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潋不认可他刚才的话,甚至鄙夷,我认为,从您打她就可以看出,你没有那么爱她,你更多还是为你自己。
    父母打孩子天经地义,我虽然平时不打孩子,但是不代表打了就有错。
    她妈是老师,文化人大概不打孩子,盛光明能理解她的少见多怪。
    这话不对。温潋摇头,却不想讲道理了,她看出来,这人讲不通道理。
    盛光明不想跟她在这事上浪费功夫,这么晚了,他不能拖人谈太久。
    茶水端上来,他没打算动,你跟你妈的工作都很体面,怎么想不开要做不体面的事?
    是你想不开。温潋言简意赅。
    我是想不开,我不可能让你跟盛栖在一起。盛栖那边我会去说她,你这边,我希望你也自觉。我是个做生意的,没多少墨水,但是治几个人不难。
    他在温潋的疑惑里微微一笑,特意留的胡须像黑色的甲虫,随时会跳到桌子上。
    如果你纠缠盛栖,我就去你单位,去你妈妈的学校闹。让你们同事和学生都知道,你是个同性恋。我不在禹江定居,我不怕丢脸,反正你们俩在一起够让我丢脸了,我豁得出去。再说,我都不用出面,就能让你们活在流言蜚语里。再添油加醋,传些有的没的,你们忙着解释去吧。
    盛栖他或许没办法,但对付她们这种人,却太简单了。
    这样不入流的手段,温潋只在书里看到过。文学是文学,生活是生活,她分得清。
    但生活被戏剧化入侵后,她措手不及,没办法置之不理。
    她大不了离职,重新找份工作,跟盛栖换城市生活都可以。但是她妈不能,她妈爱教育工作,更爱她的学生们。
    她妈最重脸面,如果被毁,恐怕会接受不了。
    从她脸上看到害怕,盛光明心里开始轻松,端茶揭盖,你想想清楚。
    静默良久,等盛光明喝了两口茶,温潋开口:您这样,盛栖不会开心,她会比我们更痛苦。我们的事情,应该内部解决,为什么要用让人看戏的方法?
    盛栖奶奶死了,她妈那个没良心的估计也早都死了,现在就剩我,我是他亲爹,养大她的是我。她跟我翻脸以后找谁?找你们母女啊?我不怕她恨我,也不怕少个女儿,我有两个。为什么要用看戏的方法?因为管用。
    盛光明越说越得意,温潋在他眼里没有攻击性,他稍稍恫吓,她连话都不敢说。
    温潋没办法再跟他谈刚才的话题,她的确说不过,秀才遇到兵,她是没有办法。说不怕是假的,但怕又能怎么样呢。
    您曾经许诺盛栖,如果她考上一中,带她去Y省过暑假,这件事您记得吗?
    盛光明皱眉,没想到她突然扯别的,没好气地摇头:这我忘了,但Y省没什么好的,在那过暑假不如在家,我肯定不会带她去。
    可你许诺了,她失望了很久。你不是一个及格的父亲,你今晚说的所有话,都在证明这件事。所以我希望今后,别再说为她好,你没为过她。
    说完温潋起身,至于你的话,回去后我们会商量,下次再一起谈。
    盛光明皱眉,想说他没同意她回去商量,让她考虑,不是让她拖延时间。
    却见温潋将桌上的手机翻过来,语音通话的页面,时长正是他们坐下开始聊到现在。
    嗯,我现在回去了,不用接我。温潋挂了语音。拿东西准备走,见盛光明脸色难看瞪着她,轻笑了笑,下次再见。
    走进小区,就看见跑着来接她的盛栖,还穿着拖鞋,急匆匆地。
    她无奈,却又在意料之中。
    刚才为了听清楚谈话,盛栖没打算动,她也没心情。
    一见温潋,盛栖首先将她的表情全部阅读,紧接着道歉,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让你遇到那种人。
    韩箬华提醒得对,盛光明真的太过分了,居然骂温潋是神经病,说她有问题。她当时就想骂人。
    他是他,你是你,不要为他道歉。温潋挽住她往回走。
    可那是她爸爸,如果不是自己,温潋的世界一辈子都没有如此不堪的话。
    愧疚感和愤怒感将盛栖压得筋疲力尽,她忽然就没了说话的勇气。
    因为盛栖安静,温潋便好整理思路,一路话也很少。
    到了家,她才看见盛栖泛红的眼睛,虽然没掉眼泪,但楚楚可怜地在强撑。
    心里一紧,温潋想到刚才盛光明都说了什么,做女儿的听见肯定难受。
    于是甩开心里的忧虑,耐心哄着盛栖:他不好,你也不要为他哭。他的那些话就不值得你哭,你哭了,心疼的是我。
    盛栖摇头,她才不是因为那些话,那些她早就知道。
    温潋,我会想办法,我会尽快地解决这件事情。我一定能做到,你能不能,暂时不要被他的话吓到,不要急着不要我?
