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将死因一一说明,周焰眸色微顿,随后便吩咐了人将他送回。
    等到周齐回来之时,周焰已回了办公的厅堂处。
    他坐在桌前,手中攥着那块银牌,目色凌厉地将银片上篆刻的那道符纹,摩挲几番。
    主上,京兆尹那头,属下已派人拖住了。
    周焰抬眼,略一颔首,将手中银牌扬起。
    此符纹,可还记得?
    屋内灯火葳蕤,只见光滑的银牌上,几道云纹交错,形成一头似狐一般的形状。
    片刻后,周齐震声答:
    与燕家府兵腰牌很是相像。
    周焰点头,墨色眼眸在灯火中闪动。
    宫廷深深,东宫寝殿的窗牖半敞。
    里头立着一道清瘦的身影,二皇子眼仁轻转,气定神闲地观临着窗外黑压一片。
    侍卫从外而进,向他揖礼道:
    殿下,人已经从周焰手中逃了。但周焰不肯将西域人的尸首交给京兆尹,已将其带回了北镇抚司,方才又见仵作离去。
    二皇子漠然地点头,眉眼淡淡地侧身看向侍卫:
    下药的人如今去了哪?
    侍卫答:回殿下,人已安全回了,但方才接到传信,他腰牌似乎丢了。
    话音一落,二皇子的眸色霎时从淡漠变得凶狠起来,他一脚踹翻眼前的凳子,朝着侍卫低吼道:
    蠢货!
    青年清癯羸弱的身形随着他剧烈的动作,而显得胸膛起伏很大。他本就尚还有些体虚,此刻脸色更是苍白地如同一张纸,二皇子强迫自己阖上双眼,屏气静心。
    片刻后,他才再度睁眼,目光幽幽地看向飘曳的烛台。
    燕侯是朝中重臣,他那位父皇是决不允许这般位高权重之人背着他沾染军械一事。
    那么,若是明日周焰将证据递了上去,或是同父皇说上几句,依着他多疑的性子,断然会有所顾忌。
    那么一切都会乱
    他的大业近在眼前,怎能被他们给搅乱?
    二皇子深吸一口气,心中已有了决断。
    东方既白之时,一袭鎏金蟒袍的二皇子朝着金碧辉煌的太极殿缓缓走去。
    辰时两刻,早朝已散去。
    秦家马车缓缓从承天门而出,一路回了府中。
    府中下人们瞧着秦国公的脸色,顿时也骇住了,平素里国公爷可是少有这副脸色示人。
    这怎的一下朝,便这般阴沉沉的样子。
    暮云轩内,朝云今儿起得晚,昨日周焰虽并未让她瞧见那些血腥之物,但她也从旁人口中听得了几番。
    昨夜,她做了一夜梦。
    这厢巳时过半刚用了早膳,便听外头廊檐站着的下人们不知在议论些什么,倒是说得津津有味。
    她掀眸,看向临门近的冬泱,眼眸示意着:
    去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一大早上的。
    冬泱了然,整了整脸色,装作不经意地走了出去。只须臾后,她便又回来匆匆压低声音开口;
    郡主,是都城的事。
    甫一看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朝云稳了稳心绪,镇声问她:
    何事?
    今日朝堂上,西北战事来报,听闻朝中两派起了争执,以燕侯为首的,惹得殿上陛下大发雷霆。下朝后,陛下拟旨要燕侯爷去往西北做大总督,午后便出发!
    乍然一听,秦朝云一时间眉间拧紧,心中思索着皇帝为何此刻会迁怒燕侯?
    她有些想不明白,朝中比之燕侯,大有适宜去往西北做大总督之人。
    更何况,燕氏一族,均是朝中砥柱之臣,从未有过离京上任的先例
    她又盯着冬泱开口问:
    是只下旨燕侯一人去,还是阖家一道?
    冬泱摇头,屋外却忽然传来少年分外急促的声音。
    屋内众人朝门口看去,君琊气喘吁吁地跑来,他扶着门框,向朝云说道:
    阿姐,是阖家上下一起去西北!陛下有旨意,午时便要出发!
