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常宁意识到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
    值班室里,穆之南倔强着不说话,杨朔只能先点头微笑打招呼,和他并肩站着,手臂贴着手臂,给予他最直观的支持。
    最终还是穆之南的父亲穆珩域开了口:小南,有点事想跟你谈一下。
    嗯。穆之南只发出这个语气词,不舍得再多说一个字。
    穆珩域有些尴尬:呃,谈点家事,能不能请这位医生先回避一下?
    他姓杨,他不叫这位医生,他是我的爱人和家人,没什么需要回避的。
    杨朔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料到穆之南承认的这么坦然和突然,使他突如其来的暴露在名不符实的家长面前,只能露出一个官方的笑容,显得智商不太高。
    穆珩域面色难堪,但还是努力地调整了情绪,说:常宁前一阵子生了病,急性髓系白血病,做过一次化疗,有些好转,最近又复发了,医生建议我们做干细胞移植
    话还没说完,穆之南打断了他:行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我现在要去门诊,下班再说吧。他转身离开之前,看了一眼穆常宁,很清秀女孩,看向他的眼神略带一些胆怯。Take care.穆之南留下这么个词儿就去了门诊,他的爱人和他的家人面面相觑。
    杨朔心说大哥你走的好潇洒,那我是该招呼他们还是该干嘛干嘛去?没容他多想,手机收到一条微信:
    儿外穆之南:把我白大褂送过来,气的我忘了换衣服。
    杨朔憋住笑,说了句不好意思我这儿有点事,拿了穆之南的工作服,跑去了门诊。
    下午,两台手术连着做下来,疲倦感无声涌至,穆之南在更衣室的长椅上坐着不动,快到下班时间了,他不得不再次面对他的所谓家人。他因为这件事压抑了一整天,心情是下雨之前那种阴沉,越积越厚的乌云,他的头抵在更衣室柜子上,不知是因为累还是愤怒,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很沉,一下一下重重的砸在心口,砸的发疼。
    所谓家事,每个人都有些烦恼。
    杨朔的妈妈是个恋爱脑,可以称得上是从小到大都不消停,杨朔作为家里情商比较高的那一个,从很早就开始和母亲交流感情问题,分享她每一任男友的恋爱困惑。直到前几年,她和丈夫感情稳定,嫌弃杨朔没办法生儿育女,竟然想要自己生个孩子,杨朔吓得差点飞回美国,苦口婆心的劝,才让这个50岁,身体并没有多好的姐姐放弃了生孩子的念头。对杨朔来说,最麻烦的家事,可能就是他这个不省心的妈。
    赵芯瑜第一次去吴维家见家长,震惊而归。她对杨朔说:我原本只觉得他家算是有点钱,却没想到是个纯豪门啊,离山半岛大部分的产业都是他家的,他那个房间,唉,他卫生间都比我卧室大,这不行,这我接受不了,高攀不起高攀不起而吴维的困境在于,他的家庭是自己选择不了的,怎么才能让女朋友坦然接受。他们的家事,就是平衡爱情和现实。
    护士长姚芊聿最近也有些家庭问题,邱歆的母亲身体不好,没办法帮她们照顾邱遥,所以邱遥小朋友就变成了大家的儿子,今天是这个舅舅接他放学,明天是那个小姨送他上课,今天在医院吃食堂,明天去摄影工作室蹭饭,唯一的好处可能是多了一些人辅导功课。为了系统管理,杨朔帮他申请了一个钉钉账号,共享日程,这样他的舅舅小姨们可以在云端做标记,认领带他的任务。姚芊聿的家事,就这么被轻松解决了。
    而穆之南需要面对的家事,既繁复又简单,一对没有感情基础的父母,一个生了病需要他来救治的妹妹,企图假借家人的名义,再一次在他身上戳出个缺口。和别人不同,他的家事不止是一些小矛盾,而是真真切切带着恨意的。
    穆之南的母亲汪清祖籍苏州,性格软糯的像南方的小点心,说起来,她并不是穆珩域特别喜欢的人,只是因为当初介绍人说,这姑娘是水命,而水生财,他们二人八字相合,才和她在一起。汪清性格温和,穆之南温柔起来有些像她,但她完全没主见,凡事依靠自己的丈夫,虽然对儿子有思念也有亏欠,但始终没有回来。今天,她挑了一家环境很幽静的饭店,包间很小,一张圆桌,最多只能容纳五六个人,这样的距离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正巧合适,不远不近的坐着,比较好谈话。
    却没想到,穆之南不是自己来的,杨朔也在。
    汪清礼貌地招呼他们坐下,杨朔坐在穆之南和他父亲的中间,与他母亲面对面,为缓解尴尬问了一些穆常宁住院的问题,汪清说常宁今晚有些检查要做,不方便出来吃饭之类。
    短暂的客套结束,穆珩域说:小南,我们谈一些自己家的事,杨医生在场不太合适吧,人家会觉得不自在。
    他就是我自己家的人,为什么不能参与自己家的事?更何况,你们不是来看病的么,这个人是美国顶级医学院毕业的,有什么医学问题可以咨询他。
    杨朔笑的不太自然,只能起身依次倒茶。
    看得出穆珩域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脸上已经没有了装出来的笑意:穆之南,我不管你是单身还是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但事关你妹妹的生命,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穆之南斜着眼睛看他:所以,那个女孩命格很好,不像我是吧,那怎么还得了这种病?
