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形之下,九阿哥的死令他触动更大。在青海数年,再归来已是一具棺材。若是没有夺嫡这一出,亦或是九阿哥从来都不是个长于深宫的天之骄子,或许他的才具能够真正发挥,从而放出前人所未有的璀璨光亮。
    然而九阿哥已经不在人世,是善是恶都已经无法再作。可是石咏还是忍不住要去想,这样毫无意义的悲剧,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仰头望着地安门,后者券门里风声大作,仿佛与他打了个招呼。
    “呜——噫——”
    听起来就像是也同意他说的,毫无意义。
    石咏清楚地知道这件事还未完:眼下是因为十三阿哥病重,在病榻上明言,不欲因他的宿疾而令雍正皇帝处罚旁人。雍正貌似是听了进去,所以才会在这段时间里对胤禩与隆科多一党都没有过于严厉的惩罚。可是石咏心知龙椅上那位怕是在为了给十三阿哥祈福,所以不欲大兴干戈,若是万一……十三阿哥有个万一……
    眼看着廉亲王能为一个老九哭成这副模样,雍正与十三阿哥一向手足情深,到时还不知道会如何。
    石咏抬头看看地安门,又看了一眼抱着老九黑漆漆的棺材,痛哭失声的廉亲王允禩,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都是制度的锅。若是没有这一人为君,以一人治天下的封建皇权制度,这里本不该发生这样的悲剧。
    明明都是些情深义重的人。
    除此之外,石咏也感到深深的无奈。这个时空里即便是天之骄子,依旧为物质条件和历史局限所拘泥,无法更加向前迈出一步,就像九阿哥手下的产业,许是与工业革命只有一步之遥,可是九阿哥本人却无知无觉;就像八阿哥力主的八王议政,已经有了集体议政的雏形,可是他眼里看到的还是一个争权夺利的工具,他所想的还是一己之私和那个位置。
    “去——吧——”
    又是一阵劲风刮来,古老的城门里发出嗡嗡的响声,似乎整座城门都在微微震动。石咏再度抬头,这一次他像是听明白了这座古物的心声,也听明白了自己的心声,于是他再也没有疑虑,果断抬脚,穿过券门,往城门内走去。
    除了皇家之事以外,眼前要忙的还有不少,头一件大事便是恰克图那里还未完成的谈判。不止鄂罗斯使团,石咏在理藩院的下属们,眼下都还在恰克图眼巴巴地等着。
    石咏待十三阿哥病情稳定一些之后,已经择机将北疆谈判的情形向雍正一一汇报。石咏虽然也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对隆科多工作的肯定,可是雍正只消一听到“隆科多”三个字,就会立即皱眉,毫不掩饰地表达对这位“舅舅”的厌弃之情。
    只是隆科多是皇亲,佟氏一族又多在军中任职,若是处罚得太重了回头朝野之间再有异动。就因为这个,雍正选择直接将隆科多囚禁在圆明园,无诏不得任何人探视。
    石咏心知,隆科多此生怕是再也难见天日,也是决计再没有机会返回北疆,完成与鄂罗斯使团的谈判了。但是无论如何,谈判的成果他必须要保住,因此石咏明明白白地向雍正陈述,希望使团能够按照先前一直坚持的策略,继续完成与鄂罗斯使团的谈判。雍正允了。
    眼下没有了隆科多,使团还需要一位重量级的大臣前往北疆,继续完成谈判。雍正便指了诚亲王允祉接替隆科多前往。允祉在康熙朝一向在礼部办差,惯于修修书什么的。待到雍正登基,他位置尴尬,多数时候赋闲,还去景山守过一阵子陵。这次属于难得出来放放风、办办差。
    石咏心知肚明,雍正就是因为隆科多已经将绝大部分都谈妥了,往后再没什么好多谈的,所以才派允祉去。但是他多长了个心眼儿,怕允祉在北疆自作主张,对方是和硕亲王,大帽子压下来他扛不住。石咏便向雍正皇帝请示,得了雍正手谕,命允祉遵照使团“原本”的谈判策略,继续与鄂罗斯使团谈判。若是谈判结果有大幅变动,必须回京请旨。
