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夫人,消消气。”
    “我不叫萧夫人,不许这样叫我!”
    “那你叫什么?”
    她不说话了。
    萧烈心内叹了口气。正要说点什么逗她开心。生气也罢,只要不是死气沉沉的就行。
    她忽然开口,“我没有名字,我是作为那人重生的容器而被生出来的。”
    “谁?”
    “晋人口中的圣祖大帝,我的生身父亲。”
    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她亲口承认,萧烈心还是忍不住颤了下。
    “萧烈,你不用在我身上枉费心机了,没用的,”她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比数九严寒还要冷上十分,眼神也如结冰的琉璃,绝望,厌世,“借体重生是只有女子才能施展的邪术,且必须是自己腹中的胎儿,男人是不可能办到的。”
    萧烈:“……”
    “当年,那个老东西因为舍不得这人世间的富贵荣华,想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便设计杀害了楚彪父子,瞒天过海将云绯囚禁在冷宫深处。云绯绝望之际跟他说了,借体重生于男子来说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老东西偏不信这邪,强#暴了云绯,日日夜夜的折磨她,竟不想老东西还真能生出孩子……呵!云绯快要分娩之时,老东西已经快不行了,他既想自己能活,又心思恶毒的揣测云绯,怕她捡了便宜,借体重生了,便派人生剖了她。后来那个婴儿也随着老东西葬入了皇陵。老东西到底是心存侥幸的,没有将婴儿杀死,而是派了专人养育小婴儿。一直到了她九岁那年,她终于将那些看管她的嬷嬷太监杀了个干净,逃出皇陵。可是她发现,长久的居于陵穴,她的皮肤根本不能见光,否则便如火烧火燎般的疼。后来,她偶然听说云绯的另一个女儿也囚禁在南疆郁家,便生出了去瞧一瞧的念头……”
    “那个叫阿寻的女孩子呀,她可是真正的被囚禁在陵墓中呢,狭小的墓室,潮湿的地穴,头顶不过脸盆大小的洞口。墓穴里又脏又臭,比墓穴更脏更臭的便是阿寻了。她受了伤,身体已经化脓腐烂了。但是没关系,她早就疯了,她不会疼,也不会哭,只会日复一日的说胡话,说她的过往,说她的燕霆哥哥,还说将来长大要嫁他。说老菩萨很疼她的,不会对她那样心狠,她迟早会来接她回去。还说她是被陷害的……后来她身上的伤越烂越很,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我又等了两日,见她不会再开口说话了,便挖了个坑将她给埋了。因为我也不知该去哪儿,便住在了下来。”她不知不觉间换了人称,幽幽的声音,仿似诉说着别人的故事,“我将棺材里的男尸扔出去,将棺材重新收拾了下当做我的床。白天我就待在里头,晚上我会爬出去,在小溪里沐浴,采摘野果子,猎杀野物。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一直藏在我体内,由云绯的魂魄凝聚成了三只聚灵兽,哦,郁家的人不认识那物,叫它们尸蝠。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我忘记了自己是谁。云绯的禁术起作用后,她给我编织了美丽的谎言,什么"若想借天地之力,需得促成美满姻缘,养魂续命",可笑我还当自己是天上下凡的月老,要来做好事,成就美好姻缘的。却不知是云绯对我下的诅咒。我这个傀儡不过是奉命行事,控制不住的对那些女孩下蛊,吸取她们的灵魂力量,养云绯的魂续云绯的命。若是女孩嫁人了,那就更好了,蛊虫便会入了男子的心髓,一样为云绯的魂魄提供养分。因为云绯恨晋国人,所以她临死之前只对晋国人下了诅咒,我便只能给晋国人下蛊。”
    功法阴邪,需得纯洁的少女方能被下蛊,因而也只有女孩子额上才有红光,已成了家的少妇,她是看不见的。吞了红光只是她的错觉,从她嘴角溢出的黑气,才是她中下去的蛊。
    凡是被她下了蛊的,她就能从她们身上吸取力量,至于尖锐的头痛,不过是云绯在作怪,给她错误的提示,让她不遗余力的为自己所用罢了。
    “原本云绯要吞噬我的魂魄还要个一两年才能真正重生,毕竟我太不争气了,在你的陵墓待了太久,回了晋国都城又惹了祸,后来又在萧国待了大半年。而我也就乞巧节那天,宫里宫外被我下了不少蛊。后来,回了晋国,青莲嬷嬷对我使用禁术,云绯生魂力量不够,被硬逼着现了身,乃至于她的魂魄残缺不全,并未完全将我吞噬,若不然,现在躺在你身边的就是她了。”
    萧烈一直安静的听她说话,虽然她的情绪毫无起伏,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被代入了那段暗无天日的过往,闻言更是握住了她使不上力的右手。
    她扯了下嘴角,“呵,这么说来我倒是要谢谢青莲了。”
    “青莲是谁?”