    她问得很委屈,因为她太清楚下三滥招数的厉害了。
    韩箬华如果知道,一定会让温潋立即离开。
    如果她处理不好,她不奢求温潋为她放弃一切,她只是想让温潋稳一稳,别太急着做决定。
    温潋愣了下,才知道盛栖是为这个想哭。
    她不说话,盛栖心又凉了些,又怕又委屈。
    但不等她继续往坏了想,就被温潋抱进怀里,勒得紧紧的。。
    你常说我傻,我看你才不聪明。
    温潋喃喃地一句句说。
    我怎么舍得。
    再怕都舍不得。
    栖栖,我想为你勇敢一次。
    第97章
    我们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办。
    盛栖撑着额,哀愁地用哭腔诉说,似乎心灰意冷:我爸这次态度坚决,我没有别的办法了,跟他说不通。阿姨,实在不行,我就跟他回去。
    你爸年纪越大越昏头,什么话都能乱讲,你别都往心里去了。
    许晓静听罢盛栖的转述,也是满腔怒火。家里的生意需要盛光明回来操持,他倒好,年后不好好开店,轻巧地回禹江去了。
    转眼快两个礼拜了,左催又喊,人就是不回来。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在想办法,把盛栖带回Y省。
    许晓静清楚盛光明的性子,拿捏他不难,但也不轻松。
    对于盛栖,盛光明忽略得多,不够上心,但不能说他不把盛栖当回事。
    讲得简单点,男人更爱自己,疼惜自己身上的每片羽翼。
    孩子也是他眼中的所有物之一。
    他自己可以不上心,但他不容旁人欺负,也不容盛栖自己犯浑。
    从她上次说,孩子的感情让她们自己作主,顺其自然就好。盛光明就不高兴。
    像是起了逆反心,做给她看,让她知道他就是要多为盛栖考虑。
    早没看出用心,小孩跟他不亲,现在又去讨人嫌。
    他跑去晚辈面前说些等不上台面的话,生怕别人不笑话,也不想想,这样子把盛栖弄回Y省,小孩怨他,他们以后还有安稳日子过吗?
    盛栖被她安慰了几句也没心情好,更悲观了。
    我不想连累我女朋友,跟她分手算了。我回Y省住在家里,天天让我爸看着,让他放心。等他给我相亲,在家附近找个对象,今年就结婚吧。我也累了,阿姨,以后我多陪你,还要麻烦你照顾。
    离家近也好,以后你们能顾得上我。等桐桐毕业回家,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更热闹。
    许晓静叹口气,关切地说:你要是真心想回来就算了,你现在这样回来,我都过意不去。
    那怎么办?盛栖听上去一点主意都没有。
    许晓静说:你爸吃软不吃硬,好面子,在家我跟他怎么吵都行,在外一句话说得不好,他就跟我翻脸。所以你不能跟他耍脾气,你要顺着他的想法。
    许晓静站在局外看得清楚,父女俩现在是闹上了,小事也要吵成大事。
    而耗得越久,盛光明就越恼火,他不可能突然自己想开,只会变本加厉。
    她教盛栖怎么说,怎么做,细致地讲完后,跟盛栖说希望她珍惜现在的生活,不要轻易就提分手,伤了女孩子的心。
    而她也会帮忙说好听,顺便找点事催她爸快点回去,不让他在禹江待了。
    听上去俨然是个慈母。
    挂上电话,盛栖将架着的腿放下,换了一边架,我这后妈真厉害,指明了一条道。
    她之前光想着她一定不能退,她要独立,不去搭理盛光明,让他知难而退。
    结果把盛光明冷落得疯魔了,自觉威严受损,要跟她们来阴的。
    既然如此,不如她知难而退。
    温潋坐在床上戴着眼镜翻书,见她挂电话才放下。
    盛栖的哭腔和愁色荡然无存,满目轻快,端起圆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
    然后她对着温潋盈盈一笑,扑到床上来,明天我要换战略了。
    嗯,听到了。
    盛栖这些年跟盛光明打交道得少,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线低得离谱。现在温潋被威胁,她一时不敢瞎行动,所以找许桐桐妈妈哭诉,找到方案。
    要论战斗经验,还得是他第二个老婆。
    这么些年他们婚姻稳定,除了娘家撑腰外,许晓静的智慧也不容小觑。
    盛栖也只能找她,禹江这边的亲戚搞不定盛光明,只怕会适得其反。
    刚才盛栖在演,装着六神无主地要妥协,好让许桐桐妈妈给她出主意。
    让人不能事不关己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将其拉到一条船上。
    如果盛栖妥协了,就会带着满身怨念回到Y省,每天在家哭唧唧。父女俩关系差,还要一起过日子。
    许晓静疯了才愿意她回去。
    明知如此,温潋还是在盛栖说到跟她分手算了时,心被狠狠地握紧又松开。
    先是喘不上气,继而跌落至地。
    今晚到家,盛栖露出脆弱地一面,请她不要放弃时,她的心疼得仿佛不能再跳动。
    她眼里,盛栖对她的感情是绝无仅有的存在,她发誓要用心守护。
    但盛栖不这样想,她不以此来绑架人给予相同的回馈。
