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元现掰开秦羽的猪蹄子,颇有些嫌弃地正正衣冠。
    “跟你说,当年总有人意淫你和我,说什么不可告人的感情。太他妈膈应了,是不是。我总不至于眼瞎吧,羽子。”
    “是是是,您总不至于……我操?不是,等会儿。季元现!我怎么了,啊?我秦羽哪儿就配不上你了?”
    “咱们展开讲一讲,”秦羽总爱随口应和,遽然咂摸出不是那个味儿。他单手叉腰,一只手点着季元现肩膀,满脸严肃,义正言辞道,“说起来,我秦羽也算绝世好攻。要不看你是我兄弟,下不去手。”
    “否则我今晚就要给你现场讲法,传道授业。我……”
    “讲什么法?授什么业?”
    “羽少,跟我讲讲?”
    一道熟悉的男声从后传来,两人转头——立正川。
    川爷可和蔼了,那笑脸似不要钱,完全没有少时的孤高清冷。大衣折在手臂上,西装三件套穿得绅士优雅。
    秦羽直接吓没了声儿,超怂地一缩脖子,恨不得瞬间学会隐身术。他嘴角笑容僵硬,两眼眨眨,从包里摸出烟盒。“川爷,来一支?”
    “别总让他抽烟,”季元现挤在两人中间,抬手折了秦羽一根富春山居。“那嗓子难听死了。”
    立正川挑眉,笑得隐晦。秦羽摸摸下巴,也笑了,“哟,现哥儿,你俩这是——”
    “别乱想,就一炮友。”
    季元现抄着手,故作淡定地冷冷一笑。说完后,他又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
    “错,”立正川单手搭在季元现肩上,双眼一弯,“是炮友未遂。”
    复合炮一发未响,凭什么给他安名头。
    秦羽露出了然的笑容,低头看看时间。他装模做样一拍脑门,恰似挺着急,“你看我, 光顾着跟你们说话了,我还得去接人。”
    “都在这聚会吧,咱们两个班。等会儿吃完饭别跑啊,三楼娱乐厅见。好好聊聊,我们几个也多年没聚了嘛!”
    “今晚谁也不许跑,谁跑谁是狗——!”
    季元现瞧着秦羽跑远的背影,笑着摇头。
    “这小子,生意场上那一套还用顺手了。有事就有事,搬那么多客套出来干什么。”
    立正川瞥一眼季元现,转身往上走,“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不用敷衍客套地生活八年。”
    季元现一愣,恍悟自己不小心戳在立正川的疼痛处。心头蔓着丝丝酸楚愧疚,只能沉默地跟在后头。
    其实也能想通,社会就是屠宰场。象牙塔里培养出的桀骜、不屑、自命不凡,文化人骨子里的“与众不同”,通通被这火葬场給烧没了。
    谁人不曾怀揣梦想,谁人不曾期待腾达。以为青天白月都如囊中之物,唾手可得。以为潇洒江湖,可终身不为铜臭折腰。
    后来经见多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以为努力值爆表,却总有人比你更勤奋。自以为身世不错,而有人出生便在罗马。
    于是,身上唯一那么点不肯低头,不肯落俗的“傲慢”,亦渐渐被生活、压力给梳顺了。连立正川都变得合群、客套,还有什么不能改变呢。
    多年纵逝,季元现终咀嚼出了一点时过境迁,身不由己的味道。
    他想,难道八年已去,只有我留在原地吗。
    聚会以中餐为主,包厢里人声鼎沸,圆桌之间的空道里骈肩叠迹。
    立正川率先进去,招呼声即刻此起彼伏。季元现随后一露脸,口哨伴着意味深长的起哄声扑面而来。
    他俩之间旧情未了,似乎一直是同学们津津乐道的谈资源泉。高中三年,两人并未有意遮掩他们的关系。因此,只要有心八卦,没谁不知这对高颜值情侣。
    那时没人说这是真爱,只觉你我皆少年,爱情没个定性,迟早会分开。事实证明高中毕业,一个远走美帝,一个落寞留乡,和万千早恋的结局一样。
    谁知几年后,立正川强势回归,季元现仍旧孤身一人。两人是否旧情复燃,再一次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谈。
    季元现无奈,顶着众人眼神走进去。“收收,多大人了,干什么这是。”
    有人起哄,“哎,现哥儿,介绍介绍家属啊。”
    “我还就不信你们不认识了,同班同学,你叫我介绍?”
