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搬家之前,路从和许妍一起去看过东家说的那个房子。
    是砖房,外墙涂水泥,视野不如之前的二楼好,因为这边的房子大多都是为了动迁占地盖的,基本都是房挨房,前头那户人家的仓房和这边的住房仅有一个过道之隔,虽然视野不好,住进去后一年四季也看不到什么阳光,但胜在房租便宜,空间大,还是独门独院,不受打扰,至于房屋里面,阴不阴暗,潮不潮湿什么的,许妍觉得不算大问题,毕竟她再简陋、再破旧的房子都住过,而且一住就是十几年,再说这个房子里面带炕,只要炕是热的,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路从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一个男人,没那么多讲究,最终决定都看许妍。
    于是搬家的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
    这个东家,也就是他们之后的房东,姓姜,是个很面善的人,在路从和许妍离开之前,还笑着跟他们说,等搬家那天他也过去帮忙。
    从来到这座城市生活后,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一个本地户的善意,许妍觉得自己心里之前一直想不通和觉得不公平的事情,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化解。
    毕竟,也不是每一个本地人都像之前的房东和早餐店夫妻那样。
    人性的善与恶,素质的高与低,最终也并不由地域来决定。
    这是许妍在当下的感悟。
    十二月三十一号这天,路从和许妍就已经开始搬家,那个房东姜大哥不是随便客气一句,而是真的过来帮忙。
    三个人倒腾了一上午才把东西搬完,到了新家又要重新收拾一遍屋子。
    等全部结束,天都黑了。
    就这样,他们在城市的第二次新生活,又在忙忙碌碌中开始。
    第二天是元旦,许妍和路从早起去菜市场买了一袋酸菜和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准备回去包一顿酸菜馅饺子。
    这是他们在合市过的第一个元旦,只有小夫妻两个,家人都不在身边。
    吃午饭之前,路从和许妍去家对面的食杂店里用座机往家里打了通电话,按照习俗,过节的时候都应该回去看看家中长辈,可是他们回不去,就只能在电话里问候一下。
    晚饭后,夫妻俩依偎在一起看电视,听着外面时不时响起的炮竹声,偶尔畅想一下未来。
    生活原本就是苦辣酸甜交汇在一处的,回首这一年的时光,还真是没有浪费任何一种滋味。
    转眼,时间已经到了2001年三月份。
    去年路从和许妍来合市的时间不对,正值冬季,盖房的活儿都是在四月到十月份才有,路从后来也就能跟着干干装修的活,那活儿又脏又累,对身体还有伤害,他怕许妍知道后,不让他去,就一直没敢说实话。
    他这个行业,收入本就不稳定,像到冬天的时候,一般活儿就很少了,路从也是几天忙碌,几天闲着。
    来到合市的几个月,基本去掉花销,两人也没攒下什么钱,后来又到过年,回到家里给长辈和弟弟妹妹们买买衣服和吃的,手头基本上就没什么钱了
    许妍和路从又都是那种不太爱求人的性格,手里钱少,在城市里生活肯定很难,过了年,两人一回来,就都各自发愁。
    这个月份外头工程上的活儿基本没有。
    路从每天闲在家里,愁的天天坐那抽烟。
    可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许妍又出了事儿。
    三月中旬的一天早晨,许妍吃完饭就觉得恶心,没忍多久,就从屋里一路跑去厕所,把早饭全都吐出去了,路从紧张的一路跟过去,又是拍背,又是递水和纸巾,看她吐完了,才问: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许妍脸色很白,就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刚要说话,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转身继续吐,吐到最后,感觉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才被路从扶回屋。
    许妍仔细琢磨着,她这一阵子就总觉得胃里犯恶心,但是她这个胃从小就不怎么好,一般轻微的疼痛,她都不太在意,也就没当回事,直到今天早晨这一出,她才感觉不大对劲。
    许妍早就不是刚结婚那会儿既无知又单纯的姑娘,很多事情多多少少也是了解的,就跟路从说:你带我去医院查查吧。
    路从一听,心脏吓得直哆嗦,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是不是特别不舒服?
    许妍看他紧张成这样就想笑,原本还想等真查出来的时候再说,怕是白惊喜一场,可现在看路从这么担心,她就笑着说:不是,我觉得可能是可能是有了。
    路从一听,愣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惊喜的问:真的?怀上了?
    不知道呢,我就是这样一猜。
    路从赶紧去穿上外套,又到柜子里给许妍找出外套和帽子手套,急着说:那走吧,现在就去。
    原本夫妻俩都怀揣着特别忐忑和激动的心情来到医院的,结果医生给做完检查后,说出的话,叫夫妻俩都傻了。
    医生说,许妍这是葡萄胎,属于一种疾病,必须要做清宫手术。
    路从和许妍哪里听过这些,也完全不懂,听到医生说是病,还要做手术,夫妻俩都吓坏了,尤其路从。
    医生,这个病很严重吗?