    杨朔以眼观鼻,低头喝茶,他从未听过穆之南近乎恶毒的讽刺过什么人,他不热情,但却善良温和,尊重生命救死扶伤是他刻在骨头上的信念,此言一出,连起初那一点点的客气都荡然无存了。
    汪清红了眼,侧过身擦拭眼泪,穆珩域则勃然大怒:
    你这是什么话!那个女孩?那个女孩是你亲妹妹,你就是这种态度对待病人的?
    她是病人,但不是我的病人。按常理来说,你们澳洲的医疗水平应该比这里高一些,但选择回国治疗穆之南停顿了一下,你的意思很明显,不用说我都知道,就是想用我的血去救她,奇怪了,你刚才还说我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你就不怕我私生活太混乱,有什么隐疾根本不适合抽血么?
    杨朔一听这话也太过分了,抓住穆之南的手腕:瞎说什么呐你!
    你穆珩域拍了桌子,起身就走,你这个医生是怎么当的?知不知道什么叫医德!我们确实不是什么称职的父母,但你妹妹没错!
    父母离开之后,杨朔给他倒了杯茶:别生气,喝点水。
    所以,现在他们全家都来看望我,是因为我终于有用了是么?!穆之南紧抿着嘴,握着拳的手在抖,杨朔握住他的手,展开他的手指,握的太紧,指甲已经在掌心留下了几条红痕,他轻轻的揉,别这么说自己。
    不是么?我对他们来说,终于不是一个克父兄的天煞孤星了?不用躲我躲得远远的了?你看看那个女孩的名字,她叫什么来着?
    穆常宁。
    这三个字没什么幽默的点,但穆之南笑了起来:呵,常宁,连这个名字都透着父母的美好希望。我呢?我叫去南方,想去南方那他们就在南半球待着别回来啊,要我说澳洲也不够远,你们他妈的有种跑到南极去!混蛋!太他妈
    杨朔看着穆之南气到语无伦次,抱紧他:别说了,不生气,我们不叫穆之南,你是北辰,你是我的北辰,不说了啊,没事,咱们回家。
    穆之南还在抖,眼里噙着泪,却忍着没掉下来,咬着牙说:我想冲到他们面前,拿一把手术刀刺进心脏,再拧一把,还他们一具血流成河的躯体,你说这样是不是特别有冲击力?
    你闭嘴!别胡说,那样我也活不了了。咱们别理他们,太欺负人了。
    穆之南瞬间笑出了声:你这措辞,怎么这么娇俏。
    杨朔也感觉到了,二人相视而笑,穆之南笑的停不下来,笑到眼泪掉下来。
    第四十九章 血缘
    杨医生,我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朔在某天值完夜班之后,买了点东西去看望穆常宁。穆之南始终没有出现,想来他对这家人的突然造访没办法接受,但既然已经被当作家人了,杨朔没办法完全置之不理。他到血液科病房的时候,穆常宁很高兴,趁着父母不在私下打听哥哥的情况。
    他是个很好的人,诚恳、敏感、才华横溢,有时候还有一些不符合年龄的单纯。
    穆常宁看了看杨朔,低头说:其实我是不想来找他的,看得出来他讨厌我。
    杨朔急于否认:不不不,绝对不能说讨厌,是真的不熟,他对待陌生人是有些冷清的,不是因为你。
    真的么?穆常宁信了他的话,继续问:那他和熟悉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样?和你呢?
    对朋友很热心,你知道么,他的一幅画能抵得上我一年工资,他说送就送出去了,如果遇到病人付不起医药费逃单了,他每次都会捐出点钱,真的很善良。他平时工作的时候一本正经,但回家之后,撒娇耍赖都会,真是很可爱
    杨朔和护士们关系很好,已经基本掌握了和年轻女孩迅速熟悉起来的技能,那就是分享恋爱细节,说到这里,穆常宁已经没有了刚见面时的生疏,他们越聊越热络,以至于穆之南还没进门就听到他们在笑着争论什么。
    他们二人前一秒还在高谈阔论着是澳洲人还是美国人更土,后一秒看到穆之南,突然就安静了。杨朔是感觉自己和人家妹妹看起来关系太好有点不对劲,穆常宁则是对这个不熟悉的兄长莫名的胆怯。
    穆之南没往里走,侧身站在病房门口,对穆常宁点了点头,展示了一个用放大镜才能观察到的微笑,说:杨朔,可以走了。
    穆之南这两天一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他原本就不是个热情的人,但尚且和颜悦色,自从穆家人到访,他就没有了表情,在家还能勉强笑笑,在医院已经变成一个路障一样的人物,人人绕行。
    杨朔觉得他再这么郁郁寡欢,又要去看心理医生了。
    跟我说说吧好么?别自己憋着,我看着都难过。
    穆之南没好气:那就别看我。
    那不行,你好看。
    不想说。我有点累了。
    杨朔不说话,抓着他的手不放,倔强的盯着他的眼睛。
    穆之南没办法:我不想,不想跟那家人产生什么联系。
    但没办法,你也知道同胞兄妹是很合适的配型,这就是血缘关系。
    穆之南一听到这话,血缘两个字仿佛是个引信,又一次触怒了他:别说造血干细胞,我连一根头发都不想给他们。
    别告诉我你没在骨髓库里登记信息。
    穆之南停顿一下:我有,但我也有选择捐不捐的权利不是么,这并不是强制的。
    所以你现在的逻辑是,如果是个陌生人你可以救,只有她不行?