    季元现轻描淡写地将皮球踢回去,又摸出烟盒,开始散烟。他一直没学会抽烟,因工作原因,倒习惯了随身携带。别人吞云吐雾时,季元现点燃一根,附和聊天,等香烟自个儿燃尽。
    那人不依不饶,笑得满脸玩味,“那直说了吧,老同学很关心你俩的终身大事啊!”
    同学笑作一团,到底是纯粹拿他们开玩笑,没什么坏心思。
    立正川近几年修得八面玲珑,什么场合均能镇压。此时却眼观鼻,鼻观心地忽视季元现,忽视“炮友未遂”的求救眼神。
    他笑得别有深意,不搭话,不表态。活像语言系统按情况死机。
    季元现没办法,被迫捡起生疏多年的交际大法。他尽量自然且圆滑,耸肩一笑,“成了,不八卦会死,随你们想象咯。”
    “我倒追你们川爷未果,正想着怎么才能合法强上呢。不如大伙儿给个建议?”
    人群哄笑,掌声雷动。立正川讶异瞅着季元现,这人拉开椅子坐下去,顺道指指身旁空位,他笑,“川爷,请?”
    耳畔的建议炸开花,有说强掳上床,有说下药迷奸,有说脱衣色诱,有说合同卖身。不一而足,就是没个正经建议。
    立正川坐到季元现身边,手臂搭在对方椅背上,有意揽成一个圈,标记领地。
    “谢谢大家好心提议,实际不用那么麻烦。咱家现哥一说脱衣,我保证乖乖躺床上。一动不动那种。”
    “哎——怕是不行吧?”某女士调笑道,“咱班当年半数人以上,全压现哥是下面那个!川爷可别叫我们失望啊。”
    “嘘……我惧内,”立正川不太要面子,嘴里叼着烟,既雅且痞。他朝女士眨眨眼,帅得惨绝人寰。
    “毕竟,强攻不分体位。”
    一语玩笑,逗得包厢内众人前俯后仰。好些个朝季元现摇头,说他不行啊不行,多少年了,还没翻身。
    季元现愁眉苦脸,心想,我他妈究竟是为什么,要提及这个话题。
    活着不好吗,我为什么想不开。
    好在八卦的生命力从来不长,没多久,话题自然换一轮,揭篇儿了。
    这桌上,平均年龄二十六七。稍长一点,当年有几人留级,均已迈入八九大关,眼看着快而立之年。
    有人结婚,有人离婚。有生小孩的,有做接盘侠。不少已婚妇女抱怨婆婆,抱怨妈宝男。说什么结婚真是夭寿,还不如一个人自在。
    “就那对儿,隔壁班的,不是成了又掰么。多少年了,反正在一起不下七八年吧。最后怎么的,还不是各奔天涯。那男人一转头,和才认识俩月的女人结了婚。你说有什么念想。”
    “这婆婆不好伺候,谁要伺候谁去。凭什么好处都给他儿子,合着我十月怀胎就是义务,我应该的啊?老娘自己买房子,谁要给我气受,大不了扯离婚证。”
    婚姻幸福的,多数交换手机,给对方瞧瞧自家小逼崽子。
    “你儿子吃哪种奶粉,我家澳洲的。育儿书来一套?胎教一定要做好。”
    “……反正我那妮子,估计有音乐天分。白天抓周,抓了一架钢琴模型。肯定还是我引导的好,要不跟你们分享分享?”
    谈家事,谈过去,倒是很少有人炫耀事业。桌子上坐着立正川,几乎没人张嘴自己那点小成就。季元现倒是能帮不少忙,政府这一块,找他基本没问题。
    有人上来交换名片,季元现忙着应付来不及吃饭。立正川干脆放下筷子,和颜悦色地加入谈话。来人不料川爷现今如此好说话,又惊又喜地跟他拉关系去了。
    季元现嘴巴得空,复埋头吃起来。
    胃里七八分饱,季元现抬头时,立正川一手端酒杯,一手夹烟放在他椅背上。言谈得体,风度翩翩。从创业风险谈到利益分红,从竞标黑幕谈到豆腐工程。时不时蹦两句幽默之词,哄得周围众人捧腹大笑。
    八年,世事究竟是如何一把雕凿,令立正川世故至此,圆滑至此。
    季元现脾胃发紧,忽地难以下咽。他低头剥虾,尽数扔进立正川碗里。他又叫来服务员,拿了空碗给川爷盛烫。
    “你坐下吃点东西,空腹喝酒又想胃出血?”