    医生看他们是年轻夫妻,肯定是经历的少,于是很耐下性子给他们解释,大概意思就是,虽然是一种疾病,但做完手术后,一般七八天左右就能恢复正常,叫他们放心。
    虽然医生已经解释的很全面了,但路从还是没有办法做到百分百的安心。
    倒是许妍,在这个时候还反过来安慰他说没事,路从看着她苍白的脸,尖尖瘦瘦的下巴,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医生跟路从说了很多种这个病的形成原因,说的太多,太专业,路从听不懂,只记住一个营养不良导致的。
    手术最终还是要做的,而且做的很快,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手术费虽然不算特别多,但也基本花光了他们两人的积蓄。
    做完手术,路从带许妍回家的一路上,他一直在琢磨该怎么办,眼下没活儿可干,手里又没钱,而且即便现在就有活儿干,许妍刚做完手术,还需要人照顾,他也不能这时候离开她身边。
    这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这件事。
    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话说的就是眼下的路从。
    来到这里生活之前,他想过会很难,但从没想过会这么难。
    回到家后,路从将许妍安置好了,叫她什么都别做,盖好被子躺在炕上休息,需要什么就找他来做。
    他生了把火,将炕烧热了,之后又去准备午饭。
    忙里忙外的时候,也没耽误发愁。
    愁没钱怎么办,愁许妍的身体。
    他也不知道这个病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尽管医生再三的安抚他们,可事关许妍,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轻视和淡定。
    想到许妍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原本想娶了她以后,给她幸福,带她过好日子,结果这好日子没过成,反而叫她比从前还受罪。
    先是小产,现在又是这个什么葡萄胎,他听都没听过。
    越想心里越是发酸。
    趁着去外面扔垃圾的档口,路从站在院子里偷着哭了一回。
    他看不得许妍受罪,那感觉比他自己受罪还要难受一万倍。
    路从的心情低沉到了极点,这会儿院门忽然响了,他赶紧抹了抹眼睛,往外一瞧,是房东太太。
    房东比路从年长五岁,路从平时都叫他姜大哥,见到他老婆就叫一声嫂子。
    姜大哥夫妻俩也在这住,就在这前面那排房子打头的那屋,其余两个房子也都是租出去了,现在里面已经有租户在住。
    夫妻俩心地都很好,也很友善,自打他们住进来不久,两家就都熟络了,房东太太姓孙,叫孙晓蕾,就比许妍大两岁,两人很聊得来,许妍通常在家的时候,孙晓蕾都会过来坐坐。
    今早他们出门的时候,就遇上孙晓蕾出来倒垃圾,然后问了一嘴小夫妻俩一大早去哪,他们就说了,原本还在家里等着许妍的好消息,结果一来却听到了这事儿。
    孙晓蕾同为女人,自然更了解女人吃过的苦。
    知道他们离家在外闯荡,父母亲人都不在身边,她这做完手术,肯定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孙晓蕾就说:路从是个大男人,肯定粗心,你有啥事需要帮忙,就跟我说,别和我客气。
    许妍点点头,还没说话,眼泪就掉下来了。
    其实当时听见医生一说她这个情况的时候,她心里就特别不舒服,只不过看到路从急成那样,她不想添油加火,只能反过来装成没事人似的去安慰他,可是她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呢。
    手术疼不疼暂且不提,她就是害怕,怕以后都不能怀孕了。
    毕竟有小产那事儿在前头摆着,现在又出这个事。
    许妍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孙晓蕾看的心疼,也跟着红了眼眶,连忙拿纸递过去,妹子别哭,手术本来就伤身体了,你再这么哭,更伤身体。
    嫂子,你说我以后还能再怀孕么?这病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孙晓蕾毕竟在城市里住了很多年,见识过的听过的比许妍多,她就说:我娘家一个嫂子,前些年也是这个病去医院做手术,后来也怀孕了,人家儿子现在都八岁了,可壮实一胖小子,你这肯定没事,千万别多想。
    医生也说没事,可我就是不安心。
    咱听医生的,人家犯不上骗我们,别瞎想了,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你家路从在外面偷偷哭呢,可见他心疼你了,咱们谁也不愿意生病,但现在不是都好了嘛,你俩还年轻,孩子迟早会有,放宽心。
    说着话,路从在外面回来,许妍连忙转头擦了擦眼眶。
    路从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进门穿了件外套,跟孙晓蕾说:嫂子,正好你在这,你帮我照看点我媳妇,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许妍瞧见他面色凝重的,不知道是不是发生啥事了,她急着问:你去哪儿啊?
