赐,蜂拥而至的护花使者有的远远望着,有的则是不顾礼仪的靠上说话,好像她还是他们的师姐师妹,理所应当的套近乎。
    之前派里女弟子本就少,何况白音长相秀丽,端庄可人,又是聪明伶俐那种女子,深得苏里和派里师兄弟的喜爱,从小便被宠着,性子上难免有些孤傲。
    前呼后拥的架势真不是盖的,白音有些醉意,仍旧保持着完美的笑意送走了最后一位闲聊者,好不容易只剩下她跟白峥,那人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都有些出神了。
    白音走到他身后,轻轻拿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袖,白峥回头,见是她,不禁暖意上来,笑脸盈盈道,“你今日里可真是累着了,我已经叫人收拾了你以往的房间,又放了几束金桂在里头,过会你去休息吧。”
    想着他如此心细,竟然还知道自己爱着桂花,以前的十几年,他何曾这样善解人意,一心只知道修炼,跟师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好似走火入魔一般,如今竟然能有这番心思,着实让白音有些意外了。
    “师兄,近来可好?”白音坐到一旁塌上,随意揉揉自己的腿,就像小时候那般,细腿轻轻抬放到塌上,一手捏着,一边那眼睛细细瞟着白峥,若是以往,白峥早已替她揉按起来。
    派里向来不清闲,当年学艺的时候,何等辛苦,可是白峥总是很贴心的照顾着自己,原以为付出是应该的,谁知道他竟对自己有了男女之心,当真吓她一跳。
    自己对夜月笙早就托付终生,怎么可能接受白峥的爱意,白音是骄傲的,这跟她生活的环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见他一直没来帮忙,白音有些拉不下脸来,不禁叫道,“师兄,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哦?”白峥笑道,“有什么不一样了,我还是那个我,你却已经不是那个你了。”
    “你这样说可还是在怪我。”白音低下头去,在她听来,白峥这样说,无非还是对她当时的拒绝耿耿于怀。
    “师妹想多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何况你又没做错什么,如今你贵为一国皇后,我哪能跟从前那般不知天高地厚,一会儿你便歇息吧,我也该走了。”白峥脸色未变,谈笑间不似以往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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