    石咏得了这个旨意,心里多少放了心,便带着手谕,与新任“谈判官”允祉一道,重返北疆。。
    恰克图那里,萨瓦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与其让他在这边等候谈判,还不如放他一路上劫掠着回莫斯科,来得更加爽快一点。
    岂料中国使团这里,竟然换了一名主导谈判的官员,这令萨瓦兴奋不已,毕竟以前那个隆科多,实在是对北疆太熟,不好蒙骗。如今换了一名主官,按照萨瓦以前对中国使团的了解,晓得下级官员一向是唯主官的命令马首是瞻,主官说一,下属都不敢说二的。因此只要将允祉搞定,这次谈判的结果,依旧有可能偏向鄂罗斯这一边。
    萨瓦也算是个机灵人,与允祉打交道打了没几日,就已经摸清了这位和硕亲王的脾气——允祉这个人,文人气很重,表面看着很有气节,内里却难免胆小怕事,得失心重。于是萨瓦干脆也不谈判了,每日只试图与允祉“交朋友”。偏生这萨瓦确实有几分亲和力,虽然语言不通,他却硬生生与允祉谈出了许多“共同语言”,成了“知交好友”。石咏等使团的官员,反倒要往后退一步。
    几日之后,石咏听说允祉要改动隆科多在时定下的谈判策略,登时皱了眉,但他依旧礼数周到地向这位王爷请教,为什么要改变前一任主官已经将将达成的谈判结果。
    结果允祉说:“茂行,以前隆科多签过的那一份文件我看了。但就是因为这份文件隆科多签过,所以我才不敢循着他的老路走下去。隆科多触怒了龙颜,如果我等依旧用他的谈判策略,循着隆科多的老路走,在皇上那里恐怕过不去。”
    石咏别过脸,心想这一位真是不知被萨瓦灌了什么迷汤,竟然动的是这个脑筋。同时他心里也隐隐有些愤怒,毕竟对于允祉来说,更重要的乃是揣摩上意,迎合皇帝,而不是优先考虑国之利益。
    他其实与允祉一样,心知肚明,隆科多这一次倒下去,这辈子是再也难翻身了。可是石咏平生最见不得的,便是因为一个人一时的错误,或是性格中的某一个缺陷,就将他整个人全盘否定。
    他自己亦有很多失误的时候,他扪心自忖,在这个时空里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睿智,不是他的手段有多厉害,纯粹是因为他够幸运,自己的失误没有被人抓住大肆借题发挥。
    隆科多一朝行差踏错,固然仕途尽毁,可是石咏却实在不忍心看着隆科多曾经作对了的事,也因为他这一桩错误而尽数毁去。更何况这关系到北疆大片大片没有界定的疆土,往后退一步便是国之罪人。
    于是石咏取出了雍正的那一份手谕,老实告诉允祉,若是硬要改变隆科多此前定下的策略,一定要进京请旨才行。岂料允祉对石咏简单回复了一句:“茂行,这你就不懂了。古人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石咏:……
    允祉依旧喜孜孜地道:“等到回京你再向皇上禀报的时候,皇上将你一顿好夸,你就知道了。”
    石咏彻底无语,心想他若是看着允祉这么耳根软,软到在外夷面前连据理力争的态度都不愿表现出来,那回京皇帝哪儿还会将他一阵好夸,一顿好骂还差不多。
    “诚亲王,这真不行,不是我这里不行,是衙门里,上上下下都不会点头的——”石咏双手直摇,表示他听不了允祉的。
    “怎么不行?”允祉好奇地望着石咏,敢不听他这主官的话,这样的下属,放眼朝中,还真找不出几个。
    “这个么,正是源于咱们这个衙门是个新衙门,当初创立的时候就已经先订了规矩,以部门章程为先。就连我这个侍郎,若是说出来的话有违规矩和章程,那也是说了不算的。”
    允祉一挑眉:“哪有这样的?”
