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或许变成两个月一次,半年一次,又或许直接就分开了。
    幻想总是很美好,但温栩对他人的新鲜劲似乎过去得特别快,后来就再没听她接过相关电话。
    生日那天,中午温栩陪她过,晚上下班将她送到了乡下家里。
    她特意将车窗摇下,让人看见她是个女的,几步路,你自己走吧,我回去了。
    成涓说:开车小心。
    她点头:明早我来接你。
    不用。
    没事,这边不方便,我可不想你去挤大巴。
    家里晚饭做好了,蛋糕是成涓拎回来的,一家五口在温馨氛围里感觉到了弥足珍贵的快乐。
    问起谁送她回来,她说是她老板,刚好来乡下办事,带她一程。家里人深信不疑。
    成涓想,比起钱能买到的东西,温栩愿意在下班后驱车一个半小时送她赶到家吃晚饭才是最好的礼物。
    大概是从那时开始,她坚固的防线好像缺了一小块,一些她没意识到的物质往里填充。
    她开始愿意多琢磨温栩了,在卧室以外的地方。但很不幸的是,她对温栩不感兴趣时,她过得还算舒心。等她往里细究,她常常会心情低落。
    这现象很奇怪,她反思了下,胡思乱想会导致内耗,她本就不该关注温栩。
    于是她强迫自己收回不必要的心思。
    有回温栩在她面前拒绝了别的局,她暗自失望,因为如果温栩现在离开,她就能过一个相对轻松的夜晚。
    而不必在贪念这种温暖与强迫自己冷静之间挣扎。
    温栩一眼看破:我留下,你是不是有点失望啊?
    不是。成涓撒谎,她不得不撒谎,因为不想温栩生气。
    但她撒谎被识破,温栩也要生气。那天晚上,温栩折腾人的手段一点也没藏着,在她身上用了个遍。
    最后她用示弱的声音说:温总,我想睡觉。
    温栩就不再罚她了。
    成涓那时候犯困,但意识活跃起来,她发现她甚至不用撒娇,不用讨好。无论她说什么,温栩都会听她的,会照做。
    怎么会?
    她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闲心,睁开眼,忽然想喝酸奶。
    温栩奇怪她明明困了又要喝东西,但没多讲,等着。
    披上衣服去冰箱里拿,回来时说:还好我晚上忍住嘴馋,没都喝了,不然只能临时下单。
    霎时的开心就像是转瞬即逝的流星,迅速变成一大块黑幕,将她笼罩起来。
    答应陪温栩那天,成涓都没有这样恐惧。
    而那时,看着温栩掀开被子下床,说那句等着时,成涓明明白白地觉得恐惧。
    她的角色突然滑稽了起来,怎么,就因为别人在睡前去帮她拿罐酸奶,她就要感恩戴德吗?她还不至于这样缺爱。
    可是她这样损自己也没用,人是复杂的,不可控的。
    毕业第二年的秋天,成涓的妈妈去世了,毫无预兆。又或许有预兆,但都在瞒着她,大家都知道她身上的担子太重,不愿她再烦神了。
    支撑她的柱子遽然少了一根,成涓消沉得走不出来,一切变得索然无味。
    她妈妈这几十年的强撑,到底是为什么,如果人一定要这样活,是不是太残忍了。
    还算残忍都是他们这种人的,温栩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她请假了,没去上班。
    在此期间,温栩没有打扰她,只是慰问一番。
    她知道温栩是识相的,能欺负人时才可劲地欺负,任性又幼稚。但这种时候,她不会来找存在感,知道没人惯她。
    一个星期后,成涓回到工作室,颇有几分行尸走肉的味道。
    温栩想安慰她,被她拒绝了,此后没再找过她,她亦不去主动。
    母亲的去世对她而言是个终点,也是一个起点,她决定换工作了。
    离开温栩的庇佑,不再寻求稳和安定,她想要闯一闯。
    她提要求时,温栩丝毫不惊讶,表情几乎在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成涓看得绝望,她不想要温栩这样对她,哪怕温栩冷淡地说你凭什么离开,我不允许都会让她好过。
    可是温栩愿意听她的,温栩这个混蛋还要装温柔,她不如不温柔。
    越是这样,她越要走。
    温栩嘴上欠:工资开少了,还是压力大了?有商量的余地吧,我记得咱俩关系很好。
    都不是。成涓一板一眼地说:我需要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不能永远靠你。
    这话让温栩笑容都没了:柳成涓,你在跟我说结束吗?
