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这边吃饭都讲究食不言,没有人说话,都安安静静地吃饭。
    同桌的贵女们背后皆有布菜的侍女,主子都不会自己动手夹菜。因为有专门为小厮丫鬟在另一个小院部布下的席面,沈蓁蓁想着碧莲早上也没吃多少,便让碧莲过去了。且梁家也没有侍女布菜的习惯。
    而这些贵女们,只怕自出身起,就没在这种宴席上自己夹过菜,见沈蓁蓁自己动手夹菜,皆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沈蓁蓁面不改色,淡定地吃下了自己夹来的一块冬笋。
    章伊人见状,拦住后面想上前来为她布菜的丫鬟,自己动手夹了一筷菜,在一众贵女更加震惊的面色中,吃下了。
    刘倩歆见状,也不让丫鬟布菜了,自己夹了平生宴席上的第一筷菜。
    ......
    而男客这边,作为新郎的易旭,一桌一桌地敬酒。
    敬完了十来桌客人,易旭这才在刘致靖他们这桌坐下。
    刘致靖和梁珩不约而同地端起一杯酒来,“易兄,恭喜新婚!”
    易旭略笑了笑,也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喝了一杯后,两人不再举杯,都想让易旭吃点东西垫垫。
    这桌还坐了另外几个同年,几人皆知道刘致靖和易旭的关系,也不大敢灌易旭酒,只劝了几杯后,便都各自喝了起来。
    易旭三人坐在一起,易旭吃了几口菜后,便给梁珩两人倒了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梁珩两人见状,只好端起来,和易旭碰杯喝了。
    易旭前面敬酒就喝了不少酒,这会梁珩两人见易旭还不停地给两人倒酒,都不由担心,万一易旭喝醉了怎么办。
    梁珩酒量依然不算好,喝了几杯后就有些头晕了,易旭也不再劝他,只是拉着刘致靖不停地喝。
    其他人都不由面面相觑,他们还想着不灌新郎酒,没成想新郎自己喝得停不下来了。
    刘致靖知道易旭的心结,见他不停举杯,知道平时沉稳有度,克己复礼对自己要求极严的易旭,也许平生只有这一次放纵了,也就不拒绝,陪着易旭频频举杯。两人像是在拼酒一般,不及夜幕,就喝得半醉了。
    梁珩在一旁杵着干着急,他也看出来了,易旭似乎心情不是很好,也就不好相劝。
    直到易旭喝完最后一杯,趴倒在桌上。
    梁珩和刘致靖无奈对视一眼,看着夜也差不多深了,席上客人都已经走了大半,便架起易旭,在小厮的指引下,两人一人一边,架着易旭到了新房外。
    里面等候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过来开了门。
    开门的是个丫鬟,一开门见外面的情况,明显愣住了。
    只见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官,醉得不省人事,全靠两边的公子架着才不至于倒在地上。里面的媒人喜娘什么的,见状也是一脸呆滞,怎么新郎醉成了这般模样?
    因为里面皆是女人,扶不动喝醉了的易旭,梁珩两人只能告了罪,将易旭送了进去后,不敢多看,忙不迭地出来了。两人站在新房门口,相视一眼,皆是无奈。
    因为易旭醉得不省人事,连盖头都揭不了,旁的未完的礼仪更别提了。
    媒婆喜娘做这一行不是一天两天了,新郎能在宴席上喝成这样,想来对新娘也是没多少在意的,不然断不会醉成这样,因为刘家的原因,除非新郎自己想喝,不然谁也不敢多灌他酒。
    丁玥馨像是听不到旁人的叹息,径直将头上的红盖头取了下来。虽说这不合规矩,但是这种情况,谁也不忍心谴责她了。
    丁玥馨平静地将其他人请了出去,又让婢女端了一盆清水来,自己的妆都还没来及洗,先拧了帕子给易旭擦了脸。
    婢女半夏看着主子轻柔细致地给姑爷擦着脸,这姑爷对小姐的态度别人都看得门清了,偏偏小姐像是感觉不到一般,直心疼得眼泪打转。
    丁玥馨给易旭擦完脸,又让半夏重新打了一盆水来,就让半夏出去了。
    半夏很想留下来陪小姐,可是她也知道,这不合规矩,只好依依不舍地下去了。
    等众人皆退,房间里只剩下两道呼吸时。丁玥馨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一串热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下。