    盛栖说她自己没那么好,回禹江是因为心里有事,想找个答案,并非抱着要复合的心回来。
    住隔壁是因为方便,没想过长住。
    被伤过一次,也有不甘和愤怒,也真心考虑过开始新的感情。
    只不过没遇到合适的人,回禹江后又重新喜欢上了初恋。
    盛栖甚至不认可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十年这个说法。
    被美化的人性似乎让人感到害怕。
    她抗拒那样。
    但是温潋不管,盛栖回来了,她们重新在一起了,这些多离不开盛栖主动。
    与盛栖相比,她做得远远不足。
    在她见过盛栖父亲,听到那些话后,盛栖第一时间跟她道歉,继而是恳求。
    连恳求都极其有度,没有歇斯底里说我没了你活不下去你答应过我永远不离开这些话。
    她恳求的是不要太快放弃,给她时间。
    换而言之,若她做不到,她不强求。她允许温潋放弃,允许大家妥协。
    所以温潋才会在她说到分手时恐慌,因为她清楚,今晚脆弱的盛栖只是一时。
    若真到那个地步,盛光明不肯放过她们,哪怕她不同意盛栖走,盛栖也会离开。
    盛栖不可能毁了别人的生活而成全自己。
    实在不行,让我妈妈跟你爸谈一谈。温潋也没主意,但她妈妈擅长沟通,或许能让盛光明打消鱼死网破的念头。
    不,先不要告诉你妈。
    盛栖害怕韩箬华知道后,想的是远离他们父女,嫌弃他们恶劣。
    她将温潋的眼镜取下,在她眉心印了个吻,柠柠,别怕。
    两个人相拥入睡,汲取暖意的同时,也在释放暖意。
    等再过些天,春天的气息就浓了,乡下会很漂亮。
    盛栖答应过届时带温潋回去,只要眼下这件事结束,她们就能继续过理想化的生活。
    只这一件事而已。
    从前绕路,多少步都走过来了,临了这一点距离不算什么。
    隔天盛栖收拾背包,按许晓静的指示回了乡下,准备以柔克刚。
    温潋正常上班,工作一成不变,又日日不同,幸而在她能力范围内。
    如果丢了这份工作,她打算干什么呢?
    她想了很久。
    下午收到大姨的消息,她妈妈让大姨明天陪同去医院检查身体。大姨问她哪不舒服,她又不细说,只说没有大碍。
    大姨放心不下,心疼妹妹,所以给温潋发来这些话。
    概括起来就是有小家了也不要忽视她妈,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自己的幸福固然重要,但不能没良心,不孝顺。
    温潋听得出来,大姨对她不满。
    她跟盛栖在家里有房间的情况下搬出来住,本就说不过去。妈妈需要陪伴,但家里只有一条狗。
    身体不舒服了,她们也粗心,没想到陪着去医院看。
    还是她妈自己偷偷约大姨一起。
    自责宛如满墙的爬山虎,将温潋严密地闷在其中。
    她想起她昨晚的话,她居然想让妈妈去跟盛栖爸爸聊。
    她没办法时,就想到她妈,可她妈不是法力无边的仙人。
    盛光明那样的人,她跟盛栖见识到了已然吃不消,她不想着远离,却想让妈妈去处理。
    让她妈也恶心吗?
    她不该自私的。
    大姨教训得是时候。
    她下班后直接回家,替她妈做饭,吃饭时她委婉道:妈,你脸色不好有一段时间了,明天我陪你去医院。
    韩箬华一怔,连忙说:不用,你明天休息,在家多睡一会。我不需要你陪,要是不舒服我自己就去了。
    不看一看,我放心不下,今天上班都在想这事,影响工作效率了。
    温潋打定主意,不许她再推辞,我陪你吧,今晚在家住。
    嘴上说着不用,是不想孩子奔波。可女儿有这份心意,做妈的怎么能不开心。
    身体上的不适被那股喜悦冲淡了,又有些担心,要是真查出什么,温潋跟在身边,能接受得了吗?
    可温潋长大了,无论好坏,她都要学着适应了。
    那你要跟小盛讲一声,她如果一个人在家孤单,让她也过来。
    温潋说:盛栖回她姑姑家了,她爸爸住在那里,她想多陪陪。
    只回去这两天,她爸爸很难同意。
    韩箬华笃定地说:你们俩,这件事难办,还有的磨。
    温潋知道盛栖怕,所以没将自己见过盛光明又受威胁的事情说出来。那些话让她妈听了,反而担心,对盛家印象极坏。
    她不想盛栖因此被牵连。
    她淡声说:交给她,她家的事情,她自己有办法。
    盛栖要真是无所不能,就不会耗这么久,还要回去讨好她爸了。
    韩箬华很小心地问:如果她爸这关,你们过不去呢?
    不顺着她妈的话思考,温潋立即淡定地说,我相信盛栖能带我过去,我现在不想别的。
    其实韩箬华知道这俩孩子不可能没想过坏的结果,但她们都不说。
    走到今天不容易,谁都不肯先找退路。
    晚上,温潋在房间里给盛栖打电话,问她今天怎么样。
    盛栖说都在计划内,没有意外。
    稍安下心,温潋说:我很想你。
    我也是,度秒如年,今晚也不能抱着你睡觉,好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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