    成涓茫然。
    温栩戳穿:当初你找我借钱就是为了你妈,现在她不在了,你很难过,恐怕你也不想继续敷衍我了。
    她没想到那里,成涓摇头:欠的钱和情分,不会因为我妈去世而不存在,我不会忘恩负义。亲朋们的钱会还完,你的也会。
    忘恩负义温栩重复,感慨,你对自己的道德要求真高。
    成涓不理温栩的冷嘲热讽,以后你如果想,我还是会陪你。
    温栩叹服她的契约精神当真是强。
    看着她冷静的面容,温栩心里一点儿高兴都没有。
    怎么会有柳成涓这种人啊。
    她宁愿柳成涓耍无赖,说到此为止,以后不奉陪了。也不要她如此冷静地保证不会忘恩负义。
    她温栩可不是欠虐,喜欢自寻烦恼,单纯觉得这样没意思而已。
    还以为可以玩一玩强取豪夺那一套。
    温栩的确有点不高兴,这源于她的自恋狂妄。总觉得用了心,柳成涓就得喜欢她。但是冷静一想,如果关系真的变质,那么麻烦无穷。
    她又不想谈恋爱,为一个人去稳定,放弃所有,跟所有人宣布这是我下半辈子的唯一。明明她自己都不信。
    没有感情会永恒,没有唯一存在。
    成涓这样很好。
    她如是说服自己。
    第104章 番外四
    气温转凉,满树清桂释放尽最后一缕幽香后暂眠,城市步入漫漫的冬日。
    成涓以前最不喜欢冬季,衣服不够保暖且难看,做活和学习都更艰难,人在瑟瑟发抖的境地里会更绝望和茫然。
    现在公司和家里都有空调,她也不缺衣服穿了,依旧难喜欢上原本不喜欢的季节。
    她打开门,看见有段时间未见的温栩,问她外面冷吧?
    五脏六腑利索地支起篝火架子,烤得周身暖热。
    她许久没见温栩了,因为一桩误会。
    换了工作后,她对新的工作很快得心应手,她素来是卷王,脑子又灵活。
    这份工作不需要与温栩朝夕,自由的同时充满了挑战。刚开始干那会,才发现在温栩手下的日子太轻松了,或许是老板倦怠,又或许是给她放水太多。
    用温栩的话来说,她们算熟人,照顾熟人是应该的。
    温栩没提过她的位置,炮/友、情人、金丝雀这类的词都没,更好听、体面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往她身上放。
    说得最多的,就是熟人。
    睡了几年,的确够熟了。
    成涓欠盛栖的债在加上好友的当天就连本带利还了,盛栖大大方方地收下,谢谢她帮忙保存,高兴地说像从旧衣服里意外发现的巨款。
    当年让人局促的巨款,如今不过是笔随时周转的零钱,她们能轻松地拿出和收下。
    但那份弥足珍贵的情意却不会随之贬值,不会变成一件旧的衣裳。反而在久未相见的岁月里自长成一颗青葱的树,枝繁叶茂,朝着阳光和远处伸展。
    初秋的时候,成涓去了一趟盛栖所在的城市,离禹江实在不近。
    禹江是她们的故乡,有盛栖美好快乐的年华,她的奶奶安葬在这里,她的亲人、朋友都在等她她回来的理由太多。
    而她却一走多年,躲得远远的,一步也不敢踏入。仅仅为那一个原因她不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从这个角度,成涓怨过温潋。
    温潋亲手毁了一束光。
    若不带个人情感,成涓却能理解温潋,温潋那样的天之骄子,本也很难坚定地选择盛栖。
    成涓知道,温潋想过找盛栖,但发现盛栖连自己都不再联系后,就没再继续下去。她早放弃了盛栖,来问自己不过是寻求慰藉,联系不上也就罢了。
    或者说,反而会松口气吧。
    她们都有办法找到盛栖,成涓家离盛栖姑姑家很近,要个联系方式不难。可是远行人选择了消失,她们谁也不愿去打扰盛栖新的生活。
    在她跟温潋包括禹江所有人的生活里,盛栖都不是必需,她们可以不去找,可以不盼她回,所以盛栖没打算回来。
    成涓冷静地想。
    盛栖不回禹江,成涓想去找她了。
    可直到抵达目的地,她也没想好怎样跟盛栖说,我千里迢迢跑来见你。
    这有些突兀,盛栖会不会被她吓到,会不会有压力呢?
    成涓最终没有联系盛栖,索性当成旅行,在陌生城市转了一遍。
    她从前没有闲钱旅行,大学时同学们总会有各种活动,爬山,露营,追星,看演出,游山玩水,她都不能有。
    她许诺过,等经济条件好一些,会带全家人出去玩一趟。可惜直到她妈妈去世,也没能实现,怎样算条件好呢,她连债都没还完。
    她没告诉温栩这趟行程,因为周三她们才见过,周末之前温栩没约她的时间,她就以为不需要见面。
    毕竟认识太多年了,不需要那么黏。有时候两个人见面就只吃饭,聊聊工作和闲话,睡一起都不一定会做什么。
    至于她们为什么能将不正当的关系保持这么久,成涓也不理解。
    她刚换工作那会,以为她的叛逆会招致温栩的不满,分开后一冷,也就结束了。
    温栩的确不满,也仅限于缠着她问新老板好还是我好这种幼稚问题,更别说问的时候还是需要成涓卖力的时候,毫无气势。
    成涓在那种时候懂规矩地知道要哄她,让温总的身体和心理都舒服些,轻声对她说当然是你好。
    等她到了陌生城市,晚上独自在餐厅吃饭时,温栩的电话打来,问她在不在家?