    石咏一点头说:“真是这样的!”他又向允祉解释了一大堆,说是新衙门,又是对着外头洋人的,事务极其繁杂,更兼对着世界各地来的,不同语言不同风俗的洋人,少不了要有一套章程在,否则不仅洋人办事容易懵,自己人也容易糊涂。他这个衙门,就是得了朝廷的特许,尝试一回“制度”大于官员的地方。
    “回头您试试就知道了!”石咏这么说。
    允祉目瞪口呆,真没想到朝中竟会有这样的衙门。他心存好奇,当真选择了回头“试试”,试图发号施令,命通译们将他的“新”意见翻成洋文,又命文官们准备文书,作为最终正式的谈判文稿。
    岂料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官员们真的竟然拒绝行动,一个个都很客气,却绝不改口,只管请允祉进京请旨,只要京中的旨意一到,他们便遵照奉行。但若是没有旨意,不管是通译还是文员,一个个都拒绝动手,甚至允祉要去见萨瓦,都没有官员或是通译愿意陪他前往。
    允祉无奈,问计石咏。石咏便推这位诚亲王去回复萨瓦说“制度”难违,上一任主官已经做了的决策无法更改,然后再拖上一阵,这桩差事自然会顺利了结。
    允祉听见“拖上一阵”四字,心里就直翻嘀咕。他这么几千里迢迢地跑到北疆来,眼看着“胡天八月即飞雪”,天气一天天转凉,他可指着早点儿回京的,哪里受得了与理藩院的官员们一起在这儿耗着?
    可出乎允祉意料的是,他耗不起,萨瓦比他还要耗不起,在试探了几回,见允祉确实被处处制约,没有那么大的权限,改变中国使团的既有立场,萨瓦便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脚底抹油——溜了。
    不止萨瓦,整个鄂罗斯使团都溜了,营地那里空空荡荡,使团连夜拆了营帐,全队启程,返回莫斯科。
    这便意味着,鄂罗斯人放弃了最后的谈判。北疆边界依旧以《尼布楚条约》时的约定为准。同时恰克图的互市,依旧作为一道重要的经济命脉,牵制着鄂罗斯,使其不敢在喀尔喀等地轻举妄动。
    诚亲王允祉大喜过望,打算在恰克图两国边境上放炮庆祝,被石咏与理藩院的官员们死死劝住,连哄带骗,拐回京中。等他们回京的时候,才听说了消息,原来女沙皇叶卡捷琳娜一世暴卒,已经传位给儿子彼得。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已经再度遣使送去贺表。
    石咏看着这个结果,心下稍安。他无论如何,都已经尝试了一回,在小范围内用既有章程对抗上层官员的私人决定,决策权一定程度上交给了具备业务素质的团队集体。可是这样的尝试有没有触发实质性的改变,能不能坚持下去,石咏心里没数。
    回京之后,他选了个日子,去圆明园探视隆科多,将北疆谈判的结果去告诉这一位。
    第415章
    石咏得了雍正皇帝的特许, 前往圆明园探视隆科多。
    他立在这座气势磅礴的皇家园林跟前,陡然发觉, 圆明园已经不再是雍正刚刚即位时那副局促模样, 这座皇园的占地已经接近后世规模, 整体格局已经基本完成, 福海烟波浩荡,沿岸宫宇连绵。
    隆科多就被幽囚在福海附近,所居之处是一座独立的小院。院门外有御前侍卫把守看管, 任何人进出此处, 都需要出示腰牌或是雍正的手谕。石咏有手谕,但是照样被搜了身。他随身带着的东西被守门的侍卫取出来, 上上下下看了又看, 不客气地询问:“这是什么?”