    方才我追问父亲才知,子廷哥哥朝散后直接策马入宫,面见陛下,自请入西北军营,奔赴前线!阿姐,咱们此刻去城门,还来得及!
    这番消息接踵而至,朝云心中发乱,跟着起身同君琊一道走出房门。
    姐弟二人穿过府中甬道,径直走向侧门处。
    打开门闩,门外一辆玄金蓬马车早已停在一侧。
    而那驾车的人与姐弟两人对视一眼,周齐旋即露出讪笑:
    少夫人,小世子,快上车吧。
    朝云眼睫微动,随后便与君琊一道上了马车,拉开车帘,主位上果真坐着周焰。
    他静静地倚着木板,神情淡淡地对朝云招了下手,示意她坐过来。
    我要去送燕淮。秦朝云坐定后,偷瞥了一眼他的脸色,镇声同他说。
    周焰恩了一声,他侧头抬眉,眼底不甚在意地说:
    我知道,我送你过去。
    她愣忡了片刻后,莞尔点头,心中淌过一淙暖流。
    马车行至城门处停下,君琊与朝云一道从马车而下,周焰便待在车内,并未下车。
    城门外,几辆燕府的马车正停靠在侧。
    君琊满脸急色地从人群中去寻一人的身影,朝云也帮着他找,片刻后,朝云指了指不远处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形。
    君琊,在那。
    听言,君琊旋即拔步跑去,他满眼充斥着焦急,一把拉住妙妙的手,将她带入怀中。
    燕妙妙,不要走,我娶你。日后你入我秦家,陛下便不能将你带去西北。
    他情绪激动着同妙妙说出自己憋了好久的话。
    被他紧紧固在怀中的妙妙,此刻掐了他一把,有些喘不过气。
    秦君琊,你先松开!我不会离开都城的。
    君琊浑身一僵,眼珠里正打旋的泪也立刻憋了回去,他怔然地松开妙妙。
    二人面面相觑,一旁侍奉妙妙的嬷嬷也赶忙露出笑,开始解释:
    世子别担心,我们家小姐被陛下留在都城了。
    又是一阵沉默,君琊挠头回想着自己方才这一路而来的样子,面上起了层薄红。
    倒是妙妙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盯着君琊,一字一顿道:
    秦君琊,你喜欢我啊?
    君琊红着脸,内心做了几番挣扎后,十分僵硬地恩了一声。
    这厢,秦朝云瞥了眼二人,随后便在那队人马里头来回搜寻燕淮,终于她瞧见最前方。
    少年身姿修劲挺拔,高踞于马背之上,一阵风扬起他冠高的墨发,燕淮回首,与朝云对上视线。
    仍旧是一张意气风发的脸,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少年自马背翻身而下,一路行至她跟前,他紧绷着唇线,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小燕,我听闻你要从军?朝云先开了口,她弯眼笑了下,缓解着气氛。
    燕淮点头,从小兵做起。
    皇帝对燕家有了疑心,他既要从军,便只能从最末等的做起,日后便是运气好立了功也不能再身居高位。
    自消息从宫中传回之后,燕淮心中便对自己未来有了打算,所以才入宫自请入军营。眼下西北缺战士,皇帝只问了他两次,便同意了。
    秦朝云也点头,挺好的,反正你素来志不在文,那便愿你此去一帆风顺。
    少年扯了扯嘴角,低眸一笑,而后那双星眸里闪过情绪,默了好一会儿,他盯着她的脸,心里却是一遍遍地在提醒自己。
    战场上,马革裹尸是常有的。
    再不说,从此以后当真是再也说不出了。
    绾绾,我有话同你说。他咬牙,眼睫垂下,你的宝匣我看过了。
    此话一出,秦朝云的心还是止不住的稍顿一息,但也只是短短一息。
    她笑了笑,眼底尽是轻松:没想到,你竟会发现,不过,你是不是想去把那颗树给砍掉才发现的?
