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枝光想想就气血上头,只恨当年没有一刀捅死他。
    没看出来你这么会忽悠人。旁边传来迟尧淡淡的嗓音。
    尤枝看着前方渐远的瘦小身影,轻叹了口气,不忽悠,怎么套得出来话啊。
    迟尧:可这女孩好像不是很想领你的情。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尤枝苦笑。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那种感受。
    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对性骚扰还没有很清楚的边界感,一旦发生,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身陷其中了。
    加上青春期强烈的自尊心和羞耻心,对于这种事情都觉得很难启齿,她们会怕异样的目光,怕遭人口舌,甚至有成为众矢之的的风险。
    她们有时候不是不敢说,是怕说出来没有人会理解会相信,包括她们最亲近的人。
    那又会是第二次伤害。
    迟尧问:准备怎么办?
    找证据。尤枝长长呼出一口气。
    总不能再把他打一顿。
    除非是把他一棍子打死,不然留着这个祸害永远都是治标不治本。
    因为学校在放寒假,所以基本上每天都会有女孩来孙秋鸣这里。
    尤枝想尽办法从不同的女孩身上着手,可无一例外,她们对于陌生人的突然接近都很排斥,压根不给她多接触的机会。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
    几天后,小念在尤枝多次苦口婆心的开导下,终于愿意偷偷录音留下证据。
    孙秋鸣被举报私自开设补习班,很快就被教育局查处,紧接着,他对未成年人多次实施猥亵的证据被送到警察局。
    小念踏出了第一步,其他几个同样遭受侵害的女孩也有了站出来的勇气,纷纷指控孙秋鸣的恶行。
    迟尧找了国内顶尖的律师团队,成功的把孙秋鸣送进了监狱,从重处刑。
    要不是有一系列的确凿证据摆在眼前,尤婉婷几乎不敢相信那个同床共枕多年,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竟然是只披着人皮的狼。
    孙秋鸣被判刑那天,尤婉婷还哭天抢地悲从中来,感叹自己命运的坎坷,可她向来面子放第一,最怕的就是别人说闲话,所以离开法院之后,第一时间就想着和孙秋鸣彻底撇清关系。
    尤枝最佩服的就是尤婉婷这一点。
    她依附于人也好,利用于人也好,她从来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且洒脱的不行,处理感情问题从不拖泥带水。
    她从始至终都只为自己而活。
    虽然活得自私了点,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尤枝本想着把尤婉婷接到京北,可是她已经习惯了榆城的生活,现在又有了自己的工作和社交圈,不愿意轻易离开。
    最后经过多方面的考虑,尤婉婷在尤枝的建议下,拿出多年存下的积蓄买了间小公寓,并且火速搬离孙秋鸣的房子。
    搬家这天是个周一,天才刚蒙蒙亮,是尤婉婷找人卜算好的吉时吉日。
    她的东西很多,杂七杂八且花里胡哨,光打包好的纸箱就堆了二十多个,每一箱都满满当当。
    哎呦,那个轻一点,很贵的!磕坏了你赔啊?
    我说你们倒是小心着点,这皮料不能剐蹭,看看,看看,这一蹭就是个印,去不掉的!
    不帮忙搬东西就算了,还在一旁颐指气使地指手画脚,搬家公司的人被她聒噪烦了,把东西一放,不搬了。
    你就出了个车钱和一个人工费,我们还依着你的时间提前开的工,要不是看你就一个女人,我们才不这么多人在这帮你白干活,你要真怕你这些名贵的东西磕了碰了,就多出点钱多找几个人,说不定能给你活干的细致点。
    尤婉婷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花了钱你就对我这态度,你们不是搬家公司么,搬家公司不帮忙搬东西那搬什么啊?我要自己能搬还用得着找你们来?
    你讲点道理
    你说谁不讲道理?
    尤婉婷最会胡搅蛮缠,偏偏搬家公司的人也硬气,两边一句赶一句,眼看着就要吵起来。
    尤枝和迟尧赶到,看到这一幕赶紧上前调和,怎么了这是?
    搬家公司的人被气的脸色涨红,正好来个人给评评理,她就出了一个人的钱,我们这四个人在帮她搬,她还在旁边挑刺儿,这不是故意找茬么?