    丁玥馨压抑着哭声,像是怕吵醒那个睡着的人。这个让她一见就倾心的人,她终于如愿地成为了他的妻子,她满心欢喜地嫁了过来,她从没想过自己的新婚之夜会是这样。可纵使如此,她心底依然没有后悔,半分都没有。
    丁玥馨胡乱擦了擦眼泪,又替易旭将喜服解下,给他盖上了被子。
    窗外寒风凛冽,房内因为烧着地龙而温暖如春。
    丁玥馨愣愣地坐在床沿边,在几对大红喜烛的闪烁下,易旭的脸看起来那么安静,那么让她爱到骨血。
    易旭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是感觉似乎有几滴水落在了自己脸上,他微微颤了颤眼帘,睁开了眼睛,就恍见一个阴影忽地闪了过去,易旭一下惊醒过来,看着满屋的红色,易旭愣了愣,又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婚房,自己的洞房花烛夜。
    易旭看向坐在床沿的人,她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背对着自己。
    易旭没有多看,径直起身,下床穿了鞋子。
    “夫...夫君,你要去哪里?”身边传来惊惶的声音,像是生怕他就此离开婚房,去别处安寝一般。
    易旭匆匆说了句“出恭”。
    等易旭回来,看清了房中的女子。她肤如凝脂,黑发如瀑,是个难得的美人。只是似乎双眼有些红肿。
    易旭突然想到了自己脸上的那几滴水。
    易旭有些愧疚,他今天确实放纵了些,不该喝得不省人事。
    易旭走过去,在床尾处坐了会儿,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匆匆说了声“夜深了,安寝吧”,便起身走去衣柜边,打开柜子取出两床被子来,在软塌上铺就了。
    丁玥馨本来咋听他说安寝,还欣喜不已,可接着易旭的举动又将她从天下打回了泥潭。易旭这明显是在新婚之夜不想和她睡在一起!
    丁玥馨看着易旭将红烛一根一根地吹灭,也觉得好像自己满腔的热血,也随着这一根根被吹灭的蜡烛,而冷了下来。
    丁玥馨听着黑暗中,衣裳摩擦的声音消失,易旭已经上榻睡下了。
    夜越来越深,窗外呼啸的寒风越吹越烈,房内却无除呼吸外的半点声响。
    丁玥馨听着房间另一边已经均匀的呼吸,感觉自己像是站在冰天雪地里,房内的半分暖意也感觉不到。
    她不自觉就回想起昨夜她娘教给她的新婚之夜要如何伺候丈夫的场景来,她虽然听得羞涩,却想着他依然坚持听了下来。可是今晚上,一切都成了笑话,包括自己这待嫁的半年来的欣喜。
    丁玥馨不知自己何时已是泪如雨下,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生怕惊动房内另一个睡着的人。
    她甚至不知道房内的蜡烛是何时点亮的,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方蓝色手帕,拿着手帕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白净。
    丁玥馨怔住了。
    那只手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丁玥馨没有反应,另一只手伸出,轻轻取下丁玥馨嘴中的手来。丁玥馨发着愣,任他将自己的手取下。
    见那只芊芊素手上已经被咬出了血痕,丁玥馨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她就看到那只手,拿着手帕,轻轻拭去她手上的血迹。
    丁玥馨感觉着那温柔的动作,似乎胸腔里已经死寂的心又重新跳动起来了,越跳越烈。
    第140章
    新年伊始, 朝野上下开始了一年的忙碌。一场又一场的大型祭祀,让察院的人忙得后脚跟不着地。
    忙了大半个月, 到了二月,才终于闲下来。
    逢沐休, 正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时候,满山青黛,好不喜人。
    梁珩和沈蓁蓁便筹划了一家四口在他沐休的这一天出门踏青, 目的地正是城外的芜湖。春天新荷抽芽, 湖面有游船, 难得这么奢侈一次,梁珩一家租了一只小游船,坐在开敞的船舱之中,一家人在船舱中烤着在从家中带来的食材, 春风拂面,好不肆意。
    和畅长这么大,第一次随家人出游, 欣喜地在船上跑来跑去,弄得一家人好不紧张,生怕和畅会一不小心, 跌入湖中。
    湖面上飘着不少游船, 只是不少是自家的游船, 看上去十分华丽气派。