    石咏答:“这就是用来观赏把玩的,打不开, 盛不了东西, 也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御前侍卫看了看确实如此, 便放行让石咏进去。
    石咏缓步入内。圆明园中的院子自有规制,至少三进,侧院有花园, 从福海引了活水而至, 再筑以假山,便成一方鱼池,两三锦鲤畅游其间。
    隆科多则坐在第二进的正堂里,初冬的午后日光不错, 但是他却将整个人缩在阴影里。因此石咏走近了才看清楚,隆科多此刻已是须发皆白,满脸皱纹,成了一个干瘪老人。
    隆科多与年羹尧不同,隆科多是当今皇帝养母的亲弟弟,即便他犯下天大的案子,雍正也不会要他的性命,只会将他监禁到死。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是很明显,隆科多心中的忧惧,比当日在杭州落魄了的年羹尧更盛。
    “茂行……”
    隆科多勉强认出来人,想起什么,凝神问:“可是北疆的谈判有了结果?”
    石咏点点头:“是的,佟大人。女沙皇驾崩了,换了个小沙皇。鄂罗斯的使团谈不下去,自己跑了。恰克图的互市依旧好好的,咱们的北疆,还是那样,一块地皮也没有少!”
    隆科多闻言便微微一笑。他大约是许久没笑过了,脸上肌肉僵硬,一抽一抽地跳动着,皱纹却全团起来,像是一朵花儿。令石咏多少吓了一跳。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隆科多的笑容转瞬即逝,随即又愁容满面,望着石咏,忍不住问:“茂行——”
    石咏恰好于同时开口:“佟大人——”
    两人又异口同声地道:“我想问……”随后又都收住了口。
    隆科多被这点小巧合给逗起了些许精神,开口道:“你先问——”
    石咏却觉得他想问的着实有些不够妥当,斟酌了半天,方小心翼翼地问:“那日圆明园的事,我实在是想不通,以您的才具,何必……何必呢?”
    隆科多在北疆谈判时,展示了出色的外交才能,和坚定的决心,至少没教鄂罗斯使团占去半点便宜。这令石咏十分佩服,也就因为这个,他才会觉得隆科多这次获罪实在可惜——这位已经是元舅之亲,位极人臣,他为什么要想不开,掺合允禩与弘时那起子事?
    隆科多双眼无神,望着门外空空荡荡的院子,答非所问地开口:“廉亲王如何了,三阿哥又如何了?”
    石咏看看四下里无人,院中寂寂无声,便回答道:“八爷被削了王爵,就地圈禁。弘时阿哥被过继至八爷膝下,为八爷之子。”
    这两位,是一起都被雍正彻彻底底地厌弃了。
    隆科多听完石咏的陈述,低声道:“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人心都是这样的,得了这样,便又盼着那样!”
    这话解释了隆科多的心,他因为一次拥立之功得了高位,目睹了年羹尧从高处跌下之后,便知眼下的权势终有一日会到头的。为了让这样的权势能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他便要铤而走险,要靠再来一次“拥立之功”巩固自己的权位。
    石咏从旁望着,心想:到如今,也不晓得隆科多悔是不悔。
    他想了想,便从袖子里将随身带来的东西递给隆科多:“佟大人,我料想大人不缺什么,身边怕是缺个解闷儿的东西,于是带了个玩意儿送您。”
    他带进圆明园的,正是当年梁九功做的一枚葫芦,葫芦表面用烙笔烙出寥寥几笔,便是一副图样,随性而又写意。
    就是这样一枚葫芦,如今在琉璃厂已经炒到了上百两一枚。一来这葫芦器做工确实很好,二来梁九功多少也算是个名人,他亲手题款的葫芦器数量稀少,因此价格高得吓人。
    隆科多“哦”了一声,结果葫芦来看了又看,似乎生了一点兴趣,便托在手中仔细观摩把玩一回,又仔细看了葫芦上的题款,当即淡淡笑道:“原来是梁九功啊!”
    石咏问:“原来您也识得梁九功?”
