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希白笑道:望舒既然与我定亲,还用求什么姻缘?
    我不求姻缘,只求月老赐条红线,将你牢牢锁住,一生不离。
    三人来到了河岸,望舒拿出河灯,却怎么也点不上火,她与素娥研究了半宿,终于防住秋风突袭,点亮了一盏盏河灯。
    她抬起头来,兴高采烈想叫晏希白过来一起放河灯。
    却才发现一会儿没盯紧,他便被孟浪的小娘子扔了一屡屡红线与丝巾,他正傻愣愣站着,看向望舒,有些难得的不知所措。
    望舒想他走去,他埋着头,在众人目光之中,羞涩地揽上了她的纤腰,闷闷地说了句:对不起。
    一副生怕望舒不高兴的样子,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呆呆的头,怎么样,小郎君,陪我去放河灯吧。
    好。
    身后的小娘子羞答答揪着手帕,被这恩爱场面引起一阵惊呼。
    望舒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往河边走去,晏希白一边挽着她的手,一边替她扶稳身子,石板上积水未干,小心打滑。
    她应了声好,小心翼翼蹲下身子,放走了一盏盏河灯,盈盈水光轻轻晃动,一下一下推动着河灯向前。
    晏希白问:望舒可还有愿望未曾实现?
    她凝望了水面半晌,最后仰头看向了他,轻轻摇晃着脑袋。
    晏希白觉得这画面有些熟悉,他扶着酸胀的脑袋,许多零零碎碎、不知所云的记忆一拥而入。
    好像那里也是这样一个热闹的中秋节,天子驱车巡游京都,晏希白与望舒携手同游,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河畔,许多小姑娘站在挂满红丝的老树下,窃窃私语讨论着要什么样的郎君和婆家。
    望舒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打趣地问他:殿下及冠已久,为何还未娶妻。
    李家嫡女风华无双,能歌善舞,长得也是貌若天仙,张御史家的小女儿娇憨可爱,素来最能将人哄得心花怒放。若是殿下有意,我到时能为你们牵线搭桥。
    他该是什么反应呢,神色哀伤,却只能讪笑着摇了摇头,戚望舒,我喜欢的明明是你啊。
    她向旁人买了一盏河灯,在河中放下之后,看着盈盈的水面出神。另一个时空的他好像也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娘子可还有愿望未曾实现?
    望舒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她抱着晏希白:殿下,我们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这些日子你肯定累坏了。
    思绪渐回,他应了声:好。
    内心的不安却无法消散,他搂紧望舒,再也不愿撒手。
    第58章 废太子
    第二日, 晏希白与望舒作别后,便急急忙忙、快马加鞭赶回长安。
    而一路尾随他的,有刺客、有杀手、有不知名的江湖游侠, 也有人暗中送来千金珠宝。这些,全都冲着他身上一份贪污受贿的官员名单。
    惊涛骇浪, 百转千折, 九死一生。
    他平平安安入了皇城,平日里那些不敢贸然站队的官员, 便打着千奇百怪的名号前来东宫拜访。
    有人许以恩情承诺, 有人明里暗里旁敲侧击,有人模模糊糊说了句:那刺史是我旧时门生,不知殿下治水途中,他可有好生招待。若是他做得不好,也还请殿下多多见谅, 改日我遣人送信,好生敲点。
    一个个都生怕动了他的利益,晏希白只是冰冷冷地笑着, 油盐不进。
    入了秋后,京城中到处都是死寂的一片, 树木开始疯狂掉起了叶子,厚厚的一层落在地上, 被人踩两脚后埋进土里。
    而这个偌大的官场,野兽群伏, 要么一网打尽,要么便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最后一卷草席随着落叶般在地里腐朽。
    这天, 平静的早朝, 所有人都以为无事发生,晏希白却站了出来,一向温和的太子殿下,尖锐地,用他平生所学浅薄的几句污言秽语,指着一个个庸臣奸佞,说他们如何勾结党羽,官官相护,将朝廷下派赈灾治水的银子吞得渣都不剩。
    那些个富贵半生,享尽奢华的老官员,早就忘了少年时学的圣人言,早就忘了曾经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君子之道。他们气炸开了胡子,眼睛像是淬了毒的刀子,齐刷刷死盯着晏希白,有人负隅顽抗,倨傲地说:太子殿下可别空口无凭。
    好一个空口无凭。晏希白唤人将证据呈上。
    书信,账目,文书,还有他们手下人的口供,一应俱全。
    就这样,一份份证据摆在了朝堂之上,□□裸的难堪。
    众口铄金亦是百口莫辩。
    朝上天子皱着眉头将所有证据扫完,涉案官员之多,涉案金额之大,简直令他胸闷气短,最后勃然大怒,将每个人都斥责了一遍。又令六部尚书秉公执法,严重的直接罢官抄家,送入牢狱。罪轻的,依照数额如期上缴,平调或贬谪。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到头来还算数松了一口气,法不责众,圣人再怎么生气,却也还是从轻处理。
    甚至大家都默认了,这件事情不会大肆宣扬,否则便引起百姓不满,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喷死人。
    晏希白对这样的场面并不满意,杀鸡儆猴也得什么对象,这些一个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既然有胆贪污,又怎么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只怕后患无穷。
    他再次站了出来,圣人却冷冷瞥了他一眼,好像再在怪他不该一声不吭把事情闹大。
    晏希白握紧拳头,开口道:父皇
    此事无需再议,退朝。
    父皇,应当严惩不贷!