    “青莲啊,原名涟漪,是巫族上一代的圣女。只可惜圣心不纯,继位仪式上被发现与人有染,被废了武功驱逐出族,因而一直对巫族怀恨在心。后来,她设计让左护法走火入魔,导致巫族大乱。云绯嫁给楚彪后,她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得知了云绯的真实身份。而巫族有借体重生的秘术也是涟漪告诉老东西的。她当年没有机会习得传承,也是想借老东西的手,逼云绯交出秘术。呵呵,剖腹取子也有她一份功劳。”
    后来,云绯丧命,出生的孩子也被老皇帝秘密转移了。
    青莲并未死心,而是将目光对准了云绯仅剩的血脉楚寻,几次三番的暗中对她出手。
    “我想起来了,有次我偶然经过一处废弃的宫舍,听到有个孩子呜呜咽咽的哭声,我看了眼,见那地方布满符文,那孩子身上亦被画满了各种古怪的符文。只是那会儿我作为郁候世子,身份低微。初次入宫,师父千叮咛万交代不可沾染是非,便没敢出面,而是想法子将靳燕霆给引了过去,他身份尊贵,想干什么自是无人敢拦。”
    她忽然转头看向他,目光愣愣的。那些日子,从白天到黑夜,小阿寻日复一日的诉说过往的故事,而这些故事被她听进了心里也刻进了脑子里,乃至于后来,她将自己变成了阿寻,也当成了自己的故事。
    她蹙了蹙眉头,“那教导阿寻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是不是也是你?”
    萧烈讶然的看着她,“是有过一次见她被人欺辱,我就上前跟她聊了几句,我当时只是希望她能认清现实,为自己谋划未来,不成想……唉。”
    “云绯傻,她的女儿也傻。”她看了看他,突然又想笑,“看来,你和阿寻命中注定有一段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接近尾声了,鉴于作者自己设了伏笔也有忘记的情况,如果哪里没交代清楚,请小天使告知一声哦,么么哒,比心!
    第124章 执子之手(完结章上) ...
    昨夜一直聊到很晚,实在是眼皮撑不住了, 才昏昏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 俩人就抱在一起了。本来这也没什么, 尴尬的是, 早上嘛, 男人嘛,都懂的。
    俩个人你瞅着我,我看着你,几步同时烧红了耳尖。
    萧夫人:“滚!”
    萧烈:“哦。”
    这一滚,滚得比较久, 中午都没见踪影。
    到了傍晚, 萧夫人开始发脾气。
    俩个小丫头都被她撵了出去,谁都靠近不得。
    一直到天黑透,萧烈从外头回来, 看到俩个丫头蹲在客栈的门口东张西望。
    他笑着问, “怎么了?是夫人想我了, 急着叫你们出来等我?”
    小丫头缩着脖子,说:“夫人今天发了好大的脾气, 晚饭都没吃呢。”
    萧烈愣了下,他原以为昨夜敞开心扉后,她心结已解, 现在只等着慢慢愈合伤疤,就能开始新的生活了。
    他手中捏着一袋糖炒栗子,热乎乎的。步子加快, 很快便到了客房门口,也没急着进去,先敲了敲门,“夫人,我回来了。”
    里头没动静。
    萧烈呼了口气,进门的时候,眉眼都扬了起来,“你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手中的糖炒栗子呼啦啦砸了一地。
    他的血都是冷的,抖着手,将趴在地上的女人抱进怀里。
    试出她呼吸还在,萧烈松了口气,但心还是止不住的下沉。
    她几乎是在萧烈将她放上#床的瞬间就惊醒了。
    萧烈面上铁青,眼神像是要吃人。
    她也不知为何竟吓的不敢吱声了,先前她怼他的时候可没这样的觉悟。
    处理了她身上扯开的伤口,他将俩个小丫头叫进来,面色阴沉,说:“你们俩个连夫人都照顾不好,我留你们还有什么用,你们走吧。”
    小丫头哇的一下就吓哭了,大的哭求道:“老爷,求您不要赶我们走,我们错了。”
    小的说:“老爷您一直说要我们听夫人的话,我们都听您的呀!夫人不给我们进来,我们也没法子,我和姐姐轮流去镇上找您,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您啊,不信您可以问店小二呀。”
    萧烈这次出门将鬼手也带出去了,是他自己大意了,怎么能放心将她交给俩个没在大户人家伺候过人的小丫头。俩丫头虽然手脚勤快,到底没眼力见,胆子又小。
    萧烈没说话,看那脸色是心意已决的意思了。