    隆科多点头:“是,我也认得梁九功。那已经是康熙朝的事儿了……话说他犯了事儿之后被关在哪儿来着,我记得是景山……”
    隆科多陷入回忆,石咏则点点头,说:“是景山。我曾经在那里亲见过一回,梁九功命人栽了满院子的葫芦架,整日想着种葫芦、做葫芦器,平静度日,在景山过了好些时日,以至于他后来得了个名叫做‘梁葫芦’……”
    石咏来见隆科多也是好心,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事可以寄托心志,不至于在有幽囚中活生生被闷死。他以前见过梁九功执迷于葫芦器,一时兴起,才带了个葫芦进来。
    岂料隆科多反问道:“梁九功一介阉人,倒也罢了。可你道皇上会允我做个‘佟葫芦’?”
    石咏有句话未说,他带这只葫芦进来,事先是得了雍正皇帝默许的。可是他真的没有想到,隆科多是经历过炙手可热的权势,与滔天富贵的人,他的心里早已再容不下这样平凡的宁静,换句话说,他已经失去了感知器物之美的能力。
    无论雍正会怎样想,隆科多先将这种自娱自遣以度过余生的选项给排除了。
    这时候隆科多焦躁起来,突然撑起身体站起来,在石咏面前踱来踱去,接着猛地一转脸,盯着石咏,问:“茂行,你我好歹是共事一场。我求你老实告诉我,我妻儿如今怎样了,四儿如何,玉柱又如何了?”
    石咏平静地望着他:“难道岳兴阿就不是您的子嗣了吗”
    隆科多登时老脸一红,他的长子岳兴阿因为他嫡妻过世的事,与他反目成仇。所以隆科多问及“妻儿”二字的时候,也从来没想到过要问岳兴阿的情形。
    “岳兴阿此前上折,请刑部清查其家产,并将其家产没入官中。”石咏将这消息告诉隆科多。
    隆科多虽然在幽囚之中,可是反应依旧迅速,登时暴怒,瞪着眼大声道:“这个逆子!”
    “他可以连家产和家人生计都不顾,以此出首,借机报复庶母与庶弟?”隆科多一旦想明白,简直气炸了,“你说,他是不是借了这个法子,谋取审讯四儿和玉柱的机会,以报私恨?”
    石咏不得不佩服隆科多的判断力,可是他将人心看得那么清楚,为什么早先又要一再纵容李四儿,让她无法无天,以至于与元配嫡子结下深恨。
    “审讯李氏的不是岳兴阿,而是夸岱。”石咏告诉隆科多。夸岱是佟图纲的第三子,是隆科多的堂兄,他主要负责审讯李四儿,命她交代隆科多当年收受的巨额贿赂,藏银藏在哪里。
    岂料夸岱作为主审,丝毫没有让隆科多放心,这位脸上反而流露出十分惧色,呆呆地望着石咏,半天才从口中冒出两个字:“竟是夸岱……”
    他摇摇晃晃地走回自己的座椅,颓然坐倒,垂着头,再也没能站起来。
    石咏当时并不明白,为什么隆科多听说不是岳兴阿,而是夸岱去审讯李四儿,会显出那样震惊,毕竟夸岱是佟家的“自己人”。后来他在南书房听到了一些隆科多案审讯的详情时,才渐渐明白——
    李四儿太招人恨了,佟家人全都恨他。所以越是佟家人审讯,李四儿便越危险。
    在审讯过程中,除了岳兴阿自己交出家产出首以外,佟家人纷纷出首,除了岳兴阿之外,更有隆科多的庶母和弟媳私下告发,悉数李四儿狂妄卑贱之行。夸岱在向上陈述隆科多参与“阿其那”与弘时的密谋之时,更是故意提到隆科多行为狂悖,乃是“惑于嬖妾,以致中了诅咒魇镇之术”,这更是将隆科多撇清,罪责全都推到李四儿头上,以此试图保全隆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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