    我宁愿她是个陌生人。
    穆之南,我不太懂,咱们两个人中间,你才是那个理智的不像话的人,你才是那个把我从情绪里拉回到理性思维里的人,怎么事情到你自己身上,就不行了呢?
    所以你为什么来劝我?刚和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了?
    我不
    你才认识她几分钟?还是你觉得睡过我就要拿她当自己家亲戚?
    穆之南!不要口不择言,不要出口伤人。
    是啊,我说话难听,更难听的我也会我只是不说而已,你要怎么劝我,说我父母造的孽不关她的事,她是无辜的,她的生命值得被拯救是么?那我呢?我就活该被抛弃?你知道,一个小孩是怎么体会孤独的么?我师傅把我带回家的时候已经60多岁了,他话不多,师母走了之后更是,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我和他两个人在家的时候,就像没人一样安静。太孤独了,我一直都和别人不同,但我害怕改变,安于现状,并且耻于承认这一切,我怕那个家也怕失去那个家。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想,为什么活着,为什么必须要活着?你知道么,我不怕死,因为我很早就觉得活着也不过如此!
    穆之南说完这些天里最长的一段话,情绪已累积到极限,他其实知道自己不管怎么逃避,最终还是会去做这件事。他想起读书的时候老杨给他们讲诊断学,说到病因,有些是不良的生活习惯导致,有些是基因,有些是环境,很多生病的人是无知而不是无辜,但儿科的病人,往往都是命运,先天遗传选择不了,后天意外预料不到,生病的孩子最是无辜。穆常宁,他没办法做到袖手旁观,但内心做不到欣然接受。
    杨朔把他扯进怀里安抚,穆之南有些麻木,本能的抵抗,却被越抱越紧。
    杨朔无声的反抗着他的反抗,把舌头探进他的嘴,扰动他的灵魂。穆之南被吻得有了些感觉,但无奈心情实在太差。
    杨朔,我不想做,你放开。
    不做,就抱着你,我怕我一放开你就跑了,不理我了,我不放手。
    两个身体紧紧的贴着,穆之南感觉越来越燥热,刚刚说了不想做,自己又硬成这样,恼怒之下他用了点力推开杨朔,却被他隔着裤子握住,还是熟悉的,抗拒不了的抚摸。
    他对自己的身体感到无所适从,只想放弃抵抗,他自己脱了裤子,握住杨朔的手给自己撸。太难过了,情绪和情欲的堆积,无从发泄,穆之南眼含着泪,颤抖着,越是焦急越是射不出来,他推开杨朔的手,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那个器官单方面支配着他,倔强的站着,越看越觉得无比丑陋,穆之南的大脑此时已经不能思考了,他满心的愤懑迁怒到它,用了近乎自残的力气抓住自己的下体
    好疼,他想,不要再折磨我了,让我死了吧。
    杨朔盯着他,眼看着他疼的面色惨白,眼泪溢出眼眶,慌张的拉住他的手:别这样,松手,别吓我穆之南,我帮你,我帮你弄出来,你放手!
    他强硬的掰开穆之南的手,用两根手指探进他的后穴,按住早已熟稔的位置,然后低头含住前端,舌尖轻轻的扫过小孔,再用力一吸
    穆之南无声的抖动着身体,他咬住了衣领,没有叫出声,他射到全身无力,任由杨朔给他擦拭,一动不动。
    他对这场来历不明的情欲羞愧难当,恨自己犹豫,恨自己心软,恨自己被欲望支配却无能为力,他起身抱住杨朔,喃喃低语:对不起我失态了,对不起,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是他们对不起你,你委屈你艰难我都知道。我不是想劝你,因为救不救她都难过,我是怕她如果真的不治,你会后悔,以后这辈子都和他们休戚相关,那才是真的折磨。
    是啊,说的没错。
    穆之南隔天一早请了假,去了血液科,拿着一份HLA全相合的报告苦笑:25%的几率也被我碰上了,这可能是天意。然后近乎任性的要求帮他安排一个不允许探视的VIP病房住下,移植以及准备期间所有的费用都算在穆珩域的账上,他对血液科主任说,把所有该做的不该做的检查都做一遍,就当给我做个全面体检了,药都用进口自费的,千万别给那家人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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