    尤婉婷不依不饶:你说谁找茬!我不就让你动作轻点,我说你这人怎么干点活这么费劲呢。
    你
    迟尧掏出几张百元钞票递了过去,师傅您辛苦辛苦。
    本来就是拿钱办事,所以拿钱说话最好使。
    搬家公司的人收下钱,继续干活,懒得再和尤婉婷搭腔了。
    看到没有,我女儿女婿有的是钱。尤婉婷立马变了一副嘴脸,趾高气昂地嘟囔道:真是见钱眼开。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尤枝拧着眉看她一眼,弯下腰就去搬手边的箱子。
    早搬完早结束,天都还没亮,她还想再回去补一觉。
    迟尧挽起袖子把她手里的箱子按下,你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打包,搬东西还是我来吧。
    尤枝点头。
    她确实也搬不了什么,不用逞强。
    迟尧把门口的箱子搬出去后,又折返进屋内,轻而易举地搬起一个小矮柜。
    柜子没有锁,他抱起时稍稍倾斜,上面的那层抽屉自动滑落了出来,几个小药瓶也哗啦哗啦跟着滚到了地上。
    迟尧放下柜子,弯腰去捡,看清是什么后手指顿了一下。
    那药的名字他再熟悉不过,是抗抑郁用的。
    难道这屋里也有人抑郁么?孙秋鸣还是尤婉婷
    他没多想,把药放回抽屉,这才看到下面还压一张诊断书,姓名那一栏写着:尤枝。
    年龄:18岁。
    呼吸瞬间滞住。
    迟尧把诊断书拿出来,再往下看,结果一栏里写着:有(重度)抑郁症状。
    尤婉婷眼尖,走进来一眼就看到迟尧手里的诊断书和小药瓶。
    这里属于尤枝的东西只剩这一个小矮柜,她出国前,把所有没带走的东西都收在了这一个小柜子里,压在一堆杂物下面,这么多年没人再动过。
    尤婉婷两步走上前从迟尧手里夺过东西,一把塞回了柜子里,把抽屉给踢上:哎呦这死丫头,这些东西还留着干嘛,也不嫌晦气,年纪轻轻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抑郁的,不就是高考没考好,整天寻死觅活,还学人家吃药自杀
    尤婉婷念叨着念叨着,忽然发觉说多了,赶紧闭嘴。
    迟尧怔愣地看着她,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自杀?
    嗐,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后来她出了国就好了,我看啊,那就是矫情。
    尤婉婷说完,看迟尧面色紧绷,怕他多想又赶紧补充了几句:哎呦你放心,她这么大人了还是个什么心理咨询师?现在心理健康的很,不会再做那种傻事的。
    迟尧半天都没缓过劲。
    她抑郁,还自杀过,他竟然一无所知。
    她是他破败不堪的人生中唯一的光,所以不顾一切的想要抓住。
    他曾经那么恨她的不告而别,恨她一声不响地消失了这么多年,恨她的狠心和决绝,恨她给了短暂的救赎又吝啬的收回却从来不知道,她也在情绪的泥潭里苦苦挣扎过。
    人人都在受折磨,痛苦的从来都不只是他一个。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她,迟尧觉得,根本无法想象。
    万幸,她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站在他身旁。
    万幸,他们还会有很多以后。
    那么以后,不管前路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她一个人走过。
    夜幕降临,迟尧带着尤枝回到他以前住的地方。
    他这么多年没回来过,这个房子就一直闲置着,迟砚之前有提议要卖掉这个房子,他不肯。
    在榆城的这段时间他们一直住在这儿,屋里所有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当年他们离开时样子,依旧只有一张床,但现在没有人再需要去睡那张沙发了。
    尤枝洗完澡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起了个大早帮尤婉婷搬了一天家,又帮她把新居收拾妥当,现在是又累又困,眼皮重的要用手指才能撑得起来。
    迟尧却像铁打的似的,依旧精力充沛,从回来就黏在她身上一刻都没放开过。
    尤枝感觉有个热烘烘,毛绒绒的脑袋在下面蹭来蹭去,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你真的很像一条狗。
    迟尧随她骂,头都没抬,细细吻着她那串纹身,褪色了。
    尤枝懒懒地嗯了一声,不补了,随它吧。
    为什么?
    因为不需要它了。尤枝受不了一阵一阵的酥痒,把他的脑袋薅出来:只要你在,我就能无所畏惧,男朋友。
    她这么一叫,迟尧本来还在克制的邪火就又一涌上头。
    尤枝后悔自己回来没有立刻装睡。
    她浑身都在抗拒,求求你做个人吧,我真的很累。
    刚刚还骂我是狗。迟尧不放过她,我不累。
    尤枝知道反抗没用,连抓他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一滩烂泥似的任他摆布,我早晚死在你手上。
    迟尧和她十指紧扣,突然停了动作,附在她耳边问:考虑好了么?
    尤枝收回一缕被撞碎的思绪,什么?