    燕淮摇头,认真回答:我知道,是我晚了一步。
    秦朝云不想再计较前尘往事。
    随即,她敛眸,一息后,又抬手拍了拍燕淮的肩,语调倒是飒爽至极地同他说:
    往事如云烟,我们要朝前看,有些人,有些事,错过未必不是更好的。
    错过便是错过。
    燕淮自嘲一笑地点头,慢悠悠地开口:倘或我此去经年,明年春日,你的婚宴便来不得了,日后你与周大人,要好好的。
    话已说开,朝云此刻觉得心中无比畅快,朝他粲然一笑,点了头。
    几里外,玄色马车的窗框处,周焰手中攥着车帘,目色冷峭地盯着前方二人。
    坐在前室的周齐也瞧了一眼,轻咳一下,旋即对主上安抚道:
    其实好友之间道别,也总是这样的哈。
    车内人冷睨了前方一眼,起身时才发觉到自己背上还有一道小伤未愈合,他低眸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处,眼底浮过一缕精光,随后从车内下来。
    日影浮动,几束光圈落在青年的身上,他一袭绯色飞鱼服站在城门口,长身修拨,面若冠玉。
    唯有那一双眼,泛着冷厉之色。
    朝云转身之时,正好与立于城门处的周焰对上视线。
    她快步走近周焰,瞧着周焰脸色似有不虞,朝云主动挽上了他的手臂,扬了扬,坐在马车上的周齐当即便开口:
    少夫人慢些晃,主上腰上还有伤。
    秦朝云手中动作一顿,仰头看向周焰,问:
    昨夜受的伤?
    只见,周焰沉默着点头,一张脸都已泛白,唇部也毫无血色。
    朝云心口一窒,又心疼又好气地问他:是不是没包扎?
    他别过眼,握着半拳抵在唇边咳嗽一声,答:
    忙忘了。
    话音一落,朝云本就挨他极近,此刻瞧见他背脊微躬着,应当是伤痛又发作了,心中也急了起来。
    上车,去包扎。她不敢扯周焰的手,只得冷着嗓子朝他低斥。
    周焰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眸色微敛,等朝云再望向他时,便听他平仄冷淡的嗓音里似乎带了几分委屈般。
    秦绾绾,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些?
    作者有话说:
    大姨妈来了,太痛了,早上更新就迟了。
    今天二更不确定更,要是写了就更,可能会有点晚,不好意思~
    这章发红包。
    星野3瓶
    苏苏1瓶
    第66章
    玄墨色的车帘被风吹鼓一角,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坐在车前室的周齐眉眼微挑,手执马鞭,觑了一眼君琊的方位。
    这般瞧着,应当是不需要再坐这架马车了吧。
    马车辚辚驶过甬道,车内,周焰背靠着身后木板,抬眼觑了下朝云神情,见她正朝外头的周齐吩咐着调头去广济堂。
    这厢,她一回头便对上周焰那双深如幽潭的眼睛。
    两两相望,朝云轻吁一口气,浓长睫羽翕动几息后,朝他开口:
    你别靠着后头,要是累,你身子前倾些。要是不小心磨着了,伤只会加重。
    周焰听她的话,将身子朝前倾了一厘,但腰后那处衣料早已洇开一层深色,方才他早已将伤口给不小心磨着了。
    然而,这一切自然是朝云并不知晓的。
    马车行至甜水巷,周齐扫了眼前方的医馆,脑中一转,径直地从甜水巷路过,直接去往了清梧巷。
    一刻钟后,马车于周府门口停下。
    车帘掀开,朝云一眼瞧见外头光景,旋即问周齐:不是去广济堂吗?