    季元现附在立正川耳边小声唠叨,顺势接过别人递来的名片。他低头看两眼,侧身挡住立正川。
    “现在川爷不在国内发展,要拉关系,你找我。”
    “目前环保局挂闲职,引荐几个熟人还是没问题。”
    立正川瞧他护短模样,分明是心疼自己顾不上吃饭。川爷得意偷笑,拉他一起坐下,“你怎么知道我以前胃出血。”
    “你哥说的。”季元现回想自己方才的表现太急切,很不得体。正低头反思,耳尖微微泛红。
    立正川抽一口烟,片刻后掐灭。他揉揉季元现头发,低头吃虾。
    “不用跟我哥悄悄打听,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全是小问题、小毛病,不要担心。”
    季元现觉着酒喝嘴里有点苦,胃出血、低血糖、严重失眠,到底哪一样算小问题。
    立正川喝完海参汤,擦擦嘴。他盯着季元现端酒杯的手指,盯着他沾有酒渍的嘴唇。立正川忽然揽过对方肩膀,此时人群觥筹交错,极少有人注意到这饭桌一隅的亲昵。
    他像年少时背诵课文那般流利,成稿早已在五脏六腑里千回百折,只差一个出口。
    “出国四年我认真读书,拼命忍到第五年换一美国国籍。我给父亲说要跟你结婚,然后被打断一根肋骨。在这儿,但现在好了,不希望你自责。后来三年为求一份事业根基,独立经济。咬牙再三年,我终于能在立家挺直腰说话。”
    “胃出血、车祸、低血糖,是因工作强度太大,没人照顾。我那时想,以后你照顾我就好了,肯定不会有问题。你做的饭很好吃。”
    “这是离开八年的原因,期间有人追我,我说硬不起来……但现在可以,那时太累也没心思。看到你,我就硬得不行。”
    立正川语速很快,滚烫气息不断喷洒在季元现耳朵上。他捉住现哥的手,以宽大桌布挡住腿,慢慢按在身下那处。
    不管季元现蓦地僵直,立正川就差伸出舌头撩拨他耳垂。
    “你摸摸他。”
    电流滚过全身,脸颊发烫。季元现抽不回手,只觉那地方似有生命力,不断顶动他的掌心。愈来愈有抬头的趋势。
    “……别、别闹。”
    “我怎么闹了,现哥哥。”立正川在他掌心蹭一下,坏笑着放开他。季元现猛灌一杯酒,嘴巴动动,最终没讲出话来。
    方才触感太鲜明,简直让季元现浑身发烧。他咽口唾沫,那东西依然尺寸可观,雄劲有力,不自禁地双腿交叠,压抑躁动的血液。
    季元现明白了,这货就是想撩他。跟当初一模一样,吃进嘴里才会安心。什么八年磨练,什么成熟风雅,有了楚楚衣冠,禽兽还能不是禽兽了?!
    立正川还想玩,众人却吆喝换场地,上三楼。刚与立正川交换名片的老同学,一窝蜂涌上来,朝季元现借他老公一用。
    满口道:“喝酒的人不能一起玩,搞什么捆绑出动。川爷,先把现哥放一放,你们日子还长,咱们可就这一晚。”
    “现哥,你老公我们带走了啊!”
    “狗日的,我才是攻!”季元现酒量不行,刚才哐哐喝酒不带停,这会儿有点微醺。喝醉难免话大,“你们自个儿问问立正川,啊。到底是谁伺候谁!”
    “是是是,您是攻,您是1,您是金枪不倒,七次男儿!”
    众人附和,簇拥拉走立正川。现哥也没落下,不少女士左右一句调戏,按头拖去唱歌。
    季元现说话时,没注意立正川盯着他,眼睫深深,因一句谁伺候谁。片刻后,立老狐狸低笑两声,满腹阴谋诡计地跟着上了三楼。
    成人世界玩得开,人心不一,道德准则不一,自我约束强度更不一而足。饭后转场,有人继续喝酒,有人荒腔走板唱上歌。也有人温泉馆洗脚按摩,甚至有已婚男士正大光明叫来特殊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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