    路从已经推门出去了,听见她问,支支吾吾的说:我出去买点菜,很快就回来。
    作者有话说:
    这应该不算虐吧?(瑟瑟发抖)
    第63章 她很爱他
    路从回来时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 孙晓蕾着急回家做饭,又不放心许妍一个人,就一遍一遍的看着表上的时间, 许妍瞧出来了, 就说:嫂子我这没事了,你回去该忙忙,不用管我。
    那不行,路从把你交给我了,我得把人看好了。
    孙晓蕾笑着,许妍也笑, 我也不乱走乱动,就在炕上躺着, 都这个时间了, 你快回去给姜大哥做饭吧。
    没事儿, 我再等会儿, 估计路从也快回来了。说到这,孙晓蕾又想起什么,就问:那你中午是不是还没吃呢?要不我去给你做点吧。
    许妍哪好意思麻烦人家, 就连忙说:不用不用,待会儿路从回来做就行, 他刚才不是说去买菜了吗, 你们要是不着急,就等待会儿他回来做完饭, 你跟姜大哥都过来吃。
    这会儿说着话,听见外头有声音。
    是路从开门进屋, 许妍瞧见他脸色不大对劲, 还没开口问, 孙晓蕾笑着说:那路从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你这儿要是有事需要帮忙就和我说,别客气,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干。
    那待会儿路从做好饭,你和姜大哥就在这吃吧。许妍客气的说。
    孙晓蕾摆摆手,不用,你快休息吧,身体不舒服就注意点啊。
    路从出去送人,过一会儿回来,许妍才想起来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可能是有点累,你不用担心我。
    他说着话,弯腰去地上拎起装菜的塑料袋,刚一提起来,人就一晃,脚底下像是失去重心似的,肩膀直接撞到墙上,靠着墙壁才勉强支撑住。
    许妍坐在炕上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疼,直接从炕上下去看路从,急声问:你怎么了?能不能别吓我?你刚刚出去干嘛了?
    路从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不是出去买菜了么?我没事,就是晕了一下,可能是起猛了,你快上炕躺着去,别在地上站着,快去。
    他催她,把手里的菜又放回地上去,扶着许妍回到炕上。
    路从,你不会有事瞒着我吧?我看你脸色特别不好,你能不能说实话,你刚才到底干嘛去了?买什么菜要两个多小时才回来啊?
    路从牵扯嘴角笑了笑,我骗你干嘛,就是买菜去了,只不过挑的时间久了点。
    许妍没说话,仍觉狐疑似的。
    他拿着菜去厨房,洗菜做菜,乒乒乓乓的忙碌起来,过一会儿觉得热了,出来把外套脱掉就随意扔在了炕上,许妍正坐在炕的里侧发呆,心里琢磨着事儿,听见动静回头一瞧,隐约瞥见路从的衣服口袋里露出一个红边边,她蹙着眉头挪蹭过去,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一看,这个时候,路从也匆忙从厨房里迈大步走出来,手里还拿着炒菜的铲子,等他看见许妍手里拿着的东西时,神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许妍脸色很不好看,举着红本本问路从,你去献血了?
    这个节骨眼上再撒谎已经没有用了,他没说话,看着许妍要哭的表情,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的。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去献血啊?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啊路从?
    她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拿着献血证的手都在颤抖。
    你别生气,我就是路从有点慌,怪就怪在他刚才只顾着炒菜做饭,把这个东西都给忘了,原本是想趁着许妍不注意给藏起来的。
    你别哭,我厨房还炒着菜呢,等会儿我跟你解释啊,听话。
    路从哄着她,转头又跑去厨房把菜炒出来。
    许妍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坐在炕上握着献血证哭的身体颤抖。
    过一会儿,厨房关了火,菜盛出来装到盘子里,路从才擦擦手走出来。
    他慢吞吞的走到炕边坐下,侧转过身看着许妍,伸出手去碰她的脸,想帮她擦擦眼泪,她却生气的躲开。
    路从叹了口气,想来想去,撒谎也没什么用,还是说了实话。
    我刚刚去血站献血,抽完血,他们给了我二十块钱的路费补助,还给我一盒牛奶和一个面包,牛奶和面包我在那直接吃了,钱我用来买菜了,你别哭,也别生我的气,我身体素质好,就是抽点血,不碍事的。
    好什么好,你刚才都要晕倒了,就为了二十块钱,你就去献血,你要是出了事,咱们这个家怎么办,我怎么办,你出事了我怎么活,你要我怎么活路从!
    许妍哇哇的哭,这还是她第二次在路从面前哭的这么撕心裂肺,上一次是小产的时候。
    路从心疼、愧疚,也有深深的无力感,太多的情绪堵在心头发泄不出,他把许妍抱过来搂在怀里,许妍一下一下捶着他的背,哭的声音刺痛着路从的心,他也跟着流下泪来,只是男人习惯了隐忍,就连哭的时候,也是无声的。
    对不起妍妍,我太没用了,让你跟着我受苦受罪,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信誓旦旦的说能给你幸福,那时候想娶你的人那么多,你嫁给谁或许都比嫁给我强。
    许妍哭的抽噎,张嘴一口咬在他的肩头,疼的路从闷哼一声,之后又听见她哭的更狠了,拳头一下一下的捶着他的后背。
    你以为我谁都看得上么?你以为我嫁给你是因为你家里有钱么,我看上的是你这个人,是你路从,这个时候你说这样的话,你要是觉得我动不动就生病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就离婚,不想要我你就直说,别拐着弯的戳我心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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