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大人瞥了一眼仍在不远处忙碌的史姑姑,想了想,纤细的手指遥遥一点:
    明月,明珠,先等一下。云棠放下支棱的腿,雪白的袜子直接踩到了地毯上:这几个箱子里面是什么?小猫大人只是略瞟一圈,都很难忽视这几只木箱中透出来的粼粼宝光。
    明月和明珠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脸蛋红红的侍女抢先答道:
    这是外边的大人们送给祥瑞的礼物,明珠又有些害羞,又忍不住对着祥瑞看个不停她今日实在是幸运,竟然被史姑姑抽调来为祥瑞做事,这让她几乎一个下午的时间都能围着祥瑞前后转悠:祥瑞想要看看吗?明珠才不管收拾行李的进度如何,只想要讨祥瑞高兴。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不远处的史姑姑也走回来了。她面上没什么波动地瞥了明珠一眼,并没有对明珠的表现评价什么,只是有些无奈地对云棠道:
    祥瑞怎么能光脚踩在地上呢,管事眼中好像根本看不到云棠脚上的棉袜和下面的厚地毯一样,似乎她满脑子都只写着硕大的几个字着凉:小杏,你在旁边就一点眼色也没有?
    白杏其实早在史姑姑开口前就已经有所动作了,不过小猫大人怎么会让这么个小孩子照顾自己虽然云棠一向无比习惯被人照料呵护。
    但不知为什么,他好像唯独觉得被小孩照顾不太妥当,尽管他也并不排斥有时候手贱地欺负他们一下此刻,云棠自己就三两下把鞋子穿好了。
    在这些小事上,小猫大人已经慢慢成了熟练工,只是他穿衣束发的手艺颇有些惨不忍睹,常常被看不过眼的小桃她们拉去回炉重造。
    但是现下的重点并不在这里我怎么都没见过这些?云棠从软榻上跳了下来,轻快地两步便走到宫侍们身旁:
    这都是谁送给我的?小猫大人第一次有几分震惊地打量左手边一座巨大而琦美的红色珊瑚:有没有对应的帖子?怎么送礼送得这么重?
    其实云棠倒不是因为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吃惊。他曾经出于好奇逛过黎南洲排行天字头的私库,那里面的收藏每一件都是真正的既贵且重,有很多是以小猫大人过分高的眼光也忍不住惊叹的程度。而眼前这些虽然也价值高昂,到底跟皇家奇珍不能相比。
    他只是觉得这件事本身就透着点奇怪的味道。
    观这几箱礼物出手的水平,必然不是一二等闲世家能提供的,但那些人为什么会送重礼给他一只在世人眼里带不来任何直接利益的小猫?
    云棠无意识的目光落在史姑姑身上,脑海中却还在不停地思考。
    然而女管事却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是外边的人有眼色,知道孝敬祥瑞。她只不以为意地评价道。
    毕竟在正中六殿的人眼里,祥瑞本来就应该什么都享受最好的,全天下之人都该让自己全身心地侍奉祥瑞在史姑姑看来,这简直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既然祥瑞感兴趣,史姑姑自然不会扫他的兴。能让云棠注意一二,这些人送进来的东西才算有了价值收拾行装的进度确实算不得什么。
    史姑姑一声令下,就要一个小太监立刻把累日以来外臣供奉给祥瑞的礼物通通呈过来让云棠过目。
    诶!不用不用!小猫大人连忙叫停道:那些箱子就别再折腾了。要是有帖子,就把好找的都拿过来让我瞅瞅。他又瞥了那红珊瑚一眼,示意宫人继续他们原来的工程。
    既然这样,那就容易得多了。内监很快就将近日的帖子先整理好了送过来,而云棠又坐回到软榻上开始一张张细读。
    果然,这些礼物说是送给他的,那些随之递进来的帖子却都不是给他看的这些人的目标很明显是黎南洲。
    这其实是一种相当正常的做法,云棠也能理解朝臣们试图通过他这个祥瑞讨好皇帝的心情。