    怎么,太子对朕的处决还有异议?
    臣,不敢。他默默吞下了一口恶气。
    *
    晏希白离开洛阳之后,望舒也开始着手收拾行囊了。她心中总是感到莫名的不安,哪怕她一再嘱咐晏希白,要小心提防明枪暗箭。他总是报平安得多,诉苦得少。
    外祖父手下家业庞大,远近亲疏的几个人也并不可靠,就怕刚离开洛阳半日,那些人就谋划着如何分割家产了。
    安排交代许久,一行人才踏上了归途。
    来到京郊附近,她才听闻,太子晏希白触怒圣言,惨遭废黜。
    望舒两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提前了,这件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提前了。
    哪怕前世废太子依旧登上帝位,可那些辛酸苦闷,望舒统统看在了眼里。
    她将两位老人家安置在了醴泉坊的别院,正想着怎么才能与晏希白见上一面,她迫不及待想要安抚那个笼中困兽。
    这时候,侍女来传,大父要她立马返回戚家。
    望舒坐在疾驰的马车上,不断斥责自己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办法。可心中的烦闷好像汪洋大海,一波又一波的潮水,扰得人心神不宁。
    戚家,太子,两方都是如临大敌。
    首当其冲,便是宫中那些搅弄风云,响当当的人物。大皇子,虽是宫女所生,蛰伏多年伪装病弱,实际上野心勃勃。二皇子阴郁恶毒,心狠手辣,背靠盛宠不断的贵妃和强大母族。四皇子后来居上,所说政见、所陈利弊大胆而前卫,颇得帝心。
    重生一世的望舒却知道,圣人最为宠爱的还是继后所出,年方九岁的五皇子,从出生起就一直放在身边教养。
    或许他早就想着,让晏希白腾位呢。
    还有那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臣,若是一不小心动了他们利益,每人参上一本,罗织一个罪名,就算是神仙也要拽下马。
    回到戚家,父亲与祖父正坐在一块儿,默默地等待着望舒。
    她上前行礼,阿耶,大父,许久未见,身子可还健朗?
    寒暄了几句,祖父便直奔主题,他抿了一口茶,试探道:望舒啊,事情你可都听说了?
    望舒点了点头,她不解道:望舒斗胆请问,太子殿下分明治水有功,一举揭发官员贪污,为何却惨遭废黜,若没有个答案来,我心中不服。
    祖父有些无奈地说:这次贪污一案,他得罪了太多官员,那些个高官大臣沆瀣一气,齐齐上参圣人,构陷太子殿下勾结党羽,意图不轨,包庇贪污官员,拉帮结派。
    圣人允了,让人搜查东宫,没查处什么勾结信件,却搜出了满库的金银珠宝,太子殿下挡住众人,不允许纳入国库,说这是他给未来妻子的聘礼,又拿出了帐簿,确实是他多年积蓄所得。
    那些官员立马转换口风,说太子他骄奢淫逸,德不配位,百姓苦于天灾,他却堆积了满室珠宝要讨女人欢心。
    望舒皱眉,说道:可这些罪名哪能惹怒圣人,直接废黜太子!
    骄奢淫逸事小,最重要的是,东宫之中竟然搜出咒怨圣人的巫蛊,圣人是信奉那些仙法道术的,加之近年来身体愈发糟糕,便将这一切归结于此。
    说罢他也一脸不可置信地叹了口气。
    望舒依旧不服,治水有功说成无功,清正廉洁说成骄奢淫逸,奉公守法说成勾结党羽,忠孝两全说成大兴巫蛊,意图夺位。太子多年来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日夜操劳,到头来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些罪名,当真是可笑至极!
    究其原因,还不是得罪权臣,圣人不喜。
    祖父嘱托她,望舒,慎言。
    两相沉默。
    祖父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缓缓开口:望舒,日后太子处境也只会愈加艰难,若是你不愿,我便是舔着脸也能求求圣人,趁着还未结亲,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最多不过背些骂名,日后不用淌这趟浑水。
    望舒有些惊讶,大父终归还是,向着她,希望她好。
    她摇了摇头,大父,您糊涂啊。与天家的婚事岂能这般儿戏,说退就退。祖上拼死拼活为大周打江山,也只得了一块免死金牌,可救不了九族的命。
    祖父说道:太子殿下这次治理黄河水患,一路收集证据,拉了太多贪污官员下马,他那些兄弟哪个不是虎视眈眈。戚家本就功高震主,只怕从此以后啊,更是遭到圣人猜忌。
    他这话便是默认站在太子阵营了。
    圣人有好多次旁敲侧击,说我跟萧丞相都老啦,是该好好享享儿孙满堂的福气,这一个两个都盼着我罢官归隐呢。
    说到这望舒就无端来气,上辈子祖父便是迫于压力,主动请辞,她翻了个白眼,生气道:享什么福呢,您现在身强体壮,戚家从太宗皇帝揭竿而起之时,便从龙有功,这些年替大周打江山,守江山,折了多少儿孙,您那些个儿子,我那些叔伯,哪一个不是死在疆场?若不是父亲早早弃武从文,我现在都不知身处何处!
