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枝接过水杯,谢谢,你不用管我,去忙你的吧。
    宋棠礼貌地应了一声,转身去整理迟尧办公桌上零散的文件。
    办公室门口晃出一个人影,嚯,老板娘亲自视察工作来了?
    尤枝抬眼看去,是陈朔。
    他手里端着个笔记本电脑,本来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可是一开口,西装革履也挡不住他身上那股痞里痞气不正经的劲。
    上来就被调侃,尤枝忍不住要扳回一局。
    她用眼尾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你工作牌呢?让我也看看你什么职位,这么闲。
    陈朔笑笑,坐进她旁边的软椅,把笔记本电脑搁在手边的桌上,总监以上不需要佩戴工作牌。
    那看来得叫你一声陈总了?尤枝翘着腿,抬起手里的水杯轻抿了一口:怎么着,就打算跟着你们迟总混一辈子呗。
    对于她的调笑,陈朔嘴上也不留情,学着她的语调:怎么着,老板娘不会连我的醋都吃吧。
    尤枝贫不过他,淡淡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跟着尧哥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好,他又不会亏待我,更何况我俩在一块那是遇神杀神,佛挡杀佛,所向披靡。
    陈朔往椅背上一靠,自顾自地继续说:他本来就孤家寡人一个,心理问题又那么严重,我再不陪着他,真不敢想象这些年他该怎么熬过来。
    尤枝怎么会不明白,他们俩其实是谁也离不开谁。
    成年人之间,大多因利而聚又因利而散,年少时就有的情谊能维持这么久,当真是弥足珍贵。
    陈朔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过现在好了,你回来了,他多少恢复了点正常,也不怎么折磨我了。
    尤枝手指摩挲着水杯,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她看到宋棠走到窗边接了个电话,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
    我学妹。陈朔冲着宋棠的背影抬了抬下巴,怎么样,还挺优秀的吧,不过你放心,这小姑娘心思单纯的很,一心扑在工作上,不会打你男人的主意,都是自己人。
    尤枝挑起眉毛,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操心的还挺多,怕我跟人家小姑娘过不去啊?
    陈朔挠了挠眉梢:我不是那个意思
    尤枝突然听到了一个关键词,朝着陈朔做了个嘘的手势。
    陈朔一脸疑惑地闭了嘴。
    尤枝看到宋棠的电话挂断,问:小棠,你在做心理咨询么?
    她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刚刚无意听到你联系的好像是英国NBS counselling service,我对那个机构挺熟悉的,你需要的话我或许可以帮到你。
    尤小姐知道这个机构?宋棠拿着手机走到他们跟前,说:是之前迟总让我预约那里的一名心理咨询师,不过前段时间听说那位咨询师离职了,迟总就说不需要了,刚刚他们打电话过来回访了解一下情况。
    陈朔正在喝水,差点被呛到:他还约过心理咨询师?他们家太上皇给他找过那么多他都不配合,怎么还自己偷摸着联系起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宋棠摇摇头,断断续续也快两年了,他只是一直只让我约,但是从没有咨询过。
    尤枝默了两秒,开口:Layla?
    宋棠一愣。
    尤枝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猜中了。
    她在英国NBS就职的时候,近一年多来总有一个叫Layla的人隔段时间就预约她,每次约了又不咨询,到了约定时间总有各种理由来延期。
    她只当这个人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毕竟很多人做心理咨询之前,都是要做足了思想准备的,她相信耐心再等等,那人终有一天会迈出那一步。
    时间久了,她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所以辞职的时候她还特地向机构说明了这个情况,希望他们可以密切关注一下。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Layla现在竟然就站在眼前。
    宋棠睁圆了眼睛,尤小姐怎么知道我的
    她平时不叫这英文名,这个名字只是在干这件事的时候拿来随便顶一下,所以没人知道。
    我就是那个离职的咨询师。尤枝淡淡笑笑:Layla,看来我们早就认识了。
    陈朔终于听懂。
    卧槽,这事连我都不知道,我说他那段时间怎么隔三差五的就去骆燃的酒吧,连谈生意都想尽办法往那儿带,虽然之前也常去吧,但没那么频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早就盯着你呢。
    完了又感叹一句:啧,腹黑。
    门口传来脚步声,三个人很有默契的停止了这个话题。
    会开完了?陈朔要笑不笑地看着进来的人。
    迟尧嗯了一声,径直走到尤枝旁边的位置坐下,等多久了?