    俩丫头见求老爷无望,转而去求夫人,哭道:“夫人,是我姐妹俩个不好,没照顾好您,您要打要骂随您,求您别让老爷撵我们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您要是把我们丢了,那我们真没活路了。”
    俩丫头哭得太伤心了。引得店家都上来看了好几眼,趴在们班上,眼神诡异的在几人身上来回扫。听丫头们声声的求夫人别丢下她们,店家已不由得脑补出了老爷瞧上小丫鬟,被夫人发现,要撵走逞威的戏码。
    萧烈打开门,那店家一骨碌就滚了进来,面上讪讪,一面陪着笑脸一面后退。外头还有不少房客频频探头张望,触及萧烈的目光后,无不吓得大气不敢出,紧关房门。
    “滚,”萧烈脾气不好道。
    趟在床上的女人,眼睫一闪,忆起先前的胡思乱想,莫名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感,赌气道:“不要滚,不会丢下你们俩个的,下去吧。”
    萧烈看她一眼。
    俩丫头哭哭啼啼的抱在一起,不住磕头,这才起身离开。
    魔音灌耳消失了,屋子里只剩下俩个人,诡异的安静。
    萧烈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有些怕他了,明明先前她作天作地时可没这自觉。她目光躲闪的看了他一眼,又移开,又看一眼,又移开,反反复复。
    “为什么自杀?”他声音很冷,眼神晦涩。
    他明明那么努力的想让她活,他原以为经过昨夜,她至少能正视自己,不会再轻易说“死”,可是……
    她明显愣住了,“我没自杀。”
    “你还敢说你没有……”他将要骂出的话突兀的截然而止,他恍然意识到,她根本无需在自己面前隐瞒这点。
    难道,自己误会了?
    “那你……”他放软了语气,想到什么,音量拔高,“是因为那俩个丫头!你渴了饿了?她们没管你!”萧烈气的要死,看那样子随时都会将那俩丫头抓回来拍进土里。
    “都不是。”
    萧烈不解了,猜测道:“你是急着想站起来?这个真不用急啊,我跟你说了,你的手筋脚筋能恢复的,只需要静养,更不能勉强行走,这样反而会坏事。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不会骗你的。你乖一点,好不好?”
    她的眼珠子莫名蒙上一层水雾,萧烈还当自己语气重了,正要放柔语气宽慰,只听她压抑着哭腔,说:“借体重生的秘术对男子来说真的无用。”
    萧烈一愣。
    “就算是女子,也是限制颇多。首先你要心够狠,活了你一个,还要很多女孩子跟着陪葬。其次需得自己的亲生孩子,在腹中就要养魂,并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人都能复活重生的。”
    萧烈:“……”
    她低声道:“除了借体重生的秘术,我什么都不会。”
    萧烈:“……”
    “这样的我,凭什么得到你的喜欢?我也不是阿寻,小的时候也不认识你。现在我武功废了,你要是再遇到危险,我连自保都不能,更不会救你。我杀了那么多人,你要带着我,肯定会给你招来灾祸……”她的语气是那样的卑微,软弱,这是不曾有过的。
    “所以,”萧烈突然打断她,若有所思道:“你会莫名其妙的跟俩个不相干的丫头发火,是因为你觉得我对你好,是想得到借体重生的秘术。而昨晚你才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我。所以今天我出门了一整天,你就胡思乱想了一天,认定自己已经没价值了,我就抛下了你?”
    她直直的看着他,原本盈眶的泪水又被她逼了回去,表情有些冷。
    萧烈有些哭笑不得,他的手触上她的眉眼,原本是想抚平那一点褶皱,却鬼使神差的一低头,吻住了她的眉心,鼻尖,嘴唇。
    吻的深了,直到她气喘吁吁,萧烈才停止,不过他也没好到哪儿去,面上红通通的。
    “你干嘛?”她呼吸不畅,却还绷着脸,不让自己输了气势。
    方才的那点柔弱,荡然无存。
    “什么都想干!”他贴着她的脸,气氛暧昧。
    “无耻。”
    “无耻就无耻吧,再让我亲一会。”
    “滚。”
    “你会摔下床,是因为你想出去找我吧?”
    “不是。”
    “你还爬到了门口。”
    “都说了不是了。”
    “……你别乱动,别扯到伤口了。”
    “你松口。”
    “……嗯。”
    经过这次事后,也没谁主动说什么,二人的关系就微妙的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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