    她蓦然紧张,不在。
    又回乡下了吗?上周不是才回去过。
    温栩语气听上去颇有哀怨。
    原本想如实说的成涓听w52ggd到这句改了主意,以为她回家去,温栩都要不开心,要是知道她不声不响地跑这么远,指不定会怎样闹脾气。
    到时还要刨根问底,生出许多事,她不想被破坏好心情,更不想在电话里被盘问。
    于是顺坡走明天下午回去,晚上见?
    好吧,怪我昨天忙得头都晕了,忘了预约柳小姐的时间。
    听温栩这句话就知道她的心情又好起来了。
    成涓曾经想过,为什么温栩有时难缠、任性,又算她的债主,需要她赔上自尊。但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从没觉得难以忍受。
    大概是温栩跟她太不一样,温栩是个健康快乐的人,忠于自我,虽然偶尔喜怒无常但十分好哄。
    有时候成涓只是随口敷衍,温栩都能当真并且兴致勃勃地说下去。
    挂了电话,成涓为之松一口气,继续吃饭。
    第二天温栩发消息问她几点回,她正在景区里,说四点才能到家,可以做晚饭,让温栩到时候过去。
    景区环境太喧闹,成涓难得出行一趟,放空自己又放空得干脆。她没想盛栖也没想温栩,回完这条信息就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正常情况下,她应该也一定会多想一步,温栩为什么问她时间。
    所以当温栩发来在她家里镇子上的定位时,她的手机还在飞行模式,等看见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她当然没办法出现在温栩面前。
    于是她打电话过去坦白,抱歉,我不在家里。
    温栩的声音低低的,在哪?
    机场,我现在打车回去。
    温栩直接挂了电话。
    那时成涓发现人不能轻易说谎,原本极小的事情,会因为谎言变成一团不受控的火,稍有不慎就能焚毁搭建好的建筑。
    她只是出去旅行而已,她到了地点后就不想见盛栖了,因为她了解盛栖,如果想见面,盛栖早就约她了。
    对温栩说,温栩并不信,问她出去玩有什么不能讲的?你跟别人一起,还是去见什么人了?
    就我自己。
    那为什么要骗我?
    成涓想她已经说了一次谎,总该坦白一次,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温栩想吵架时总是会抓重点,冷声问她你觉得我多事?
    成涓不知说什么,她有经验,她说什么温栩都会炸。因为今天是她不对,她该道歉,温栩生气很正常。
    我的确是多事,多事昨天才眼巴巴地问你在哪,今天发神经开车一小时过去接你。
    对不起。
    除了道歉,成涓想了解决办法,认真跟她保证以后我离开禹江,一定会跟你说。
    温栩摇了摇头,摔门离开。
    成涓就坐在家里,发呆至天黑,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保证错了,她应该保证不再跟温栩撒谎。但这样的保证很假,人不可能不说谎,所有人每天都在撒谎。
    好在快了,若没有意外,明年她就能存够还给温栩的钱。
    到时候关系自动结束,温栩就不需要再为她生气,被她欺骗。
    想到这里,她发现哪里不对劲了,温栩听上去已经不像个金主了。
    温栩像什么呢?
    那三个字成涓不敢去想,她不能奢望温栩喜欢自己,也不想定心去喜欢温栩。
    渴望自由和尊严的动物不该贪念困住自己的牢笼,不该自作多情,拿牢笼当宠爱。
    温栩对她没那份心思,厌恶恋爱,她比谁都清楚。至于她自己,大概是习惯在作祟,不免会沉醉期间。
    一年、两年还能当成还债,想着早点结束。但时间已经是三年、四年了。
    现在再想结束两个字,发现很是刺耳,她没说出口就嫌耳朵疼。
    其实她放缓了存款进度,率先还给亲朋,有些债欠了太多年,不好再拖。
    而欠温栩的还不着急,毕竟她一直在无偿加班算作利息。
    但还是到了该还的时候,再这样发展下去,她就要被习惯束缚,处于滑稽的境地。
    有些账会随之不清不楚,连利息都不知道给多少。
    因为那次谎言,温栩六周没理成涓,成涓自知理亏,起初每天发消息。说自己可以赔礼道歉,什么方式都可以。
    温栩不理她。
    第五天时,成涓本打算继续道歉,却骤然想清楚,她的身份根本没资格哄温栩。
    温栩现在对她失望透顶,不想理她,她还是消停下来更好。
    于是她发了最后一条错都在我,你想以什么方式罚我都行,我先不烦你了。
    几场雨后急降温,冬天忽然来了。
    季节转换让成涓反应过来,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温栩腻了。
    在她自作聪明的谎话之后。
    成涓从前一直在等待这场关系结束,不知从哪天开始,她就没再想过。如今这事突然到了面前,她竟也像早有准备般淡定,照常生活、工作。
    只是周末收拾衣柜时,看见温栩留在她家的衣服,猝不及防,被绵软的布料在心口撕开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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