    没多久。尤枝伸手拎过一旁的保温盒,我给你炖了排骨汤,尝尝?
    陈朔不乐意了,卧槽,尤枝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跟你在这坐着聊半天了,你都没拿出来说让我也尝尝。
    尤枝扫他一眼,这么多呢,你们一起。
    迟尧拧开保温盒,热气升腾而起,排骨肉质鲜嫩,澄黄的汤面上飘着几颗红红的枸杞,很香。
    不给,我一个人都不够。他淡淡地说。
    迟尧,迟总?你也不看看你那小气劲儿。陈朔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点了根烟,还不忘回头骂一句:一个见色忘友,一个重色轻友,你们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尤枝笑笑没搭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迟尧说:我过两天想回趟榆城,年底了,也该回去看看我妈。
    她回国小半年了,除了偶尔打一通电话,还没见过尤婉婷的面,再不回去,估计又要被指着鼻子骂没良心。
    迟尧点点头,叫来宋棠:定两张去榆城的票。
    两张?尤枝疑惑地看着他。
    迟尧说:我陪你一起回去。
    阔别七年,榆城也和印象中有了些许变化。
    路边的小摊小贩几乎都不见了,街道的设施看起来也是经过了翻新和修整,似乎连道路都宽敞了不少。
    尤枝凭着记忆去往孙秋鸣的房子。
    还是那幢六层的老式居民楼,旁边的树木长高了许多,快要遮住她以前房间的那扇窗了。
    停在三楼的门前,尤枝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敲门。
    尤婉婷开的门。
    她眼角的皱纹添了几条,头发是新烫的卷,指甲红艳艳的,看起来依旧风韵犹存。
    枝枝?她站在门里,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和惊喜,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终于知道回来看一眼你老妈了!
    尤枝自认为已经对亲情十分单薄,可面对尤婉婷此刻真情实意的感情流露,鼻腔还是控制不住地泛起一阵酸胀。
    哪怕她知道这只是短暂的。
    哎呦,这位是?尤婉婷很快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男人。
    阿姨你好,我是枝枝的男朋友。迟尧礼貌地同她做自我介绍。
    尤枝微怔了一下。
    她还从没听过迟尧这么介绍自己的身份。
    男朋友,听起来好像也还不错。
    尤婉婷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个来回,快进来快进来,这小伙子长得真不错,我一看就觉得很有眼缘,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迟尧笑笑,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在桌上,我和尤枝以前是同学,您可能见过我。
    有可能,快坐,快坐。
    尤婉婷倒了杯水塞到他手里,坐在他面前开始新一轮的问话:你在京北做什么工作呀?住的是自己的房子么?是拿年薪还是拿月薪的呀
    你调查户口呢?尤枝无语地打断她:就你一个人在家?
    她特意选了下午的时间过来,就是为了避免和孙秋鸣同桌吃饭,他如果不在家那更好。
    尤婉婷冲次卧的门努了努嘴,你孙叔叔在里面给学生补课呢。
    尤枝扫了一眼,那是她曾经睡了一年的房间,也是孙秋鸣试图侵犯她的地方,此时房门正紧闭,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补课?
    尤枝呵了一声,微眯起眼睛,现在不是不让老师有偿给学生补习功课了么?也不怕被抓。
    哎呀,不收费的。尤婉婷压低了声音,说:他就是操心的命,我也劝过他,钱都不收你费这个劲干嘛,万一被人举报了说也说不清,可他非要坚持,我也懒得管了。
    正说着,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背着书包从里面走了出来,孙秋鸣紧跟其后也从房间里出来。
    还是那张干瘦的脸,那副微微反光的镜片。
    积压在心底的记忆又突然涌了出来,尤枝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
    突然一只干燥微凉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手指微微箍紧,像是一针镇定剂,她紧绷起来的神经瞬间就松弛了不少。
    结束了?尤婉婷起身送女孩出门。
    女孩看起来性格有些内敛,两只手攥着书包的肩带,脸颊微红地点了点头,阿姨再见,老师再见。
    孙秋鸣站在原地没动,扶了扶眼镜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脸色在短短几秒内发生了好几次转变。
    尤婉婷把女孩送出门后折身回来,孙秋鸣这才有所动作。
    他扯了扯嘴角:枝枝回来了。
    说完略显不安地看了迟尧一眼。
    尤婉婷连忙介绍:是啊,还带了男朋友回来。
    孙秋鸣吞咽了下口水,表情越来越僵硬。
    迟尧站起身,向他走近,他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两步。
    孙老师,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敬业。迟尧伸出手,微勾嘴角地看着他。
    尤婉婷诧异地问:你们认识啊?