    但随着他浏览的速度越来越快,云棠的脸色也慢慢沉了下去,一向神态鲜活的小猫大人渐渐变得面无表情
    就算从来没高看过当今朝廷一眼,云棠仍然为他们的无耻无赖感到可笑和震惊,他不知道黎南洲有没有起意看过这些给自己送礼物的帖子,而如果他看了,他又会怎么想
    一种很难描述的怒火正从云棠心里蓬勃生出。他轻飘飘地扔掉了手里攥着的一张帖子,而那张帖子上大言不惭地描述了刚才那座红珊瑚的来处
    那是先代柳妃的宫中旧物,在柳妃身死后被阮英环随手赏出。
    送礼之人在帖子中极尽谄媚之能事地剖白了笔者全家对柳妃旧物有多么不忍亵渎、不敢擅专,又惧于阮氏恶威,只能小心收藏:藏于外处府邸成了某个私宠外室的把玩之物。
    而如今天下大白,奸佞伏诛,对先皇和当今忠心耿耿的他们又赶紧将这件宝物送回到宫城、送到从天而降的祥瑞身边,为这些流落的宝物找到最好的归处。
    其实这些人或许并不确定当今皇帝是否真的了解这些柳妃旧物的去向,又是否知悉阮后柳妃之间恩怨的具体细节。
    但是在周知了御前令出身之秘,又听说皇帝在巡城礼时接见了一个有柳家血脉的宗室子后,这些人根本不敢赌。这才有了这一出。
    可是以云棠的性子来说,他却只觉得这整件事情都恶心得要命,他简直丝毫也不能接受这种令人窒息的讨好和投诚。
    云棠慢条斯理地捡回刚刚被自己扔到一边的帖子,又挨个抽出翻完的那一叠里有相同情况的几张阮英环在这件事情上简直是在报一种非常可笑的私仇
    把这几件东西都找出来,另外放在一旁。云棠完全不想接受这些被送回来的东西,不过他总要先问过黎南洲再做决定。
    好在除了大部分惹小猫大人生气的「礼物」外,在这一桌帖子里,云棠也收到了寥寥几张就是给他本人的。
    云棠窝在软榻上,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把自己真正收到的礼物慢慢归拢他从里面捡起了字迹狂放的一张短笺,捏在手指间晃了晃:
    卫今扶也送了我礼物。拜这张短笺的功劳,小猫大人终于又想起来这个名字了:他的东西放在哪儿呢?我想找出来看看。他说他送了我一只鸟哨。
    第110章
    卫今扶送过来的鸟哨成功唤醒了小猫大人的记忆, 让云棠在离开云顶山前,又跑到松间苑玩了一趟。只是不巧这一次他跑去的时候,无论是卫教宗还是紫貂都没有在山上。
    卫教宗近来非常忙。听到小猫大人回来抱怨的黎南洲却表示这很正常:这也没有办法,皇帝表情遗憾道:人家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咱们总不能强求,对吗?
    云棠把玩着手里的璎珞,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对于见到卫今扶也并没有太大的执念他只是觉得这个人很有趣,挺对他的胃口。或许机会合适的话, 他们两个还能交个朋友。
    虽然整个正中六殿的侍人都在围着他转,而云棠跟老童、小桃几个人的关系尤其好, 不过那还是不一样的:人总是有很多话题想跟对待他更平等的人去交流。
    好在对小猫大人来说, 跟卫今扶失去联系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毕竟他有黎南洲。
    不论如何,黎南洲总会在他触手可及的原地等待自己,不会让小猫大人突然失去他的消息和行踪。
    云棠晃晃悠悠地支着一条腿半跪起来, 把手中的璎珞挂在了黎南洲耳朵上, 又拨弄了两下洒落在皇帝肩膀上的流苏。
    而皇帝只是没脾气地任他作弄着, 然后缓缓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云棠,朕听说你昨日翻看了自己收到的礼物,而那里面好像还夹带了几个隐晦的小故事, 把你惹生气了?男人将半跪在榻上的小祖宗抱过来, 放到了自己腿上:怎么了,乖乖,跟朕讲讲好吗?