    嫁给我。
    尤枝有些懵。
    这事自从上次迟砚提过一次后就没人再提,她也根本就没去考虑。
    可现在她要是照实说,恐怕这个人会掐死她。
    她反问:你这是在求婚?
    他回答:是。
    哪有人在床.上求婚的?
    尤枝弯起眼睛,故意不给他准话,我要是不答应呢。
    迟尧:那我就不停。
    折腾到后半夜,尤枝意识彻底模糊了,最后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感觉无名指上多了个异物,抬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一枚戒指,晃眼。
    她几乎瞬间清醒,撑起半个身子,你什么时候买的?
    迟尧手臂一伸,把她揽了回来,喜欢么?
    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得了大钻戒。
    可是
    尤枝勾着眼尾看他,我答应你了么?
    迟尧淡淡嗯了一声:昨晚你答应了,怎么,说过的话不认账了。
    尤枝一头雾水,我昨晚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这不可能,因为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迟尧笑了一声,鼻尖贴上她的耳朵,你不是说,嗯,嗯,嗯。
    你他妈尤枝几乎秒懂,又羞又恼,抬手就要去摘戒指。
    他一个眼神递过来,赤.裸裸地威胁:敢摘,今天让你下不了床。
    年初,尤枝拿出积蓄在京北开了间心理咨询工作室。
    规模不大,但承接的业务范围广泛,专业设施也一应俱全。
    因为还在起步阶段,首要任务是先把工作室的口碑打出去,所以很多事情她都是亲力亲为,常常忙得不可开交。
    本来以为自己当老板会更自在,真正出来创业了,才发现比上班要费心费力好几倍。
    周一的傍晚,尤枝刚刚结束了一个诊疗,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面色铁青的人。
    迟尧目视着她把客户送走,径直走进了她的办公室,把门一关,聊这么久?
    语气冷冷沉沉的。
    还好,一个半小时。尤枝口干舌燥,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杯沿上留下一抹鲜艳的红唇印。
    你怎么来了?她问。
    迟尧没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问自己的:怎么不让别人去做?
    尤枝耸耸肩,说:现在是积累口碑的阶段,重要客户我还是亲自上阵比较放心一些。
    空气沉寂了两秒。
    迟尧问:我不重要?
    嗯?尤枝愣了一下,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迟尧直直地盯着她的脸,冷声道: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要干什么?
    今天,要干什么?
    尤枝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备忘录上的标记,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们约好了今天去领证的。
    按照正常的流程,这个时间应该已经从民政局出来了。
    她忙得晕头转向,直接把这么重要的日期都给忘了。
    怪不得这人从进来脸色就这么难看。
    对不起我错了,我有罪,我该死。她走过来攀上他的胳膊,用鲜少出现的撒娇口吻和他商量:要不咱们再换个时间吧,反正也不急这一天两天的
    而且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迟尧依旧冷着脸,我急。
    尤枝弯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你急什么啊?我又跑不了再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咱们得好好挑个良辰吉日,不能这么随便。
    这日子确实是随便挑的,连黄历都没看,迟尧的原话是不要迷信,越快越好。
    尤枝继续在他耳边忽悠:今天没去成,冥冥之中就说明今天这日子不好,你也不想刚领证就换证对不对,回头我仔细查查,挑个好日子。
    看着迟尧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她才暗暗呼出一口气。
    他什么病?
    啊?
    刚刚那个人。
    这话题转的真是毫无征兆,尤枝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指的是谁。
    他啊,有比较严重的心理创伤,问题真是复杂又沉重,所以我才亲自来尤枝边说边回忆,刚刚那个男人长得还挺好看的,可惜还是被一个女人彻头彻尾地伤害到了。
    她拢回思绪看了迟尧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的病人了?
    说完又挑起眉兀自笑了一声,迟总不会是连病人的醋都吃吧?
    迟尧很不屑地冷笑一声,不说话。
    尤枝凑近他,捏了一把他的耳垂,放心,都没有你有病。
    迟尧撩起眼皮看她,找事儿?
    不敢不敢。
    尤枝伸出手,一边一个,把他紧绷的唇角往上推,笑一笑,别生气了,回去好好补偿你。
    有点哄他的意思。
    迟尧盯着她,现在就补。
    尤枝立马后悔自己说出口的话,赶紧往后退两步,和他保持开距离,我今天早点回去
    迟尧根本不管她,把人拽回到自己跟前,一只手轻车熟路地往衣领里探。
    尤枝去掰他的手,硬忍着没骂人,你能不能分点场合?
    不能。
    咚咚咚,有人敲门。
    你先松手,有人来了!尤枝要疯了。
    可他不管她怎么掐怎么掰都不为所动,听见敲门声,手上反而加重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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