    孙秋鸣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干笑一声对尤婉婷说:这是我以前的学生。
    尤婉婷丝毫没有察觉到平静之下的暗潮涌动,在一旁连连感叹缘分的妙不可言。
    孙秋鸣好不容易把手抽出来,额上已经渗出来一层薄汗,那个我待会还有个学生过来,你们先聊,我先进去准备准备习题。
    说完就转身往房间里走。
    哎哎,我说你尤婉婷想要叫住他,结果话都还没说完,面前的门就一关,把她隔在了门外。
    尤婉婷用本地方言骂了一句什么,而后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对尤枝说:他忙我也忙,我现在也要出门了。
    尤枝问:去打麻将?还是逛街?
    她想不出她能忙什么。
    去上班。尤婉婷瞥了她一眼,整理了几下衣服,整天闲着也挺无聊,在社区找了个工作,钱不多,但也还算悠闲。
    怎么没听你说过?尤枝觉得稀奇。
    她这个好吃懒做的妈,竟然也有愿意自力更生的一天。
    尤婉婷拎起椅子上的手包,也就是最近刚找的,你们下午自己玩去吧,晚上要是没别的事就回来吃饭。
    再说。尤枝站起身,说:正好一起出门吧。
    她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呆,和孙秋鸣处在同一个屋檐下都让她觉得有点窒息。
    尤枝往外走,先一步打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抱着书包的小女孩,看起来和刚刚离开的那个年龄差不多,都是十几岁的初中生。
    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女孩表情明显惊了一下,和尤枝短暂地对视了两秒,又有些慌张地把目光转移开。
    尤婉婷看到女孩也愣了一下:小念,你站这干嘛呢?赶紧进去吧,孙老师在里面等着了。
    女孩点点头,咬着唇慢吞吞地往里走。
    尤婉婷关上门,边下楼边嘀咕:看到没,现在这些孩子,学习真是一点都不积极,能拖一分钟算一分钟,只有老师跟着干着急
    尤枝一直没说话,直到在路口和尤婉婷分别后,迟尧才开口:你想做什么?
    尤枝停下脚步,抬眼看着他,你也觉得很奇怪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快要完结啦,应该就是这两天
    第63章
    二人原路折返。
    在楼下等了大约一个小时, 那个叫小念的女孩才从居民楼里出来。
    她垂着头,走得很快,硬是没发现前面挡着路的两个人, 直直地就撞上去。
    对, 对不起小念迅速地道了个歉,抬脚就要走。
    尤枝拉住了她的胳膊,你等等。
    小念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发现是在孙秋鸣家门口见到的那个人,神色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她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 又小声道了句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你叫小念?
    尤枝半弯下身子, 尽量和她保持在同一高度。
    小念警惕地点点头。
    尤枝弯起唇角, 姐姐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可以么?
    小念犹豫了一下, 再次点头。
    那边走边说吧。尤枝为了不让她紧张,脸上一直挂着个极具欺骗性的笑容。
    她缓缓启口:是这样的,我今天去孙老师家里是为了我妹妹的事情, 她跟孙老师补完课回家一直哭,我怎么问她都不告诉我原因, 所以想问问你, 那位孙老师很凶么?
    小念说:还好
    尤枝:你跟他补多久的课了?
    半学期。
    那如果做错了题,他会打你们骂你们么?或者有别的什么惩罚么?
    小念摇摇头, 没有。
    尤枝想了想,进一步试探着问:我之前听我妹妹说过, 孙老师有时候会和她距离过近, 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你呢,你有过这种感受么?
    小念不说话了,指甲一直在抠着书包的肩带,眼神也变得躲闪。
    小念你怎么了?尤枝停下脚步,手搭在她的肩上,朝迟尧看了一眼,说:这个哥哥是警察,你如果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
    迟尧微微一愣,默默地挺直了腰板。
    小念抬起含水的眼睛看了他们几眼,我要赶紧回家了。
    说完就扭头跑开了。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她反常的行为和表现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孙秋鸣是什么人,尤枝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或许是尝到了甜头,不光不知收敛,反而更变本加厉,把魔爪往自己的学生身上伸。
    这个世界本就很荒唐,没有明目张胆的坏人,却总有人肆无忌惮地做着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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