    你知道了?云棠转过头去看他:那些礼帖你也看到了?小猫大人有点不高兴地又有点好奇地问道:他们送进来的那些真的是你母妃的东西吗?那你是怎么想的?他揪住了男人袖边的盘扣。
    朕没什么想法。黎南洲坦诚答道。不过小猫大人凶里凶气的表情很快就把他逗笑了小宝贝。皇帝忍不住低头亲了他一下。
    轻轻亲了两口, 又把下半张脸在云棠柔软的小发旋上埋了一会儿后,男人人才抬起头, 状似认真地思索起来: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其实朕这么多年已经快习惯这种事情了。阮英环不管她自己是怎么给过去这些年下定义的, 在朕看来,其实她这个人始终也没能挣脱某些个人情感的迷彀。所以她在这些年间也颇做了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发泄,几乎每一件都是专为膈应朕来的。
    皇帝慢悠悠地说着,又宠溺地摸了摸小猫的后脑勺:
    朕小的时候也会为这些事情动怒,不过后来在现实的重压和真实的利益倾轧下:就觉得这些事情也算不得什么了。毕竟现在朕才是赢家,而她已经全盘皆输,曾经最看重的一切都要被她最憎恨的敌人一一夺走了,不是吗?
    黎南洲说得很平淡,且因为这榻间叙话的场景、显得语气格外温柔。
    云棠却第一次感觉到心里面突然酸酸地动了一下
    小猫大人坐在皇帝怀里,双手环着男人的脖子沉默了半晌,然后他突然掌心用力地将面前的大脑袋压下来,难得温顺地把自己送过去、在人家唇边啄吻了几口。
    而当男人的手臂随之慢慢收紧,像在夏日烈阳下捧住一颗雪花般小心翼翼地将云棠整个托起来覆住时,云棠也相当驯顺地乖巧服从
    不过这柔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黎南洲还为这突如其来的大奖惊喜无比、试探着想要做些更亲密的动作时,心软时刻已经过去的小猫大人却两手并用地把他推开了。
    阮英环这些天还幽禁在西宫吗?从黎南洲身下翻到一边后,顺着刚才的话题,云棠不期然间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黎南洲,你为什么到现在还留着她的命呢?
    云棠这话问得是自然而然,就好像他们两个人始终都是在正经聊天,期间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小猫大人能从亲密温存中无缝接入新的话题,收到问话的皇帝却一时间配合无能。
    黎南洲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拄在被褥上的手肘,抬起头先平了两口气,缓一缓刚才被这小王八蛋起兴的撩拨而突然引发的冲动。皇帝有些犹豫地盯着小猫那雪白无辜的脸蛋,有些想追上去狠狠咬一口不过他还是选择放弃了这个念头。
    现在还没到她死的时候,不过那一天也快了。
    最终,皇帝只能强制性地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回到谈话上面。而因为某些原因,他的语气听上去总有些奇怪这让黎南洲这句对于阮英环下场的宣判多少透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云棠就被男人突然强烈起来的怨念吓了一小跳。
    他本来正在榻上懒洋洋地翻身打滚,像只没正形的毛毛虫一般拼命将身体蹭到另一个方向,把软缎床单都拱得乱七八糟,却在这时支起脑袋看了黎南洲一眼云棠若有所觉地露出一个微笑,他突然翘起一只脚来,然后嚣张地把脚趾踩到黎南洲半撑起来的大腿上。
    还闹!在小坏蛋意有所指地更进一步之前,皇帝一把捏住了这只脚,威胁性地用虎口掐了几下。跟他的手指相比,那只脚掌简直细白得生光。而皇帝很快就开始气势汹汹地开口凶人每晚睡觉前都是男人唯一会凶这小东西的时候:
    赶紧给朕睡觉。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发回宫了,今天晚上不许再翻来覆去地折腾朕了,知道吗?