    怎么着,用完了便要卸磨杀驴,您便是替戚家想想,也要厚着脸皮站在朝堂上膈应人,叫他们一个个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再次嘱托道:望舒,慎言。
    我是愚昧无知,看得不必你们远。反正,这兵权不能交,这官不能请辞。
    祖父最后也未曾表态,望舒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望舒很在意很在意,她风风火火找到晏妙年,想问问晏希白身处何处,如今怎么样了。她支支吾吾,说他得了一场大病,父皇还顾念一些父子亲情,他搬出东宫之后便在破落的小王府住下了,正在养病,叫她不要担心。
    她又怎么能不担心啊。
    晏妙年给她带了路,再次见到晏希白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好像心都碎了。
    他身子虚弱,眼底是化不开的忧郁,整个人浑浑噩噩,像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可他说:望舒,上辈子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
    望舒手指微微颤抖,心跳都慢了半拍。
    作者有话说:
    减少内耗,笑对人生(ー_ー)!!
    笨蛋作者不太会写权谋(ー_ー)!!
    第59章 月亮沦陷
    她难免有些不可置信, 慌乱地向晏希白走去,步伐凌乱,她挽上他的手, 殿下,你说你都想起来了?
    她声音都在颤抖, 最终哽咽着说:不要骗我。
    晏希白张开双手, 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头埋在望舒脖子上, 贪图她的每一寸肌肤, 没一寸气息,他说:那日父皇盛怒,下旨要废黜太子,萧丞相拉着我在宫殿前跪了一夜,不断磕头, 也没能等来他的回心转意。
    那些狗仗人势的宦官,摔坏了望舒送我的小金龟,还阴阳怪气让我赶快搬离东宫。他说着说着, 便握紧了拳头,手中青筋暴起, 语气也格外的冷。
    天好黑,风好大, 我搬到这个破破烂烂的王府,又遭人陷害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还好侍卫及时赶来,逼出了毒药, 当晚却高烧不退。
    浑浑噩噩, 我想着会不会就这样死了, 可我明明还没来得及迎娶望舒。从小到大肖想了无数次的事情,到头来怎么能含恨而终!
    望舒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殿下,我在呢。
    荒唐大病一场,枕中一梦黄粱。前世那些记忆发疯似的涌入脑海,生前身后红白事,空余恨,嗟叹兰因絮果。还好,还好,哪怕再痛苦不堪,我都想起来了,爬尽地狱十八层,上穷碧落下黄泉,望舒,你知道的,我必须重回过去,再见你一面。
    她这会儿只觉得鼻塞得难受,眼泪止不住留了出来,整个人都好像泡在了酸水中,皱巴巴酸到不行。她回过神来,带这些小鼻音,紧张地问道:殿下,那你身子可好些了,体内可还有余毒?
    晏希白用袖子替她小心翼翼擦去了脸上未干的泪痕,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嘴角,湿漉漉,黏糊糊的。他在望舒耳边,委屈巴巴地说:嗯,好了,就是还有些虚弱,闻到油腥味便想吐,一连好几日只能吃素,你摸摸,都瘦了好多。
    望舒还能怎么样,只能哄着说:我过几日找人把院落里里外外翻新一遍,再聘个手艺好的厨子,把我库房里那些燕窝人参灵芝炖了,给你好好补补。
    他笑道:你养我啊?
    虽然他身量比自己高出许多,如今却像个小猫儿一样依偎着她,她没声好气地说:有银子不给你花给谁花!
    又继续埋汰道:被人陷害了就揪出来,狠狠报复回去啊,晏希白,难道留着一口恶气自己受着啊吗?让你当老好人,现在太子都没得当了吧。
    嗯,会的。这话倒是分不清喜怒哀怨。
    两人一起在榻上坐下,望舒搂着他的腰,闷声道:晏希白,说说上辈子我死后的事情呗,还有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又许了什么承诺,才有如今这般机遇,逆天改命,回溯时光。
    他说:我曾经想过,要是你走后,我便吞药自尽,一死百了。可你扇了我一巴掌,硬生生又将我骂醒。
    望舒,我一直都记着你的话呢。守疆土,轻赋税,重民生,重农抬商,新修水利,人人都夸我是一个好皇帝,我却再也没有机会与爱人携手共赴盛世。
    我想你,发了疯的想你,劳累与思念像是无形的巨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敢松懈,不敢一个人静下来,一想到我们蹉跎了半生,擦肩而过的那些年月,便难受死了。
    那些老大臣,一个个在朝堂上操碎了心,磕破了头,说国不可一日无储君,让我多纳几个嫔妃,为皇室开枝散叶。
    望舒沉着脸,问道:所以呢,殿下娶了几房娇娘,坐拥江山美人,再怎么情深我也不过只是心头那抹白月光,早早忘了好入身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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