    回少夫人的话,属下方才瞧见广济堂的门关了,而且又想起来主上家中也有一位医士,便自作主张回了府中。周齐悻悻一笑,解释着。
    听他都如此说了,朝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周焰下了马车,朝她伸手想要将她抱下,朝云却蓦地拍开他的手,扯动嘴角道:
    你身上有伤,我自己下来。
    说完,她的眸子移向他的腰腹处,周焰眉心微跳,压了神色。
    初冬暖阳照在二人的身上,他们并肩从大门走入。
    穿过花厅前院,朝云跟着周焰一道入了他的卧房中。方入房间,朝云腰间横过一只手臂,她眼眸微顿,只见周焰将她身后的房门给阖了起来。
    青天白日的,你关什么门?朝云嗅着他身上的气息,脸微微泛红。
    门窗外折射的光晕打在青年轮廓分明的脸上,勾勒出他挺峭的鼻梁,深邃浓黑的眉眼,一分一厘都似刀锋雕刻一般。
    朝云仰头,对上他深暗的眼眸,浓重的呼吸打在她的四周,周焰目色逡巡在她的鼻尖与红唇之上,须臾后,便听他淡声道:
    给我换药。
    可是,不是有医士吗?朝云美眸微转。
    周焰攫住她的下巴,觑她一眼,嗓音渐沉:
    小伤而已,不用让旁人来,况且,你是我未来夫人,不得先验验货?
    说完,他松开朝云,转身将腰间的蹀躞皮革解下,动作飒利地又将外裳解开。
    朝云站在他身后,心火滚烫地看着他露出冷白的皮肤,从宽阔的肩膀开始,缓缓而下,一道流畅的线条顺着他的背脊往下,露出他的整个背脊,一道红色的伤痕裸露在视线中,看着不重但也丝毫不轻。
    周焰将衣裳搁置一旁的屏风处,又从里头拿出药箱放于案几上,转头向朝云招了招手。
    过来。
    她挪动脚步至周焰跟前,周焰坐在黄梨木雕花凳上,抬眼看她,指向药箱问她:
    会包扎吗?
    朝云点头,从药箱里取出绷带与药膏等一应物品,她用案几上茶壶里的清水蘸在布条上,缓缓俯身,擦拭着周焰腰间的那一块伤口处。
    白净的布条很快便染了血色,朝云拧着一双细眉,瞧见那处伤口有发肿的血肉。
    周焰单手靠着案几,低眸看着她正在为自己仔细擦拭伤口,腰上的伤实则并不痛,早年间,他在琅琊习武,下山游历,又至来到皇帝身边,所受的每一处伤,哪一次不是血肉模糊?
    所以,这不过一次刀伤,没什么要紧的。
    要紧的是眼前的人,正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他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思及此,周焰眸底泛起深深笑意,见朝云起身,他旋即敛去笑意。
    痛吗?朝云将布条扔至桌上,又去取药膏与绷带,抬眼问他。
    周焰剑眉轻折,眼眸低垂,发白的唇瓣张合几下,淡淡说:
    没事,你包扎就行。
    瞧着他发白的脸色,朝云还是将手中动作放轻了又轻,她指腹在药膏上碾转一圈后,动作放柔覆盖住他的伤口。
    温软的指腹贴在他紧实的腰间,朝云低眸瞧见伤口再往斜一寸,便是他的腹部,块垒分明的肌肉在她眼底蹿横。
    朝云指腹稍停,几不可闻地喉间轻轻一滚。
    上方的青年,眼眸幽深地将她细微动作一览眼底,唇角缓缓勾起,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绷带在朝云手中缠绕,她扯开一端,贴在周焰的腰间,另一只手从中穿过,虚环着周焰的腰,指尖悄然触到一块结实的腹肌。
    虽然早已同他厮磨过好些,再亲密的事也做过,但此刻青天白日里轻轻一碰,还能感觉到指尖的滚烫。
    朝云敛睫,将神游的心思重新放回他的伤口处,陡然间,腰上横过一只手,力度使得她无所防备的,脸颊贴在了他坚/硬的胸膛。
    余光瞥见那一抹粉红,蹭的一下,双颊又开始发烫,朝云睁着一双水凌凌的眸子仰头看周焰,周焰却以一种好整以暇的神色盯着她。
    恋耽美

章节目录

锦衣卫攻略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屋只为原作者作者:一程晚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一程晚舟并收藏锦衣卫攻略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