    被捉住脚的小猫大人躺在乱糟糟的被褥间看着他,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只是在皇帝松开他的一秒,云棠的两只脚就飞快地蹬上了人家的肩膀,瞬间发力。猝不及防之下,男人的上半身甚至都被踹得一个趔趄,而这个欠登儿很快就哈哈笑起来,并在黎南洲要捉他之前利索地收回两条腿,弯曲着贴到了榻上。坏蛋猫精神满满、根本没有一点睡意地把自己从床榻上弹了起来,转身就想跑
    于是很显然,临行前夜的小猫大人也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睡前运动,直到被忍无可忍地皇帝暴力镇压、铁面无情地收拾了一通,云棠才被塞进重新换过的被褥间瞬间睡着。
    而理所当然地,某祥瑞在回宫的路上又是委委屈屈、哼哼唧唧地睡完了全程。
    跟来时的巡城礼相比,秋祭礼结束皇驾回宫的一路就没有安排任何跟百姓互动的环节了。
    况且在前不久刚刚发生了圣婴教或者说祈风宗余孽叛逆一事,而这个消息在皇帝的示意下又完全没做隐瞒。
    于是现下整个云京都在戒严当中,圣驾回京的全程亦是由龙卫军严格把守。
    只是在云棠迷迷糊糊歪在龙辇上睡觉的时候,有许多在那场爆炸波及范围内的百姓都自发来送驾,甚至不少民众不能近前,就远远地拜倒在郊野中,他们不能大声呼喝、便在心里为几代以来首次不那么面目模糊的天子和护佑大梁生民百姓的祥瑞祈祝颂福,一直到整个队伍的末端消失在文鸢路,还时有平民拖家带口的身影守在远处逐渐变得模糊。
    很显然小猫大人脑海中实时感应治愈值数据的7321又能迎来一波高速进账了。
    不过云棠的生物钟让他一直到被皇帝放回到清平殿寝阁的被窝时还没有醒。
    所以他既不知道路上发生的一切,也没能旁观到一个陌生的熟睡着的男子被皇帝陛下亲手抱进寝宫安顿好这件事在留守的正中六殿宫人中间引起的巨大震惊。
    在小猫大人一滚进熟悉的地方就撅着屁股翻了个身,舒舒服服搂住他没有带走的布夫人继续埋头苦睡时,黎南洲自然是马不停蹄地赶去书房加班批奏折,而留下来的童掌笔一边要调整布置宫城中的侍卫和太监值守鉴于祥瑞如今常以人形出现,但这个秘密还没有到能让外界知悉的时候;一边还要紧急将手下的宫人聚齐开会,让这些避不开又信得过的宫侍知道祥瑞化形一事的来龙去脉、好正常做事,别总带着一副傻相;与此同时,掌笔大人还不放心地不停关照着先祥瑞一步回来的行礼、祥瑞惯用物有没有准备好,祥瑞待会醒来后要给他吃些什么
    鉴于这些现在已经是史姑姑的职权范围了,童总管如此僭越,让一向惧怕他的史管事对上司也有了一点不爽
    掌笔大人只管放心忙您的事吧,奴婢知道该给祥瑞吃什么漱口要用冰豆香,奴婢知道,对,第二道要涂姑苏霜,奴婢都知道,您老就不用惦记了。在童掌笔面前,史姑姑破天荒表演了好一番自己最拿手的皮笑肉不笑
    哈哈哈!她真这么说的?终于睡醒的小猫猪用完午膳后,在居正殿新收拾出来的大书房中对着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差事、此时正给祥瑞学话显摆本事的侍茶女官大笑。
    虽然经过黎南洲当日的一番介绍,小猫大人对这位家学渊源的女官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从前没跟姚阿平深聊过的云棠还是惊叹于这姑娘的口才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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