    一家人直到下午才上了岸, 下船后, 赵氏微微有些眩晕,梁珩连忙扶着他娘在湖边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儿,等赵氏好些了,一家人又乘坐马车,往城中赶去。
    很快马车进了城。
    一家人正说着话,就感觉到马车骤然一停,车身也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差点让里面乘坐的人栽倒。
    赶车的小厮愧疚的声音马上传了进来。
    “老夫人,老爷夫人,对不起,前面突然有一个人被人从客栈里扔了出来,我只好拉停马车。”
    梁珩扶着赵氏坐稳,揭开车窗上的帘子,朝前面看去,刚好看到两个伙计模样的,面色不善地从客栈里扔了几包行李出来,砸在一个倒在街道上的年轻人身上。
    “不碍事。”梁珩道,若是不停下来,马车从这年轻人身上压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那年轻人似乎摔得狠了,半晌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很年轻,看着长相倒像个读书人。这么一想,梁珩便想让小厮下去问问情况。
    沈蓁蓁也凑了过来,往车窗外看去,正好看到那个提着行礼,转身欲走的年轻人的正面。
    很面熟,像是在哪见过。沈蓁蓁回想了一下,突然就想起了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年轻人。
    沈蓁蓁见年轻人欲走,来不及和梁珩解释,连忙起身弯腰出了车厢。梁珩见状,连忙跟着出了车厢。
    “公子留步。”
    那个年轻人听到一道清丽的女声,抬眼看去,就见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正站在一辆马车的车辕上,似乎在和他说话。
    年轻人一下就认出了沈蓁蓁来,等梁珩也出了车厢,站在沈蓁蓁身后,年轻人就更加确定了沈蓁蓁夫妻的身份。
    年轻人犹豫了片刻,拱手朝梁珩夫妻行了个礼,“梁县令,夫人,学生有礼。”
    梁珩见过他一面,只是时隔了两年,梁珩想不起来了。
    “杜公子。”
    沈蓁蓁低声快速地和梁珩解释了这年轻人的身份。
    原来这人正是当初在泉城,梁珩被抓时,沈蓁蓁出面号召百姓告状时,那个出面帮忙写状书的秀才,杜如晦。
    梁珩当时作为县令,自然也见过泉城的几个秀才,只是不过一面,所以他一时想不起来。
    沈蓁蓁见此时的杜如晦,面色蜡黄消瘦,长衫陈旧,又被人从客栈里扔了出来,想是囊中羞涩或者其他原因,又看周围不少看热闹的人围观,忙道:“杜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请公子到寒舍喝杯清茶?”
    梁珩也跟着邀请杜如晦。
    梁珩夫妻在泉城至今口碑不减,杜如晦也明白两人这是想接济自己了。不然不会多管闲事,就像周围的人一样。
    他现在很是落魄,更是因为囊中羞涩,再也付不起拖欠的房费而被赶了出来,杜如晦很无奈,虽然他自有作为读书人的清高孤傲,不愿受人恩惠,但是因为对象是梁珩夫妻,杜如晦竟然感觉自己心底生出了一丝庆幸,在穷途末路的时候,竟然能遇上他们。
    杜如晦犹豫了片刻,就点了点头。
    沈蓁蓁见杜如晦同意了,便欲进车厢去,也好解释给赵氏听,赵氏可不认识杜如晦。
    杜如晦走进马车,小厮将他手中的行李接上车来,梁珩伸手欲拉他,就见杜如晦满脸通红地道:“梁县令可否借学生三钱银子?”
    梁珩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点头,不过他身上没带银子,又进了车厢,从沈蓁蓁出取了三两银子,递给杜如晦。
    杜如晦红着脸道了谢,便转身,一瘸一拐地进了后面的客栈,出来时脸色依然微红,却带着一丝轻松了。
    梁珩就明白了,杜如晦这是借银子去付拖欠的房费去了,一时对杜如晦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杜如晦上了梁家的马车,却并不进车厢去,因为车厢中有女眷,只跟着小厮坐在车辕上。梁珩也没有进车厢去,陪着杜如晦坐在车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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